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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0
【惡殺】-不還   文/九祐.



  楔子


  『吾兒,殺了為父。』
  『殺呀!哈……哈哈……有本事就打敗吾!』
  男人手裡捧著一罈甕,鈷綠色的瓶身,裡頭可載著一個人。
  一身人,封存一句置死方休的咒語

  ◆

  屠戮之村。
  惡性源自於人心,他所見所求,僅只一字「殺」。那是無法壓抑的本能與天性;為殺而殺,因殺而生。
  他是嗜殺者,狂殺之性,所經之處,無一倖免。
  這一生中,他只放過一個人、救過一個人。

  放過的人,他要他一生都活在復仇的仇恨當中。
  他喜歡他那雙恐懼卻又不甘心的眼神,怯弱的眼中,扎滿恨火的字。
  弱者的追逐,他在遠處看著他伏駝在地,滿臉的掙扎與嘶吼。
  原來,當人失去良善之心的時候,破滅的一瞬間,才是他所愛的。

  而那名他所救的人──是他這一生最後悔當時沒一刀取下他的首級之人──師九如。


  他們交會的眼神,在一片血海的泥濘中。他身上的狼狽,瀰漫著一股餘悸的心跳。
  他並沒有開口求他,一張臉有一半的部分浸泡在鹹濕的海水上,周圍傳來一陣又一陣腐屍的臭味。
  黑色的髮絲猶如他無法出聲的虛弱,黑濃色的墨泡,低低的隨著浪潮起伏。
  身上大大小小浮腫發爛的傷口,藉著不明顯的月光助力,在他眼下現形。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師九如。

  像個海上浮屍。

  他身上的肉,爛的發臭,混雜著一股海水的臭味,像個屍體的味道,很可惜他卻還活著。
  但是,他喜歡這將死的味道。於是,他著魔的探出手,一把抓起他浸泡在海沫中的頭顱,瞇著月下的綠眸,像個鬼差探問他的生死。
  「想活嗎?」他的聲音渾厚且低沉,但也足以喚醒他的意識。
  眼前人,連眨動眼皮的氣力也使不上個半分。
  但他這要死不活的模樣,他偏喜歡。
  「哈哈……」他摸著他的臉,低淺的發出冷笑。
  他將他從海上拖上來,掠食般的將他帶走。

  他頭一回救的人,腳上銬了一對黑鐵鍊,在沙地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不規則形狀。
  他的印子不深不淺的被掩蓋下去。
  浪花依舊吹散著一股微濃的屍味,岸上的月不是月,聲也不是聲。

  師九如像個被屠戮過後的死人,所以他不殺他,他是救了一個死人。
  一百年前的神話都是個幌子,他傾聽著地獄島再度關閉的聲音。
  他決定將遺忘埋進砂礫中,一道慘白的美麗與哀愁。





   ─────────────────


  本文走向人性扭曲.妄想.變態.恐怖...(待補)U///U~不適者請直接忽略本文。

  以單篇主題發展全文故事,各自發生進行又篇篇串連相關。

  前因後果皆為自動聯想,跟原劇沾上點邊,也不完全沾鍋。基本上以「嗜殺者」全文總攻,濃烈深愛為總路線。

  【六魄篇】:不還、痛楚、亡骸、逃離、窒息、伶仃、寂寞、六魄、愛殺

九祐 2008-07-25 10:50
  





   第二回──【惡殺】-不還   文/九祐.




  漂亮的人。
  這是嗜殺者第一個閃過腦裡的念頭,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殺意。
  與生俱來、且無法抗拒的──尤其是漂亮的東西,親手摧毀它的快感,不啻令人生暈發涼,更也許,殺了他,是一件舒服的事。

  師九如眨了眨眼,直到適應刺鼻的藥泥味後,才又抬高視線,好好看清楚救他的人的面貌。
  第一眼的印象,他就知道了。
  這是一張絕非善類的臉……

  師九如略顯緊張的瞪大眼,因為他看他的眼神,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附身了。
  陰且寒,寒的像要鑽入骨裡的惡劣殺機。
  「咳咳咳,恩公、你看九如的眼神實在是……好、好熱烈啊……」他擺明睜眼說瞎話!

  嗜殺者目光斜睨,一股邪味濃郁的思索,詭異的靜了,再逸出一聲透寒的冷酷笑聲。「師九如……」
  「嗯?」顏色慘綠的笑聲?他盯著他。
  斥冷的提醒,「不要稱呼我恩公。叫我嗜殺者。」

  嗜殺者?師九如聽見這名字,腦裡像被填了一塊磚頭。
  見師九如一臉聽傻的表情,嗜殺者眉頭微皺。

  「敢問可是傳說中那位見人就殺,不分老弱婦孺,大人小孩,親朋好友,哥哥姐姐,想殺就殺,殺了決不停手,號稱生來就是最沒良心的屠戮一族的嗜殺者?」

  ……呃,他被瞪了。

  嗜殺者怒了,可是也笑了,「師九如你的舌頭很靈活,就不曉得吃起來靈不靈活。」
  乍聽這露骨萬分的話,師九如蒼白的臉色浮現一抹奇怪的紅暈。「唔嗯……你、你男女不拘嗎?」

  「什麼東西!」壓根沒見過思考迴路能轉那麼大彎的人,嗜殺者氣的牙癢癢的一掌轟了自家的木牆。「我說我要吃了你!」

  「我知道。」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屋子都快垮了。
  「不是那個吃!」嗜殺者齜牙咧嘴的瞪著床上的師九如。
  「我開玩笑的……」他癟嘴裝無辜的凝著他瞧。

  「你找死嘛!」
  「我、我、我肚子餓──」

  劈、哩、啪、啦。
  「什麼聲音?」嗜殺者目光往下移去,看著師九如的腹部。「你餓肚子的聲音?」有這麼奇怪?
  「不是。」師九如小動作的搖著頭。

  劈、哩、哩、啪、啦、啦。
  「那到底是什麼!說!」嗜殺者不耐煩的吼著師九如。
  師九如目光指著嗜殺者的斜上方,他道:「是那個……啊!」

  嗜殺者轉頭往上看,不偏不倚的,恰好被掉下來的梁柱砸到頭頂。
  人被砸了之後,師九如方溫柔的提醒:「我正要跟你說別轉過頭去。」

  嗜殺者背後寒霜之氣瞬間大漲,他冷冷的撥開他頭頂的橫木,首部側偏,灰綠色的瀏海,陰風慘慘的在他面頰旁輕飄。

  「師九如……」他黑邪的漾開他眸底的黑光,「你喜歡吃蜥蜴嗎?」

  師九如臉色瞬白,「我吃素,給我水果就行了,不用如此豐盛的食材!」
  「哈哈哈……」嗜殺者仰頭狂笑之後,瞥了師九如一眼,滿眼狂竄的極惡笑意。

  人可以倒著走,但話千萬不要反著說。師九如心驚膽戰的看著嗜殺者步出小屋後,他大感不妙。

  不過……萬萬想不到,他竟被那個傳說中『我就是沒良心』的嗜殺者救了,這滋味其實還不錯。

  師九如動了動手指,感覺稍嫌遲緩,但是還可以行動。他闔上眸,在自家門前被打到落海,他這前島主可真無顏。
  只是,他為什麼被打?他有點忘了。

  前島主?……什麼的前島主?師九如有些恍神。頭顱裡,喀滋喀滋的偏疼著,有種尖銳的聲音在他腦子裡叫囂著。

  『……九如……』
  『九如……乖…乖……』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還有那雙令他生懼的銀色眼眸,如夜裡的發光蝙蝠。

  「啊!」顧不得重傷方癒的疼痛,師九如急迫迫地自床榻上翻身而起,每根關節都在喊著疼,可是他怕著,他不想一個人待在屋子裡。
  他冷汗浹背的扶著床沿走到屋外,一頭黑髮散亂的披在身後,本是清湜水藍的眼瞳,青慌的四處張尋。
  「……嗜……殺者」那個救了他的男人、你在哪裡?

  一種浮木的心情和焦慌,即便清楚他不是個善良的人,可他救了他不是嗎?
  他扶著身子,赤著腳踝,在夜裡的片綠緩慢的走著,他隻身走在嗜殺者的顏色之中,天地寬闊,他卻感受逐漸的心安。

  暗綠色的月光,打在前方的人身上,形成一幅鬼魅的露氣。嗜殺者抓了一隻山中大蜥蜴,正準備要好好懲罰師九如找死的舌頭,才走到屋處前方,便瞧見師九如孤伶伶的立在草央,黑髮在迎月迎風處飄揚生波,他張望著他,令他油然生起一股不明瞭的衝動。
  嗜殺者為這體內的異樣躊躇許久,似是抓緊了,卻不想留著,他不快的瞇起眼眸,殺意騰騰的,往師九如的方位疾步走去。

  如鷹抓掠食,他狠狠的抓著師九如的頸子,似要把他叉斷的力勁,將師九如拖到胸前,他問:「你想逃走!」
  師九如一聽到是嗜殺者的聲音,他像是從惡夢中驚醒,汗濕了一片背,眼中才又聚集了焦距,藍眸重新點燃了光。

  師九如仰目,直澄澄的一對藍瞳;心跳與目光,都被奪去了呼吸。嗜殺著叉住師九如纖白的頸背,氣息變的深濃危險,變調的協奏曲,一拍一合的鑽進他的腦裡。

  如鷹似的綠眸,黑壓的墬沉,深海冰滯的聲音,寒盪著一波波被喚醒的本能。
  何不呢?撕裂眼前這身完美的皮肉……溫熱且成熟的快感。

  啊……他的心,可微熱了。

  大掌欺凌似的霸著師九如的背脊,猶如被舔舐的黏膩冷感,身下的人一直不停的顫抖著──那是由心底最深處發出的恐懼。

  奇妙的是,嗜殺者很清楚師九如的恐懼並非來自於自己,又是一種煩懣不快的情緒;釐清後,他冷靜了失控的情緒,低首看著師九如。
  藍瞳之中只有連他有感到不可思議的全然信任。

  為什麼呢?能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嗜殺者不由得產生第一個疑惑。

  師九如雙手一弓,揪緊他的兩襟,整個人縮成一團,往他的懷裡躲。他發出一種幼獸般的低鳴,面首埋入,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嗜殺者從沒面臨過這種情況,一時間身體僵直擺停,兩隻手卻不曉得該擺在哪處,不自然的騰在半空。
  「嗚……」
  夜涼,沁涼如水的,吹開連他也未曾觸碰的一絲憐憫之心。而他,總是突破他生平首次;嗜殺者站直了身,兩臂一張,做出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舉動。

  突來的溫暖,有綠草的的芬香,師九如仰首看著他,唇口微張:「啊……」看了許久,那雙綠眸跑進了讓他感到心安的色彩……直到腦海中盤旋不去的聲音消淡後,才漸漸緩了。
  嗜殺者將師九如擁入懷中抱著,沒有凌厲的殺伐之氣,只有剛萌生的……他不想揭開答案的某種心境。
  緊繃的軀體放鬆後,師九如整個癱軟的掛在嗜殺者的臂彎中。

  他多久沒這樣親密的與人接觸了?嗜殺者半垂顯得陰暗的眼簾,他將師九如打橫抱起,目光不經意的看著沾上莎草的裸足。
  他吞下在喉中飄起的情動……唇畔銜著依舊是不可一世的譏冷笑意,他迴拒在月色下相當艷情的景象。

  愛啊,是最不可取的東西;天底下他最鄙夷的骯髒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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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2
  第三回──【惡殺】-痛楚   文/九祐.



  『假如,這世界上有神──』
  『請你告訴我該如何將這開腸剖肚的痛楚,自心上消弭殆盡。』
  『既然一開始不將愛施捨予我,何必將愛腹於鮮血中。』
  『殺了他,我也得不到救贖的銷魂。』


  ◆


  喀、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咯。

  那是。
  某個物體被折斷的聲音。

  一聲一聲,有規律的傳來,伴隨著男人粗喘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楚,彷彿就在身邊似的。
  他張開眼,模糊的視野,只有微弱的火光,將男人的身體的陰影,影如炬,更加巨大。
  他揉了揉眼睛,摸了摸毯子,輕嗅著,不見母親溫柔的香味。他又揉了揉眼睛,他明明瞧見母親的手。

  爹親……

  男人轉過臉來,大掌伸來,像張塗黑沒有空隙的網,將母親的手拾了去。

  ……爹親?

  男人笑彎了一雙如星的眼眸,那眸、這聲、此姿態,無一不是瘋狂的浸淫在歡愉之中。
  男人摸著他的頭顱,小聲的將他誘導著。

  ……兒,噓……來看看……
  看看這裡頭有什麼?

  他抬眼望著父親臉上暈糊一片的神色,這模樣的父親,他感到生懼。

  ……娘親呢?

  男人捧了一罈甕,推到他面前,笑著在他耳邊說:打開它,就找到了。

  打開它,娘,就在裡頭。


  ◆


  嗜殺者震懾而醒,全身毛細孔發寒的急促著,乍醒的一瞬間,他完全無法動彈,只有等死般的寒顫難停。
  他握緊雙拳,欲驅趕長年拜訪他的惡寒,緊合的牙關,他此刻像被鬼差拘提的死囚。
  「唔──」殺意無法克制的急速竄漲,像隻難以馴服的惡獸,齜牙嘶鳴,自胸腑鼓動的恨怒。「啊──!」

  瞠目一喝,他像變個人似的,且同樣地,像那名男人一樣,笑彎了一雙綠眸。他信步而走,唯存滿目深紅。
  他斜首仰頦,赤惡惡地,低看眼前毫無防備熟睡的師九如。
  眼底的笑又更擴大了。

  「咯咯咯……」
  他是殺戮者,既非人,也非魔。
  何苦呢?壓抑?順從本性才是最正確的──這他最清楚不是嗎?

  野獸就該食肉,人又何苦不殺人呢?「哈哈哈──」他滄狂的笑著,層疊層,浪沏浪,席捲的血霧,是終年不散的詛咒。
  就連月光也為之蒼白的笑聲。他伸手斷去師九如一節髮,一節烏亮的黑髮,他要將它藏入碎片中,扦在他的心瓦上,神蹟也探尋不到的深處。

  他做什麼要這樣呢?找不到解答的迷惘,他眼底的紅又更深濘。狎侮著幾許過往的海色,他躡著步伐走出小屋,頭也不回的將血意帶離身後的寂靜。

  他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將體內的熾熱壓抑下來,他奉行不變的絕對真理。
  順應本性,該所當為。

  他屠戮了九男九女,雙手鮮血淋漓的迎接盲目的沐陽朝露;有時候光明只是一種迷藏把戲,當你抓到它的時候,才知道這世間的醜陋。
  世間的邪惡,在清明一刻最清楚。儘管照明眼前的地獄景象,一處死神造訪的象徵。


  ◆


  嗜殺者拖著步伐走回熟悉的蹊徑,身旁兩處是高度及腰的莎草,顏色淺黃的麥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搖曳生波,盪漾遍搖,成群草浪即時而生。
  他疲憊的痛咬兩目,他想到那雙沾上莎草的裸足,像個說服自己的夢境。
  怯弱的探出掌,他碰著離他最近的莎草。他微溫地笑了,將那株莎草握在掌心輕輕捧著。

  「……師九如……」

  愛一個人,就會恨一個人!

  心一震,嗜殺者如夢初醒的攤開了捧著莎草的掌心,青麥已成紅穗,腦裡的警鐘使他清醒了神智。

  他只看見了抗拒不了的結局。就像那男人一樣,他也會步上他的後塵。
  「哈哈哈──」他癲狂著笑,徒步踏入清涼的短溪中,附著於他身的血漬,蜿蜒的一縷紅魂,拓著溪流往冥途去。

  耳廓稍動,細碎的腳步聲,逐步逐步地往他的方位探來。

  他冷喝一聲,「誰!出來!」

  清風中一陣優雅的香氣,輕巧地撥開纏繞在他身上的血霧,來人探首一看,嗜殺者仰首回頭,恰好與他雙目在半空中交會。

  「啊!你在這裡!」

  腦海中只聽見毀滅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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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2
  (嗜哥推廣中♥)




   第四回──【惡殺】-痛楚   文/九祐.




  一瞬間難以掌控的明媚晨曦,就這麼隨著那頭飄揚的黑髮,停在他的眼上,白茫茫地,有什麼銳利足以傷人的利器,從他心頭上剝落,露出溫柔的原礦。

  嗜殺者茫然的凝視著師九如臉上的笑顏,茫然地任他隨意的走近自己的範圍。
  或許他是不自知的,使自己陷落。

  「嗜殺者。」師九如開口喚他,撥開生長在岩壁上的山百合,白晃晃的襯著師九如的氣色,雪亮成暉,他走過來,望著雙腳浸泡在溪中的嗜殺者。
  「我醒來看不到你。」他說話的口吻帶著一點依賴,連他本人也沒自覺。
  師九如站在溪邊,望著清澈見底的溪流,數條小魚覓游石縫中,搖擺著魚尾,水面上有魚鱗反射的水光,如同在水底的發光星子。
  師九如又抬眸,嗜殺者仍是與剛才同樣的表情,他不禁疑惑的出聲問:「怎麼不出聲?老盯著我看?」難道是他臉上傷口還沒好嗎?
  「不……」嗜殺者收回視線。他第一次覺得聲音如此艱澀,仿似多了一點人性後,他難以適應。「你……為何沒逃走?」

  「我為什麼要逃走?」師九如反問。
  嗜殺者一聽,又轉回頭,綠眸瞇緊了,怒意和夾雜著一種袒露的心緒,他嗄聲抑道:「我是嗜殺者,你沒聽懂嗎?!」
  師九如靜異異的凝看嗜殺者的面容,觀視的藍眸,起伏著流淌在心湖的流水聲,忽緩忽靜地淙淙聲過,他的嘴唇微微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不止救了九如,現在還關心九如的安危。你說,我該逃嗎?」

  嗜殺者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他又恢復原本的樣子,嗤嗤笑著:「救你是一時興起,殺你也是;嗜殺者殺人從不需要理由。」

  「現在我就是你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師九如的聲音並不大,卻很有穿透力。
  「什麼?」嗜殺者重重的擰起黑眉,有種被激怒的不悅,「別自抬身價,對你,只是一時。」
  師九如躍下溪中,徒步涉水,濺出不少水花。他走到嗜殺者身前十步,絲毫不畏懼的撩起胸前的一束黑髮,堅定的眸,看在嗜殺者眼裡又是更加深藍的色彩,他一字一句的說:「一時也好、無聊也好。你救了我,這就是事實、就是理由。」

  固執!嗜殺者腦裡突然迸出這字眼。「隨便你。」

  往前走了幾步,師九如拉著他,嗜殺者回頭,沒出聲,但眼神表情已經清楚的傳達出他的不耐。
  「血腥味。」師九如直視嗜殺者的綠眸。
  長眉一挑,嗜殺者邪氣入眼,他故意湊到師九如臉前,輕聲道:「怎麼?嗜殺者殺人如麻,你難道不知曉嗎?」

  「洗掉!」師九如面額一衝,跟嗜殺者正面撞個正著,唰地一聲,嗜殺者愣愣的半身泡在溪裡,一張表情有點難以置信仰目錯愕。
  ……他被金剛頂了?甚至該說他被正面頭擊了。
  嗜殺者撫著長了個包的額頭,很快從狀況外清醒,他低聲吼道:「師九如!」

  「把衣服給我脫了!」師九如聲音整整低了三度,溫文儒雅的容貌,那雙眸,是一場冰雪寒霜。

  ……一條小魚兒逆流而上,在水面上飛躍出一道漂亮的滑翔……魚眼一張,魚鰓開閤──『外頭好可怕!』噗通一聲,立刻潛入溪中。

  「脫了!」師九如居高臨下的瞪著嗜殺者,眼中有一股相當可怕的執著。
  嗜殺者也不是好惹的,「笑話,我為何要聽你的。」頭一回被一個男人當面說脫衣服的,那男的就是師九如。

  嗜殺者正要起身,師九如狠話撂下來,兩手抓著嗜殺者的衣服,接著,一聲淒厲的裂帛聲,分秒不差的傳入嗜殺者的耳中。
  「不脫我幫你!」釦子應聲彈飛。
  光裸裸的胸膛,形狀完美,長年鍛鍊的胸肌,膚色偏蒼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帶著偏淺的蜜色,再細看,嗜殺者身上有大大小小分佈不均的大小劍傷刀傷留下的痕跡,身上的痕跡看得出來是更早前留下的舊傷,也可追溯到幼年時期所留下的。
  那身傷,看來怵目驚心。師九如的目光不由得僵停。

  嗜殺者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醜陋的記憶在毫無防備下被掀個徹底。嗜殺者眨眼間殺氣爆漲,生恨地,綠眸幾乎染成了紅光。
  殺!

  「這傷……」師九如指尖輕輕撫上嗜殺者的胸口,一弦成曲的盪漾難平,「一定很痛吧。」
  那其實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哪有傷不痛的呢?可是此刻聽在嗜殺者耳裡,卻神奇令他喝暖了仇恨,像鋪上一層善良的白紗,將他的傷口包裹住,其實再疼也只是韶光荏苒的錯覺。
  他放下了殺意,如同放下一把刀身缺陷的屠刀。

  嗜殺者出奇的溫馴下來,像隻收了野性的狂獸,他收起仇恨世間萬物的利爪,蜷伏在師九如的身邊。
  師九如張眸看著安靜下來的嗜殺者,眼瞳中有綠葉的顏色,雋冷的臉龐也放鬆了憤世的線條。
  「不生氣了?」他抿嘴微笑。

  嗜殺者沒說話,僅僅,眼光灼灼的燻燒著,眼也不眨的低凝師九如。
  一世有多長?師九如覺得自己被凝視了一輩子,臉頰不受控制的起火燃燒;他看得真,厚實的嘴唇帶著盯緊的肅殺之氣。

  他想,他也許醉了,被這灘清溪的風味給熏迷了神智。他幻想著,他將沉溪深埋的無力感;那雙深藍的眼眸,永遠純淨無暇的看著他。
  他想暫時拋棄總是挾著恨意的聲音,失啞了聲,也是自己的選擇。他任憑師九如牽著手,帶到泉深及腰的深處,彷彿快淹到他心口的深處……

  脫去上半身的衣物,由著師九如卸下束著他髮的髮圈,黑中帶綠的髮色,四散的服貼在他寬闊背脊上。
  師九如嘴裡咬著他那條綠髮帶,他低目睇著那唇形淫色的姿態,眸色許是偏沉了些。

  他想像著師九如嘴裡含著他手指的模樣,微濕的藍眸仿似要擰出水似的津潤。
  他有種想將他腰折的衝動,毫不留情的衝撞他的身體,將他的內部搗壞,哭不出聲,也喊不出話來的淒慘模樣。
  他在腦中騁馳著愛惡的妄想;師九如幾乎身上每一寸都讓他給嚐盡了。
  在師九如那雙手往他的腹部越往深處游移下去,嗜殺者探出掌抓住師九如的手,泉色深綠,師九如瞧不見早已直立的邪念。

  師九如嚇了一跳,因為至剛才開始他都沒有反應,現在又突然反應這麼猛烈。「怎麼了?」
  嗜殺者拿下他手中的布帛,黑峯上隱現一股黑邪的慾念,嗓音沙啞,磁性震動地說:「我……自己來。」
  「啊,嗯唔──」師九如應聲,有點失望的看著他轉過身,背對著他。

  嗜殺者撥開背上的髮,將沾濕的黑髮成束的撥到左肩上,強而有力的弧度和姿態;師九如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片背肌,一身傷,一種邪感的屠殺性,至少對他來說,是難以想像和親身體驗的。
  肩峰如山,腰骨如岩,他的肌肉像鑿刻出來的天作,一幅傷痕滿佈的天作。師九如摸摸自己的肩膀,他雖然沒有刻意的要去鍛鍊自己體型,但是養身之道他多少也重視。但看到同樣身為男人的自己,他心中有些受創。

  「你不脫衣嗎?」嗜殺者嘴角笑勾的輕聲問。
  「呃……我正打算上岸。」師九如搖搖手,退了數步。

  嗜殺色面色微沉,一臉『我都脫了,你一定要脫』的臉。師九如轉身就跑,但走在水裡能跑多快,沒一下就被嗜殺者從背後揪住。
  嗜殺者伸臂扣住師九如的脖子,一記小拐,就將他圈到胸前,他撫摸著師九如的咽喉,冰涼的觸感,師九如背上一陣小涼。

  「別壓著我。」師九如使力扳著嗜殺者的前臂膀。
  頂上傳來低淺的笑聲,「都是男人你害臊個什麼勁?」
  瞪眼,就是個男人他才想要走!

  「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好多了沒。」他直接將手探入師九如的頸領裡,「頭一次看見你,你的臉像泡爛的浮屍,但傷口痊癒的速度出乎我意料的快。」
  嗜殺者越摸越起勁,樂不思蜀的在師九如背後揉捏。剛開始還有些搔養感,但師九如腦中卻開始有種討厭生惡的感覺,好像被迫勾起不好的回憶……

  「別……別摸了……」他聲音中有股壓抑的恐懼──
  「不要碰我!」師九如回眸斥瞪,眼中盡是嫌惡和排斥。

  嗜殺者一愣,師九如的眼神讓他頗感意外。

  「我、我不習慣這樣接觸……」對此,他也驚疑著,但又不想被他誤會,師九如解釋道:「也不是……針對你。」支吾半晌,手舉起又放下,他看著他,不禁沮喪起來。
  「總之,我不是在兇你。」他按著頭,覺得有些頭疼。他推開他,自言自語的走回岸上。

  嗜殺者一直想著方才師九如露出的眼神,負面的看待他人,像名受到驚嚇的幼兒……沒錯,像那一晚一樣,剛救回師九如後的沒幾天,他赤著腳走到屋外的模樣。
  那眼神,是一名孩子的眼神,無助之中帶著強烈排拒。



     ──────────────────────────

九祐 2008-07-25 10:53
  (應觀眾要求♥正妹師)




   第五回──【惡殺】-亡骸   文/九祐.



  


  腦海中有個冰峰的聲音,低沉,冷冽,遲緩的像融化的碎冰;只稍再闔上眼,將手放在耳旁,諦聽著,從岩面上傳來極細的海深的對話。

  他記得當時的感覺。也記得那有著一雙銀眸的男人,喜歡拿個藍色的珍珠海貝銜在他耳上;他說,與他的眼睛顏色很相襯。

  師九如獨自一人走回小屋,其中踏過片草、衣袂拂過幾株略長的山百合,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想起了一些百年途中的回憶。
  因承殷族一脈,他與姐姐都被選為靈之子和神之女;他任命為阿鼻地獄島的閻君,姐姐則承接女神之力,成為仙靈地界的女媧龍宿。

  也許是落海的緣故,已有些記憶他想的模糊,強使勾起回憶,每每又是頭痛難忍的下場。
  他隱約記得他讓位給那名銀眸的男子,他認為他比他更適合接掌閻君一位。在他的心中還有他更想追求的理想。
  那男人喚做「聖閻羅」,本為輔佐他的二島主。

  第一次在仙靈地界看見來接他的聖閻羅,他便對他感到畏懼。印象最深,聖閻羅有一雙銀色的眼眸,銀亮偏冷,樣貌粗獷,體格魁岸。
  他站在姐姐身旁,脖子要抬得很高才能看見聖閻羅的表情。

  那天是他將與姐姐分離的日子,阿鼻地獄島百年一出,他將有百年無法見到自己的親人。關在另一個空間的深海底,仰望天空也看不見浮游天際的仙靈地界。

  自出生熟悉的一切,都將與他隔離劃分。
  說來,他是不捨,又抗拒的。

  現實不允許他任性撒潑,前方僅有一條旁人為他鋪好的道路,他只能踏上它,並盡責的走到下一位接掌的人的時間。
  那條路,他曾經想要完善的走完它,走到百年的盡頭;一生,也這麼在深海底渡完。

  聖閻羅在他面前半跪於地,姿態恭敬卻有一股不怒威嚴自他的談吐道出。
  ……九如……我未來的閻君,請隨吾等回歸阿鼻地獄島。

  師九如眸光轉黯,再更詳細的,他已記不清了。

  ……讓位前,臨別的酒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被打落海中的碎片,四散的墜落海心央。

  嗜殺者告訴他,他在岸邊看到他時,雙腳是上銬的,像名被凌遲後的囚犯──

  囚犯?怎麼會呢?師九如攤開掌心,垂眸出神的望著兩掌。

  視線卻逐漸開始模糊,不正常的幻覺,像是初次潛入海中的刺激感,眼球刺疼刺疼著,師九如眼睛稍動,但兩手卻不怎麼聽使喚,好似被綁住。

  搖頭輕甩,焦距對準,指縫間似乎纏上了數條繩索……是幻覺嗎?可是──師九如皺眉。

  這感覺真的不像樣,四肢無法自主的恐慌感,如同在他身上發生過一樣,令他膽寒無助。他厭惡從他體內產生的排斥感,他的身體拒絕他往深處回想,但他的理智又告訴自己該弄清楚。

  師九如垂下兩臂,側身張眸眺望。這裡沒有仙靈地界充沛的清聖之氣,也沒有阿鼻地獄島特有深海的氣味;這裡有的只有偏山獨林深處的孤獨,蒼蒼鬱鬱,深綠的流光飛洩。

  霧濃時,山水的味道會更重,小屋的檜木味也隨著溼氣的濃度,香味也會隨之不同。
  嗜殺者的居處很簡樸,但該有也都有。最令他感意外的有兩樣:一者,他救了他。

  傳聞中,屠戮一族需同源同脈,才不會引起天生的血戮殺性。所以,能逃過屠戮一族殺性的人唯有同族之人。
  可是,嗜殺者能救了他,且尚能與他同一屋簷下生活。那麼,天性是能克制的,就端看嗜殺者肯不肯。
  二者,他這幾天細看,嗜殺者的住屋內,似乎刻意保留了某種柔軟的感情……微妙貼近一處聖地的情感。

  師九如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停步在門首前,他探著屋內,想再更進一步進入嗜殺者不易被察覺的細微之處、更甚至是嗜殺者刻意隱藏。
  他深信人性本善,而嗜殺者救了他,這便是善念的起頭。

  「你做什麼站在門口卻不進去?」
  師九如轉頭,嗜殺者就站在他身後,裸著上半身,手裡提把著剛才在溪邊被他扯裂的外衣。

  那件慘不忍睹的衣服是他的傑作,思及此,師九如臉上浮起一絲赧然,嗜殺者面頰一揚,擺手,越過師九如進入屋內。
  師九如也想跟隨入內,結果前腳才一踏,目光對準前方某個物體,他慌張的收回前腳,轉身靠在門板外,嘴裡不禁嘟噥著:要全裸前也先通知一聲!
 
  嗜殺者在屋內換好衣服後,滿眼掩不住的捉弄笑意,綁緊腰帶和腰釦後,他走到木桌前,正預備倒了一杯茶水,目光一精,從他嘴裡吼出巨大響雷。
  「師九如!」
  「發生什麼事了?」師九如從外頭跑進來一看。
  嗜殺者一把抓起那窩在他衣服上的爬蟲類,瞠目咬牙道:「這是什麼!」
  師九如雙手互擊,開心道:「啊,這不是綠豆嗎?」

  綠豆?!連名字都取了!就算氣得腦蓋要掀頂了,他也要忍!「這是抓來給你吃的不是養的!」他一直以為他那天抓回來的山中大蜥蜴不見了,想不到居然是被師九如放回來養了!
  「給我吃了牠──」
  師九如兩手抓著這隻體長約四十八公分的綠蜥蜴,一人一蜥睜著大眼睛,水光氾濫的凝望著嗜殺者。
  師九如說:「綠豆這麼可愛,怎麼捨得吃牠……」

  「……」嗜殺者顏面神經抽搐了一下。他怎麼覺得這隻蜥蜴很會察顏觀色……「不吃也行!名字給我改掉!叫什麼綠豆!荒謬!」
  「耶,我覺得綠豆跟你很像……」啊,被瞪了。

  「師九如你很喜歡挑戰我的耐性,」嗜殺者磨拳擦掌,恫嚇道:「找死嘛!」
  「好吧,那名字給你取。」
  嗜殺者睇著師九如手中的蜥蜴。
  蜥蜴眼睛眨了眨,有點睡眼迷濛的模樣,挺呆的。

  師九如見嗜殺者思忖的樣子頗認真,說不定會取一個很了不起名字。他期待問:「吶,起什麼小名?」
  「就叫小花吧!」
  師九如一聽到這名字,臉上堆滿的期待瞬間被『小花』二字震垮……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嗜殺者蹙眉。怎麼,他取的不好嗎?
  師九如摸摸手中的綠蜥蜴,再舉到嗜殺者的面前,他說:「你看,小花哭了……」
  怎麼會,他覺得小花笑了,哼。


   ◆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夢;片段美豔,牡丹春華,滴汁生恨的夢。
  他愛著這片雛藍的浪濤聲,曾經,他也無悔的守護著,千萬海哩下的罪惡與正義。

  五百年來,輪迴不斷,他奉命迎接新任的未來島主;出發前,他領著兩名隨從,至仙靈地界親迎。
  未來的島主,是一名容貌秀麗的男孩子。他不太置信這樣的孩子如何接掌阿鼻地獄島。

  可是這名男孩有著一雙他喜歡的眼睛,蔚藍的,恬淡的,靜美的顏色,如同他守護的海島。
  但規矩不能破,他將他接回島內後,讓他熟悉島內的環境和處置罪犯方式。很顯然的,男孩掌管的理念與地獄島舊統沿襲以來有所差異。

  韶光似箭,歲月如梭。男孩在他眼中變成了青年……曾幾何時他看他的目光也開始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心境,單純卻又參雜著那麼點糾結的心緒,他發覺他喜歡無意中觸碰他,喜歡他碧藍如黛的眼睛,直視自己的模樣,兩水瞳裡映著他的人,佔據所有。
  開始的,他貪婪、更不滿足。心中的沙漏,被慾望鑿穿了個洞子,心猿意馬,按耐不住。

  當時他還不曉得那是怎生的齷齪情感,他想,可是卻不曉得該如何做。所以,他壓抑。
  自後,他娶了一名女子,名喚百年千歲莫滄桑。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也是一眼就愛了,突如其來的展開追求;總覺得他尋對了方向。

  那女子也有著他愛的顏色。
  莫滄桑是水藍,女性的藍,柔美且嫻靜。
  擁有了莫滄桑,一切便感覺圓美了。新婚大喜的那天,他擁抱了莫滄桑,使她成為一名真正的女人。

  那一晚,卻也是讓他的圓滿,露出虛偽人皮的一夜;他終於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當他在莫滄桑女性的柔潤裡頭衝刺的時候,他想著師九如的臉,達到了高潮。顫慄的一刻,全身的毛孔,熱意全開的不停擴張,釋放之後,他昏眩不已,閃爍的,體內所需的偏執,一次都爆發了。
  原來,他想要的,是師九如;他的閻君,那名青澀的男孩。

  當慾望揭開了面目,他睡了一場他終於清醒的綺夢。他再度擁抱莫滄桑,他美麗的妻子。
  慾望再起,繼續急馳,進入的深度,隨著他的力道越來越瘋狂;無法滿足、他如何也無法滿足,他填不完、需索不盡的強烈慾念。
  嬌豔欲滴的芙蓉,啊……他蹂躪著曾經追求的夢;夢的反面,他囚禁著師九如,淫邪地,連他也不敢睜眼入簾的劣性手法。
  登了夜,上了山,他在一棵白慘慘的珊瑚樹下,掘了一處矮洞。洞裡掩埋著數條枯黃的繩索,他將慾念束捆的擲入洞中,一刻將行的號角。

  又是即將灌滿的頂點,啊……他真想貫穿他,狠狠的,填滿黑夜的味道;如墨暈拓染的百目海階,生黑的青苔,他是──夜帝.聖閻羅,阿鼻地獄島新任閻君。

  隱遁百年,聖閻羅坐上島主的位置,撫摸著這黑檀木製成的君座,這就是掌握權勢的滋味……
  銀光澈亮,誰人賜與他墮落的力量?

  哈……是你啊,師九如。是你將我帶領到慾望的入口,而我親手開啟了罪惡之門。
  他單手扶頰,銀瞳瞇緊了些,將罪惡的回憶,一一串連起來,偏愛地回味。聖閻羅的嘴唇微啟一抹愉虐的蹤跡,酒池肉林,蠻荒的本性,他施行的很徹底,一次不夠,那便來第二次、第三次,數次也不嫌多。

  無妨,他終究是實行了腦中做了無數次的邪想。師九如,他已埋藏在黃土下的荒誕美夢。

  夢,死了也好,至少他得到他了。



     ──────────────────────────

九祐 2008-07-25 10:53
   第六回──【惡殺】-亡骸   文/九祐.




  一日清晨,師九如神清氣爽的步出屋外,對著眼前綠屏百合伸著腰,舒爽的喝了一口空氣,微風暄暖心脾。
  東張西望,怎麼一大早又不見嗜殺者,師九如越想越覺得奇怪。明著眼,昨晚明看著他進屋睡了,一個翻夜,人又不在了。

  師九如直覺走去那處的小曲溪,同樣撥開生長在岩壁的山百合,翹首便看見嗜殺者。
  他開心的走去他的身邊,一看到嗜殺者滿臉的泡沫,他嚇的倒退了一步,不解問:「你、你做什麼臉上塗那麼多泡沫?!」

  嗜殺者眼睨著,輕輕掃過師九如的臉,眉一挑,再調回視線,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樣。
  師九如一看到嗜殺者舉起手中的小刀,直往臉上刮,他急如火的上前一把奪走刀子,痛心疾首的對著嗜殺者勸道:「你不能因為我昨晚把小花帶到你的衣服上睡,你今天就想不開,想以死要脅我!」
  若非嗜殺者臉上都是皂沫,一定可以看見他額頭上瞬間冒起的數條青筋。

  「因為你衣服是綠色的,小花喜歡往你衣服裡鑽,小花才有安全感啊。而且,我也只不過從你的衣服中挑了一件,剪了一小塊布給小花當小圍巾穿。」
  「……」某人血液逆流的聲音……嗜殺者開口道:「原來我那件衣服上破了一個洞是你的傑作……」

  「嗯!這件事我沒徵求你的同意,我跟你道歉。你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對這個世界失去信心!」師九如手一抓,拉著嗜殺者跳到岩上,指著前方的錦緞雲海,神情語氣無不朝氣蓬勃的說:「你看!這麼美麗的世界,你怎麼捨得離開呢。」
  嗜殺者轉頭垂眸看著身旁的人,他突然有種很想把師九如一腳踹下去的慾望。

  「你彎下腰聽聽!」師九如扯著他的胳臂,硬是要他湊上前,「有沒有聽見大自然的美妙聲音?」
  嗜殺者瞪眼,冷水一潑,「我只聽見你很吵的聲音。」他將手臂抽回,順便拿回他原本要用的小刀。轉身,兩足輕盈的躍下,走回溪邊。

  師九如追了上去,又看見他拿刀子往臉上劃,內力一提,飛身就往嗜殺者的腰桿撲,還激情的大喊:「不要啊──」
  嗜殺者刮臉姿勢維持不變,腰一閃,臀一扭,腿一跨,足一併,他俐落刮下下臉上一片泡沫,冷眼看著栽進溪裡的師九如。
  他冷笑:「還涼快嗎?師九如。」

  師九如全身溼淋淋從溪中站起,撩開貼在他臉上的長髮,望著嗜殺者,傻呼呼的問:「你不是要自殺?那你拿刀子做什麼?」
  嗜殺者蹲下,在溪中掬了一掌央的水,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往手裡灑了數下,兩掌再磨了磨,沒一會兒,掌裡磨出好多白色泡沫,師九如望著嗜殺者的動作,兩眼藏不住好奇。

  見嗜殺者又往臉上抹,師九如又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綠眸一瞇,頭撇到另一個方向去,師九如不放棄的又往那邊鑽,再問:「為何不說話?這個不能告訴我嗎?可是我很想知道你在做什麼!」

  嘰哩呱啦、囉囉嗦嗦,嘰哩呱啦、囉囉嗦嗦──師九如一直在嗜殺者耳邊叨唸,唸到嗜殺者終於忍不住兩掌巴著師九如的頭,用力左右搖晃,扯嗓大吼:「吵死了!你是沒見過男人刮鬍子嘛!」
  師九如聲一提,訝異道:「你在刮鬍子?」

  「對。」嗜殺者眉頭一攏,師九如眼中光芒突然異常放亮,嗜殺者登時覺得怪異。
  師九如嘴巴張張合合,爆冷門道:「好厲害!」
  「──什麼?」嗜殺者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耳誤。刮個鬍子有什麼厲害的?
  師九如兩手一揚,捧著嗜殺者的臉,笑著說道:「我第一次看到別人刮鬍子。」

  老實說,這種他兩掌巴著師九如的臉,師九如也兩手捧著他的臉,對於兩個成年男子來說是非常可笑又滑稽的姿勢。
  不過林中深深,鮮少人煙,嗜殺者也懶得糾正,「難道你沒刮過自己的鬍子嗎?」嗯,近看他的眼睛真的十分漂亮──懶得糾正是藉口。

  「我長那麼大,臉上從沒長過鬍子,連個鬍渣也沒冒過。」
  嗜殺者這下子眼睛睜大了,不禁脫口:「怎麼可能。」這個問句多了點天真。
  「真的,」師九如指著自己的臉頰,「你可以靠近一點看,我睡醒都沒鬍渣。」

  嗜殺者仔細的扳著師九如臉,東看西看,左看右看,當真沒見到一根鬍子鬚,「你……好奇特。」他下了個中肯的評語。
  師九如鬆開手,轉而坐在嗜殺者身邊,對著他的臉說:「其實我很想留一次鬍子試看看。」師九如用著既認真又扼腕的語氣如是說。
  嗜殺者表情怪異的覷了他一眼。

  師九如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他興致勃勃的又問:「我幫你刮鬍子好不好?」
  嗜殺者看著師九如好久都沒說話……
  「請給我一次機會!」師九如誠懇的合掌請求。

  師九如……這傢伙知道替男人刮鬍子的涵義嗎?嗜殺者腦中彷彿斷訊一樣,突然間失去正常作用。
  而他,確實被師九如的問題給打倒了。

  師九如滿心雀躍,躍躍欲試的從嗜殺者手中拿走小刀,「你不說話,我就當作你默許我。」
  師九如不甚熟練的比劃著,就是不曉得該用那個刀鋒下,又深怕自己手殘把嗜殺臉給刮花了。
  見師九如小心翼翼的模樣,嗜殺者愣神了好久都沒反應,直到些微的痛覺令他醒了神魂。

  「啊,很痛嗎?」師九如緊張的看著他的臉,「我不小心太用力了。」師九如用指腹輕抹著嗜殺者的臉頰;那道,剛剛被他刮出的小痕。
  嗜殺者眸光忽隱忽現,瞳底伏著暗潮,他專注的凝視師九如那雙藍眼眸。似乎有一種微妙的情緒,隨著痛覺滲入他的身體裡。

  他看見了什麼?從師九如的眼裡──澄藍的真、淡綠的疼。
  這種從身體裡逆流的顫動是什麼?一陣一陣的熱意,不斷的冒出熱泡,猶如寒冷的心,被淋上一勺滾燙的熱液,讓他有種侷促無措的感覺。
  「你……」他握住師九如的手腕,聲音在喉道裡滾動。
  「怎麼了?」

  有什麼剛成形體的感情蜷曲成了蛹,默默等待下一期羽化的時機;握緊的手數度鬆緊,他無法繼續忽視眼前這溫暖的澳藍。
  兩人的腳足浸在溪礁觸,圓潤鵝石細佈,溪底透澈,冰涼的溪流,潺湲淌過;流水聲轉化成了搖籃曲,如鈴鐺水晶般的錚錚清脆。
  另一個聲音,在安撫下,靜靜的闔上眼睡了。

  「我教你,」嗜殺者按著師九如的手,手勢一頓,轉了個方向。
  師九如胸口貼著嗜殺者的背脊,手臂穿過嗜殺者的肩窩,過近的距離,黏呼呼的熱氣好像竄到他臉上來。
  「手要這樣動。」嗜殺者握著師九如拿著刀子的手,一個一個步驟教他如何刮男人的鬍子。
  一個動作,兩人的身體便輕微的摩擦著,一霎間師九如覺得胸口好熱。

  「你手不要一直抖。」嗜殺者看不見背後師九如的表情,只覺得他的手抖得不像話。
  「我、我沒有。」師九如辯駁道:「我是擔心你的臉又受傷。」
  嗜殺者卻笑了,一聲很稀鬆平常的笑聲,無惡無善。他轉頭,綠眸像微笑著,「那倒要看看教的人是誰?我現在可是你的老師。」

  依師九如的角度看上去,他不禁看呆了。
  嘴唇微抿似勾的模樣……搭上那雙綠螢的眼瞳,陽剛與性感兩條脈絡的分際,融合無缺的呈現在嗜殺者的臉上,師九如看著看著,凝眸許久都忘了眨動。

  腦中的天秤瞬間好像產生了一種不正常的傾斜,師九如伸出空閒的左手,自身後撳按嗜殺者的下顎,面頰偏揚,頦緣和頸部形成一種剛毅又沒有防備的血性弧度。
  以這種情況,要取下嗜殺者的性命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但師九如不會有這個念頭,但他的腦裡只有眼前的嗜殺者。

  他的指腹沿順著這手中脆弱的線條,還有那突起、微而滾動的喉結……熱氣若有似無的,吹拂禁忌又危險的姿態。
  有理由嗎?……不,也許沒有。他輕輕的刮著,連同把心上的隔閡,融成了白軟的雪花,化在他的指尖上。

  「殺……」他低醇的喚著,有種走失的迷惘,師九如聲音沙啞的伏駝在嗜殺者的肩上。
  聽見師九如的聲音,嗜殺者臉轉了過來,這一角度,兩人的臉頰有了親密的接觸。
  誰人眼中的溫度,逐漸的變暖;是誰人的心跳,漸漸的變調。

  「唔……」師九如在嗜殺者濃綠的凝視下,不由得發出一聲低吟。
  嗜殺者的眼神變得危險了,至少,讓他感到無力施為……滿佈粗繭的掌腹,調撫上他的臉龐,一種奇妙又令人感到顫慄的觸覺。
  寒顫嗎?是的,可是他卻又有些難以形容的期待,小小的在他心口處,跳躍旋舞。

  「……九如……」他的聲音灌滿豐富的感情,隨著一股熱流湧入他的耳裡,手中的刀子也不禁滑落。
  嗜殺者低首輕啄他的嘴唇,只是淺淺地啄取表面的溫度和觸感。
  師九如張眸望著,心中盪漾著嗜殺者剛才喊著他的名字時的聲音。

  有處禁地被打開了一道門扉,他往前走去,樹上懸掛百條的鐵鍊,他仰頭張望,看著鐵鍊變成色彩繽紛的綢緞,在他的視野中變的美麗眩目。
  一點一點的,貪婪便成了行動,師九如身體往前傾,兩人的距離只剩下呼吸,他按著他的肩,誰都沒有想要迴避的意思。

  這也是一種默許的理由……
  溪上的倒影,晨風推送下,那兒,成了一雙剪影。


    ◆


  山林整片發出一種鬼嚎的聲音,四鄰大起振翅的聲音,由八方激烈的傳來震波。
  「怎麼回事?」
  嗜殺者眼一瞇往遠端雲深探去,這像是從遠方傳來的激烈震波。「這是人為的。」
  「這麼強悍的震波是人為的?哪方的高手?」

  嗜殺者沒理會師九如的話,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單單拋下一句話:「回去了。」
  師九如抬首,一時間對於他的話反應不過來,看著他快走遠的身影,他才從溪邊上岸,彎腰擰了擰濕透的衣襬。往前走了沒幾步路,空氣中傳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師九如停下步伐,僵停著身子,對於這熟悉的感覺感到困惑。

  這是阿鼻地獄島開啟的前兆……可是還不到百年的時間。心中有股不安,可是他已卸下島主的位置,地獄島已跟他毫無瓜葛。他相信在聖閻羅的領導下,地獄島將越來越趨盡善美。
  查覺師九如沒跟上來,仍站在原地,不曉得在想些什麼,若有所思的神態。嗜殺者返頭,想出聲叫他,話一道喉口,他又突然想起剛才情景,體溫不覺升高燥熱。

  ……吶,想愛嗎?背後有個甦醒聲音對他款款說著。像惡魔似的對他諄諄善誘。
  別忘了嗜殺的天性才是最原始的慾望──
  愛與被愛都是被屠戮的淒慘下場,別忘了……你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噯,看見了嗎?咭咭咭…

  『啊…啊……』幼時最不堪回想的記憶──
  那個甕,他打開之後看見什麼?
  『啊──不不不──不要讓我看見──』
  「啊─────」

  嗜殺者突然跪地掩臉激厲的嘶吼著,宛如撕心裂肺般的聲音。嗜殺者的異樣,師九如也發現了,他急急奔了過來關心他。
  「殺,你怎麼了?」
  嗜殺者拳頭握緊捶地,痛惡的瞪著師九如:「不要碰我!」

  師九如被吼的心險漏跳了一拍,他明明看起來很痛苦的模樣──「你臉色好差,我先扶你回去。」
  嗜殺者揮開師九如攙扶的手,被這麼明顯的拒絕,師九如露出受傷的表情,嗜殺者心一窒,又更加痛楚。

  「你別靠近我!滾──!滾的越遠越好──!」不!他不是有意要這麼說的。
  沒有、沒有──九如……別用那雙眼睛這樣看著我──

  「我不走!你明明看起來這麼痛苦的樣子!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人先走!」
  師九如手才一放在他的肩上,立刻被他蓄滿力量的鐵臂格飛,師九如非常驚訝的被擊退了數步。

  嗜殺者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面頰邊的瀏海遮住他的半邊臉,咬緊的牙根,全身不斷膨脹瀰漫著強大驚人殺意。
  師九如見嗜殺者這瘋狂的神態,他心中已有個底,可是怎麼會突然無法控制殺戮之性?之前不是都相安無事嗎?

  「走……」極力壓抑,而扭曲變形的聲音。「快離開……不想死在我手上的話……」
  嗜殺者不敢看師九如,也沒有勇氣去看一個即將離開他的人。聽著臨行的腳步聲,心彷彿被一塊一塊的殘忍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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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4
   第七回──【惡殺】-亡骸   文/九祐.




  傷害一個人很容易,難以逃離的最惡本性。嗜殺者的雙眼瞇紅了些,像一筆塗抹獸性的野蠻紅光,往瞳孔深處紮根抬首,嘶吼般的姿態,心底的獸,想屠戮、想飲血、想──

  師九如被一雙這般如狼似虎的眼瞳,鎖定了身形,背骨起了一陣的寒抖,是人類與生俱來察覺危險的恐懼。
  他站在原地,心底是怕的,可是他不想逃離,他知道一但他逃走,就再也走不進他的身邊,用牢籠將自己鎖在孤獨深處的寂寞人。

  兩人都失去了理性,嗜殺者依憑著本能,朝著師九如緩緩走近;他很清楚他是師九如,有著一雙他最討厭的天空色。
  因為始終走不到天空底下,所以他恨盡也殺盡。

  師九如任憑自己暴露在危險中,他也失了理性,滿腦子只想救贖嗜殺者,他聽得見他說不出口的聲音,痛楚在血肉裡埋伏,在深處植了一座又一座的墓碑,開滿無盡的荒涼與悲哀。

  菩薩的憐憫救不了他,救贖也只是口說無憑的漂亮話,何時兌現都是難以預料的。死了,只能在地獄裡復仇。既然如此!

  他便不需要救贖!
  將天上人間都煉化成地獄,無間地獄,行步十八,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如此痛恨這座讓他誕生的世界。
  痛苦減輕也好,只要殺一個人能減輕他的痛苦,他該當如此。

  萬行的哀歌在心中震懾響起,起若無形的刀刃,嗜殺者箭步一踏,師九如起掌承接迎面而來的疾風殺戾。
  劇烈的掌風吹開兩人翻飛的髮,師九如借力而轉,突刺嗜殺者胸前心焦處,只聞一聲低寒的冷笑,師九如動手前力道鈍了三分,再退已然無法可施。

  既不能傷他分毫,強取也難,無計可施下,師九如用肉搏一擊,兩人雙雙倒在草坪上滾了幾圈。
  師九如將嗜殺者壓在身下,他的樣子也十分狼狽,一頭黑髮散亂的掛在胸前,太久沒這般使用體內的靈之力,消耗甚劇,他濃濃喘著氣,試圖壓平體內行走亂竄的真氣。

  「…我……要你逃走的,怎麼不逃呢?」
  嗜殺者宛如夢遊的平靜嗓音,師九如當下以為他已恢復,壓制的手勁一鬆,相望的眼眸露出放心的笑。

  「殺…」師九如輕輕地小聲喚著,多少帶點喜悅。
  「哈哈哈──」變奏的笑聲,猙獰而扭曲的極端。

  師九如彷彿被丟進一處巨大的冰河,他僵直軀體,痛楚有多真實?
  他聽見骨頭移位的聲音,喀噠喀噠的聲音,迅速俐落的折斷它。
  「啊!」
  那麼,再一次。
  「嗚……」師九如咬牙悶哼。

  他享受著將獵物分筋錯骨的愉悅中,他折斷師九如的兩腕。師九如倒在他的身旁,蒼白的臉上,髮絲縱亂的盤在他的臉頰邊,隱約看見他張唇喘息的微弱模樣。

  那處視覺,相當撩人。像被拖上岸的人魚,適應不了陸地的空氣,而拼命呼吸。
  快死了嗎?不……還遠得很。嗜殺者蹲在師九如的身旁,看著他兩腕,紅腫與慘白,兩種分裂的顏色。

  再看看他埋在髮絲中的唇,無法閉合的喘息聲,次數漸緩漸強,聽久了,竟詭異的起了誘惑的氣息。
  他扳過師九如的臉,撥開他臉上的髮絲,有股深海的氣息由著他的呼息飄進他的胸腔裡。

  師九如張開眼眸,冷汗斜落,滑入他的眼角,看上去,像一滴無聲的淚,懸在他的眼上,晶晶瑩瑩的像朵海花。
  嗜殺者只是用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望著,漆黑的暗處,他注視著師九如那雙依舊碧波錦藍的眸。

  「…殺?」他遲疑的喚著。
  他沒走……即使他這般傷害他之後,他依然如昔?
  「你不怕我嗎?」嗜殺者面無表情,只有他的聲音洩漏出一些不安的心情。

  「怕?」師九如回答了他的疑問,但只是不講出口。
  嗜殺者怕的,是他自己;怕自己懂得珍惜而害怕失去。
  沒有人不害怕失去的。

  他撫上師九如偏涼的臉頰,有個清楚的情感在他心口成形含苞,傷口的痂成了花苞成長的養分。
  嗜殺者的撫摸好似要確認什麼,厚繭一次次的撫娑過形狀姣好優美的輪廓,甘心了,才放過。

  眉梢嘴角盛著許多帶有情感的顏色,「我由邪惡而生,生來便不俱備人性,你眼前所見的,不過是我想成為人的偽裝。」
  指尖停了,「與我在一起,就像把命給我。」
  眼眸一動,嗜殺者問:「你給嗎?」

  給嗎?不給,就不會賴在這兒了……不是嗎?
  你的眼,總得看見。
  師九如闔上眼,如夢飄渺地,綠葉飛進他的眼簾中,久久不散。

  他的表情是一種答案,一種會使他融化的答案……

  如果有神,在此刻,他願意放下所有防備,他張開手臂將師九如從草地上抱起,擁著他的身體,想將他揉入卻又害怕弄傷他的矛盾情感。
  師九如能感受到這擁著他的人的澎湃情感,像衝出閘門的洪水,整片傳達入他的體內。

  與人相擁的溫度,是信賴的開始;嗜殺者輕輕握著師九如的手腕,聲音如雨絲般的溫柔沉厚,「忍著點……」

  師九如眉頭一皺,喀噠兩聲,移位的關節重新接合。他動了動手腕,除了痠麻感,行動無妨,半開玩笑的說:「哈,感覺我的關節韌性挺強的。」
  嗜殺者抓住他揮動的手,擒到嘴邊,舔著他仍腫脹的手腕處的突節,問:「疼嗎?」

  師九如睜大了眼睛,直直的,氣也不敢哼一聲,壓在胸骨處,聽見他頻率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見他緊張成這副模樣,嗜殺者低首又舔著,沿著手關節的弧度,蜿蜒而上,每一個觸覺和味蕾,像品嚐美食一樣,每一處皆不放過。

  「別、別……這樣舔……」腦袋熱的發暈啊,師九如想抽回兩手,但是又有些眷戀嗜殺者的掌溫。
  「我是野生動物,」他抓著師九如的兩腕,竊進他的領口處,用牙齒咬開他的衣襟,邊親吻邊留下印子,「留下我的味道……九如。」
  「味道?」師九如望著他又回來的綠眸,吞了吞口中的唾液,他大膽的說:「那我也要……」

  男人心中都有一處偏執的獨佔欲,對所愛的,所求的,所掌握的,一視同仁;如果更加堅持的,會更瘋狂的想將對方佔有。
  他也不例外,他知道自己體內也有一隻蟄伏的野獸,牠善良且瘋狂,而且,會緊咬對方不放。
  嗜殺者的眼神染了默許的笑,邪綠的光芒,隱隱起燃。

  他的喉結是一座山峰,他想登上他並牢牢的將這座山納為己有,他愛極了這片胸膛的綠意。
  並非冰藍的海水,是生生不息的盎然。只有眼前才是逼真的溫度,腳跟後的一切他都不願去想。

  「…殺……別動,」師九如邊說,邊將嘴唇靠近滾動的喉結,藍眸微瞇,多麼甜美的角度──他偏喜歡他沒有防備的樣子。
  互許的印記,他張嘴沿著起伏的坡度,舌尖在他脆弱的動脈皮膜上啄吻,他能感受得到他血液裡的鼓動。
  也能親密的聽見他吞嚥的聲音,似是把情感壓抑的火熱嚶嚀,多麼的令人無法自拔;於是,他和他一起陷入。

  初嚐情愛的舌尖,他終於來到他的雙唇與他相會,依著唇線,以舌代替指尖描摹他的唇形、唇紋、以及口腔裡的溫度。
  暴風前的寧靜,師九如離開吻著嗜殺者的動作,兩人目光,凝了又凝。

  肆捲殘雲的狂勁,嗜殺者壓著師九如的後腦,狂暴的掠奪他的呼吸,沒有溫柔的餘韻,當血性直往腦門衝,還管得了什麼?
  恣肆的欺上師九如的軀體,強壓著他驚呼的聲響,張嘴,封唇,一聲不漏他全數吞腹。

  「嗚……」蠻橫的力道,像是顯示主控權的霸道,師九如被掠池奪地的腦熱頭暈。
  崩亂了,失控的情緒在弦上,激情之中,他似乎還感受到另一股被遺忘的恐懼,他識得的,不想憶起的回憶。
  可身體熱騰著,他顧不了。

  「……殺……」他數度喊著嗜殺者,暈陶陶的,他的四肢無法自主,尤以一雙手腕軟得不可思議,他甚至無法將十指握攏,因快感而顫抖的指尖,顫著,無法克制自體內湧出的快感和恐慌。
  「唔啊──」師九如瞬間弓起腰,胸前兩處被嚼咬著而驚慌,「啊……」聽見自己不知羞恥的聲音,他緊裹著身體,以為這樣能把放浪的聲音密封起來,可是體內卻有某處的抽痛越來越大,疼著他的身體非常不舒服。
  因為疼的受不了,他撐起身,紅潮滿臉,無力的抓著嗜殺者,張嘴欲言,開閤數次,濕潤的兩瓣嘴唇,開開張張,像在發抖似的,嗜殺者覺得那忍辱的模樣萬分可愛。
  「……想說什麼?」他在他頸邊吐著氣息,咬著一口,享受他蜷縮的顫動,「嗯?親口告訴我。」

  師九如嘴一抿,眸底水光半濕,倔強的迎視不懷好意的綠眸。
  同樣動情,他相信他跟他一樣難受!
  忍嘛,他也行……

  師九如攏了攏被卸至腰處的外衣,站起的剎那,腰骨突然無力,腿一癱整個往後倒,恰好跌入嗜殺者的懷裡。
  腰尾處堅硬的東西,令他回頭一震,他的硬挺度可不輸他。
  「你……不難受嗎?」

  嗜殺者眉峰一挑,兩手自背後摟著師九如的腰,手掌往上挪移,指腹掐捏著泛著殷紅色澤的乳首,突來的激靈,師九如整副腰都軟了、融了。
  「哈……」師九如垂著頸子,被著懷有惡意的戲謔,顯然招架不住。「你……故意的……」

  咬著師九如藏在髮裡的耳根,他輕輕的舔咬,鼻尖低嗅著他意亂情迷的味道。
  「我喜歡看你舒服的樣子。」垂死掙扎的模樣。
  甜言?師九如手一勾,環著嗜殺者的頸子,往下一壓,咬著他的嘴角,蜜語道:「我喜歡你失控的模樣。」抵死纏綿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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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4
  



  第八回──【惡殺】-逃離   文/九祐.

  
  地獄島


  其實她逃得過的,站在岩邊冷冷的看著森冷的刀光往脖子上抹。她按著肚子裡的生命,有股想恨又恨不得的惆悵。

  莫滄桑秀麗的臉上,無畏無懼,猶如死人般的眼瞳,平穩的嘴角,在刀光來臨前,她笑了──如斯淒美凋零,浪花依是撲上她血色透明的臉頰。
  如果能斷魂於此,一屍兩命,也是完美而憂傷的結局。

  「大嫂──!」

  四非凡人急急而奔,長刀一揮,刀波大開大闔的往叛亂份子橫掃而去。大哥聖閻羅和二島主問天譴在前線抵擋獄中叛亂份子。
  眼見敵人的刀勢狠辣,四非凡人空拳而至,刀鋒再掃,將身後敵人全數逼退數呎之外。

  刀子不留情的劃向莫滄桑纖細的身體時,四非凡人用肉身擋下那一刀,抱著莫滄桑,兩人因衝力而雙雙墜海。在同時,援力從後方趕到,聖閻羅銀眸一赤,怒火翻騰,集氣於掌,長喝一聲,一招天聖光將前方為首策劃叛亂的敵人,一掌爆裂。
  身旁問天譴則是以一招浩浩蕩蕩蕩乾坤,萬里長空劍陣如大軍壓境,掃蕩眼前餘黨殘兵。

  「滄桑!三弟!」聖閻羅心急如焚的往漩渦之岸看去,浪上不見兩人的蹤影。
  「大哥!冷靜!」問天譴從後方拉著欲跳海尋人的聖閻羅,「三弟應可保大嫂平安,眼前先穩定地獄島平靖。」
  「可惡的叛亂份子……竟拿滄桑威脅吾!」聖閻羅抹著滿臉奮戰的血汗,粗獷的臉上是濃的化不開的自責與不捨。

  問天譴不忍的搭上聖閻羅的肩,欲開口安慰,眼光一瞄,右側堤岸邊看見四非凡人爬上岸的身影。
  「三弟在那裡!」
  四非凡人抱著看來更加纖弱的莫滄桑,浸濕的軀體,讓她更顯嬌弱,在他懷中蜷縮成一團,嘴唇泛白呈紫。
  他的兩條手臂在顫抖,活了這麼多年,他沒對任何事物感到恐懼,但莫滄桑、他名義上的大嫂,卻令他打心底初次嚐到何謂害怕的感覺。

  聖閻羅和問天譴由遠方快速奔來,四非凡人抬頭望著他們兩人,他們同樣說不出任何話。
  莫滄桑水藍色的裙襬,身下溽紅一片,大紅大紅的,血從腳踝滴落。她偎在四非凡人的懷中,手抱著肚子,神色痛苦,嘴裡卻連聲疼也不喊。

  「滄桑……」聖閻羅想從四非凡人手中抱回妻子,但手碰到的一瞬間,他能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抗拒。
  自她手抓著四非凡人的衣領,他可窺知一二。聖閻羅眼神陰霾,半是強迫的將莫滄桑抱回懷中,轉身快步離去。

  四非凡人仍是呆然的佇立原地,眼神驚疑不定,他看著聖閻羅離去的背影,以及莫滄桑那沿路滴落的血跡。
  「大嫂……她流了好多血……」可他明明沒讓她受到半分傷的啊,怎麼會自體內湧出大量的血?

  問天譴眉峰聚攏的更緊密,他道:「大嫂已有身孕,看來……胎兒是保不住。」

  是嗎?四非凡人呆愕的將話聽入,可是兩隻手仍是不聽使喚,仍維持剛才抱著莫滄桑的姿勢……不知為何,他手中就是有種奇妙又悲傷的感覺,冷冷淋淋的,流淌全身。
  剛才他抱著的是兩條生命,另一條他保得住嗎?他想著莫滄桑的重量是這樣的輕盈……

  「走吧,三弟。」問天譴拍拍四非凡人的肩,「你背後的刀傷也該處理。」
  刀深見骨,花白的肉外翻,怵目的血痕,在他的背上劃下一面彎月的形狀,說寬不淺。
  「嗯。」

  四非凡人拾起地上的刀,架在肩上,這大剌剌的動作扯痛背後的傷口,他痛扭著臉,仍不改幽默風趣的本性。
  「這次平定島內叛亂,大哥……啊,不,該喚閻君!島內沒人敢對大哥接任島主之位不滿!哈,痛快。」
  「嗯,大哥的能力,接掌島主之位是再適合不過。」

  問天譴收了配劍天伐劍,剛毅嚴肅的面容上也難得放鬆眉宇間的深鎖,薄唇微抿,似是也笑了。
  「只是……前任島主……」

  「人各有志,強求不來。我倒認為大哥比起師九如更適合統領地獄島,這裡是關罰罪業的地方,以愛行道,這話太過漂亮。人心百種,真能以愛渡化,世上何須有佛?」
  聽聞四非凡人一席話,問天譴心底一震,他問:「你對罪業的心思是如此?」

  四非凡人揮揮手,雙手鮮紅滿佈斑駁,又言:「人生在世活的快樂自在,是再好不過。我也這樣想……壞人就該接受制裁,就如同二哥的天伐劍問罪問曾經。以愛為和平,這理想太過不切實際;還是刀子抓一抓,去抓壞人比較實際。」

  問天譴看著四非凡人走遠的身影,他們兩人足下留下的印子,都是紅色的泥沙,都是被關在地獄島罪人的血,都是毀壞的人心──遍地屍首,也是另一種威名的建立。
  

    ◆


  「孩子沒了!妳是存心的!」

  聖閻羅掩怒不可抑的大掌抓著莫滄桑的頸子,怒意拔騰的掐著,銀眸赫然逼近,他責問:「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想逃離我!不可能!」

  莫滄桑甫擦淨的殘弱身子,哪堪得住這般粗魯對待,她也僅是瞇瞪著水色的眼眸,寒眸寒聲說:「你──根本不配擁有這孩子!」

  掌力又更是掐緊三分,聖閻羅一雙銀眸簡直要迸出銀燦的火花,繃著臉,他質問:「怎麼……難道妳就有權決定一個孩子的生命權?!心狠手辣的婦人!」

  水眸一瞬間浮出了痛苦,一個身為母親的悲痛……她何嘗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想帶著孩子一起死……至少在她的體內,孩子不會感到孤單──她陪著、總陪著!
  「是你殺了他!是你先扼殺了我的孩子──你對師九如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知肚明!」

  聖閻羅鬆開了手,臉上晦暗不明的來去,如刀刻鑿的臉龐,他陰冷的注視倒臥在暖床炕上的莫滄桑。

  最末,聖閻羅勾出一抹冷獰的鄙笑,他道:「我還在猜想妳要隱瞞到何時,看來我對師九如所做的……」貪狠的目光,流洩著──滿足而淫穢的暗光,「妳都看見了……滄桑。」
  莫滄桑身子一縮,仰首,水藍色的髮直舖在胸前,血色無幾的臉龐,她看著眼前變了神情的男人……突然覺得這一切真是可笑至極……
  那名在大婚之夜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真的存在嗎?……哈哈……所愛的……不過如沫泡影……

  「滄桑……」聖閻羅魁武的軀體登上暖床上,將莫滄桑逼至角落,他望著眼前的女人……「我其實愛著妳,真的。」
  莫滄桑兩手抓著被褥,對於聖閻羅如掏心的情言情話,她回以鄙屑。

  聖閻羅半身坐在床上,他伸手欲撫摸她的臉頰,卻被躲開。他嘆口氣:「我沒騙妳……」
  莫滄桑聞言轉頭,看著聖閻羅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遲疑,但聖閻羅隨後語調一轉:「是啊……曾經,只是曾經,曇華一現的一夜。我在大婚之夜,擁抱妳的身子無數次,腦子裡想的居然是師九如……哈哈───」
  莫滄桑臉色慘白,雙眼紅的像要流出血,她咬著唇,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唇,豁盡全身力氣才能揚手給這殘忍的男人一巴掌!

  她痛罵著:「你這混帳!──骯髒下流不要臉的混帳東西!──狼心狗幸的畜生!」不堪吶……天啊……天啊──!何苦再告訴她這殘酷的真相!

  聖閻羅眼色一凜,寒光四射,一掌欺壓著莫滄桑的頸項,將她壓在身,猛戾地撕扯莫滄桑身上單薄的褻衣。

  「不要!你做什麼!」莫滄桑拼命的掙扎,可是聖閻羅的體強力大,天生體型的差距她如何能抵擋?
  恐懼一波一波襲來,強烈的情緒,使得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讓妳體驗師九如的感覺!」

  聖閻羅兩掌掰開身下嬌小豐腴的臀瓣,女人肉膚的彈性就是跟男人不同,柔軟細緻,像團棉花似的。他掏出勃起的慾望,頂住緊窒的入口,強暴的力勁衝入她的體內。

  「啊……」身體彷彿被撕裂的痛楚,莫滄桑禁不住痛嚎嗚咽,臉色慘白轉紫,全身連顫抖的氣力都沒有,她癱在褥子上,淚停在眼角,連眨動眼簾讓它墜下的氣力也無。

  聖閻羅彎下身,在她耳邊說著猥褻低俗的話:「舒服嗎?滄桑……妳前面和後面的第一次都是給我呢……身為妳第一次的男人,我真是感到無比榮幸。」

  心痛著,痛著像萬把針在她血液裡刺著,她的淚停了,思緒異常清晰,兩眼睜著,魄不著身的失心眼神。
  啊……她的肚子是空的,孩子也沒了……正好,這種痛讓她一個人承擔就好,孩子是無辜的……是無辜的──而這男人,不配擁有孩子……

  「滄桑,妳真不知道我有多愛妳。」
  「若不愛妳,我當年就不會一心一意的追求妳。」
  「滄桑妳不信我嗎?當我知道妳有了我的孩子,我的心中有多高興……我一直在等妳親口告訴我──」
  「而妳……!」前端抽出再狠狠整根沒入,「居然處心積慮想謀殺我的孩子!妳說!我如何不對妳痛心疾首!」聖閻羅發狂的蹂躪莫滄桑的身子,他憤怒的失去理智,每抽動一下,眼前人就變換成師九如,血液又更膨脹集中,他抬起她的腰,懸著再撞入她的體內。

  「滄桑……妳知道嗎?妳現在的表情跟師九如真像……讓我好興奮……妳跟師九如有相近的氣質,可惜師九如死了……所以,妳也休想從我身邊逃離。」

  他摸著她的臉、她的眼……款款道:「滄桑,為我再生個孩子。我相信妳生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男孩女孩都好……我會疼著、好好的疼著。」
  只要有一雙像師九如般美麗的眼睛,那湛藍無倫的顏色……

  他幻想著,那美麗的孩子,是孕育著他的骨血而生──啊……目眩神迷的高潮,他在生命勃發前噴入女性的子宮內,那孕毓生命的母性地帶。

  他離開她的體內,吻上她的眼眉,微笑著說:「我愛妳,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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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5
  第九回──【惡殺】-逃離   文/九祐.

  
 

  啊……
  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莫滄桑弧度低垂的粉色長睫,半分顫動,眼皮往上掀了半吋,眼前有一雙手……她知道這雙手不是聖閻羅的,突出的關節不一樣,手指上還有一些粗淺的刀傷。

  「大嫂……」

  莫滄桑抬起臉,兩眼好不容易聚了焦。
  四非凡人站在床畔邊,喚了好些會兒,莫滄桑才有知覺,緩慢的抬起頭望著他看。

  這幾天他得知,大嫂體內的胎兒已經保不住,體內元氣大傷,而且……終生難以受孕──他放心不下,又聽大哥言,大嫂日漸消瘦,不吃任何東西。
  「大嫂,吃點東西好嗎?我……」

  她視線定止在她眼前的手,四非凡人手中拿著一只用香荷葉裹著的糕點,她剛剛聞到的甜甜香味,便是這個。
  四非凡人彆扭的將手騰在半空,他沒記錯的話,他曾經看過她多吃了幾塊這糕點。

  莫滄桑平時便吃的少,飲食也是少餐少量,唯獨那麼一次,他見她對著此糕點多嚐了幾次,模樣挺愛不釋手的。

  她一點食慾也沒有,可是她望著四非凡人,真情不做作的尷尬表情,她突然發覺,原來,有人發現她喜歡吃這糕點……
  不知怎麼地,她眼底有股熱意,好似某種已死的情緒,被賦予新生的契機。

  「大嫂,妳心情難過我能體會,但身體最重要,妳要健健康康……,啊、就、就是大家都很擔心大嫂,妳要振作起精神。」平時能言善道,怎麼遇到大嫂,他說話就是怎麼轉都不靈活!
  四非凡人扒了扒頭髮,他誠懇的繼續說,說著他心中一直潛藏的自責心緒。「當時如果我再快一步的話,也許……」大哥和大嫂的孩子就不會保不住了,這點他一直耿耿於懷。畢竟當時離莫滄桑最近的人就是他,每每一想到有一條生命的重量,自他手上真實的一點一滴流失,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莫滄桑臉色一暗,她握緊手,掌心中只有空蕩蕩的溫度,她的心被這些話刺出一口小洞,積藏在心中的膿包,緩緩流出。
  「那並非是你的錯……」真的。你無須如此掛心的。

  「太好了──」

  莫滄桑抬眸,只見四非凡人漾著溫暖和煦的笑容,眼角笑紋,讓他看來親切溫和,像暖陽一樣。

  「大嫂妳終於開口說話了。」

  凝視眼前無偽裝的笑容,莫滄桑兩眼一澀,鼻腔裡湧上酸意的刺激……雖是無心造成的,可是對於他,她記得在兩人被捲入漩渦時,那雙手臂是如何豁命將她抱在懷中,一股傻勁的只想保住她的性命。

  莫滄桑接過四非凡人的香荷葉,她打開荷葉子,看著掌心中四方形的雪花糕,「有奶香味,是奶香雪花。」
  「是大嫂平時愛吃的嗎?」四非凡人緊張的問,看見莫滄桑微微點頭,他才放心。
  「我怕猜錯口味,但平時看大嫂似乎對奶味濃郁的甜點頗偏愛,我猜想應該沒錯才是。」
  「多謝你,四非凡人。」
  「不用這麼客氣,大嫂儘快把身體調養好,這樣大哥也能放心,大嫂妳不知道這幾天大哥有多擔心,大嫂昏睡的這幾天,大哥不眠不休在一旁看顧妳……」四非凡人講著講著,發覺莫滄桑臉色越來越灰暗,他停口,心中冒出微恙的疑問,卻又不知起頭在哪?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要如何問。

  莫滄桑低首咬了一小口雪花糕,甜膩的味道,軟綿的經過味蕾並通過她的喉道。
  藉由關心而裹腹的生命力,原來會使人產生勇氣。莫滄桑又咬了一口,第三口就將手中的雪花糕吃完。

  看見她開始進食的四非凡人,喜悅之情自是不在話下。他朗聲道:「大嫂有胃口吃東西了?我去吩咐廚子多做一些容易進食的主食。」
  莫滄桑點點頭,沒再說話。眼神不再消沉,眼底蘊釀著逐漸成長的堅強。她撫著自己的腹部,她不能意志頹散,她要好好的活著……她的孩子也不會樂見她如此。

  既然活著,就要連同孩子份活著。


    ◆


  莫滄桑身上氣質越發恬靜,靜得有如一池靜止的湖水,結霜的湖面上,輕飄著幾許細碎易融冰晶。
  她的眼眸總是半掩,淡然的神態,她的思緒總在遠處漂泊。她的愛情在那棵樹下埋葬了,落拓的,她連孩子都葬送。

  她的掌央不輕反重了……她椅在窗口,很想捉住一些微小的勇氣,讓她儲存多一些的勇氣。

  耳畔傳來韻律穩然的舞刀聲,她微微起身,撫平身上的皺摺,平撫總使她思緒遲迴的憂思。
  她踏出小小的一步,兩手總是不自覺撫摸自己的腹部,像抱著一名嬰兒似的溫然。

  過了彎廊,在島上一處小築地林瞧見四非凡人舞刀的身姿,莫滄桑倚在竹林旁,眸也是半掩著。

  她側耳傾聽四非凡人的舞刀聲,漸漸地,在她心藕處產生一種共鳴的心響;她的眼眸輕掀,她注視著四非凡人起刀一記劈勁,周身所營造的迴飆之氣,震得鄰近的竹葉發出嗚嗚的音波。
  她張開手,將一片墜落的竹葉停泊。

  「大嫂?」

  四非凡人停下舞刀的招式,轉頭看著距離他二十呎外的莫滄桑。

  莫滄桑眼簾低垂,她的視線全放在四非凡人手裡那柄刀器,她握緊手中的竹葉,竹葉上的毛脈細細摩娑她的掌心,帶出一種奇異的刺痛感。

  她揚眸,臉上的表情有明顯的變化,她開口問:「可以教我刀術嗎?」

  四非凡人明顯遲疑,但自從大嫂孩子流掉後,身體益顯虛弱,也許練一些刀術來堅強體魄,這也不為過。
  但是,由他教似乎太逾矩了。他中肯言道:「大嫂何不請大哥教妳一些護身拳法強身。」

  ──氣氛凝滯。

  又是這樣,一提到大哥,大嫂的臉上總有一種令他心口悒怏的感覺……是,夫妻倆感情不好嗎?但身為叔兄,他也不好置喙。

  「不然這樣好了……大嫂先問過大哥的意見,假使大哥願意,我再教大嫂一些刀術。」

  那一天,他這麼說完後,大嫂靜美的面龐,似乎笑了,恬雅地,像一株飄萍的滄桑美。

  她毅然的神態,卻令他的不捨感到無處可去。


    ◆


  很意外的,大哥聖閻羅居然答應了。四非凡人不解其中緣由,但大哥也只淡淡的說著:就依她吧,滄桑快樂,吾心亦滿足。

  於是他接下教導莫滄桑刀術的任務,幾次練習下來,他發覺她有一股超乎常人的毅力,他也樂見其成;但是,是何種原因驅使她這樣?
  他心中好奇,也不好過問。

  莫滄桑天生骨骼嬌小,連手掌也小,因為這點原因,莫滄桑不適合舞刀拿劍。四非凡人想了好些日子,才命人打造了一副莫滄桑專用的飛刀。
  他記得,當莫滄桑接過那七柄飛刀,冷然的眼眸,裏處似乎深藏的他從未見過的冷火。

  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對嗎?看著她武藝一天比一天臻熟,要獨自行走江湖,保護自身安全應不成問題。
  可是他總是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安,大哥和大嫂像極有默契似的,兩人都隱藏了某種來自他們身上的疏離。
  他問了問天譴,問天譴也是不語。夫妻間的家務事,他又能過問什麼呢?所以他與問天譴都選擇沉默。

  四非凡人走到漩渦之岸,莫滄桑也在那邊。
  他站在她的身後,凝望了很久。

  今日清晨的海霧特別濃,若非那抹飄藍的幽靄,飄入他的眼底,他想,旁人也很難發現她的存在。
  他慢慢走進,步伐中帶著純良的善意;她回過頭,飛揚的髮絲,像霧海漂游無蹤的青萍。

  他走到她身邊,兩人依舊沒開口說話,莫滄桑回過眸光,繼續平望著眼前猶如寂靜的浪濤,遲緩的拍打上岸,將她曾有的愛戀,一一打碎。



  碎海 年年歲歲
  那帶不走的潮起潮落 擱淺的 悲與愴

  終是末了的潮信 
  我喚不回的如詩愛情 也隨著浪花凋謝
  儘管仍是一樣的海 一樣的岸 一樣的月
  我破滅的愛情依舊回不來
  
  假如海神臨岸 請帶走我
  遺落在海央上的泡沫

  請容我 為他再吟一首 最後的搖籃曲 




  莫滄桑臉上的淚,無聲肆流。體內的水分,灌溉著她失去的搖籃曲。

  「……我的孩子……我早已為他取好了名……」

  「男孩還是女孩?」

  莫滄桑微微地笑著,「母子連心,我曉得他是個調皮的男孩……」
  「是嗎?是個男孩啊……」四非凡人嘆息著:「我的侄兒。」

  莫滄桑抿著嘴,淚水滑入她的唇邊,她的聲音沾了淚:「……那孩子喚作品劍……我為他取的名字……」

  「品劍,是個好名。」四非凡人闔上眼,在心中勾勒出一個畫面,地獄島的天倫景象。

  大哥和大嫂的孩子,他與問天譴一定會特別疼愛這未來的小少主。
  可惜的,這天倫夢,是個虛幻。
 
  「做個夢吧,大嫂。」四非凡人惋惜的勸說。
  「不……」莫滄桑擦乾眼淚,她說:「這夢,我怕了,一旦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女人的愛情,是一處獨立的桃花源。
  一朝幻滅了,放下手中灌溉的器皿。
  彷彿不盡的,若微微地揪著心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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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6
  



  第十回──【惡殺】-窒息   文/九祐.

  
 

  『既不歌頌愛情,亦無守護的絕望心情……』
  『你說,那還剩下什麼呢?』
  所以,身陷在迷宮中的轉彎處,他茫然無措。


    ◆


  師九如發現,嗜殺者會在遠處遠遠望著他看。
  在遠方,他便看不清他的表情。

  當兩人靠近的時候,嗜殺者變得異常安靜。
  那種靜,會使他心跳加快。他會撫摸他的臉頰,手勁殘留著一種壓抑、一種壓抑般的無向恐懼。
  找不到方向的恐懼。

  為了什麼呢?數次了,相擁而眠的夜晚,他總望著他入睡。
  不幸福嗎?被他愛著,不幸福嗎?

  「你醒著?」沾上黑髮的指間,圈了半圈,在一聲疑問下,髮絲一慌,鬆開滑落。
  慌的,是他的心。

  師九如張開眼眸,雖然夜晚睡在他身邊,是一件令人感到舒服又安心的事。蠕了蠕身子,他伸出蜷在被窩裡的手,五指緊扣著嗜殺者方才圈著他髮絲的手。
  他捺著他的手,交按的十指,密而無縫。
  師九如問:「你為何醒著?」

  嗜殺者心一蕩,如乾涸的土壤,被這手心裡的溫度,緩慢滲濕。
  師九如翻身壓在他身上,無束的黑髮像飛濂一樣,一洩而下,兩人面對面,嗜殺者由下仰視師九如湛亮的藍瞳,有一瞬間,他覺得師九如像一片曳著銀河的夜,來到他的面前。
  他的黑髮是夜幕,他瞳裡的靈魂,是他封鎖已久的窗……引領著虛幻的星河,賜與他長久以來寂寞的迷夢。

  師九如藍眸瞇著緊,可又帶著那麼一點濛濛的誘惑。
  「數個夜了,我發覺你根本是睜著眼到破曉。──光看著我,你就能睡飽了嗎?」

  「氣了?」嗜殺者嘴末一勾,溺的很,像顆不沾手的糖球。
  師九如嘴一鼓,眼兒一瞪,嗔道:「瘋了、氣瘋了!」他臥在他心口,面首在他項窩裡蹭了又蹭。

  嗜殺者兩手一張,反撫摸著他的背,像在他的背上摘果子似的,指尖輕捏。
  他坦白道:「我喜歡看著你睡著的模樣。」
  「……」又蹭了一下,不甘願又問:「還有嗎?」

  喜歡這字眼兒是永不嫌多的,他同樣愛聽。

  「我要睡了。」
  師九如抬起臉,問:「這會兒你又要睡了?」

  嗜殺者又把他押回懷裡,側著身,話到嘴邊硬又把它吞回去。
  「你安靜不說話更討我喜歡。」
  這喜歡他不愛聽。

  「噯,」嗜殺者悶挨了一聲,「你偷咬我做什麼?」

  「我哪有咬你?」裝睡不招。
  「……」
  「啊,」師九如叫道:「……別鑽、別鑽啊……」

  來這招,壞透了!

  師九如壓抑著聲音,身體已冒著細汗,他奮力把人從被窩裡抓上來,雙頰浮紅,說道:「……別想轉移我注意力。」
  嗜殺者臉貼近,細吻他臉上的紅潤,那是動情的徵兆,他喜歡看他快克制不住的模樣。

  「確定不要?」他探手,粗掌沿著他的形狀,來回的引誘。「你這裡,鼓著、跳動的好厲害……」
  師九如臉紅的都快熟透了,「……你、你別說這樣色情的話。」

  他伸出舌尖舔舐著那雙清純的嘴唇,水光氾濫的,像一瓣沾垂露珠的花。「可你那邊很色情啊……」
  甩頭不聽這逗弄的情色,師九如顫著唇,將沸騰的聲音都交給口腔中肆捲的蛇,冒著煙般的濕熱燙舌,卻又令人流連忘返。

  他情動的深,含著也深,似要把他的靈魂都推入的一股狠勁。他不懂,他怎麼會如此在意他? 
     他的眼底有好多他看得深的寂寞顏色,明明是這樣孤獨的人;每每望著他一記眼神,體內的骨骼在關節處寒顫著,緊緊密密地,敲鑼打鼓,響地一次痛快。

  「……殺…殺──」情話低喃,他按著他的臉頰,掌心有粗糙的摩娑,墨綠色的髮絲,愛撫般的窯燙他的耳際。
  「我……」意亂情迷下說出來的話,帶有幾分真實?至少,他深深懼怕這字眼的殺傷力。

  嗜殺者突然發狂地封住他所有傾注的聲音,連愛也不許,由不得它在他眼下現形。

  殺……師九如痛苦的擰著眉,窒息的汗滑過他的眼尾,因得不到空氣,他的胸口悶的難受。
  ……殺──心跳急速的奔馳著,彷彿快衝出喉嚨的痛苦難堪,師九如按著嗜殺者賁張的肌肉,似是要爆炸般的驚恐無助。

  ……不……不要──他捶打著他的背,兩手瘋狂的在他背上虐抓著,每刮下一次痛苦,能從他縮緊的瞳孔感受到,他與他同樣痛苦著。
  指間抓著血又沾滿汗,瀕死的心悸,他確定著他連呼救都不許他喊,戰慄逼上了腦頂,全身的靈魂像被吸乾了水分,井底無月也無聲,只有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兩人的軀體像熱鐵一樣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也分不生死。

  感覺心底某處被撬開了鎖,那裏,一緊一縮,不知流出的是恐懼還是興奮,連腳尖的血液都停不住逆流的衝動。
  身子被曲折成一個弧度,通往心底深處的密徑,接合的樁,鑲嵌入那處緊縮的觸覺,在擠入的一瞬間。

  他知道是不由自主的恐懼爬滿了全身,他緊攀著他鋼如鐵的臂膀,軀體蜷曲成被俘虜的模樣。

  嗜殺者咬牙停了下來,他發覺他的不對勁。
  「九如……?」嗜殺者摸摸他蒼白的臉。

  從何時開始的,他把聲音還給他,連命也還了。師九如驚疑不定凝望著,他的視野有些模糊,像瘋浪捲上岸,將視覺都給潑濺了。
  「殺……」他回過神,不曉得自己想起了什麼。

  嗜殺者輕輕的放下他擔心的情緒,並緩緩的在師九如的胸前抹著,將那些累積在他胸前的青露,一顆一顆的抹平。
  他的手勁是一種語言,彷彿在告訴他:別怕著。

  師九如漸漸緩回了神,身體的反應是最直接的答案,他舉臂橫檔,在月陰下,陰暗了眼神。

  嗜殺者見他坐起了身,黑髮像散絲一樣鋪平,微露的肩頭,像簾後的嬌顏,羞怯地半掩畫屏。
  他鑽到他的身前,俯身,用行動阻隔了他的疑惑。

  他嘆息的闔上眼,手指在他的髮間穿梭,纏緊了又鬆,來回數次後……他伸手按緊師九如的頭顱,繃緊的血管,在他嘴中跳動。

  師九如是一只玲瓏,精美玲瓏,剔透地令他感到害怕。
  他深深淺淺的在他心上,越挖越深,非要見骨了,才肯甘心。師九如吃人不吐骨頭,嗜殺者扣著他的下顎,將他嘴邊的白液,撫著嘴唇勾入嘴中,手指在他的舌面上攪動,咕噥一聲。

  他舔著他的食指,藍眸如星,那晶瑩模樣,彷彿在跟他說,他吃了他,啃食乾淨。
  於是,他同等回報。


    ◆


  師九如站在屋外,外頭仍早,漫著山霧。他攤開掌心,兩臂平舉,清風如受到感應似的捲入他的週遭,在他的身旁形成一張無形的屏障。
  這風裡,有綠葉的味道。師九如抿嘴微微而笑。
  他全身的功力只剩下五成,體內有股微妙的失衡,不過這不打緊,他在這裡生活的很好,也無須回仙靈地界。

  師九如在外頭轉了半圈,足下青青,好似到哪兒都有嗜殺者,遊盪了一會兒,徐徐回轉。
  在他心中一直有個斷梗,摀著他的胸肋,十分不舒服,尤其在與殺身體接觸時,這情況最明顯。他清楚這份恐懼並非來自於嗜殺者的身上,而是他自己本身的原因。
  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在恐懼什麼?一種很微妙的心理,他想知道原因,可卻又不想去真實的戳破他放在心中的假象。

  師九如按著心房,他很確定自己心裡住著一個人,一個寂寞又孤獨的人。
  他決定把這片葉子攢入心房,將一片片孤寂的葉子全擄進自己的心窩,他可以為他蓋一片滿是綠意與藍天的世界,讓他不再抑鬱,不用仇恨的眼神去看待世間。

  因為這世界有他,他會給他超越所有人的愛。

  「九如……」
  他聽見他的聲音,快步地朝他身邊跑去,並道:「殺,怎麼不多睡點?」

  嗜殺者摸摸師九如的臉龐,在他額間的圖紋多停留了一會兒,在眉額上印下一吻,道:「因為你不在我身邊。」他的心,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他。

  師九如撫著自己被他吻過的眉心,很早就發現自己額心上多了一個圖騰,「這是印子你刺上的嗎?有什麼涵義?」
  「這圖騰是屠戮之族的印記。」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中有股憂傷的思潮。
 
   師九如盯著他的面龐,凝神了許久,才道:「你不是屠戮之族的人嗎?」嗜殺者的額上沒有專屬屠戮之印。

  他撫著自己的額心,雲淡風輕似的,笑得有些自嘲。「我不完全是屠戮之族的族民……所以,這天底下沒有我容身之處。」

  嗜殺者的語氣和表情,令他整顆心揪成一團,師九如顫抖著雙手,費了多大的力勁,才不致使自己失態。
  他將嗜殺者靠在他的肩上,像溫柔的海水將他層層包圍,嗜殺者身上有股令人感到舒服的體溫和平靜的心跳。

  「殺……我是你的容身之處嗎?」
  「嗯。」

  師九如抱著更緊更深了。他將屠戮之族的印記給了他,這代表著什麼呢?也許是一種生與死的賜與。

  師九如凝望著嗜殺者,用著一雙會使人融化的溢滿眼神,他深情地告白:「我愛你,那麼──你呢?」

  師九如殷望了很久,嗜殺者有些驚忒,漸漸地眼神中充斥著令他不解的困惑。

  「愛?」嗜殺者想起那女人的話。愛人與被愛都是被屠戮的下場。「我不相信愛。」

  「為什麼不相信愛?你不相信我愛你嗎?我不是你的容身之處嗎?」
  「這不能相提並論。」嗜殺者擰著眉,面色有些不悅。
 
     「為什麼不行!愛就是信任與包容。」師九如倔了,義正嚴詞的撞入他的心坎。

  「九如……我不想與你在這字眼爭執。」
  「可我在意啊。」

  嗜殺者推開了師九如,眼神裡有一股難以察覺的殺戾,在心眼處隱隱作祟著。這模樣,看在師九如眼裡,他有些受傷。

  「殺……」
  嗜殺者抽開了身,冷漠難以親近的背影。


   ◆


  愛……?他看見的只有鮮血與謎團──以及裝著他母親屍首的甕。
  他不信愛也不信神。他唯一僅存的,只有憎恨。

  所以別跟他說愛,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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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7
  



  第十一回──【惡殺】-窒息   文/九祐.

  
 

  不該是這樣,師九如心有微恙,鬱悶地這股微恙令他不吐不快。嗜殺者心裡有處難以痊癒的傷,而他明白那傷是深刻而見骨。
  更令嗜殺者孤僻性格憤世的元凶。他原以為他可以弭平嗜殺者心底深處的傷,難道……是他高估了自己在殺心中的地位?

  師九如伸手又撫摸額上的印記,額心似乎熱著;這兒,被殺吻了無數次的心疼痕跡。
  不,他信著,他信著他嘴裡不說總也是愛著他的。

  該怎麼做才能讓殺相信愛呢?九如不覺煩惱起來,他抱胸思索了好些會兒,上頭的天陰陰地,小花在前方土丘翻著滾,像隻游土的魚。
  想得累了,師九如躺在草坪上,周圍幾株山百合,似奏著風雅之樂,隨風搖曳。

  師九如眼簾輕顫,百合滴落了一顆露晶,露有蜜的味道,淡淡地,他將露拭去。

  廣闊地雲錦,成浪田在蒼穹處。他想,這座天穹明明浩瀚無垠,又何苦將自己侷限於地獄一隅。
  天堂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嗜殺者不該是被世間拋棄的人、也並非是被天堂摒棄的人。

  他想救他,讓他重新用一份美麗的心情去看待這世界。

  殺之所以不信,是因為他拒絕去相信愛,他不相信這世界是真有愛的。他能證明給他看,他能給他一份愛,如同把自己的心許給了他。
  他不信他可以豁出去性命地去愛他;即便他收下他的命,也在遲疑之刻,又將命還給他。

  殺,害怕期待。也怕愛,只能由著愛反面的恨,來驅策自己。

  師九如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他想要帶領嗜殺者走出憤世的仇恨陰影,用全新的心態去歌頌這處美麗世界。
  救贖嗜殺者,洗滌他內心的陰暗,還以光明,他相信殺會過得更幸福。

  師九如握緊了掌心,掌心浮現了銀藍色的光,他緩緩張開,又極其珍惜的將這光包裹在掌心底。

  他可以無所畏懼將自己徹底分解,只要能救贖自己最重視的人……即使將自己拆解也無所謂。

  這是他愛的方式,同時也是他深信不疑的信仰。


    ◆


  嗜殺者來到屠戮之村,他站在村外,荒廢的村井、淒涼的景象,白茫茫的冷風像一縷縷幽魂在他面前成群遊蕩不散。
  平靜的面龐,低低地壓抑著,像是被摒去刀鋒的屠刀,滿身的血意卻在眼瞳底疊浪。

  他殺了所有不容於他的人,也殺盡所有他沉埋的回憶。

  愛沒有什麼不對,唯一錯的,就是它難懂;異形的春藥,用甜美的氣味,去勾引那些自投羅網的果蠅。
  那些倒灌的蜜,都是致人於死的毒藥。

  他的母親一生都被愛操控著,她沉淪過、歌頌過──更也鄙恨著一切以愛為名的假象。

  愛,比恨還邪惡;他的父親和母親就是最好的印證。

  『吾兒,愛只會使人軟弱;唯有恨,才會使人堅強。』
  『記住,你是我唯一的期待……我的希望。』
  『記住、記住──』


  襲上心頭的激烈,無法抑止的恨意,像座插滿刀山血肉的餓獄!

  「啊──!」

  是啊,
  恨!唯有恨!
  他不能期待被愛!「啊──哈哈哈……哈哈……」
  抑鬱的笑聲中,他一次又一次,親手把萌生的愛意,送上絞刑臺,讓他的愛,落得血肉模糊的下場。

  嗜殺者壓緊了雙目,後腦熱得像座熔爐,岩漿般的熱意流淌全身,四肢百骸中,那些活活被燙死的柔情蜜意。
  在心底深處,師九如站在那裏,一雙藍眸似水般地凝睇著。

  綠意逐漸被恨火漆上了紅荒,無法被治癒的瘧疾,那些饑渴的手掌,魑魅魍魎,猥瑣的血肉,伸長著手臂,朝著師九如伏伏前進。

  他知道,只要撕碎了師九如;他便不再成為人。
  而是活生生的惡鬼。
  是人是鬼,從由不得人。

  師九如、他的妄想。從一開始他便不應該救他!

  奢望愛、奢望從他身上得到愛這個字,是癡妄!

  「師……九如……」握緊的掌心,嗜殺者克制著心底湧上的殺意,「……九如……」
  嗜殺者遠遠的遙望天邊的白月,月圓月缺;他深紅的眼瞳,濡濕著。

  『殺,我愛你──你呢?』

  那明明是最晶晶可愛的字眼。


    ◆



  嗜殺者回到了居處,他刻意掩藏了自己失控過後的殺性,他站在暗處,月陰底下的殺戮過後的死神,他的腳下剛剛採擷著新鮮的人命。

  旁處,連純潔的百合也在為他哭泣著,駝著腰梗,嗚嗚噎噎的,在暗潮處垂露。
  血味被晚霧有意無意地掩蓋著,嗜殺者輕輕踏出第一步,偽裝的鎮靜著。他張眸,又在遠處凝望師九如的背影。

  風語,淒迷,一波又一波的送信。師九如,彷彿有感應似的,他緩緩轉過臉,天色陰暗,微弱的月光也映照不出他毫無血色的面容。

  兩人對望了很久,嗜殺者心有疑惑;通常在這時候,師九如會滿臉笑容地朝他走來,從無需他主動踏出這一步。

  他張看著,懷中似乎抱著某件東西。

  天上的烏雲,推送月光而下,下灑一色的銀屏冷光;月光似朝露般,沐浴著師九如全身,使得他身上散發著一股聖潔難以侵犯的光輝。

  那一瞬間,嗜殺者以為自己見到了下凡的女神。
  高貴而不可褻瀆的神物。

  與生俱來的色彩,從一開始便被規範的理由;嗜殺者為這驚天一幕而心神難定。
  多美的一個人,連血的顏色都是美饈珍品。何德何能,得天獨厚的驕子,竟對他索取愛?

  嗜殺者想笑了。一種冷色調的煩悶和隔閡,清清楚楚的橫越在他們倆中間。
  還祈求些什麼呢?連最末端的保留,他也留不住。

  嘆息後,月光抽離了,連帶著把陰暗的心也給帶走。嗜殺者腦中一陣暈眩,迷惑且狂亂的殘酷本性。

  遠處的師九如,身形微晃,四肢略顯僵硬不自然,嗜殺者箭步向前,一把將師九如傾倒的軀體鎖入懷中。
  「九如?」嗜殺者定眼一看,師九如懷中並無任何物品。

  渙散的神智掙扎了好一會,師九如才慢慢掀開沉重的眼簾,他吐息著氣,游絲般,彷彿將死的過渡。
  「……殺……」他睜眼第一句話便是甜膩的呼喚他。

  嗜殺者擰著眉鋒,心中有太多的不解。懷中的師九如,體溫忽冷忽熱,血色像從未存在過。
  似乎有什麼掌控精氣神的能量將從他的體內剝離。

  「九如,你瞞著我什麼嗎?」他將懷中的人往心上靠攏,師九如手臂輕抬,穿過嗜殺者的胸圍,兩手一環,便緊緊圈著他的心跳。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只要再七天的時間……」師九如將臉龐貼近嗜殺者的心臟處,他聆聽著。

  在看不到的暗處,師九如靜靜地哭泣著。
  ……你騙我──你的心有血的味道。

  擁抱的力量,揉入了複雜的情緒,師九如從嗜殺者的懷中抬起臉,「我不會放棄你的。」

  嗜殺者臉色一沉。

  「縱使你不愛聽,我也要每天說給你聽。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容你,只要你心中有我,我無論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容身之處。殺,你信我,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對你愛都是真的。」

  虛弱的聲音中又太多不可摧毀的剛強意志,嗜殺者的心神起伏難定,他的眼神偏灰暗,溫暖的藍在他臉龐上,造出一種鬼魅的邪惡殺性──矛盾與衝突的愛或殺。

  「九如,你知道嗎?有一種愛會讓人窒息。」

  師九如睜大了眼眸,嗜殺者俯首吻著他,溫柔的摸索中,他痛苦地闔上眼眸,他嚐著他體內與生俱來的血味。
  愛,若不伸及靈魂深處,又怎會有灌入心扉致死的無力感;會使人憔悴的愛是真愛,那麼會使人憎恨的愛,是什麼模樣的愛。

  別讓我恨你,九如。嗜殺者用披風將師九如圍在懷中,起身步入小屋內。


     ◆


  那一晚,殺,抱著他,椅在竹窗邊說了一個故事。

  一名男人一生一直在尋求一敗的故事,男人冷狷粗獷,唯一一次在情感上敗給了一名女人。
  男人與女人,轟轟烈烈的相愛一場,也在愛情上爭個你死我活。男人在愛情的窯中叛逃了,而女人卻在男人的甕中結束一生。

  兩人的愛情,都死狀悽慘。唯一留下的只有恨,需索不盡的永恨。

  「那個人,軒轅不敗。」父親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相信那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師九如語一頓,又轉:「至少、曾經愛過彼此。只是最後他們對愛的表現方式錯了。」

  真相愛過嗎?嗜殺者模模糊糊的回想著,年幼時,他曾經見過如膠似漆的雙親,在自耕的田園中種著野菜,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每當母親殺戮之性無法壓制的時候,父親是如何在狂暴中不傷害母親的壓抑下安撫母親。

  『那像死了一樣暢快,所有殺意都拋諸腦後,只想著該怎麼征服眼前的男人。』──母親漂亮的臉龐泛著紅潮,這麼對他說。

  年幼的他不懂,但每每看到這樣的母親,他總覺得母親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這時父親會從身後摟著母親的腰,像耍賴一樣,嘟噥著,要母親幫他刮鬍子。
  只有在這一刻,她才會覺得這狂傲的男人是心甘情敗在她手下。母親對愛的勝利十分驕傲。

  『吾兒,等你遇到想愛的人卻又巴不得想要親手殺死他……這熾烈的感情,會讓你有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的感受。』──這些話,在他遇見師九如之後漸漸懂了。

  「也許吧……」只是曾經愛過又能代表什麼?代表著,他從愛的化身變成恨的背負者,一生,注定在恨海裡沉浮。

  嗜殺者的迷惘從肢體接觸中傳給了師九如,他很想攀住他的肩頭,讓他的雙眼只能注視著他一人,好好感受他滿腔滿腑的愛意。
  別再拘泥於前塵,好好看著、看著你眼前的人。

  師九如窩在嗜殺者的懷中,他由下而上凝看著他寂寞的線條,高挺的鼻樑有著憤世的尖銳感。
  窗外斜落的餘暉,映著嗜殺者薄薄如蟬翼的眼睫,沾著一點不為外人知的柔情,師九如相信,這份柔情是他獨有的溫柔。

  嗜殺者的眼唇,滿貫對人世嘲諷的冷眼譏笑,這樣偏邪的張力,使他的面容有股說不出冷硬。
  可這樣他愛,好與壞,那些看不見的惡性愛慾,他全想納為己有。愛一個人,就得愛他的全部。

  師九如捆緊嗜殺者的腰圍,雙手如鎖鍊一般,將兩人的空隙密合一起,不留喘息的空間。


  殺,你要知道,我的愛不容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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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7
  第十二回──【惡殺】-窒息   文/九祐.



  當一個人失去信仰後,是不是連靈魂也失去了顏色。聖閻羅不知到心底這無法填滿的空虛是怎麼一回事。
  他強烈的思念著一個人。
  這份思念,讓他的思緒變得瘋狂了。那天夜裡他強暴了莫滄桑,沒有任何的虛偽與偽裝,用赤裸裸的言語和器官,毫不憐惜的將她折磨徹底。
  看著她心碎又絕望的眼睛,不瞬地注視他,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像死了一樣的蒼白與絕美。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滄桑、滄海桑田、人事已非的愴然落拓。

  他看著她,那雙他曾經深愛的藍眸,從何時起,失去了愛的光輝;當中,只存著灰燼,和一座刻著自己姓名的墓碑。
  他逃了,丟下惡劣的謊言後,開始漫無目的的游蕩。當他有自覺的時候,才發覺他又再度來到這一棵樹下。

  這棵樹下藏著許多他無法言明的醜陋秘密。

  他抬頭望著,粗實的樹枝上飄盪著七彩羅織的各色染布,像個倒掛在人間的彩虹。

  那一晚,他將師九如吊在這上頭,欣賞著他被綑綁的模樣。凝視著他蒼白的身體上,那一痕一痕被勒緊的美感。
  他喜歡聽他隱匿在喉中的喘息,無法自肉體割捨痛苦的表情,那才是最真實的他。

  夢裡滄海,夢外他編織著數以夜的蒼茫弱水;原來當夢實現的時候,面對那一具憔悴不堪的孱弱身體──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場看不開的惡夢。

  「九如……」你真的死了嗎?
  聖閻羅站在岸邊,低眸望著岸上一波推上灘的白浪,星夜下白沫侘傺,即逝驟散的容貌;他將師九如丟入這片跎海中,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逐漸沉沒,直到他的肉眼看不清楚為止。

  即使他現在一掌劈開滄海,是否能在底下尋得他伶仃的一節白骨亡骸嗎?
  想著這些何用?聖閻羅容貌忽而猙獰起來,決定將妄想付諸實行的那一刻,他便有玉碎的決心。
  海潮的方向依舊不變,他想著這片海,葬著他的幻想,同樣也以他的夢想,貪食著他的一切。

  珊瑚樹下迎風碎去一身晶瑩的殘鹽,略微苦澀的,它彎身拂去。

  聖閻羅遙看著天邊水平,破曉乍明的一刻,原本青藍色的海面,如何再頃刻間變換無與倫比的絕美色彩。
  那是天神降臨的恩澤,眨眼之間現身。他為了這一眼瞬間的美,駐足與此。
  他知道唯有這一眼之間,他才能再見到他的身影,如夢似幻的曾經美麗。

  天明了,有些人,有些事也轉身遠走,徒留一地凋零的星夜。

  「問天譴……她……已離開地獄島?」聖閻羅開口問著在身後不遠處陪了他一夜的好兄弟。
  問天譴依言向前,剛毅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態。他開口道:「三弟,四非凡人已經送大嫂出島。」
  心中有譜的人都知道莫滄桑出島並非是為了武藝初成一事,而是莫滄桑堅持離緣未果,只好黯然出島一陣,而四非凡人隨後暗中保護。

  聖閻羅暗嘆了一聲,他抬頭,望著東邊海面,他問:「問天譴,你看著這片海,心中有何想法?」
  聞言,問天譴兩眉攢蹙地更加捼攏。

  看著問天譴深思難為的苦惱模樣,聖閻羅不覺地扯嘴一笑,銀眸漸漸地泛亮了。還是老樣子,在所有人之中,最不會有變化的人,應屬問天譴。
  可……卻也是最危險的一顆棋子。聖閻羅若有所思的凝視身邊的結拜弟兄。

  假如,問天譴知道前地獄島主被他、最敬愛的大哥殺了──這慘無人道的真相,他那張無私的臉上,仍是一樣平靜無波嗎?
  聖閻羅突然覺得有趣起來了。他走近問天譴身邊,說道:「二弟,大哥只是無心一問,你不必這般用心。」

  「是嗎?」問天譴眉頭又是一皺,他直視眼前的風景,想了一會兒,才又道:「海,是一種人類的遙想,同時也是一種理想的自我實現、是生命的歸納。」
  「你愛著這個世界。」如同師九如一樣,但師九如更加癡妄,滿心滿腦想著人心的自我昇華。

  「不愛惜這個人間,就不會懲戒除惡。」
  「這座人間哪裡值得你這般珍惜?」
  問天譴聽見聖閻羅變冷的語氣,心中一頓,他轉過身,漸強的日光將他抑鬱的輪廓線條融化了,只看得見一雙清澈如光芒的黑瞳,灼亮逼人。

  「還用問嗎?大哥。兄弟二字,便是問天譴所珍惜的人間。」

  聖閻羅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了此時問天譴的笑容,雖然只有匆匆一瞥,可是卻如此震懾著他。
  他半張臉陰著,半顆心卻燒著,像被日頭罩著灼灼地焚燒著。兄弟二字嗎?悄悄地,他勉強的搭上問天譴的平挺的肩,手指重重的捺住,銀眸上沉著一翦
陰翳的異態,將他的神態烘染的難以看清。

  我想,你大概不曾試過為情而殺的感覺,罪劍問天譴。

  「二弟,陪大哥出島一趟,可好?」

  他像個蟄伏在海中的妖魔,翻手興浪,顛覆這座人間。


     ◆


  問天譴私心以為,聖閻羅出島是為莫滄桑……想不到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數天了,聖閻羅像漫遊似的,走過一村又一村。他跟在身後,卻處理了大大小小的事。
  每經過一處村落,總有發生一些兄弟鬩牆、或為爭奪家產而爭的你死我活。他光處理這些難以計數,每走步路便發生相同案件的事情,再平靜的臉色也微微發青了。
  世上哪來那麼多家產可奪?世上哪來這麼恰巧又剛好的兄弟之妻可偷?怪了!這一天,真是怪透了!

  問天譴眉頭深鎖,神色凝重的坐在簡陋的小茶棧外,窮鄉僻壤只有二等的茶葉可潤喉,問天譴飲了一杯又一杯。
  聖閻羅拿出腰間隨身的小酒壺,清醇的酒香隨之撲鼻而來。
  「二弟,心情不豫?」
  問天譴嚴肅的放下手中破舊的茶碗,他神色肅然。
  「天下亂象,不可不重視。」

  聖閻羅聞言淺笑,問身旁的店家:「小兄弟,請問再往前走是哪家庄村?」
  店家聞言臉色為之一變,急聲勸阻:「大爺,萬萬別往前走。」

  「這話怎講?」

  店家甩著泛黃的白汗巾,披在肩上,娓娓說道:「兩位大爺是外地來的吧,前方是東角的盡頭,那兒深頭僅有方圓一村,村人孤僻古怪,十分排斥外來客……咱還聽說,那村裡的人……還會吃妖怪!」
  「吃妖怪?」那是不是該鼓掌叫好不是吃人這等獸行?「這等奇人異事還真是頭一次聽說。」聖閻羅轉而看著問天譴。他問:「二弟,有興趣嗎?」
  「什麼?」問天譴一愣。
  聖閻羅笑瞇著眼,「替妖行道。」

  問天譴持杯的手勢一偏,茶水險險斜灑,他穩了穩表情,眉頭微微放鬆,他正經道:「大哥,你在開玩笑嗎?」
  「二弟,我從不開玩笑的。」聖閻羅回道。
  「嗯,說的也是。」問天譴拿起配劍天伐劍,留下碎銀,立即起身:「那我們立刻啟程。」

  店家一旁聽了,心裡不由得心驚膽跳,舉臂抆著額上的薄薄冷汗。他想說,那處地,還有個懸應魔相,倘若過不了懸應冥感法境,入了村,就會被當作天魔附體。
  妖吶,是人變的。


    ◆


  一入村,聖閻羅翹首而望,對眼前的地勢頗感興味。
  「二弟,可有看清楚?」
  問天譴信手自身邊的老樹折下一片桐葉往斷岩下方投擲而去,落葉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又緩緩落下。

  「植物無心,故不是魔。」所以通得過下方的結界。「這村莊的五芒星地理形狀是天然形成的屏障。」
  「所以說……是天然的冥界的地理。」聖閻羅銀眸直勾勾地瞧著,心中有一把思想的鎖,他的心有那麼點波動。

  語畢,兩人飛身一躍而下──

  正當兩人穿越過那屏障的防線,雙足穩當的踏在泥土上,聖閻羅穩住身子,兩袖黑袍輕揚,他突感身旁一道凜冽的殺意,他連忙舉掌急擋,定眼一看,居然是問天譴?!

  「二弟你這是何意!」兩指挾住冰薄鋒利的劍刃,銀眸佈滿寒霜,他問著攻擊他的問天譴。

  問天譴不答,出招猛烈,一瞬青光飛洩,聖閻羅心中惶然,他萬萬想不到問天譴功力竟如斯深厚!

  是勁敵!
  聖閻羅腦中閃過惡毒的殺意,五指瞬張,全身猛爆出強烈的寒殺氣流,一掌按住問天譴的頭顱,殺意露,意念狂!

  「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身後又突然出現四非凡人的聲音,聖閻羅心中一驚,連忙收手,他轉頭看著四非凡人,疑問含喉當刻,左心一陣劇烈痛楚,他低眸一看,胸口竟出現一隻孩童般的手,鮮血直撲撲竄流在那雙小手上。

  怎麼會……?!聖閻羅不敢置信。

  他抓住胸前那隻讓他痛苦不已的手,柔軟的小手,白綿綿的肌膚上,流淌著他體內黑紅色的血液。
  他將那隻手從胸口內硬生生拖出來,骨與肉剝離的強烈痛楚,聖閻羅甚至感受得到胸肋一根一根斷裂的感覺。

  愈是扯出體內一分,聖閻羅眸中的驚恐便更多一分,他無法再掩飾藏在心中已久的恐懼……
  ──那是個人!聖閻羅流著滿口的血,銅鈴般大的眼,他失了冷靜,渾身止不住竄滿的惶惶和無法形容悚慄。

  直到他完全將這隻手從他體內分離,他的胸口也產生一個大窟窿,像個刨心的洞口,前胸和後背被鑽出了足以容納一個孩童的洞。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還留著,他仍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還沒死……
  聖閻羅憤怒的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的男孩,男孩軟綿綿的癱在地上,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才緩緩從地上站起。

  男孩血淋的濕髮,像層血衣穿在身上,骨架纖細,男孩伸長瘦弱的兩手臂,步伐蹣跚的朝聖閻羅走去。
  聖閻羅往後退了一步,在男孩碰到他之前,他揮手,男孩不穩的跌倒在地,一雙緊閉的眼,撲簌簌地流下兩行清淚。

  明明是一幅可怕的景象,但男孩無助的模樣卻又深深勾起他憐惜的情感。
  聖閻羅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將這滿身是血的小男孩從地上扶起,他甚至忘了這名男孩是讓他身體造出一個大洞的元凶。

  當他觸碰到男孩身體的那一刻,男孩停止了哭泣,身上的血,像吸收水分一樣全數滲入男孩的體內,眨眼的時間,男孩的皮膚光滑柔嫩,毛孔上還有細膩的汗毛,男孩迅速的抬首,一雙碧藍如黛的藍眸,直澄澄地瞪著聖閻羅。
  聖閻羅一看見那雙再熟悉不過的藍眸,他驚恐的推開那名男孩!

  「師九如!」

  如何也忘不了的!第一次見到師九如的小小模樣!
  他心中的魔。

  「啊───!」聖閻羅淒厲的從喉中發出一聲嘶吼,那像是一種鬼魅的嚎叫聲,似哭似笑,有種青白恍惚的邊緣感。
  怎麼會如此?!聖閻羅捫心自問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問著自己。


  『大哥!』


  聖閻羅全身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他睜開了兩眼,眼前人是……問天譴……,再確定的向四周看了看,聖閻羅才清醒了心智,他顫抖的扶著身旁的樹站了起來,衣內早已汗濕了一片。

  「二弟……?」

  問天譴俊容憂慮,他扶著聖閻羅,將一入村裡的情況一一說明:「我們一入村,大哥你便突然消失了蹤影。我在附近搜尋了許久,直到剛才突然一聲叫聲,我循聲而來,看見大哥倒在這棵樹下。」
  「我……」聖閻羅閉上眸,沉澱心中混雜的思緒,剛才所見的……莫非是……

  「大哥……莫非你是遇上魔相了?」問天譴大膽猜測。

  聖閻羅心思一停,銀眸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問天譴。兩眸交會時,心底起落的無間心思,像個地獄喪行鬼差敲醒他蟄藏已久的心魔。

  「不……」他微微地勾起一抹笑意,「我遇見我心中最深層的渴望。」


    ◆


  兩人走入有人煙居住的村中時,天色已晚,從他們兩人前進的方向看去,天邊有一縷青煙冉冉往天升去。
  原以為是百姓人家炊煙的煙霧,聖閻羅和問天譴一踏進村中廣場,即看見眼前被處以火刑的青年。他們剛才所見的白煙,並非是炊煙,而是火焚!

  廣場上,一根足以架起一個人的木樁,立在底下早已起火燃燒的木柴上,另一方還有一名剛處決完的焦屍,依照蜷縮的身形來看,是一名成年的女子,焦黑的臉上是痛苦又心痛不捨的最後表情。

  火刑的現場圍觀了一群人,看他們的裝扮是村裡的百姓沒有錯。人群中還有數名五六歲的小孩,天真又好奇的臉上,看著另一名正準備被處以火刑的少年。

  其中一名小孩子拾起地上的小石塊,便往被綁在樁上動彈不得的少年丟擲。嘴裡無邪的叫罵著:「妖怪!」
  其他名孩子也模仿著那名孩子的動作,一同撿拾地上的石塊往少年身上丟。

  孩子的母親,讚賞的摸摸帶頭的孩童,並低頭說道:「乖孩子,多丟幾次,神明會讚美你英勇的行為。」
  被綁在樁上的少年,臉上是無動於衷的,如似心死了,對周遭的人事物概不關心。

  「你是妖怪生的小孩!跟妳的母親一樣!」
  「我娘不是妖怪!」少年睜開了眼,表情不是無動於衷,他的一雙眼上有濃濃哀愁。

  「你是妖怪!你娘當然也是妖怪!我們村裡的小孩子都是被你吃掉的!」
  「我沒有!」

  「廣良明明死在你們手裡!我們都看見了!」
  「對啊!」
  「我們還看見你拿著廣良的一隻腳!」
  「你跟你娘想將廣良煮來吃了!」

  少年氣怒的瞪著底下的人們,他與娘親解釋了無數次,他們都聽不進去。是野狗叼走不足一歲的廣良,他與母親恰巧經過,救之不急,廣良小小的身體被野狗撕碎了身體,野狗叼走的廣良的小腳,他追了過去,心中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將廣良的腳帶回來,死也要有全屍。

  心急之下,露出原貌,用長爪撕裂了野狗,那身模樣又被村裡的人看見,他的異樣之貌被村裡的人撞見,母親又守在廣良的屍體旁。
  再加上近日,有不少人家的小嬰兒無故失蹤,也找不到,這一下子,他與母親便被當成了凶手。
  他們一口咬定他的母親是鬼女,專門吃小嬰兒的妖怪,而他是妖怪生的孩子,所以才會有那身異於常人的模樣。

  今天,他和母親被綁在木樁上,活生生被處以火刑,他想救娘,可是娘親卻不允許他救。
  娘說:救她,他就會被當成妖怪。她寧可不要他救。

  娘犧牲了自己,也要救他。

  「你們老說我娘是妖怪!你們用火燒死我娘!你們又看見了什麼!」少年激動的喊著:「我娘是人!是一名柔弱的女人!」
  村民面面相覷的互相看著,的確,燒了那名女人,也沒見到她露出原貌,一想到這裡,提議要火焚的婦人心慌了,她立刻站出來,手裡點燃了火把,直接丟往淋滿熱油的木材堆中。

  眾人也來不及反應,一陣大火火光迅速蔓延開來,木柴聲霹靂啪啦的滋滋作響,像場蠱惑人心的火宴。
  跳躍的火光,映照在觀看的人們的臉上,像一道拉長影子的紅牆,一隻隻舞動的鬼影,在牆面上不安定地搖晃著。
  村民像著魔般的瞪著他們眼前的豔麗火光,一陣橘紅的白光,紅了又白,再伴隨著被烤焦的肉味,村民的臉上漸漸出現一種垂涎三尺般的食慾感。

  火光染紅了少年的臉龐,也亮紅了他眸中的顏色,在外圈外觀看一切的聖閻羅突然飛身衝進火勢中,問天譴也以寒冷的劍氣一下化去火勢。
  他們兩人已飛天之姿闖入,還以令人想不到速度立刻滅了現場的漫天大火。村人們對於他們兩人驚天一技,紛紛交頭接耳的對話著。

  聖閻羅救下以被熱煙熏昏的少年,問天譴收了配劍,問了當中一位村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
  問天譴大概了解事情的始末後,便要求一觀嬰兒的屍體。
  村民不敢不從,見過他們的神威,異議一聲也不敢吭的立刻帶出已經泛黑的嬰兒屍體。

  問天譴一看屍體咬痕,便知這少年是被冤枉的。
  「這是野狗的齒痕。」
  一聽到這句話,村民之中一位婦人,激動的站出來,道:「你別胡說!這明明是被長爪撕裂的!」
  問天譴和聖閻羅互看了一眼,之後問天譴再言:「我能把握的確定這附近有野狗群,倘若我能找到野狗聚集的巢穴,我有證據可證明這位少年的清白。」

  村民再度交頭互望著,接著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老邁的長者,他拄著一根用老木鑄成的拐杖,開口道:「外來客,你們沒有資格插手我們村裡的事,走,離開這裡。」
  耆老一說,村民也跟著鼓譟。
  「你們兩個滾出去!」
  「對、對!沒錯!滾出我們村!我們不歡迎外來客!」

  聖閻羅掌一揚,掌氣所到之處,無不發出劇烈的震動,村民被嚇得集體縮成一團,氣燄一下子被去了大半。
  問天譴長腳往前輕移了一吋,村民立刻往後連退了三步,個個縮頸股慄,眼神驚恐。

  「找到證據,證明少年無罪,你們就放了他,為他的母親建廟並祀供奉。」
  問天譴銳眸一掃,眉宇蹙攏,見此,村民連忙點頭。

  「很好。」問天譴抓了一名村民跟他一同去尋找證據。
  問天譴一手拎著村民的衣領,雙足一踏,人便隱沒在黑夜之中,不見蹤影。留下來的聖閻羅則是揹起虛弱的少年,站在場央,那身慓悍的模樣,全村民一概無聲。

  約莫一個時辰後,問天譴回來了,他身旁的村民手裡還抱著一名嬰兒,臉色青慌不定。
  耆老一看,心中已有譜。耆老問:「你看見什麼了?」

  懷中抱著嬰兒的村民,戰戰兢兢的說:「後山那兒,有個大窟,裡頭十來匹狼和野狗混居在一起,那裡、那裡還有一堆小白骨……和一些嬰孩的殘骸……」
  「那,這嬰兒是哪來的?」耆老又問。
  村民搖搖頭,說道:「這嬰兒在狼堆中看見,一頭大母狼守著,好像把這小嬰兒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是身旁這位黑衣大俠出手把嬰兒從狼群中救出來。」
  「是村裡的孩子嗎?」
  村民又搖搖頭。「可能是從村外叼來的,這孩子十分面生。」

  耆老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村民說:「我們錯怪了。」

  此言一出,提議要火焚的婦女,掩目驚惶的哀聲淒嚎,周圍村民一驚,輕聲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夠了,這件事是我們錯了,我們會蓋……」

  少年幽幽地轉醒,他都聽的見,只是太過虛弱,一直醒不過來,他出聲:「不需……要……」

  聖閻羅將少年從背上放了下來,少年澄澈的藍眸,像層柔軟的薄紗,有股幽怨的美。少年用虛弱但不屈撓的聲音道:「我會帶我娘一起離開這裡。」
  問天譴看著眼前這名奇異的少年,他身上確實有異於常人的氣息……問天譴思索了一會兒。

  少年瞪著眼前狀似悔過的人們,他牙一咬,拖著虛弱的身體爬上刑台,將自己的母親從樁上卸下來。
  他抱著軀體已經僵硬的母親,他輕撫著母親焦黑的容貌,眼淚盈盈的滴落在母親臨死前最後的表情上。

  「嗚……」他強忍著體內要將他撞碎的哭聲,「娘……對不起……是孩兒無用……」他雙臂小心翼翼的將母親捧在懷裡。
  聖閻羅將身上的披風拆下,覆蓋在少年母親的軀體上。少年抬目,張望了他一眼,隨後問天譴也走到他身邊。

  聖閻羅不瞬地看著少年截然不同風貌的藍眸,他開口問:「你願意與我們回地獄島嗎?」

  「地……獄……島?」地獄?是鬼住的地方嗎?

  問天譴在一旁觀察了少年,覺得少年眼目清澄如鏡,眉宇間有股隱然待發的正氣,不似害人一類……雖然少年身上確實有股青怨之氣,但也無礙。

  「你願意嗎?」問天譴出聲一問。

  少年心動了動,轉眸看著,心中有怯弱也有萌芽的勇氣。他點頭,並說:「我願意跟你們一起走。」
  「很好。」聖閻羅讚許的說著,並對村民說:「這少年和少年的母親我們就帶走了!」

  「等、等一下……」
  聖閻羅不悅的瞪著開口說話的村民。
  「這、這嬰孩、你們也一起帶走……」村民急急跑來,便把嬰兒塞到問天譴的懷中。

  「你們……」問天譴不熟練的抱住剛才從母狼中救出的小嬰孩。
  「都、都帶走吧、我們不歡迎非村內的人……快離開、別再進來了。」

  問天譴看著聖閻羅,面有難色,「大哥,這男嬰……該如何?」
  聖閻羅看了半晌,「這嬰兒頗有我緣,收下當我的義子……也算是彌補吾心頭之憾。」



  這一夜,少年親手火化了母親,並將骨灰裝在罈中,少年一路都帶在身上,隨著他的兩名救命恩人回到地獄島。

  路上,少年說了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沒說自己有一半夜叉的血統。
  他喚作,鬼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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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07-25 10:58
  第十三回──【惡殺】──寂寞 文/九祐.



  拾月漫走的滄桑,深夜中的淡淡青色,莫滄桑拖著腳下的影子,依循淡橘色的暗淡的月。

  月娘啊,可懂得她心中的風霜。
  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莫滄桑斂下眼裡的憔悴,捉緊膀子,毅然往前走,就算走不到盡頭也無妨。

  從出了地獄島,一直尾隨莫滄桑身後的四非凡人,他擔心地注意莫滄桑將要行走的方向。
  他不懂她眼裡的憂傷,只知道她從一名幸福的女人變成了現在這付模樣。

  大哥和大嫂現在分房,大嫂堅持離緣、離開地獄島,大哥不肯答應。
  現在大嫂出島散心,大哥要他在暗中保護大嫂……他想,大哥心裡仍是愛著、只是說不出口。

  大嫂她……瘦了很多。四非凡人看著莫滄桑孱弱的身影,比記憶中還纖細的模樣。

  他記得大哥和大嫂大婚那天,兩人如膠似漆,他一旁看了,心中生羨……隱隱中,胸口中卻有一股他不懂的刺痛感。
  他不懂這痛因何而生。但見大嫂幸福的笑容,那痛,也就無影無蹤。

  四非凡人看著手掌心,而現在那股刺痛感又出現了,這回不同的是,他的掌心泛著疼,扎得他無所適從;一顆心如是失去平衡,連跳動都顯得吃力。
  看著莫滄桑越走遠一步,他的心慌得更強烈。

  他走不過去,莫滄桑也不回過頭來。

  幾度開口,又硬生生吞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更何況也沒有那份立場。

  他就像是滄桑的影子,橫躺於水平面上,做不了想翻身的影子。

  這算什麼呢?四非凡人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水秤的兩端,看不見交錯的銀河,他僅能永遠地在那端佇立著。

  她的影子走遠了,他卻還在原地難前。

  ◆

  寂寞,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孤獨卻是一個人的事情。

  兩顆心,就算距離多麼的近,在心的兩端,他們仍是各自翹首凝望自己眼前的世界。

  青藍色於天地之廣,離離蔚蔚,雲氣蓊鬱。兩樣色彩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可是終究是咫尺天涯。

  他們背對著彼此世界的中心,這是屬於師九如與嗜殺者的寂寞色彩。

  師九如坐在綠草上,暗淡的月照不出白天才有的嫩綠,也映不出他藍眸底的鮮豔色彩。 
 
  這是孤獨的黑夜,黑夜底下有寂寞的人。

  環山四周,抽長的蘆葦,逐浪似波。師九如看著手中這把劍魂,魂魄上有難以痊癒的傷,他萬分憐憫地撫摸劍身上的刻痕。
  如似對待愛人的溫柔,柔軟的氛圍,將那些傷口填補。師九如掌心所到之處,劍身恢復原有的面貌。
  凝聚自身的氣息,緩緩地傾注他與生俱來的大愛。

  殺,總笑他的愛,太過不切實際,用一雙光明的眼去看待這處修羅世界,他是個憐憫心過剩的愛者。

  愛者,選擇愛人;恨者,為何不選擇被愛呢?

  殺人的那天夜晚,師九如淡淡地說著,嗜殺者卻是回以冰霜的眼、殘酷的笑,他告訴他:
  「被愛者與愛人者,是牲畜與屠刀的關係,這種如履薄冰的關係,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處決。」

  從那天開始,師九如嚐到寂寞的感覺,明知人在身旁,卻無法觸碰嗜殺者的隔閡感。
  被隔開的寂寞,即便同是寂寞,卻也無法體會兩人逐漸背馳的心意。如同他與他的關係,建立在待處決的恨者與愛者。

  因此師九如從不替那些被他治癒刀劍找到歸處,親手將那些被遺棄的刀劍,擲入溪流中。

  假如,還有愛人的勇氣,便隨波逐流地去吧。
  倘若,失去愛人的勇氣……

  他將手中這把修復的劍輕輕地沉入河流中,他看著劍,夜幕低垂,水有聲人無聲。

  這把劍,選擇在他眼前沉淵。


  他眼波無色,心底卻傳來一聲重響,身後走來屠戮的氣息。

  「九如,你又再葬劍?」嗜殺者無意一問。

  師九如沒有回頭,他獨坐綠畔,晚風徐徐,風中摻著一點思。
  片刻後,師九如才開口說道:「我沒有葬劍……是劍,自己選擇葬了自己。」

  天,向來不給選擇,選擇的永遠是人類自己。
  劍是人,愛是人,恨也是人;活著的人,選擇一條死路,他在想什麼?

  「殺,你當初為何救我?」
  「問這做什麼。」
  「回答我。」師九如語氣難得強硬。
  嗜殺者綠眸輕瞇,他回道:「一時興起。」
  師九如聽見這個答案,他輕輕地笑了,他側身笑望著嗜殺者。

  「這答案值得你這麼開心?」

  嗜殺者走過去,坐在他身側,將師九如攬進懷裡,低首看見他臉上濕濕的,被溪邊的水花沾濕了臉龐,他用手袖將之擦乾。

  師九如兩手環上嗜殺者的頸子,他湊近眼唇,在他臉龐蹭著摩娑,透過髮梢與髮梢的交接,師九如看見兩人的難處。
  愛情,一時興起,也有可能出乎意料的急流湧退。
  他有權力笑的,這丁點鴻毛距離,他不笑又能如何。

  「殺,你的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對特別的人產生愛情,卻出乎他意料。

  嗜殺者注視師九如良久,食指指縫在師九如髮中穿梭,他低聲吐露偏涼的話語:「你,不在我意料之中。」
  該說,連想都沒想過的,突如其來的意外;可是這份意外,卻讓感到前所未有的迫切需要。

  「我是你的意外?」

  「一直都是。」

  嗜殺者說完這句話後,主動地俯首印上他的唇;這吻當中,有師九如意外的甜蜜。
  寂寞被甜蜜給束縛住,它放肆地在兩人口中交合,一前一後,繾綣留戀這份滋長的意外。

  師九如顫抖地品嚐著,生嚐著,腦後卻冷不防的出現一雙冷酷銀眸,竊竊地,將他看的徹底。
  這股寒顫,在黑夜的見證下,一次又一次地將他處決。

  遠處被海浪渲染成青銅色的山頭,霧起涼波,低頭肢解飄散;那當中的寂寞都是被囚樓的罪惡。

  久了,也成了他所有的憐憫。


  ◆


  縱使相隔兩地,他們抬頭看見的都是相同的一輪灰月,陰慘慘地,憔悴的面容,看來病入膏肓。
  宛如疾亡的月,不可救藥。

  聖閻羅便是其中之一。

  他站在床前,一雙銀眸直直地凝視床榻上的人,青澀的臉龐,睡臉漾著一股年少的稚嫩。

  一生伶仃的少年,有一身孤伶色的幽藍,像團棉花一樣,只需灌溉他要的疼愛,便之死心蹋地。

  鬼伶仃的藍,等待救贖;聖閰羅眼底的無可救藥,隱隱又顯顯,曾經他用暴力得到了師九如,那麼……這名少年呢?

  聖閻羅銀眸凌凌,他無聲地咧開嘴,探出掌心,掌下營造出的影子,懸於半空,他撫摸著少年的臉龐,留戀的視線,透過影子看見他年少的閻君師九如。
  他荒誕美豔的妄想,一吋一吋地低首以唇口膜拜,用最虔誠的心思撕毀純潔無瑕的處子。

  活祭他長年以來的初戀。

  心神不安令鬼伶仃微微地震動眼簾,睡的不甚安穩。他曳著單薄的涼被,股縮著頸項,身旁有曼陀螺花的花香味,撲鼻傳來。
  鬼伶仃蹙著額心,額心上的鬼字古印,轉趨明顯地在聖閰羅眼下現形。聖閰羅停住視線,端凝起鬼伶仃變異的容貌。

  聖閻羅惡惡地笑開唇,彷彿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伶仃不亦是寂寞的異端體嗎?
  他知道少年需要的什麼,甫喪母的他,心中最渴望的是一條纖細的棉線,將之穿越靈魂的小小接繫。

  當棉線注滿了鮮紅色的血,無意殺人的羈絆,是他最大的弱點。 

  聖閻羅側身坐在床沿,外頭的月光投射不進,屋內全是黑暗的,伴隨著潮汐的海浪聲,一波波推前,猶如零碎的腳步聲,逐浪而來,登上了岸,卻留不住一雙足跡。

  誰人在身旁嘆了一口氣,鬼伶仃輾轉清醒,第一眼所看見的是聖閰羅偉岸壯闊的肩膀,在他眼裡像一座不甘寂寞的遺世矗島。

  鬼伶仃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張著眼眸,此時的月光卻悄悄的恍惚的飄進來,遺世磅礡的樂章,跟不上合聲的荒涼曲調。

  月光停靠在他眼眸上的朦朧恍惚,為他的藍瞳披上層層幽簾,聖閰羅轉眸望著他,溫柔的銀眸,他的聲音譜著一曲引誘的聲調。
  鬼伶仃不自覺地傾耳聽著。

  「在地獄島裡,所有罪惡不容於形。大哥會保護你,保護你不被人世畸形的種族觀迫害。鬼也是人變的,所以你是人,懂嗎?」

  「我……是人嗎?」鬼伶仃注視聖閰羅,小聲地問。

  「是,」聖閰羅伸出掌心,拍撫鬼伶仃蒼白的面頰,柔聲又道:「而且還是最善良的人。」

  「大哥……」

  「安心的睡,伶仃,大哥今晚都陪著你,那些渡海而來的妖魅,不敢近你分毫。」

  鬼伶仃重覆地、重覆地唸著這句令他安心的話語,竭力的保護這段屬於他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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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聽說..再不出現就要被追殺了...b...文中一直對聖閻羅很有愛,真詭。


  

九祐 2008-07-26 22:35
  第十四回──【惡殺】-寂寞  文/九祐.



  莫滄桑一路的往前行,昨夜裡悽慘的灰月並沒有帶走她,反而施捨她一些惻惻心思,剎那間她覺得自己似活了,可又活的不真實,她甸著頭,纖白的頸子,駝著一弧美麗的又見哀愁的弧度。

  搖搖晃晃的,連她周圍清晨的霧氣似乎也暈眩著,腳下的泥,是半濕的,一撮一撮的青綠色的苔,沾上她水藍色的長靴。
  越過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小徑,撥開身前的荒煙蔓草,葉梢上的一夜凝露滑落,不偏不倚的墜在她手背上。

  莫滄桑抬起手,輕酌一口,乾澀的唇得到些微滋潤,她揚眸望著前方的小村落。
  這裡是殘月峰的範圍,周有連綿山峰,山峰右側皆是連山絕壑,山峽交會處匯聚漕渠半心圓,渾然天成的奇景高山。
  清風振振拂頰,風中挾帶血燒的悶味,莫滄桑疑惑的四下張探,驚見前方冉冉一束紅煙,紅煙烘托這處幽境,顯得唐突不速。

  她輕盈盈地走身過去,原來剛才看見的紅煙,是一片被血染的白花田,矮叢裡擱著一肢不全的腿,走個數十步,也瞧見半埋在綠叢的半截身軀。
  有老有少,個個死狀悽慘。莫滄桑嗅得這血味,剛死不久,秀眉輕蹙,臉上血色不退,她往村裡頭驚驚奔去。
  始踏入村落,慘遭霸凌的屍首,成塊狀的片灑這處純樸的和樂村落。

  莫滄桑一見人間慘景,腹部滾燙的酸意,激增不少。
  她摀著嘴,臉色逐漸泛青,村裡的血味更濃、混雜的血像發餿過後的血肉,這餿味強烈地發酵。

  莫滄桑忍著心理上的不適,堅決地往村內走去。
  村裡有一處用石塊鋪砌成的方圓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口四眼水井,石板圍成十丈方框。

  莫滄桑抬步走上台階,伸首一看,井裡的慘況,險使她站不住腳,膝蓋頭股慄不已。

  她握緊拳,那裡頭都是小娃兒的屍首,一個蹋一個,殘忍無道!

  母性的憤怒促使她堅強,她聽聲辨位搜尋蛛絲馬跡,只需要一點活著的聲音!
  焦急攻心下,莫滄桑如願聽到數句細微交談聲,倏地睜眸,急赫赫地趕往聲音來源處。

  她的心隆隆價響,憤怒的火球,燒紅她的理智,她在小屋裡見了人,死人活人,半死不活的人。

  男人女人姦淫十來歲的少年少女,有些皮開肉綻的死了,有些兩眼暴睜,極度驚駭的嚇死了。

  她看著男孩女孩張開的嘴,口中無齒,齒血佈滿扭曲驚駭的臉孔,敞開的私處,穢物黏流,腥臭難分。

  她看見被開腸剖肚的婦人,兩腿間有著剛成型的肉嬰。

  莫滄桑張唇微闔,不知是恐懼多一些,還是激憤多一分,所有交雜的情緒一股氣衝上又作一股氣洩下,激得她胸腑間憋緊著,氣窒橫爆。
  她嚥了一口衝喉的血,口腔裡瀰漫著她自己的血。

  「啊──!」

  這一聲,撕心般的怒吼!驚醒了沉迷肉慾性潮的五男兩女。

  莫滄桑袖裡刀,七柄飛刀,直射中五男兩女的眉心。

  七柄刀,七宗罪;她制服了眼下的荒淫。

  血柱噴濺出來,七人罪也應聲倒下,男人與女人所犯的淫獄都是相同的,莫滄桑走過去,將那些脫軌的罪惡抽出少年少女的體內。

  這女孩兒,早死了。

  莫滄桑的眼淚滴了下來。

  這弱冠的男孩,也死了。

  莫滄桑顫抖著手,為這些男孩女孩披上了一襲乾淨的衣裳。

  她嗚嗚地哭著,將他們殘破的身子一個一個橫躺在一塊,讓他們的手彼此握緊,黃泉路上彼此作伴,莫遺了誰,莫棄了誰。

  莫滄桑抬首看著這間屋子,原來是座佛堂,佛堂裡供奉的大佛被蓋上了一塊大布,遮住了佛的憐憫。

  「佛的眼下行淫穢之事,竟也畏怕著佛的慈悲和憐憫。」

  荒謬!

  莫滄桑氣極的扯下覆蓋住大佛的黑布。
  她萬沒想到,闖進她眼簾的是一名藏在佛座內的蒼白男孩。

  男孩萎縮著瘦弱的身子,躲在沒有前臂的佛像內,他露出驚慌的眼神,再看見莫滄桑身後的七具屍體。
  那些平躺的死白的肉,曾經都是他的手足之親。

  「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男孩驚懾地捧著臉,嚎啕哭叫。

  男孩驚嚇地從佛像裡狼狽逃出,莫滄桑緊抓回神智,搶箭一步攬在男孩之前,否則再慢一步,這名倖存的男孩的腦袋即將撞柱。

  「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莫滄桑極其溫柔地把這名飽受驚嚇的男孩往自己的懷裡圈牢,並順著男孩的背,將之安撫。

  「別怕……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莫滄桑緊緊的抱著,用自己的體溫傳達一份柔軟的心情。
  男孩失控的情緒,漸漸,漸漸的得到撫慰,他停下胡亂掙扎的手臂,渾身卻開始劇烈的顫抖,彷彿他的靈魂即將自體內活生生的剝離;精神失常的前兆。

  可是莫滄桑在臨危一刻恰巧地拯救了男孩的精神,用她獨有的母性味道讓男孩鎮靜下來。
  靈魂深處的芬芳,剎那間洗滌罪惡的殘影,一點不留的將它抹淨。

  男孩抓著莫滄桑,面首埋入她溫軟的胸房,兩手不敢鬆懈地抓住這嫻柔的筏;他心恐著,更劇烈著,可是他貪婪地汲取能使他穩定的花香味。
  莫滄桑任男孩抱著,等著他恢復心志。
  並不厭其煩的在男孩耳邊低語,一如大雨過後的芳露,說著使人安心的良善話語。

  半柱香斷頭去,男孩也穩紮的定了神,他挪開身體。
  男孩從她的懷口仰首,張眸不瞬地注視她水藍色的溫眸。

  「鎮定下來了嗎?」

  莫滄桑抿嘴微微地笑,不過喜不過悲,拿捏得當的溫煦笑靨。
  她拍撫著男孩的臉頰,試圖喚著男孩。

  「你一直躲在佛像內?」
  
  男孩點點頭。又看了莫滄桑水藍的眼眸一眼。

  「那些……」她指著那些遇害的少年少女們,問道:「是你的親人嗎?」

  「……嗯……」男孩困難的發出單音。

  「可憐的孩子。」

  莫滄桑拉起男孩兒的手,她蹲下身告訴他:「我們一起將你的親人好好安葬。」

  男孩反而搖著頭,開口說:「火葬。」

  莫滄桑一愣,她沒想到這名文弱的男孩會給出這樣極端的方式。

  「好,是你的親人,由你做主。」

  男孩垂下臉龐,他搖首,清楚地說出他的選擇:「火,村葬。」

  莫滄桑尊重男孩的決定,逢難的是他,而她不過是他生命裡的短暫過客,也許天明後,她悄悄的撒手。


  ◆


  莫滄桑陪著男孩走到村外,兩人身後是漫蓋一半天的烈烈大火,大風起兮,燎原之火。
  紅火的簾幕,在背後搭了一座黃泉橋,濃煙密佈看似橋下的奈河,兩人同時轉身望著身後的景像。

  一輩子也忘不了壯闊的悲烈景象,它卻是大悲而美的,火裡焚燒著一具具娑婆世界,他們超脫了肉身的各種苦,各種煩憂。

  莫滄桑合掌默禱,祈求生前受盡磨難的悲苦眾生,超脫八苦,前往極樂。
  看著身旁的男孩,莫滄桑開口問:「你叫什麼名?」

  男孩偏過臉,望著莫滄桑,他唸出自己的名字。
  「即墨……」

  最後一字『侯』沒說出來,名喚『即墨』的男孩眼一闔倒入莫滄桑的懷中。

  莫滄桑接住他,心疼他一天遭逢村毀人亡的巨大苦難。

  「寂寞、即墨……」到頭來。

  仍是遇見了。

  她將即墨揹在背上,領著他走到下一個村落。
  莫滄桑將他交付一家書館的太夫子,給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請太夫子照顧這位昏迷的男孩。

  她無法照料他。
  因為她是一株無依的飄萍,萍水相逢後,只能各自漂散。

  莫滄桑離開後,即墨大病了一個月,身子也因此種下病根。
  過了立夏,醒來時,他偏偏遺忘了救命恩人的容貌。

  即墨有著與生俱來的絕佳天賦,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的回想,就是憶不起恩人的相貌。

  這是他放在心中苦尋多年的遺憾。

  即墨每日每夜的刻著手中小小木偶,經年累月,雕刻了無法計量的粗胚。

  模糊的五官,他的恩人。刻了百年的歲月,依舊是夢裡迴腸。

  年又年遞嬗,身邊的人也一個個走了。

  即墨心中一直有個理想,他想創造一個沒有殺戮的世界。

  人類失去控制,才會有殺戮和搶奪。天下止武,多麼遙不可及的觀想。

  沒有人懂他,也沒有人知他。獨善其身,刻著手中的木雕,一刀一刀刻著他憶不起的恩人。

  他想著她,憶著恩人身上溫柔的味道。即墨即墨,也作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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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貼文三日不可停,一停又是三個月後。  

九祐 2008-07-28 22:06
  【惡殺】-六魄   文/九祐.




  『如果說愛是由謊言構築的美麗神話,那麼師九如是他謊言中唯一的真實。』
  『與愛無關。』
  『聽說愛有十七個月,過不了十七……愛成就恨。』


  ◆


  天底下有許多不可言喻的事,當然也包含了不可言喻的人。
  例如,師九如。
  人世間有許多愛恨嗔癡的人,當然也包含了惡懼哀慾的人。
  例如:嗜殺者。

  奇人奇事,造就極愛極恨。

  師九如愛一個人從不說明原因,他憐憫一個人,也都是無來由的。
  嗜殺者殺一個人從來沒有原因,他屠殺一條命,也都是無來由的。

  他和他,極端的,相互矛盾與衝突,卻又強烈的相引。
  他們愛的可笑,相同地,也恨的……慘痛。

  站在這裡是毀滅的開始,師九如臉色慘白的走在大雨中,雨勢不停地傾盆狂注,如似把天上的水份,一口氣翻轉過來。
  人沒有水,會死,更何況是天呢。
  雨中一跛一跛的藍色幽魂,沖刷成一窪一窪幽悶色調,敲擊著、又墜地。

  師九如看來魂不附體。

  殺……
  為什麼你仍是要殺人呢?
  是他愛得不夠嗎?他的愛無法蓋過他與生俱來的恨嗎?

  師九如覺得自己在這場愛中戰敗了,輸的悽慘落魄,他把六魄都賠了,連帶的也將愛,豪賭的一敗塗地。

  嗜殺者唯一不要的,就是他的愛。

  『哈……哈哈……』師九如苦笑著,雨聲蓋著他的哭聲,聽來像笑聲。

  嗜殺者無愛,師九如有愛。

  『哈哈……好廉價……』

  師九如在雨中不穩地走著,雨,打濕他的腳;聲,穿透他的心。
  他把嗜殺者釘在樹上,用自己的雙手,將他留在那裡,哪兒也去不了。

  ……原來殺一個人可以這麼簡單。
  他頭一個殺的人,竟是他愛的人。

  很諷刺是嗎?
  現在看來,與嗜殺者相遇的一切,在他眼裡就像地獄島上夜晚的海沫。一旦天亮,消散無蹤。


  ◆


  「美嗎?」

  師九如從身後環上嗜殺者的肩膀,靠近了些,他靠在他的背上,親暱地在他耳邊討愛:「殺,你喜不喜歡?」

  這是一件十分討人歡心的禮物。

  嗜殺者看著手中這柄精美的純粹綠,一柄美的令他移不開視線的長劍。

  嗜殺者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了。

  美的不可方物,他頭一次知道,原來劍如人一樣美。

  「你哪弄來的?」他迫不及待地立刻拿起這柄長劍,迅速無倫地舞動劍身。

  「什麼弄來的,這把劍是我親手造作的。」

  嗜殺者停下舞劍的英姿,他詫異地注視師九如:「你是鑄劍師?」

  師九如笑而不答,他蹲在小屋前的綠坪上,拖著兩頰,笑咪咪地。

  「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嗜殺者捧劍身而問。

  「師九如,這把劍叫師九如!」

  嗜殺者一愣,旋即意會過來,他朗朗大笑著,平舉手中的劍,他說:「那劍鞘呢?師九如的衣服怎麼不見了?」

  嗜殺者邊笑邊走過去將師九如抱滿懷,說道:「九如,你總使我驚喜。」

  「愛嗎?」師九如故意捧著他的臉問。

  「喜歡。」嗜殺者咧開嘴。

  「不說愛,就不給你劍鞘。」師九如鼓著腮幫子拗道。

  嗜殺者皺眉,狀似苦惱的說:「我擔心它會著涼,九如莫要生病。」

  「你不說愛師九如,它才會真的生病。」

  嗜殺者看了師九如一眼,將他放下來,別開臉,跨步離開。

  師九如有些難以置信,他就這樣走了。師九如追過去,他張開手擋住嗜殺者的去路,他問:「殺,說一句愛,有那麼難嗎?」

  「我說過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你爭執。」嗜殺者耐著性子再說一次。

  「我不是在與你爭執!」師九如看得出來有些動怒。

  「師九如!」嗜殺者忍無可忍的怒喝一聲,「我也說過不要再挑戰我的底限!」

  兩人在這件事上僵持了好一會兒,師九如盯著他的眼,他沉下臉色,決定道出那把劍的來歷。

  「殺……你知道為什麼我說那把劍的名字叫作師九如嗎。因為……那劍身是用我的三魂七魄凝聚而成,那把劍就是我。」

  嗜殺者是有些驚懾,他萬沒想到,師九如真把自己給了他。

  師九如繼續說:「殺,我曾說:『天底下沒有容你之處,那麼由我師九如容你。』這句話,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而這把劍為何沒有劍鞘是因為它不完全。」

  「如何說它不完全?」嗜殺者遲疑問。

  師九如走過去,試圖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走到嗜殺者身前三步,伸出掌心輕輕搭上嗜殺者的臉頰,眉心低低的,他掩著眸,近乎卑微地說。

  「……說一句愛我,很難嗎?」

  師九如的表情,刺傷了他。

  嗜殺者如被雷擊般的推開師九如的碰觸,那怕是一丁點屬於師九如的溫度,都會將他灼傷。
  他的心跳加速,並非心猿意馬,而是被逼至懸崖!

  嗜殺者退了數步,渾身殺意驟起,如疾風肆虐橫掃四肢百骸。
  臨下,他有種快被師九如逼瘋的顫慄感。

  ……老想著向他索取愛!九如,你可知……愛失了分寸,只會讓人覺得沉重!

  師九如苦苦勸道:「殺,愛不可怕,真的。你正面的面對它,就會知道它是多麼的可愛。」

  嗜殺者瞪著師九如,他覺得他瘋了!

  「相信我,承認你心中有愛,並非完全是恨的化身。每個人出生都是背負著愛的原罪,是罪亦是愛。你能懂的,只是你一直不願意去理解愛。」

  師九如攤開掌心,朝他伸出手。一種救贖的姿勢。

  救贖──汙衊他的救贖!

  嗜殺者再也受不了的一口氣全部爆發,他掐著師九如的脖子,被逼瘋似的怒吼:「師九如!你只想著用愛的武力擊潰我!」

  「每日每夜地、不停地用愛的字眼毒殺我!」嗜殺者激昂地咆嘯,像是把心中的綠膿,一刨一刨的割下。

  仿如被重重一擊,師九如面如死灰,覺得自己滿腔愛意被他傷人的話絞成碎屑,抽了一口氣,反把自己又傷了一刀。

  「我……我的愛……在你心裡原來是這模樣的不堪。」原來吶,他是毒,會致他於死地的絕頂至毒。

  他傷得他悽慘。

  而……毀滅,就從這裡開始。他的愛逐漸傾倒。


  ◆


  他忘了他是如何與殺爭吵起來,當回過神的時候,殺身上的爆烈殺性,像失去刀柄的屠刀,瘋狂的虐殺方圓十里的無辜百姓。

  他頭一次見識到嗜殺者天生的殺性,老弱婦孺在嗜殺者眼裡,不過是掛著生命的美其名為人的肉塊。

  他頭一次見識到他的可恨──以及殘忍無道。

  他頭一次見識到屠戮人間,嗜殺者做到了。也間接地傷害他。

  嗜殺者狂笑著,一劍砍去,光滑無頸的項上人頭,噴出的鮮血,像不小心灑出碗的湯汁。

  村民的哀嚎聲,此起彼落,撕裂的軀體,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師九如不曾見過這等殘酷的景象。

  他跟在後頭,卻無力阻止。他的力量都在那把劍上,沾染無辜之血,他同等虛弱。

  「住手…住手……別再開殺戒了……」

  每殺一次,他的靈魂便尋之撞擊一次,撞得他頭闢血流。

  師九如眉心上滲出血,沫血洗面,他的模樣看在嗜殺者眼裡,嗜殺者啣著一抹譏諷的詭譎笑意。

  平舉著劍,他愉悅地走近師九如的面前,享受著他煎熬的神情,他掐著他的脖子,力道中出奇地一股柔勁,似疼愛又似嗜虐。

  輕瀆的眼神,睥睨地綠瞳中是瘋殘的紅,他開口對著師九如:「這樣……你還敢口口聲說愛我嗎?嗯?哈哈哈……哈哈──」

  「吶,師九如,再說一句愛我聽聽,是否真如你所說的容我。」

  「哈哈哈,師九如你的愛不過是個笑話!」

  師九如倏地睜眸,堅決地衝進嗜殺者的胸前,隻手抓著劍身,將劍鋒刺入自己的身體裡。

  「你做什麼!」

  「這柄劍殺不了我……它,沒有你的愛便不成劍鞘!」師九如抓著嗜殺者的兩臂,眼底的堅定,他堅信著他的理念。

  嗜殺者聞言抿緊唇,眉頭深皺,「師九如……你對愛的執著,當真是令我欽佩。」

  「你想聽嗎?要我說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可以證明我的愛不是假的!」

  嗜殺者凝視著他容顏,一時間殺戮就這麼靜靜的停下腳步聲,奇異地併攏著足尖。

  嗜殺者抽出劍柄,唇型依舊維持著笑,眼眉卻陰沉帶殺,驟冷的殺意,反而令師九如怏怏不安。

  「殺……?」

  「九如……,我不愛你。」

  他釘著他,直且狠地,把他雙足釘在原地。

  「什……什麼?」他眨著眼,眼皮像被話給捉著,他整張臉僵的像被鑲在黃山上的佛陀,耳邊不知竄過了什麼影兒,擾得他一半聾,一半清明。

  「我不愛你。」

  「怎麼會呢?……殺,你一定是說錯了。這不算……重來,這不算數、不算數!」

  師九如扳著嗜殺者的膀子,掐出了狠勁,「你是秤鐵的心,故意惱我傷心是不?」

  「我不愛你,你要我說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可以。」

  「胡謅!我明明瞧見你是真愛我的,只是不說。」

  「何時?」他踏進一步,「何地?」再踏第二步。他湊近他的嘴,好像要吻他了,可他偏沒有。

  「師九如你是名痴人,吃人之愛,老灌輸愛的荒唐給我。」

  一席話,師九如的臉色從紅轉成了白,白慘慘地,真像躺在砧板上被剖了一刀。

  「你只是想馴服我,馴服我這名天生以殺人為樂的嗜血之人,滿足你行愛世人的虛榮心。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他揮了一拳,喀的一聲,牙齒似乎被壓碎了。師九如這一拳來的又快又猛,嗜殺者根本猝不及防。

  牙咬碎了,也代表一種雄性的征服與饑渴。

  「你的性子就是這樣,有時溫合如水,有時烈性的連我也無招架之力。」

  「殺!你真惱我!」

  師九如發狠似的撲上去。師九如向來溫馴,可是一旦拗起來,那股狠勁可是螫人狂蜂。

  他壯烈地壓倒他,居高臨下,將他踩在地上。

  嗜殺者似乎忘了,師九如也是名男人,他那張漂亮的臉蛋,總令他忘了這一點。
  師九如坐在他身上,他覺得天地顛倒了,這情況滑稽地十分可笑,他越想越樂,樂不可支地咯咯笑不停。

  「軒轅殺,你再笑一聲,看我怎麼整治你!」

  這句稱謂效力發揮了百分百,嗜殺者臉色難看的死命瞪著師九如,他磨著牙,兩頰繃著,他嘶嘶地吼:「不許你喊那個名字!」

  師九如眼兒睨著,視線掃著他繃緊的下顎線條,湛藍眼瞳盯著他的弱點不放。

  「殺,我有一百種可以整治你的方法……」他的手箝制著他的腰,慢條斯裡地滑過他腰際的曲線,「讓你永遠也忘不了我,永遠地惦記我。」

  「你……信不信?」

  如果說師九如將神扮演的維妙維肖,那麼若作為妖孽他該是當仁不讓。

  「喔……你怎麼讓我信?」他仰首欣賞師九如那張多了怒氣的陰影,陰火將他的眼神燃燒的更璀燦。

  他不喜他過於鮮明的愛,像這種摻雜點兒不為人知的負面情感,才真令他心花怒放。

  師九如緩緩地壓低上半身,指尖劃過他的耳廓,由上而下,搓揉著。他以為這是疼愛,不期然,是折騰。

  「例如……這樣。」

  師九如突然化出六魄劍,何時劍在他手,嗜殺者絲毫沒查覺,當意會過來時,師九如做了一件他完全沒想過的事情。師九如將手中的六魄劍,插入他的背上,順著經脈骨骼,硬生生將劍埋在他的身體裡。

  嗜殺者面色泛青,這種有違常理的事情,他真不信師九如做得出來!

  「……你!」

  「略施薄懲。」

  據說,佛陀動怒一掌毀三千;神呢?

  神動怒,往往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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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基本上,師九如的愛是橫的,軒轅殺的恨是直的。

       縱橫交錯,棋盤上,楚河漢界,兵戈相接。

九祐 2008-07-30 22:16
  第十六回──【惡殺】-六魄      文/九祐.




  劍埋身,嗜殺者吃足了苦頭,劍入身後,意志開始渙散。師九如對他的愛,真令他切身的感受到了!
  師九如搭著他的肩,嗜殺者渾身無力,想抵抗無法,只好溫順地靠在師九如肩上。

  師九如掌心撫摸他的臉,咕咕噥噥說道:「我說給你聽,是你不好……逼得我這樣牽制你。誰教你這樣,拿著我的魂魄胡亂殺人……讓我傷心。」

  他這番話多多少少都是帶點撒嬌的意味,可是被這樣不人道的懲罰,嗜殺者可是恨的牙癢癢地,現在沒有反抗能力,待他醒來,非要好好折磨師九如不可!
  完全昏迷前,嗜殺者倒想起一種動物十分符合師九如的作為。

  那就是……
  食蟻獸。
  平時緩慢笨拙,可愛的外貌容易令人失去戒心。
  覓食時,強而有力的前肢和銳利巨爪,防禦的威力,容不得小覷。

  師九如轉眸看著周圍的宛若山堆的屍塚,心裡頭禱念,挽著嗜殺者,扶著他一路踉蹌而回,地面上拖著歪歪斜斜的痕跡。

  這端、那頭,徐徐走來回憶中的人。
  兩抹藍,在殺戮的途上,不期然相遇。
  莫滄桑吃驚地注視師九如。

  他還活著!?

  師九如扶著嗜殺者與莫滄桑擦肩而過,足下踩著一些泥濘的朱紅的紅土,莫滄桑僵直了軀體。

  她見了什麼!?
  從師九如的眼裡。

  師九如臉龐靜靜的,也就像無聲地從莫滄桑身邊走過,彷彿不認得她。

  她是一朵錯走迷途的冷梅,去了枝頭,成了無株飄萍,迷陀海裡搖盪。師九如將她當作回憶裡的花,不出聲,他微微地彎唇,食指在唇的中央。

  『噓。』

  靈魂裡,發出的寒聲。
  她脆弱的身軀,激了一身寒,撤了滿眼怔忡。

  如何可以!如何可以!──他愛了,他愛著了!

  那身傷殘與虐待,他如何可以再愛?莫滄桑難以置信……她親眼瞧見聖閻羅是如何的凌虐他、鞭笞他、羞辱他!
  他明明像死了一樣,又死了,反反覆覆被聖閻羅折騰的體無完膚。

  ──何來有心再愛?

  驚人的、錯愕的,莫滄桑不看師九如走遠的身影,她只清楚的了解到一件事實。

  師九如還活著,並且愛著。

  莫滄桑狼狽的受不住驚嚇,她奔跑著,慌慌張張地往回途裡衝,雙腿像飛了似,她不信她瞧見了誰,那也許是她回憶中的一縷幽魂!

  是的。那天夜裡她看見聖閻羅將師九如吊在樹上,他明裡暗裡都死了!
  活生生的,死在她眼前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濕滑的泥,莫滄桑跌了一跤,尖硬的石塊割傷她的手臂,鮮嫩的顏色就這麼從她肉上,曲曲折折的淌出來,那像什麼?

  像她初夜落的紅!

  她慘不忍睹的愛情!

  「嗚哇啊啊──」

  所有的憤怒和怨恨,如衝出陰關的怨魂,藉著她無處發洩的哭聲,一縷一魄的從她身體裡頭鑽出來,死命的,非把她好不容易修補好的心又鑽了一個窟窿。

  「我不許!我不許!」

  莫滄桑發瘋似的抓起腳旁的泥土,往藕臂上抹,她拼了命地抹著,幾乎要拗斷手的力勁。

  「大嫂!」

  四非凡人遠處聽見她的哭聲,急忙地飛身過來,一來就見她瘋狂的自殘舉動。四非凡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急抓住莫滄桑的手,防止她再繼續傷害自己。
  陌生的手,陌生的溫度,可卻是一張熟悉的臉……莫滄桑抬眼看著眼前人,視界對不準焦,腦袋裡簌簌地響,跫音駁雜,誰的腳步聲?是他的?還是他?

  她的淚流的洶湧,湍急地如同她無法掩飾的情感,她頭一次在聖閻羅以外的男人面前赤裸裸地,讓他人看著毫無防備的她。

  她發不出丁點聲音,可眼眶的淚仍熱著。
  咬紅的唇劇烈地顫抖。四非凡人見莫滄桑三魂像飛了七魄,一顆心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清楚的感受到他握在手裡的手腕細得像枝弱柳,輕輕一折,彷彿就這麼折斷了。
  他開口又閉上,心頭難捱又心疼,對這事兒偏又不在行,躊躇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從袖袋裡掏出一條深青色的手帕子,手抖得比她的淚還兇。

  「大、大嫂……擦、擦乾淚……」

  單說這一句話,四非凡人汗濕了一身背,像打了一場汗流浹背的硬戰。

  「大、大嫂?」

  四非凡人見莫滄桑直直的愣著眼,望著他,似又看的人不是他。他不確定又小小聲地喚她,深怕自己粗魯驚擾
  手帕子懸在半空,也是騰痠了,涼風從耳後一吹,拂得他背脊發涼,將心也拂麻了。
  哪來的心思,他將手帕湊近她的臉,輕輕呵地塗抹。他覺得自己窩囊,又得甘心自己就是這般窩囊。
  莫滄桑身子退了半分,揚眸怵了他一眼,渾身一癱,像失了線的木偶。失神落寞地將臉撇到一旁,眼淚順著她面容起伏不大的輪廓,亮晃晃地停在她眼尾上鑲了一顆白珍珠。

  凝視那顆不落的珍珠,四非凡人的手停了片刻,那淚像半心的水鑽,美地令他內心愁苦。

  「三弟……」她的聲音是死的,冷如極地冰霜。她問:「聖閻羅回地獄島了嗎?」

  她的聲音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抽回手帕,秉實說:「大哥和二哥十天前已回地獄島,大哥收了一名義子……還多了一名四弟,名喚鬼伶仃。」

  「義子?」莫滄桑回頭看著四非凡人,她懷疑自己是否聽錯。「聖閻羅收了一名義子?」

  怎麼,她聽了之後怎麼想放聲狂笑?豬狗不如的禽獸,也妄想當名父親?他哪配?他不配!

  「帶我回地獄島!」

  莫滄桑抓著四非凡人的臂膀,掙扎著身欲站起,不料腿骨一軟,反栽進了四非凡人的懷中。
  四非凡人身體瞬間僵硬,這不尋常的反應,莫滄桑也注意到了,她不禁看了他一眼,但又真怕自己看見了什麼,即刻心念一轉,撇開眼,並借力推開他。

  看著走在前方的莫滄桑,四非凡人澱了心、浸了不該浮出面的悸動。

  他默默跟隨她身後。如同那一晚。不同的是,白天的影子,明顯的跑到他眼皮底下,被日照壓縮的形與影,低頭望去,有張崎嶇不平的臉。


  ◆


  莫滄桑回到地獄島,周圍的暗礁露出不少堅硬的礁石,潮水正退,浪退後地一波波打前。
  她快步越過冥殿,來到後島的範圍,尚未跨進,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出了一身冷汗。
  乍見似曾相似的背影,莫滄桑眼前一下子暗了,眨眼,似乎又亮了,她看清楚站在聖閻羅身邊的人──一抹新生的藍。
  莫滄桑步伐踉蹌,搭著身旁著柱石,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大海的顏色,死的不離,離的不死。

  為什麼總有人不知死活地跳進來?

  「那……是誰?」莫滄桑萬分辛苦地從嘴裡發出聲音。

  「四弟,鬼伶仃,是名可憐的異族的遺孤。」四非凡人不解地看著莫滄桑眼中的驚駭。

  「大嫂……妳的臉色很不對勁?」

  「不,我沒事。」莫滄桑平緩心緒,手心併攏。她深吸一口氣,把胸腔中紛雜的情緒抒發出來。

  她挺直背脊,彷彿一把鐵尺貼在她背上,直挺挺地,她邁開步伐,神情閑靜地走進去。

  聖閻羅瞧見了她,也就只是看著,他調開視線凝視身邊的鬼伶仃,溫柔地摸摸他的頭,並對他介紹說:「四弟,大哥跟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妻子莫滄桑。」
  鬼伶仃望著眼前神情淡漠的高貴女子,有一身特別令人難忘的氣質。

  鬼伶仃神情侷促,壓低額心,想通了方才仰首。他想著微笑的樣子,卻不曉得該怎麼笑才是適當,他很久沒笑了,也忘了該什麼樣的表情才適合。

  當莫滄桑見到鬼伶仃那雙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瞳,她真覺得自己浮出了水面,從萬哩英呎的深淵一點一滴去削去腿上的魚鱗,得到新生的雙腿。

  她上了岸。

  鬼伶仃訝然的看見莫滄桑眼角的淚光,他確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鬼伶仃慌張的抬首看著身後的大哥。

  「滄桑。」聖閰羅沉出聲,音量不大,卻給人一股無形壓迫。

  莫滄桑抓回了心神,她慶幸自己仍笑的出來,彎著美眸,柔柔地對鬼伶仃莞爾。接著,她將視線對上聖閻羅,寒光鋪上她的藍眸,她這會兒反摻著一點真心的笑,心裡全塗著恨。

  「我……有些私人事想與你談談。」

  聖閻羅瞅緊她,試圖尋她的心。

  「陪我一會兒,好嗎?」

  海面上折射的波光,粼粼繞身,水中人,已非水中身。
  她含笑地睨著眼瞳,於今以後,她知道從地獄裡重生最好的方法──


      就是『替身』。


  ◆


  當天,莫滄桑如願的離開地獄島,身後的紛擾,也無需她憂愁。那些該留的、以及不該留的,她通通都拋下。

  如同兒時,手裡撿著精挑細選的石片,朝著水面打著水漂兒,水漂在水面上彈跳,圈起浪花,在水平面上飛舞,轉著一圈又一圈,最後失速沉降。

  她想著大婚那天,她透過紅頭紗見著燭台上的影影綽綽,又喜又怕,等著生命的一刻。
  曾經的夜很長,黑黝色的搖籃聲,是地獄島的風鈴,使她忘了醒來。

  如今她醒了,她把愛,葬了。
  圈起的漣漪,最後也歸於平靜;如同那一對盞未燒乾的殘燭,失去原來的樣貌,凝固的血與愛,都僵硬成塊。

  她的愛也就這麼地。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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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六魄唯一缺的就是愛,這裡講的是所有人的愛。

  莫滄桑:乾涸的愛
  四非凡人:影子的愛
  聖閻羅:替身的愛
  師九如:絕對的愛
  軒轅殺:有恨的愛

九祐 2008-08-02 16:23
  第十七回──【惡殺】-愛殺      文/九祐.




  莫滄桑走的那天夜裡,聖閻羅非常乾脆,彷彿對待一名無關緊要的人,陌生地連瞧她一眼也沒有,整個人出神地望著窗外。窗外框著一隅被分割的黑白畫,斑駁闌干上頭有海蝕的痕跡,鹽鹵粗糙的在窗櫺干鑿出蜂窩型毛孔似的小洞。

  那幅畫上,貼著一棵樹,粗壯的樹身,樹枝擬似獨角仙的大顎觸角,一枝枝張著牙舞著爪,枝幹泛著黑色的光澤。
  樹枝上掛滿七彩綢緞,他刻意命人結在樹上,繽紛染布掛在樹枝頭,迎風吹,一吹舞,像嬝娜多姿的仙女。
  那些妄想神物,全都讓他綁在枝頭上,做不成九重飛仙,垂死倒掛著──掙扎垂死的,神與仙。

  聽著哪……莫滄桑在他耳邊說著鬼話。
  他懂她是刻骨地萬分痛恨他、恨不得撕碎他的狼心狗肺。
  他是禽獸。

  他不否認。

  聖閻羅扭曲面孔可怖地嗤嗤笑,唇牙來回廝磨,他將感情放在唇上,舔拭那舌苔上分泌的味道。
  暗暗的窗光,自他深凹的眼窩上,打亮那雙發寒詭亮的銀眸,像對銀製刀叉。

 
  淫穢的思想。

  『師九如沒死。』

  淫穢的人。

  『師九如沒死。』

  淫穢的身體。


  他總想自己是深愛著他的。
  所以,他將師九如吊在那上頭,要他甘心做一名被束縛的神。
  但他偏要走,偏惹惱他!


  ◆


  師九如伏在嗜殺者身上,摸著他蒼白的臉。回到小屋後,他才真發覺自己做得過份了。
  嗜殺者背上的血從沒停止過,他拿了一堆白紗布包紮他的傷口,沒一會兒,白色變成紅色,沾著被褥,髒了數處。

  他瞧著心慌,過意不去。

  可是又不能不做……他不想嗜殺者背負著仇恨,唯一的方法,就是控制他的殺戮。
  只要捱過十天,這把劍身會與嗜殺者完全結合在一起,成為他的骨,他成為劍的肉。

  師九如告訴自己沒有賭錯,各種方法都試了,軟的不行,他只好強行採這種方法。

  「殺……別生我的氣──我是為你好!不想你繼續這麼恨著……」

  師九如撮尖唇,吻了他一口,往他背上的傷口吹了一口氣,之後,又將臉伏貼在他的胸上,手抓著嗜殺者擺於腿側的手掌。
  師九如的五指輕輕穿過嗜殺者的指縫,慢慢握攏,撳按數下,廝磨兩人交叉的手指。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疼地拂著嗜殺者偏涼的胸口。

  「殺,你醒來……可別兇我,」師九如目光順著嗜殺者的側輪廓,高高低低,像座小山高聳的線條。他勾起食指指節,滑過那座小山,最後停在摺皺的眉心。
  指腹揉平那些不開心的,「別氣、別氣。」

  情人間鬧點小脾氣,都是該被寬宥。

  嗜殺者身體震動了一下,眉心又擰了起來,這會兒挾著幼時淡淡的影子,嘴唇微張,似乎不安地顫動著。

  他瞧見了什麼?

  嗜殺者看著眼前被欺負的孩子。
  一顆顆尖銳的小石塊往那瘦弱的男孩身上擲,男孩額角磨破了皮,半張臉都是血。

  『你們看,他的額上沒我們這種印記?』
  『我聽我娘說,他的爹不是咱們族內的人,所以他不算是咱們的族民。』
  『不是咱們的族民,為什麼會住在這裡?』
  『把他趕出去。』
  『嗯,趕出去。』

  碎石朝他的眉心擲來,嗜殺者迷惘地摸著自己的額心,手指觸摸的地方沒有任何屬於屠戮一族的記號……他是不容於世的……異類。

  『吾兒……』

  嗜殺者轉眸看著眼前的秀麗女子,困惑的眼神,包含著期盼。他喊出聲,一聲像是人的語調,不帶有怨戾。

  『母親。』

  他的母親額頭上有屬於屠戮一族的印記,也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師九如一樣,溫馴的外貌下,有一顆堅決難以駁倒的心。

  母親蹲下身伸手將他拉近身前,手心摸著他的臉,憐愛地看著他,可又強烈的握緊他的手。

  『恨吧。這一切的怨恨都是你的父親帶來,使你陷入這般境地,是你的父親!』
  『你看見了,你的父親,他殺了我!』
  『將我的愛一塊塊分屍的裝載甕裡,我與他的訂情物,裝著我的屍體和愛!』
  『吾兒──你是我唯一的期待。』
  『唯有恨,才能使你堅強,愛只會毀了你!』

  久遠的血腥回憶,引發他體內深處最原始的屠殺本能,一點一滴的順著恨意的絲線將他喚醒。
  母親的手是搖籃,是孕育恨意的搖籃。而他就是從這搖籃中成長,他看見的是恨、餵食他的同樣也是恨!

  嗜殺者自回憶中清醒,原本青綠色的眼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一雙朱紅色的殺戮之眼。

  愛,伏在他身上。
  愛,埋在他背上。
  愛……?是誰呢?

  這股自嗜殺者身上傳來的強烈又巨大的瘋狂殺意,饒是師九如也嚇的自睡夢中醒來。

  怎會如此?師九如眼神驚悸地看著眼前坐起身的嗜殺者。

  他瞅緊嗜殺者的雙眸,心口抽了一鞭,霎眼糾結。

  紅瞳!漆滿恨荒的紅火!

  怎麼會這樣?

  嗜殺者的眼神發出驚人的寒火,流洩一地駭人精光,一閃一閃地像刀光一樣,正反兩面都映有他的臉孔。
  嗜殺者的眼神清楚的傳達一樣訊息──他真想殺了他──舒舒服服地一劍爽快殺了他!

  「殺……」

  師九如話沒來得及開口,嗜殺者將背上的六魄劍抽出,血與肉磨擦的血濘聲,嗜殺者勾唇邪笑,眼神中只有瘋殘!

  見他這模樣,師九如腦中空白了一片。

  嗜殺者身上的綠意消失了,溫柔的,也蕩然無存。身上只剩下被烈火橫燒百里的灰燼,綠葉焦黃,當中無愛。

  無愛?不──!他的愛呢?他的愛去了哪?
  師九如慌了,他真慌了!

  「殺……你別這模樣的看著我……」師九如渾身哆嗦,連說出口的聲音都被凍僵。
  嗜殺者直勾勾地斜睨的眼,玩味哂笑。
  「師九如?」
  臉龐斜揚,睥睨的眼,他說著恐怖的話:「是誰?」

  師九如聞言怔忡。

  「哼哼……我想起來了,」嗜殺者調回視線,端正五官,他開口一字一句的這麼對師九如說:「可憎之人。」

  閃爍的劍光狀似墜落的流星,天邊的光,地裂了容貌,贔風乍作,疾風如雷。嗜殺者颯然飛至,手中六魄劍橫置師九如胸前。

  「它,殺不了你。」

  一目了然的惡意。

  嗜殺者湊近臉龐,極其柔情的劃過他的唇瓣,短暫地囓咬。

  「如何使你同我這般痛不欲生?」 

  嗜殺者丟下這句話,人便消失了。

  師九如跌坐在地,背靠牆,而心……心靠哪兒呢?


  ◆


  這一切脫離了軌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師九如眼前失去控制。
  嗜殺者消失後,師九如也隨即衝出小屋外,心亂如麻的找尋嗜殺者的身影。
  他一邊跑一邊哭,同時感應著椎心之痛!

  他殺人了!
  他又殺人了!

  天地都顛倒了,他的心碎成了四面八方,哪裡都有他的氣息!那裡又死了一個!
  狂亂四濺的鮮血沾滿他的六魄,血淋淋地,沐浴他全新造作的愛之劍。

  「不要這般殘忍對待我!」
  「不要──」
  「不要──不要!」

  師九如痛心疾首地朝天吶喊。

  「嗚……」氣血攻心,師九如噴了一口鮮血。

  他的血,拋過他的天,成了他的雨,血雨滴落在他的臉上,拓染一霜淒美殘紅。

  師九如伏臥在地,眼前一片都是紅光,體內的血,失控的流出體外。
  他不斷地嘔出鮮血,心神俱壞,慘遭肢解的愛,一樣一樣從他體內剝離。
  他哭著,是血在哭,還是淚在哭?他已經弄不清楚了。

  被撕裂的痛,一股股往他心裡灌,溢了又滿,師九如渾身止不住地惴慄著。
  「嗚……嗚……」
  震耳欲裂的哀嚎聲,一聲聲穿過他的軀體,一聲聲刺穿他的三魂。人有多痛?心就有多痛!

  來訪的死神跫音,師九如緩緩抬起臉,他的悽慘全看在死神的眼底。
  「痛苦嗎?」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嗜殺者轉身仰天長笑,手中的劍,在離去的地上留下一條扭曲的長長血痕……

  痕裡,掩埋他,以及他曾經歡天喜地的愛與美好。



  『殺,喜歡嗎?』


  『嗯,喜歡。』




    喜歡?



  師九如曾經以為地想著。




  愛,不說,是寂寞;


  愛,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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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六魄篇進入收尾的最後一章節,感謝大家陪著這篇故事走到這一階段。
  三天貼一文,攻頂成功。雖說遲了一個月,完封此篇,指日可待。
  【惡殺s'agapo】六魄篇一書已確定能集結成冊,也請多多支持^^七殺篇也會陸續貼出來。

九祐 2008-08-15 13:25
  【惡殺】七殺篇   



  第一回──【惡殺Eros】-唇印  文/九祐.



  傳說總有中止的一天──




  那裡,有座屠戮之森,滿山滿谷的濃烈綠;當中只有一片沉睡的綠意。
  偶爾,葉梢拍動,傳來颯颯聲。
  有時,嗚嗚地鳴,傳來悲嚎聲。

  人說,那裡住著死神。
  鬼說,深處死了一座地獄。
  傳說,百年樹上,釘了一身愛恨。


         ──●──


  百年三睡,地獄島上喪喜行差兩列出巡,一紅一白,手持舊罪,腳踏新鍊,鋃鐺鐵鎖,在白沙上拖出兩列蛇跡。

  曾經,那裡也有過埋藏。
  如今,這裡。開出彼岸。

  喪喜行差吟唱著喪歌,幽怨森森,步履飄忽不定。

    啊……莫忘了銀帳白頭,月彎如鉤。
    啊……人間雪畫,飛了……那處風鈴噹。
    嘿呀……月光如焚,織星猶淚。
    嘿呀……無常來了……
    ……無常……


  喪歌搖踏,越過晚霞,飛過黑夜。風鈴聲,一聲兩聲三聲,姿態慢行,猶若香爐上燃燒的嫋嫋白煙,彌留返照。
  紙灰如雪花,片片飄過屠戮之森,看不見深山那頭的螢光,僅有成群成列的螢火蟲,棲息沼澤旁,形成一處綠色人間螢火。
  一閃一閃地,與天上冷光,冷眼相望。天上無星,地下有星。

  一身嫩黃衣裳,在這處深綠的無盡中,顯得特別顯眼。蕭瑟春秋不邀請月色,反倒踏月而來。

  他身上有一股深海的氣味,同出一類的氣味。蕭瑟春秋張眸,仰望那身被釘在樹上的恨。

  「真可憐。」他淡淡地嘆了口氣,嘴角卻是彎的。輕搖手中羽扇,他有一身溫暖的色彩,卻挾著一股不安定的血味。

  所以說,他們是同類。
  「我喜歡你與生俱來氣味。不過,」壞,惡劣的,殘酷的。
  「可惜被封印了。」

  再看看那柄被樹籐纏繞的劍,剛好就插在嗜殺者的心口。

  蕭瑟春秋頗惋惜地說:「哪個沒良心的這般折磨你。如果是我,不會這麼甜蜜的殺死你。」

  他踩著樹根,從容不迫地登上去,親暱地靠在嗜殺者的肩上,仰額,撥開前頭的樹枝,讓月光射進來,照清楚嗜殺者沉睡的輪廓。

  「瞧瞧你,一臉不甘心。」

  月光緩慢地移動視線,映照著嗜殺者憤世的線條,逐漸的移動到嗜殺者的胸口上。
  蕭瑟春秋碰著那柄劍,冷不防地被將了一軍。他抽回手,掌心被刻劃出一道十字的刻痕。

  紅色的十字架。蕭瑟春秋擰瞪著,一張可愛的娃臉,這時倒也變得陰狠。薄怒的說:「我猜這劍的主人,一定不是個好東西。這般大費周章的鎖著你,生怕別人碰你一根寒毛。」

  「吶,你等著。」他撫摸嗜殺者的臉頰,掌心的血痕構在肌膚上,蕭瑟春秋一見,眼底的光芒又更亮灼著。
  「血。跟你真是萬般匹配。」嘴唇微彎地又說:「真想親眼一瞧你殺人的模樣。」
  「我替你解除這柄劍的封印……」蕭瑟春秋眼眸微瞇,陶醉地,又看那抹月色印上了紅口子。

  真美,這是殺人的唇印。

  總該讓他甦醒的。

  蕭瑟春秋將掌心的血,當成了胭脂塗在自己的唇上,微微抿起,拓染血紅的纏綿扣。

  兩掌捧著嗜殺者的臉,蕭瑟春秋吹了一口氣,顫動那雙沉睡的睫毛,他吻著如是說:「再醒的殺戮,我奉命將你從愛的束縛解放出來。好生記住我,蕭瑟春秋,救你的人。」

  海色吹來鵝黃色的風味,像頂上那把黃亮的倒鉤月,一抹停留眼角的溫柔殺伐。


        ──●──


  「唉呀,上哪兒去。二島主。」
  蕭瑟春秋湊上前,像貓兒似地輕嗅。

  問天譴不自在按開蕭瑟春秋這張巴掌大的小臉。以一名成年男子來說,蕭瑟春秋是過於可愛了。
  「好好說,別手來腳來。」問天譴皺著張俊臉,就是拿他沒辦法。

  蕭瑟春秋一把攬住問天譴的腰,眼兒勾,從問天譴的角度看下去,根本就是一張纖秀的臉蛋。

  問天譴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直說無妨。」
  「二島主……」
  「嗯?」
  「你接吻過嗎?」

  「啊?!」

  不難想像平時不苟言笑的二島主問天譴一臉被打敗的模樣。

  蕭瑟春秋繞過問天譴的腰後,趁機手裡衡量了一把。他說:「二島主我剛剛吻了人。」

  問天譴挑眉,凝視眼前這雙像塗了胭脂的小唇。「跟誰?」
  點唇微笑,「一名半死不活的人。」

  問天譴敲了他一記,半是譴責的口吻:「別去捉弄人。」
  蕭瑟春秋半是嬌嗔地瞪了問天譴一眼。
  「怎麼不問我是親男人還是親女人?」

  問天譴看了他一會兒,煞是認真的說:「肯定是男人。」
  蕭瑟春秋聞言一驚:「二島主,你怎麼這麼說。」

  問天譴微微笑開了臉,跨步往前走。
  「沒有一名姑娘家願意給你輕薄的。」

  蕭瑟春秋瞪著問天譴俊拔不凡的身影,心生一計,即刻跟上前,他問:「那我現在要找哪家姑娘輕薄比較好?」
  問天譴隨口即答:「最好塊頭比你壯。」

  「喔……這樣啊。」蕭瑟春秋拉長了音。
  這聲長音,著實怪,問天譴心有疑惑的側頭低看身邊高度只到他肩頭的蕭瑟春秋。不料,方轉頭,肩胛便被一把狠狠地拉下來,問天譴不穩地往前傾。

  「──唔!」

  蕭瑟春秋抹唇,一臉賊笑,表情像隻偷腥成功的虎皮小黃貓。

  「這黑姑娘塊頭真壯,唉呀,舉著我的脖子真酸。」

  「……」問天譴臉黑了一半。

  蕭瑟春秋搖著羽扇,吹涼了領口間的悶熱,雙頰有那麼一點悶紅。他向來行事愜意,頂著一張糖衣的臉,四處招搖撞騙。
  這是地獄島眾人皆知的事情,可是沒人有怨言。蕭瑟春秋那張臉蛋,是張絕品的可愛糖衣,騙的眾人無法反抗。

  他是甜膩的糖,沾著口,卻下不了肚。

  生得漂亮的人,是一口斃命的鴆毒。生得可愛的人,是穿腸肚爛的砒霜。

  問天譴拉長了臉,看來一肚子悶。總不能出手貓他兩拳……蕭瑟春秋那張臉他打得下去──那就神奇了。
  「拘刑長,蕭瑟春秋,這趟出島你奉命何事?」
  蕭瑟春秋輕鬆的步伐一頓,羽扇搖快了數下,他開口這麼說:「去見見屠戮之森的受刑者。」

  「嗜殺者?」問天譴擰眉。他記得沒錯,嗜殺者消失武林已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不是被封印了?為何去見他?」

  「好奇。想見見傳說中的殺人魔,長的什麼模樣。見見他是否與島內『那個人』一樣嚇人。」蕭瑟春秋意有所指。

  問天譴自是聽得懂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他問:「看完結論如何?」

  這會兒,眼兒拋媚,蕭瑟春秋笑的倒有幾分陰險的美。
  「性格。嗜殺者的容貌像一把鐮刀,我真想見見他笑的模樣。」如鐮刀分筋錯骨一樣地殘忍美。

  「你對嗜殺者興趣濃厚。」問天譴頗意外。總以為他偏愛的是小貓小狗那類的小寵物。
  「……興趣嗎?」眼睛轉了轉。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嗜殺者對我的胃口。」

  問天譴瞬間連退了三步。「老早就懷疑你了……」

  蕭瑟春秋噗哧一笑,他笑道:「二島主,你不是我的菜色。」
  「怎麼說?」
  「太硬了、老梗。」

  「……」

  他怎麼想說這張臉說出來的話都是這樣。

  「『那個人』……知道嗜殺者被封印的事嗎?」

  「怎麼會不知道。天底下沒有『那個人』不知道的事。上回我陪他下棋,差點輸到沒衣服出來。」蕭瑟春秋一想到最後只穿了一條裙子走出來,真跌股。

  「你那還好。我上次連戰他三盤黑白棋,最後只剩下頭上的青玉冠……呃……遮羞。」

  蕭瑟春秋呆了很久。腦子裡忍不住想像,二島主問天譴輸到全身上下只剩下青玉冠……然後一臉正氣凜然的從牢房走出來……

  「話說回來,地獄島裡有誰是衣著整齊的從那間牢房出來的?」問天譴不禁問。
  「也對。仔細想想有誰是和局盤?」
  問天譴和蕭瑟春秋想破了腦袋,就是想不出來。

  「莫非是閻君?」蕭瑟春秋問。
  「大哥不玩黑白棋。」
  「那閻君玩什麼?」這他倒好奇了。

  問天譴抱胸嚴肅的說:「……跳棋。」



         ──●──



  屠戮之森



  他不想見著頂上刺眼的藍,閉上眼眸,過長的頭髮遮住他的面容,與之相伴的只有數不盡濃綠。

  胸口上的那柄劍,殘酷的提醒他,如今的下場。他的恨一直停留在那一段時間,記憶猶深,像一字一句的刻在他森白的骨骸上。

  那些痛苦的相愛的,都是最骯髒的記憶。
  他恨自己吻過愛,吻過師九如殺人的唇印。

  那些刻在他身體裡的骯髒回憶,總有一天……他要將師九如留給他的,全部抹煞。

  風聲颸颸地吹來,吹開他過長的綠髮,髮絲飄著,纏繞著胸前的那柄殺了他的愛之劍。
  『師九如』,這詛咒的名字。六魄劍,是師九如給他的詛咒。

  他恨著這滿口憐憫的人。

  風,霎時間,靜了,一片無聲。
  他曉得,是『那個人』來了。



  「吾兒……」

  住嘴!

  「背叛的滋味,是不是出乎意外的甜美?」

  住口!

  「只有把恨貫徹徹底,你才能得到超越我的力量。」

  滾!滾出這裡!

  「被愛,只是一場路過的笑話。吾兒,你已親身體驗,為父賜與你殺愛的力量。可別再愚蠢下去了。」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幫助! 
  滾──!



  「哈哈哈……吾兒,我等著你追上我的腳步。為父十分期待那天的到來。」


  一襲鐵灰色的冷然氣息,沒有軀體,只是一具精神體,他傲然的來,言語之中只有不可一世的自負。
  他是嗜殺者的父親,被囚禁在地獄島最裡處的狂人──軒轅不敗。

  一生尋求一敗的癡狂人。


  月沉,他一生中唯一在愛中親手殺過的女人。

  「我們的孩子,性子如妳一般,桀傲不馴。月沉,恨我,是妳愛我的表現。就是因為這樣……妳臨死前的容貌,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
  軒轅不敗唸著過往沉埋的名字。

  月沉,嗜殺者的母親。


  當愛已成回憶,再美的人,也只是回憶中的幻影。他不曾拜訪過回憶,隨身帶著那罈他們兩人親手窯燒的甕。

  片刻不離,攜在腰上。想著她時,便碾著她的骨灰,沾在唇上。親口告訴她──



  『此刻,我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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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地獄島狂想曲揭開序幕。另一棘手小黃貓《蕭瑟春秋》終於登場,為了讓小黃貓能夠與正妹師相庭抗禮,可愛加倍。
  軒轅拔也登場了,果然是好驚人的軒轅家族。【七殺篇】也請各位多多支持,九祐感激拜謝。

  正牌嗜哥→

九祐 2008-08-24 18:16
  【惡殺】七殺篇   



  第二回──【惡殺Eros】-唇印  文/九祐.




  蕭瑟春秋回到地獄島後,走過漩渦之岸,岸邊就見三島主四非凡人正教導一名少年。
  少年正是五十年前閻君和二島主問天譴從外頭收養的棄兒。
  遠處就聽見少年豪放不羈的聲音,岸邊浪聲大,也沒掩去少年的聲音分毫。

  「三叔!我也想出島!嘖,為何我還不允許出島?老爹他到底在想什麼!」

  少年邊說邊發劍氣,砍得岩石周圍劃出不少劍痕。

  「三口劍!劍不是這樣讓你發怒使用。」四非凡人一掌往少年頭上捶下去,力道沒減,語氣中倒聽得出寵溺意味。

  「再說,你這三腳貓的工夫也想走跳江湖?嘖嘖嘖,不用一日,你就被人扛回地獄島。」

  「三叔!」少年抱著頭,哇哇大叫。

  蕭瑟春秋在遠處觀看,也沒想出聲打擾,倒覺得這名地獄島少主,反與三島主來的親近,與義父、也就是地獄閻君反而較為陌生。
  聽說,連『三口劍』這名字也是三島主命名的。是說……這命名的品味……還真是差啊。為何取名叫做三口劍?他還真的是想不出頭緒。

  蕭瑟春秋輕搖手中羽扇,起步欲走,遠處的四非凡人已發現他回島內,便出聲喊住他。

  「拘刑長!」

  蕭瑟春秋轉頭,恭敬地行禮,並道:「三島主。」

  四非凡人走過來,身後三口劍興沖沖地跑過來,搶在四非凡人前開口:「小妞!嗚啊!」

  三口劍才剛一喊,即刻被蕭瑟春秋的鐵拳一拳揍歪了臉,三口劍的鼻血一下子就噴出來了。
  四非凡人見狀嚇了一跳,視線調開,看著蕭瑟春秋臉上笑的真是無比燦爛,面帶微笑地輕輕揩去手上的血,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笑著說:「少主。」

  四非凡人嘆了一口氣:「三口劍你真是活該。」說著抽出一條手巾塞至三口劍手中,「去一旁先把鼻血止住。」

  「嗚……唔──」三口劍一開口鼻血就淌出來,最後只好很悶的先到一旁坐下止住鼻血。

  蕭瑟春秋的體型在男性眼中,確實嬌小,與一般成年男性相比之下,蕭瑟春秋骨架纖細,連肩膀也窄小。若再配上他那張小鵝蛋似的粉嫩娃臉,莫怪三口劍戲稱他一聲:小妞!
  不過,被打也是應該。蕭瑟春秋不喜歡他人拿他的外貌作文章。他雖然長的可愛,他的心,可就另當別論了。

  「三島主,有何吩咐?」

  「吩咐是沒有,只是想問問怎麼不見問天譴,二島主沒與你一起回地獄島嗎?」四非凡人問道。
  「二島主原本與我同行回地獄島,但途中想起一名多年未見的故友,便說要繞道去拜訪。」

  「故友……?」四非凡人偏頭想了一下,似乎想起誰了,面露莞爾。「我曉得問天譴去拜訪誰了。這樣也好……哪天那傢伙病死了都沒人知道,去探望一下也好。」

  「三島主?」蕭瑟春秋不解四非凡人口中的『那傢伙』所指何人。
  「沒事沒事。」四非凡人揮揮手,笑的一派輕鬆。
  「那……屬下告退。」

  好不容易等到鼻血止住的三口劍,一見蕭瑟春秋人早已走遠,懊惱的踹著腳下的碎石子出氣。
  「可惡啊,二叔也出島,為什麼唯獨我不能出島!」
  四非凡人繼續巴他頭,訓道:「想出島見世面,先把你的悲歡離合劍,三套劍法練熟!熟到不能再熟了!我再考慮帶你出島!」

  「三叔,你是說真的?可別晃點我!」

  「真的啦。」

  叔姪倆繼續練劍,四非凡人陪他過招,他看著當年的孩子都長得那麼大了,反觀自己也老了不少。

  四非凡人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看著他一手帶大的三口劍專心一意的練劍。目光調遠,一瞬間,岸邊的海霧,青溶溶地,似乎出現一抹他藏在心底的人影。

  「三叔……你怎麼哭了?」

  四非凡人一驚,急忙按下頭,擦去溢眶的悸動,隨後抬臉道:「只是……突然發覺當年的小鬼頭,如今都長的與我一般高了。」
  「哪有一般高。」三口劍不服道:「我比三叔高零點二公分!」
  「是是是。」零點二有什麼好計較的,果然啊,還是個孩子。

  三口劍耍了一套花招很多的劍法,突然問:「三叔,地獄島裡長得最高的人是二叔吧。」

  四非凡人偏頭想了一下,又把島內的人過濾了一遍。「目前看來是這樣沒錯。」
  「那好!我要問二叔他平時都吃什麼,怎麼能夠長得那麼高。」三口劍看來興致勃勃。

  「呃……三叔勸你不要問你二叔都吃些什麼,他那個身高純屬意外。」
  「為何這麼說?」三口劍不解問。
  「你……你二叔……他、他嚴重偏食!」四非凡人掀了問天譴的底。

  「不會吧,偏食?二叔看起來不像挑食的人。」感覺就像端了一盤苦瓜到二叔面前,二叔也能面不改色的把眼前的苦瓜嗑完。

  「就是不挑食才可怕!」

  三口劍一聽更好奇了,追問:「多可怕?」

  四非凡人臉色發青的說:「你能想像苦瓜排骨湯裡面還加了奇異果嗎?!」

  三口劍當下一聽,立刻胃湧。
  「二叔……果然是,高人不露相啊……」


        ──●──


  蕭瑟春秋走入阿鼻地獄島最裡處的神祕禁地.末日囚地,手裡羽扇仍輕輕地搧動,似乎搧動著某處殘存的氣息。
  石壁上生長著潮間帶少有的綠藻,片狀的扁藻依附在岩石下,神秘的景觀,自從地獄島百年一開,這裡的海味也起了奇妙的變動。
  大概是見到許久未見的陽光,長年隱蔽在深海底,連無情感的海底植物也變得活絡。

  轉了數個彎,蕭瑟春秋終於來到囚禁重刑犯的地牢前,他清了清喉嚨,站在門外說道:「軒轅不敗,我去見過嗜殺者了。」
  靜了會兒,裡頭仍是沒反應。蕭瑟春秋眉頭一皺,「軒轅不敗?」

  這時突然肩上一冷,蕭瑟春秋急忙轉頭,只見一抹冷傲的笑,冷風撲上他的臉,只感覺到刺骨的霜寒,扎得臉頰有些繃緊。
  冷風竄進牢門內,蕭瑟春秋心裡已有個大概。他回轉身,瞪著牢門。

  「你偷跑出島!」

  渾厚又低沉笑聲,一聲聲憾動看來毫不堅固的牢門。軒轅不敗這麼說:「沒有地方關得住我軒轅不敗。」
  「哦?」蕭瑟春秋眉尾輕揚,對軒轅不敗的話沒什麼反應,只道:「我是來跟你說,上次陪你下棋……你不是跟我提過你有一名獨生子……」
  「嗯。如何?」

  蕭瑟春秋靠在牢門上,倒有幾分忸捏,神色詭異,他踹踹腳下的綠藻,又再踩踩,看著綠藻在他腳下扁了又彎,可憐的模樣有幾分奇異的討喜。

  「他被人釘在樹上……我……」
  「你怎樣?」這話中有笑意。

  「我想救他。」話說出口,沒得反悔,蕭瑟春秋問:「插在嗜殺者胸口的劍我解不開,你有沒有方法?」

  門內沉默了會兒,軒轅不敗方又出聲:「你可知道那柄劍的來歷?」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這位號稱天下事都逃不過你掌握的軒轅不敗啊。」

  門內又沉默了會兒,軒轅不敗聽來有些不高興。「什麼號稱,是事實。」

  「你到底有沒有方法解啊!」

  軒轅不敗嗤嗤地笑著,「這麼心急?就算你能解開吾兒的封印,你又意欲如何?」

  「我想聽他說話的聲音。」還有笑的樣子。蕭瑟春秋的聲音聽來有幾分難掩的雀躍。

  門內傳來似乎是有人從椅子上跌落的聲音。

  蕭瑟春秋湊上牢門上,問:「噯,我好像聽到你摔倒的聲音?」
  「……」感覺軒轅不敗似乎相當震驚,他問:「你該不會……」

  「嗯,沒錯!」蕭瑟春秋搶答。

  「……」他話都還沒說完……軒轅不敗閉目慎重其事道:「吾,軒轅一脈不能絕後。」

  「有什麼差!你還這麼壯,再努力一點多生幾個就行了!」

  這次門內傳來棋子散落一地的聲音。仔細一聽,猶如是某人石化又碎裂的錯落響聲。

  「軒轅不敗?你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

  軒轅不敗重新將灑落一地的黑白棋子重歸原位,看來被蕭瑟春秋大膽的宣言,擾亂棋面上的佈署。
  「小娃,吾兒不會愛你的。」
  這話兒,聽在蕭瑟春秋耳裡就不怎麼順耳了。「哦?你憑哪點認為嗜殺者不會喜歡我?」

  「嗤,因為將吾兒封印在屠戮之森的人,就是他愛的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能夠走入嗜殺者心防,吾兒也有數分真情真意。

  「男的女的?」蕭瑟春秋聲音開始有些不愉快。
  「……男的。」軒轅不敗說的十分勉強。

  「哈。」蕭瑟春秋一聲朗笑,「那正好。」

  「怎麼個好法?」他對這小娃有幾分欣賞。

  「有爭奪性的獵物,吃起來才格外甜美。」

  蕭瑟春秋的眼眸深處有血紅的猙獰,眼眉邪勾,他的話,聽來有戰慄的真實感。

  軒轅不敗深遠地嘆了口氣,無意又似刻意的說:「小娃,你勝不過創造那柄劍的主人。」
  「你知道那柄劍的主人是誰?」蕭瑟春秋急聲問。
  「當然知道,而且還是你意想不到的人。」軒轅不敗別有深意的放下手中的黑棋。

  「是誰?」

  「前、地獄島主。」
  他,像極惡的鬼,揭開了地獄的序幕。

  「師九如!」蕭瑟春秋吃驚地喊出這陳封已久的名字。

  夠狂妄的名字!蕭瑟春秋握緊拳,雙眸亮得彷彿可以擰出血來,他舔著因興奮而乾澀的嘴唇。

  太美妙了……他瞇彎眼眸,唇也彎著嗜血的弧度。
  這從爛泥裡被挖出來的名字。多少年了……有誰還記得那名拋棄阿鼻地獄島的嫡傳閻君呢?

  『師九如』,可是地獄島不言說的禁忌呀。


  他,由心深處,開始期待擊潰師九如的絕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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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暖身前奏即將結束,蕭瑟小妞要好好演出呀.^^.
  前些天看完改編惡殺六魄篇結局的MV,雖然END的人換了,但看完後,畫面卻蹦出『蕭瑟小妞死在嗜哥懷裡』?!(驚恐捧頰)結局應該是大團圓…這麼會冒出這淒美訣別的畫面...Orz


  蕭瑟春秋說道:「為什麼你第一個愛的人不是我呢?……唔--」(噴血)
  嗜殺者緊緊抱著懷中血色無幾的人。眼中的淚,無法克制的從他眼中流出,滴落在懷中的人眼上。
  蕭瑟春秋微微地闔上眼眸,覺得自己幸福地快死了。
  「阿殺……我能把你這滴淚當作是愛我的禮物嗎……?」
  
  ……

  好可怕的畫面!這不是吾的結局!(淚指上頭的兩人)

  ……

  還有小花蜥蜴,小花沒死,未來還會再見.^^.小花可是嗜哥和九如的愛的小寵物。
  謝謝諸位的鮮花、謝謝ABOW的嗜哥帥圖、謝謝油很貴嚇死人的惡殺改編MV……畫面與故事合到讓人目瞪神呆的血腥境界。在此心疼九如正妹灑血搏命演出。^^.




  【推薦帖】:
  由貴剪輯:主嗜殺者X師九如【惡殺】改編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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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BOW繪製:嗜殺者之豐富的蛋白質(?)【依然臉紅系列】按此*

  

九祐 2008-08-30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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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11-12 05:26
  【惡殺】七殺篇   



  第四回──【惡殺Eros】-幻覺  文/九祐.





  時至二更夜,鬼伶仃領著喪喜行差執行完任務後回地獄島,行經偏廊,每扇窗格都是黑白兩色,他很習慣在夜裡摸索著走,在這沒有月光下,他也一樣行走自如。
  經過少主三口劍的房前,便聽見少主大剌剌毫不遮掩的呼嚕聲,鬼伶仃眼彎了彎,三哥和二哥也都睡了。

  他喜歡地獄島,格外地珍惜地獄島中的每個人。明明都是沒血緣關係的羈絆,但是心中這份比血緣還濃郁的手足情感,是他心中無上的寶物。
  地獄島百年一開,這次重現人間,他授命為新任第四島主。大哥親自授權予他,島裡沒有人反對他這名外來客,因為他的認真,地獄島裡的人都看在眼裡。

  正因為所有人的認可,使得他更加努力。

  今日,他是最後一名回地獄島的人,深夜裡靜悄悄地,風聲和著海聲,兩相輔成下,有著奇異的天籟之弦。
  鬼伶仃以為所有人都睡了,除了數名定點巡邏的士兵和哨站衛兵,他走入琰摩冥殿,入眼便見大哥聖閻羅坐在君座上。

  他心裡有些驚訝,呆了半晌沒出聲,正疑惑大哥怎麼這時間還在琰摩冥殿上,細看後,發覺大哥沒查覺到他的存在,他小心地靠近,確認大哥是閉著眼睡著。

  殿上沒什麼燭光點著,黑壓壓地,他瞧著大哥壯碩的身軀靠著君座,少了平時威嚴的神氣,這一眼看來,是一團寂寞失焦的大黑影。兩旁暗赭色的帷幕兩垂輕飄,鬼伶仃當下彷彿看見那棵珊瑚骨的千年樹,心裡起了莫名的疙瘩,他從房裡取了一條毯子,想給大哥遮寒。
  手才擱著,他並不想驚擾大哥,他以為自己是無聲無息地,孰不知熟睡中的大哥卻忽然睜眼,燦亮的銀眸,盯著他,那模樣看來有些驚懾。

  他正欲開口,大哥卻一張手將他往懷裡窩,嘴裡喃喃地唸著他陌生的名字。

  大哥的聲音是有感情的,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情感,痛苦地又萬般壓抑著,似乎連聲音都滾滾地燙著。驀地,他忽覺耳根子有些發紅,頸子也莫名地發熱起來。
  鬼伶仃心裡有些發慌,畢竟他不曾有過這種過熱反應。

  大哥的手,一個手掌便能箍緊他的腰,陌生的溫度,令他有些招架不住,心底的水聲忽冷忽熱的淙淙流過,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大哥將他鎖在懷裡,他動彈無方,腦子裡也空白了一片,耳裡只聽見一個名字。

  九如。

  這名字,像一句不老的無首詩歌。


         ──●──


  星夜無情,銀屏少了一罣心月。師九如張眸看著眼前的人,恍恍惚惚地,只覺得自己似乎走錯了方向。他怎麼來到屠戮之森了?
  師九如凝視著嗜殺者,腦裡迴盪著那日嗜殺者最後一眼看他的眼神。

  眼神裡只有一個『恨』字,不簡單也不複雜的一個字。

  可是由自己的口中唸出來,那比殺了自己的愛還難受個千倍萬倍。
  他總以為他是真愛他的,只是嘴裡鬧著彆扭不說。他相信他吻他的時候,是帶著真感情地深深吻著。

  那不是假的。師九如在心裡頭告訴自己,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心裡圖著一絲絲痛快的催眠鞭責自己。

  是啊,他是真的地痛恨著他──這句話說到了眼前,淚也紛紛全飛奔了出來。

  那日的天亮了,可那日的天,從他心裡卻成了整年不曾金烏升空的黑夜,他想,他心裡頭那壺溫暖的月牙泉,都被他心裡的恨給蒸燙死了。藍白相接的天,只剩下空盪盪的空殼子。

  他以為他會忘了他,忘了那身相思纏身的哀哀病痛。可他非但沒忘,六魄束縛後,只剩下愛,愛得深、變本加厲的更無法自拔的深愛著。
  他造了座墳,那些既往不愉快的,全將那些妖魔趕進去。明明是他唾棄他的愛,全給他扔了回來。

  他真想恨著他,哪怕一日也好。

  他做不到,半刻也辦不到。因為他是真心真意的愛著他,憐憫地愛著他。
  他可以將靈魂都給他,可是卻做不到將靈魂出賣給他。
  他將他的愛,雙手喜悅地獻呈他,赤裸裸地任憑他宰割,依然得不到他愛他的丁點可能。

  師九如怯生生地登上那些纏繞嗜殺者身上的粗大樹藤,他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輕踏著,就怕傷了他分毫。
  不愛他也罷,至少他將半個靈魂都留在他體內,與他神魂交融,相眠一塊。
  他不曉得嗜殺者夢裡有沒有他,但他知道,自己的夢中一定有他。

  師九如用指尖輕柔地梳理嗜殺者過長的綠髮,他將一股髮擱在自己的手心上,安撫般的手勁,摸著手裡沉睡的溫和顏色。師九如眼簾低垂,所有失而復得的快樂,都在此刻眼下。
  他可以覺得自己被幸福地愛著。
  撥開嗜殺者臉頰旁的髮絲,指尖猶如確認似的劃過嗜殺者的眼眉、鼻樑、嘴唇──最後,印上烙印的不變誓言。

  他嚐著他緊閉的雙唇,將乾澀的唇紋,沾滿屬於他溫熱的記號;病態的愛讓他半死不活的沉睡著。

  師九如靠在他的肩上,讓他微傾斜地偎在他的頸窩上,將兩人背離的裂縫造一個幻覺的親密楔合。
  他為自己的悲哀,笑陪了滿臉的辛酸。
  靈魂深處,日日夜夜,他曉得,他在他底心──深淵處。


         ──●──


  蕭瑟春秋再度來到屠戮之森,他的眼裡有說不出的喜色,眼眉都帶著清淺笑意。
  他開心的蹬著步伐,碰碰跳跳,像隻嗅著木天寥而興奮的小貓。這會兒,又像狡詐的金麟蟒蛇,一竄步,手腳又不規矩地胡弄到被封印的嗜殺者身上。

  蕭瑟春秋俏皮地捏著眼前這英挺的鼻樑和糾結的眉心,他越覺得嗜殺者有張殘酷的相貌,迷得他心跳不已。
  他偷偷地親著嗜殺者的臉頰,這吻,像偷香的盜,星眸淘氣地笑彎成一對小月亮,與嗜殺者閉眸的下弦月,是對成雙的鴛鴦月。

  他摟著嗜殺者的脖子,小鳥依人的模樣,他裝乖地靠在嗜殺者的胸膛上。
  蕭瑟春秋睨了劍首一眼,撇嘴;這把劍,著實礙他的眼。

  不過,不打緊,很快的,這把劍再也傷不了嗜殺者分毫。因為他知道如何讓嗜殺者脫離這柄劍的掌控。
  「阿殺,我要你第一眼醒來看見的人就是我。」蕭瑟春秋抿彎著小唇,偏頭思考的模樣,自言自語又道:「叫你一聲阿殺,你會不會笑我孩子氣呀?」

  親暱地又在他肩上磨蹭數下,摟著他的腰,酣甜的口吻:「我打定主意你會喜歡我。嘻,除非阿殺不愛吃糖。」
  「不過……我擔心阿殺醒來會嗆著我。」垂眸一羞,捉著一根白羽毛,拂拂逗弄著嗜殺者的面頰,用羽根撥開他左半邊的長瀏海。
  輕飄的髮絲,薄弱的光線,漫不經心的穿透而過,蕭瑟春秋眼銳捉到眼前的證據,他變了臉色,氣呼呼地從嗜殺者身上跳開。

  「誰吻了你!」蕭瑟春秋氣得跳腳,撩起衣袖往嗜殺者的嘴抹。「可惡、可惡!我就是見不得旁人沾了我要的!」

  蕭瑟春秋氣急敗壞的張嘴咬了他一口,說道:「要不是時機不對,我真想立刻扒光你。」兩掌搓著嗜殺者表情木然的臉,又氣又愛,噘嘴咕噥從他心底剛冒出頭的可愛醋意。
  「說穿了,我也懂得你是百般不願意被強吻,是嚜!」蕭瑟春秋眼一瞇,滿意的下了註腳,面色一悅,眼裡又復見開懷春色。

  「阿殺,你等著,我會解救你出來。」喜孜孜地俯首啄了他一吻,「這會兒,你的唇你的眼都是我的味兒,你賴不賴?」

  他的眼兒,高高地睨著,一手捧著嗜殺的的面首,他貼著他的臉頰,十足邪惡地樣貌,他說道:「你瞧,我為你準備的第一份見面禮……」

  手指著底下,腳下跪著十名僧人,一刀斷首。獻祭的牲禮,七孔封鎖,挖空的頭顱,盛滿無罪純潔的鮮血。
  「喜歡嗎?」蕭瑟春秋低首輕咬眼前無防備的耳珠,魅麗的臉上,營造著與皮相不相襯的深沉心機。

  「嗜殺者,我等著你用最血腥的吻來答謝我。」

  蕭瑟春秋拈來僧人的頭顱,掏空的腦顱內,裡頭盛滿無罪鮮血;九十九份無罪之血沐浴這把六魄劍十日,嗜殺者便能從封印的掌控中脫離。
  蕭瑟春秋神情愉悅的淋下第一份無罪之血。

  他刻意折磨,緩緩注下,血沫流於劍柄上,再一點一滴流遍劍身,像蔓延的劇毒流竄全身,一點空隙也不留的;他鄙棄地笑著,冷眼見證這柄劍毒發身亡的悽慘模樣。

  師九如,你我的第一戰,就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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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11-12 05:26
  【惡殺】七殺篇   

  第五回──【惡殺Eros】-崩解  文/九祐.


  他真造了一座墓,墓裡躺著嗜殺者;他想,就連梁祝蝶作夢,也還有個悲傷而美麗的結局。
  而他呢?沒有結局,只有一座『劍墓』,連美麗一詞也稱不上。

  師九如獨身一人坐在綠坪上,身旁的山百合依舊綻得囂張高潔,短溪上流動的水,也不曾改變過方向。
  為何萬物的容貌不變,身邊的人卻變了呢?
  連腳步聲也不一樣了。

  「師九如,下雨了。」

  他仰首看著頂上為他遮雨而來的人──策馬天下。
  「這雨是甘露,傷不了我分毫。」師九如淡淡地說著。
  策馬天下肩一聳,索性將紙傘擱在兩人身後,他也盤腿坐在師九如身邊,腳邊有一株星星草,搖搖顫顫。

  「我曉得你厲害。」策馬天下半是揶揄的說:「又再想他了?」
  師九如不作話,人往後躺去,傘緣恰好為他遮住斜風細雨。
  「想他就去看他,反正人被封在樹上,也跑不掉。」策馬天下轉頭凝視師九如側臉,問:「如果他不是嗜殺者,你也不是師九如……你們兩人會有好結局嗎?」

  師九如輕笑一聲,「就因為他是嗜殺者,我才放不下他。沒有他,就沒有開始;有了他,才沒有結局。」
  「你為何這麼關心嗜殺者?他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讓你這樣掛念著?」策馬天下終於把放在心裡多年的疑問說出來。

  師九如靜了半晌,靜默的時間彷彿走到從前的時光;而這裡,有太多屬於他和嗜殺者的回憶。
  「他是一名很可憐的人……」
  師九如的聲音有些恍惚的錯覺,他想起那天晚上,嗜殺者倚在窗邊和他說他的故事,那模樣很脆弱、很脆弱。
  他比誰都還渴望被愛,也比任何人還懼怕被愛。因為愛抹殺了他的存在,而恨也俘虜他的存在。
  「你居然因為他可憐而愛他?」策馬天下驚訝地看著躺在一旁的師九如,「如果是我,我得說你的愛很殘忍。」
  「那並非是全部原因,而是在我動心後,才發現他是一名可憐的人,因為這樣更讓我無法不去在乎他,當相愛的理由都水到渠成後,相處卻成了最難磨合的隔閡。」

  「在我眼裡,嗜殺者只是一名無血淚的殺人魔。」策馬天下語調陡然變冷。
  師九如站起身,順手拿起紙傘,替策馬天下擋著雨,對他伸出手,並道:「如果有機會,去試著了解嗜殺者這人,你會了解我剛才說的話。」
  策馬天下握住眼前的手,借力起身。

  「我不希望有了解嗜殺者的一天。」
  「為什麼?」師九如問。
  「一旦他再甦醒,生靈塗炭,人間慘景,我不想再見。師九如,『同情』並不適用於每個人身上,尤其是嗜殺者。」
  「我對嗜殺者並不是同情。」師九如重申道。

  策馬天下看了他一眼,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愛情是自私的。我只能說,嗜殺者是真愛你。」
  師九如別過頭,「這點很久前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他也不愛你了。」策馬天下再道。

  五十年前那場戰爭他是見證者,他看他們在痛苦的邊緣裡爭戰,他親眼看見嗜殺者輸給自己對師九如的愛,而師九如的本能讓他輸了嗜殺者的愛。

  神明,在人性的某部份,注定是永遠的輸家。

  「是啊……」師九如苦笑一聲,「我親眼看見他對我的愛化成灰燼了。」
  「是解脫了嗎?」策馬天下不禁問。那天滂沱大雨下的師九如,他傷心模樣令他難忘。

  「解脫?」師九如按著胸口,眼眸微瞇,搖搖頭,他說:「我不會丟下他一個人走,就算是地獄,我也與他同行。」

  「很偉大……」策馬天下凝看他,卻道:「但,只要是人類,就不可能無私。」
  情感,是由個體觸發再形成各種型態的情緒;來到人世,第一道哭聲,便是恐懼。所以人類第一個學會的感情,就是對未知的情緒感到恐懼。

  師九如要一個不懂愛的殺人魔去接受他的愛;在愛上前,恐懼就先腐蝕嗜殺者了。
  嗜殺者輸得不冤枉,這證明,他仍有身為人類的基本情感。


         ──●──


  策馬天下與師九如返回小屋途中,師九如突感胸口一陣劇痛。
  「唔……」
  這是?師九如臉色蒼白的抓著糾結的心口。
  六魄……對,是六魄。六魄怎麼會染上清聖之血?
  察覺身後師九如的不對勁,策馬天下立刻返頭,攙扶師九如,擔心問:「你怎樣了?」

  「我──」話沒來得及說完,心魂強烈的震盪著,人一晃,簡直要將他的靈魂撞擊出體內。
  「師九如,你先別出聲,先把自己穩住!」
  策馬天下就算不瞭解狀況,單看師九如痛苦虛弱的模樣,也明白事情絕對不單純。

  師九如盤腿席地而坐,兩掌化圓,穩住心脈。他曉得必是六魄發生狀況,可是……是誰?
  是誰在嗜殺者的身邊?

  師九如心中難掩焦急,心魂乍開,放任將鑲在六魄內的情感全部往自己心神裡導來。
  明知這樣是最危險的狀態,但為了掌握六魄的情況,他也得放手一搏!

  師九如感應著六魄的情感,越往深處探尋,視野僅見一片血紅的血池,而那中心站著一個人。
  ……殺……
  他從上空懸浮地看著站在血池中央的嗜殺者,他以為他仍沉睡著,像以前一樣,安安靜靜的。

  驀地,嗜殺者身軀震動了一下,接著,慢慢地他仰首看著他,雙眼上的封印慢慢溶解,嗜殺者睜開了雙眼。
  他瞪視著,並用最原始且野蠻的憤恨,仇視他。

  師九如心湖起波振盪,頃刻分心,兩腳便被捉住,身子一墜,狠狠地往血池裡摔落。
  「嗚!」
  師九如在血池裡掙扎,嗜殺者的手按著他的頭顱,硬是把他往血水裡壓,恨不得立刻將他淹死在這兒。
  血水往他的七孔裡灌,師九如全身不斷發麻,像中毒一樣,全身抽搐。

  護他軀體的策馬天下,驚見師九如七孔流血,大驚失色,立刻贊掌助他一臂之力。
  「師九如!」
  接收到外來的力量援助,師九如反手抓住嗜殺者的手臂,使力一扯,嗜殺者也摔進血池中。

  師九如站起身,重重喘氣,往左右張望,就不見嗜殺者的人影。難過湧上了心,情緒焦迫下,師九如忍不住大吼:「你就這麼恨我!」
  話才說到當頭,師九如突然被人從身後擁著,師九如一愣,他識得這味道……
  「殺……」師九如心頭又驚又喜,整顆心彷彿就要飛上天。

  師九如轉頭,耳後一麻,觸目驚心的血眨眼間從他的脖頸處噴灑出來,師九如不及反應,只覺一陣陣疼痛耳鳴,脖子、頸動脈、他的血……似假仿真。
  嗜殺者埋首咬著他的脖子,像原始的野獸制伏掌下的獵物的姿態。

  耳邊還聽得很清楚,他用牙齒撕裂他的肉的聲音,一口一口的,將他生吞活剝。
  『被愛者與愛人者,是牲畜與屠刀的關係。』師九如腦裡想起嗜殺者曾與他說過的這句話……

  那麼、現在的答案。是他選擇處決他嗎?

  『可是他也不愛你了。』
  答案都擺在眼前,再自欺欺人下去,就顯得滑稽可笑了。

  師九如氣空力盡倒入血池,半張臉浸泡在血水中,人逐漸被血淹埋,他一只眼看著,看著嗜殺者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有一些眷戀他的意味。

  可是,血淹上他的眼眉,他依舊得不到他眷戀他的一眼。
  心裡的空虛,一點一滴穿心而過,冰且脆地,像透明的水晶,一眼望去,空無一物的愁美。

  他終究死在他心底。


          ──●──


  天上黑雲急催,金雷大怒的擊落林木,屠戮之森燃起落雷火焰,森林裡,動物們慌亂奔逃。
  「哈哈哈……燒吧,將紅蓮之火獻予你──嗜殺者!」
  第十日,蕭瑟春秋已瘋狂的殘殺第九十六名僧侶,無情劍光,犀利俐落,最後三名僧侶被縛綁跪地,嘴裡不停頌唸『阿彌陀佛』。

  火紅大火襯得滿山殷紅,烈火熾焰,八熱地獄仿若降臨。
  蕭瑟春秋眼露寒光,羽扇化劍再出,無害笑意卻是殘酷斷命,僧侶人頭瞬斷,鮮血如噴泉乍迸,淋上了嗜殺者胸口的六魄劍。
  悲愴之風,挾帶劇烈焚風,周圍綠葉蜷曲枯黃、最後焦黑灰化,方圓三里以內草木皆死。

  嗜殺者的軀體動了,蕭瑟春秋漾開笑容,只見染血的六魄,哭泣似的陣陣低鳴,劍身散發出點點紅光。
  蕭瑟春秋眼眸亮得如天上熒星,他瞧見了!他瞧見阿殺笑了!
  一顆心彷彿快衝出胸口,蕭瑟春秋按捺著,等侯最甜蜜的果實。

  嗜殺者的指尖也稍稍地動了,像亟欲破土而出的綠芽,蕭瑟春秋見景興奮地顫抖,全身上下一股熱流體內惶惶喜喜地竄著,一會兒拔高,一會兒飛低,淘氣地像栓教不住的過動娃兒。
  「吶、阿殺……阿殺!」他捂著嘴,心跳壓著喉頭,噎得他眼眶熱淚。這一刻,他踩在雲端,興沖沖地飛高了。

  嗜殺者頃刻之間睜開雙目,高舉兩臂,兩掌握住六魄劍,齜牙咧嘴,嗔目爆喝一聲:「喝!」

  嗜殺者將心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恨意,豁盡全力緩緩拔出插在他心上的六魄劍,「……唔……師……九如──!」每一分每一秒,細細感受這穿心的痛楚!他的面容極端痛苦地扭曲著。
  當初的背叛,椎心之痛,歷歷在目,好似上一秒才發生。
  師九如!滿口謊言的人!
  他有多恨他!──他恨不得把自己心給挖出來!那上頭沾滿他嘔心的愛──畸形的愛!

  蕭瑟春秋聽見嗜殺者醒來第一句話喊的名字居然是師九如,心裡掠過數種難以釐清的複雜情緒,熱淚懸眼尾,半死不活,腦裡忽冷忽熱,不知該笑或怒?
  那名字狠狠地摑了他一掌,蕭瑟春秋面容難堪。
  師九如?姑且不察覺話裡的思念,即便是恨,他也不允許師九如在嗜殺者心中墊上分毫、廢渣殘羹也不許!

  蕭瑟春秋抓起將三具僧侶屍身,將屍身拋於空中,羽扇一揮,三道劍光同時將屍體一分為二,剖開的肉身,鮮紅的血如失速的噴泉,在半空中形成一株地獄死人花,從盛開到枯萎,蕭瑟春秋任憑清聖之血淋於自軀。
  指尖抹唇,妖媚之態,蕭瑟春秋飛身騰上嗜殺者身前,他出手握住六魄劍劍柄,六魄劍並沒有反噬他,碰到劍柄的剎那,遠處傳來聽不見的濃濃悲鳴。

  「嗜殺者,記住我……」

  蕭瑟春秋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撫摸嗜殺者的臉龐,他欺近他,故意湊近他耳邊,舔唇、近乎喘息地,他輕啟朱唇:「釋放你的人是我、蕭瑟春秋。」

  嗜殺者轉眸終於凝視他,蕭瑟春秋滿意的看見嗜殺者的眼中,兩處佔滿他的身影,呵,他在他眼底呢。
  多美的答案,美到令他生暈發眩。

  蕭瑟春秋低首立刻封住嗜殺者的嘴唇,將嗜殺者的驚愕收納眼底,他笑著纏住他的舌,極盡色情的含著。
  他動手轉動劍柄,嗜殺者心臟一緊,斗大汗珠嵌著額際,一條條青色血管瞬間佈滿面孔。

  「嗚──」嗜殺者眉間痛煞扭曲,他怒目反咬。

  蕭瑟春秋收回自己騷媚的唇舌,也一併拔出六魄劍,痛苦與快感並存的一瞬間,體內澎湃湧起相衝擊的男性快感。
  劍出一瞬,嗜殺者倒入蕭瑟春秋懷中,他撫摸嗜殺者胸口,睇眸逞笑:「舒服嗎?」
  「你……」
  「我的舌技會讓你更舒服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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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kira 2008-11-12 14:13
最近刚刚关注着两个人的东东^^
其实完全原于一个MV

没想到楼主大大还写过这两只~
星星眼~

顾凌风 2008-11-28 00:45
偶终于。。。偶终于看到一篇嗜师的文了~~~~感动~~~~=w=

九祐 2008-12-03 12:47
  【惡殺】七殺篇   



  第六回──【惡殺Eros】-崩解  文/九祐.




  重喘一聲,幾近剖心痛楚,嗜殺者惡狠狠地揚眸!
  「記住我了嗎?」眉眼邪勾,白雪娥眉,舔嘴咂舌,他淫聲浪語,落在耳旁一陣熱氣拂拂,蹭著嗜殺者的胸口,指尖挑逗地搊弄他胸脯上的髮絲。

  「這兒,還住著人嗎?」

  「死了。」

  他睨著血紅色的眸,冷眼望著眼前這張無辜甜笑的娃顏,身子輕巧,骨架也只近他的一半,嗜殺者嘲笑地一把撕裂蕭瑟春秋身上衣袍,半露出奶油色圓潤肩頭。

  蕭瑟春秋不以為意,神情姿態愈發狂野,眉眼間盡展張狂,肩上髮絲滑溜地鋪上他甜膩的肌膚,像層裹覆糖衣的野薑花,黃澄澄的,又似糖霜捏成的小人兒。

  他甜得令人頭疼。

  帶殺的昏黃色,臉龐印著一只鬆軟糖球,嘴一癟又偌側然神色,他博取他一眼施捨,捨去心上的疼痛,牢記他拯救他的痛覺。

  天空拉高距離,荼靡花下滲出血色土壤,他呼吸他的呼息,噙著高傲笑意,腳邊的聖氣萎縮成不起眼的螻蟻,一點一分鑽入土壤,一眼即逝的閉眸崩潰。

  嗜殺者扣住眼前這張要命的可愛玲瓏,他問:「喚醒我,你想要什麼?」

  蕭瑟春秋低首咬住壓住他唇畔的拇指,嗜殺者看見如同類一般的嗜血笑容。

  「你與我,有相同的氣味。」

  他挪開他的手,親吻他的掌心,眼波盪漾,蕭瑟春秋很懂得運用自身的優勢,一雙無辜的秀眸骨碌骨碌的轉,親暱言道:「我打定主意了……」眼裡陰沉沉的,捉緊獵物勢在必得的得意模樣,湊近耳旁嬌聲細語。

  「你想做什麼,我便跟著你做什麼,你快樂我也跟著你快樂。阿殺……你說,這好不好?」

  阿殺?這一聲孩子氣的稱喚,乍聞下令嗜殺者眉頭一擰,抬眸細凝蕭瑟春秋迷戀的眼神,亮灼灼的,像兩輪小太陽鑲在他眼眶底。

  一時間他竟說不出半個字。

  「瞧你傻呼呼的。」蕭瑟春秋彎唇微笑,「不信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

  蕭瑟春秋欲撫上他的臉頰,卻被嗜殺者一掌隔開。
  「怎麼?」被拒絕,他苦惱的蠻瞪他一眼。「我哪兒說錯了?」

  「你與師九如一樣。」

  蕭瑟春秋氣呼呼的推開嗜殺者,道:「你說這話分明污辱我!誰同那心理變態的瘋子!從前每天早課、晚課都得聽他那番愛與生命的齷齪大道理。」

  「從前?你與師九如認識?」回想起來,他竟不了解師九如來歷背景。

  「喔……」蕭瑟春秋噘嘴睨了他一眼,「師九如來頭可大了。說出來會嚇壞你。」

  蕭瑟春秋遮嘴調笑,嘲謔的神情,一手拿著刀鋸,從話裡頭將他的疑問割出汁來。

  「他啊……是地獄島正統傳承之人,阿鼻地獄島之主。」


         ──●──


  「啊……」
  策馬天下扶著師九如癱軟的身體,師九如靠在他懷中幽幽轉醒,張眸望著他,過了許久他才從六魄世界中完全脫離。
  「師九如你總算清醒了……你面色蒼白,是發生何事?」
  眼眸半垂,師九如道:「……沒事。」

  策馬天下眉頭擰了擰。明眼人一看就知有事,想瞞什麼?
  「你曾說過,若有需要,絕不拒絕策馬天下之助。當然你不說,我也不勉強,這不過是信用問題。」

  師九如微嘆:「是六魄。若我猜得不差,嗜殺者已脫離六魄封印……」
  「六魄不是在你掌控之中?」策馬天下疑問:「那麼是何人?又是用什麼方法解除六魄對嗜殺者的封印?」

  「六魄只要染上清聖之血,必有影響,讓六魄染上清聖之血必定尋來佛門中人。」

  「師九如你曾說心存善性者六魄不能傷之,更何況是佛門修行者,嗜殺者已被你封印陷入沉睡……究竟是何人助他解除六魄封印?」

  師九如陷入沉默。
  策馬天下將他扶起,勸道:「我不希望十五年前的慘劇再一次重演。我只問,我能否幫得上什麼忙?」

  師九如眼神看著前方,他再熟悉不過的方向。「這是我與嗜殺者的意志之爭,誰皆無法插手。現在我必須前往屠戮之森,探查嗜殺者的狀況。」
  「讓我陪你吧。」
  師九如搖搖頭,「不用,我不會有事的。」

  師九如轉身離開劍墓──他曾與嗜殺者一起生活的小木屋,這一別,他走回了前塵往事,心裡露了缺角,他假想,一把劍即便斬斷殺性,它仍是一把開鋒染血的殺人之劍。
  如果有一天,他能用愛、圓滿那把劍的缺;那是否,也能使用愛、填補兩人親手埋身藏骨的愛之劍。

  師九如依然做著幻覺裡的美夢,每走一步,他的美夢靜靜的被他踩在腳底下,被現實的重量,逐一分肢、解體一場十五年的目眩夢。


         ──●──

  「阿鼻地獄島之主?」嗜殺者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不禁順著蕭瑟春秋驚人的答案重覆道。

  「呵,令人費疑嗎?」他將他拉起,視線低凝嗜殺者心上填補的傷痕,淡粉色的新生的肉,淡淡地橫隔嗜殺者的左胸上,指尖依樣畫著形狀,他多少帶點勝利的優越感。

  「師九如與仙靈地界女神乃為雙胞胎姐弟,神之女繼承仙靈地界,靈之子則繼承阿鼻地獄島。某一日,師九如終於症頭發作宣告離開地獄島、解除地獄島主之位,他要以愛行道拯救更多沉淪不醒人心。師九如某種程度上的愚蠢,我倒是佩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蕭瑟春秋轉頭斜睇一臉若有所思的嗜殺者,冷眼看去,他哼了哼:「想不到師九如以愛行道,行到你身上來了。」準是包藏禍心,就說師九如滿口妖孽經。

  嗜殺者看著蕭瑟春秋毫不掩飾對師九如的厭惡,他想,原來師九如不善人緣,偏頭想師九如那性子任為島主,肯定弄得地獄島人仰馬翻。

  「阿殺,從今以後,我不許你嘴邊再提起師九如。」蕭瑟春秋突然使弄撒潑,眉展薄媚,曳著嗜殺者的膀子纏入自個兒懷裡,嬌語:「吶,阿殺現在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我陪著你!」

  「殺師九如。」

  蕭瑟春秋臉垮下來,這回答又不能說他錯。眸色稍轉,鼓著腮幫子,他囔囔道:「我現在不想瞧見師九如那張臉……不如這樣,我偷偷帶你去見軒轅不敗,你見著他肯定樂得很!」

  「軒轅不敗……」

  「是嚜!」蕭瑟春秋眨眨眸,張手拉綹嗜殺者背後深綠色的髮絲,纏繞指尖圈了三圈,開口又道:「我一眼就瞧出你是軒轅不敗之子,你們父子倆的氣質十分相近。還有,如何將你從六魄的封印拯救出來的方法,也是你父親軒轅不敗告訴我。」

  「……他還說了什麼。」嗜殺者壓低面首,一股長年累積的殺意,因一個名字而逐漸復甦,他的手,彷彿還殘留著母親殘骸的冰冷溫度。

  蕭瑟春秋察覺他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從背後探頭問:「阿殺,假如你不喜歡聽軒轅不敗的話題,我就不說。」察言觀色也是他的拿手強項,他甜甜一笑。

  斜睨眼下這張討好的可愛面容,不知不覺,他總是無意間將蕭瑟春秋的臉和師九如重疊。

  身邊的位置,曾經是師九如佔有。

  如今他的心中也產生了一股朦朧的幻覺,轉眼後,驚覺背後的影子都崩壞了輪廓。
  那張模糊不清的臉,他忘了是何模樣。眼裡一陣陣不知名的熱意,襲捲他心中某一處曾敲響的泠泠之音。

  心底的聲音,曾經是師九如的寂寞。

  「阿殺?」
  蕭瑟春秋見嗜殺者遲遲不出聲,張眸抿嘴地喊了他一聲。

  嗜殺者恍如未聞。

  師九如總是喚他單一字、師九如……師九如……每當他在心中呼喊這名字一聲,背上喀喀響,是骨與肉分裂的剝離聲。

  「阿殺……你的背──」

  蕭瑟春秋吃驚地睜圓了眼,發現嗜殺者右肩上一處血漬範圍迅速擴張,如吸收養分的土壤,汲取依附的生命。

  嗜殺者吃痛地按著右肩胛,面色痛苦,咬著牙根,粗喘著氣,五指指甲陷入胳膊肉裡抓出五道血痕。

  「怎麼會這樣?!」蕭瑟春秋慌張地前後張看,就是不見嗜殺者背後哪處有傷痕,不過片刻嗜殺者背後衣料已是滿背腥紅。

  「啊──啊!啊……」

  嗜殺者劇痛難當,嘶吼一聲,匍匐跪地,斗大汗珠濕了掌下乾泥,泥縫中有一株夭折的花。
  足履踏地時看不見此株將死的花,逼近眼前,四分五裂的泥裡卻仍生長著。嗜殺者雙眼血紅,張手狠狠地撕裂背上的衣料。
  刺耳的裂帛聲,伴隨著即將印入眼簾的殘忍景象,蕭瑟春秋低抽一氣、噤了聲,眼前瞬間封喉,眼眸框著眼下血淋的無聲悚慄。

  ……何等的撕心裂肺?

  蕭瑟春秋不敢置信眼前所見,那簡直是被貫穿心肺的殘酷痕跡!

  是六魄!

  六魄劍竟埋在嗜殺者的身體裡!渾然一體的融合骨血!
  「不可能!」蕭瑟春秋回神看著原本被他丟棄六魄劍的方位,那裡卻是空無一物。

  那麼……嗜殺者右肩背上真埋著師九如的六魄劍!

  蕭瑟春秋怒不可遏,嘎聲怒道:「師九如──你這個愛的殺戮者──瘋魔愛!瘋魔得如心神喪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嗜殺者突爾發出低聲顫笑,搖搖晃晃站起身,他按著背上六魄劍劍柄,一邊大笑一邊緩緩抽出融入他心與肺的六魄劍。

  劍與肉分離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的砉然之聲,美妙悅耳。是的,如同他親手砍殺過的無數的人,數不清的,若出一轍,劍割肉的磨擦聲。

  嗜殺者抽出背上六魄劍,入迷地注視手中的劍,螢綠色的血光微微閃爍劍身,上頭還留有一絲殘存的清聖之氣。

  他時而發笑、時而動怒的審視這把囚了他十五年的六魄劍。事到如今,他仍覺得它美、美得不可方物。

  深凝劍身,他仍看得見師九如的模樣,一張垂死掙扎的瀕死愛,僅存最後一口氣。


  「師九如!你到最後仍用你的愛折磨我……你的愛果然讓我難忘……哈哈哈哈──痛心刻骨、至死方休的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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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2008-12-03 12:50
TO.sakira

MV?莫非是由貴剪輯的那一部嗎^^?
記得是大陸女歌手韓晶演唱的歌曲。



TO.顾凌风

九祐堅持咬牙寫完嗜師文。
嗜殺者是可憐的孩子。請繼續支持本文.^^.

顾凌风 2008-12-04 16:07
人家很支持~~~~撒花~~~~就是36雨原本用代理就很难上,只能看,不能回帖;不然偶就死了。。。ORZ
一直都很萌这对,可惜不太有人写,而且人家也是小白。。。

九祐 2008-12-14 19:56
TO.顾凌风

謝謝^///^...這邊支持的人其實算冷門配對.(這點九祐也疑惑很久)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不強求,九祐寫得開懷,也了卻對嗜殺者的怨念。
有太多投射在他們身上,也放了很多感情和心思。
沒關係^^九祐知道凌风的心意^^

九祐 2009-01-01 18:55
本部分内容设定了隐藏,需要回复后才能看到

蛰伏 2009-02-01 22:53
恩~同样不能在36回帖的某人
嗜师文真的很少见呢~尤其是这样的精品
真的很感谢九佑大啊~你写的开心~也了却了我们这种人的怨念那~算是一些慰藉吧~泪T T

yanzhiye 2009-07-05 14:05
啊~现在终于能看到这的文了

老师好执着啊~希望嗜杀者以后别因为这个虐老师

绯红月夜 2009-07-07 21:56
非常感谢楼主,精彩的文章!
很喜欢九如老师,以爱的教育拯救边缘儿童们,呵呵
楼主加油,期待下文!

九祐 2009-10-04 20:51
TO.蛰伏

太久沒回曉問,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惡殺這篇文。
惡殺已經開心完很久了(汗)看我多久沒回來逛逛了……。
網路上好像是嗜策比較多...OrrZ
這邊真的是特例@@

TO.yanzhiye
不...虐他的是阿聖啊@@bbb


TO.绯红月夜
謝謝回文^^也謝謝你喜歡這篇文^^

taotao000 2010-01-14 19:25
写得好好啊   任务的感情感觉很细腻    

冷玥璃 2010-06-25 21:02
cp有点冷
嗜师很少见,虽然有点萌

伽蓝听雨 2010-09-09 09:46
好少见的CP……
而且感觉还不错,这种文风我也好久没见过了,一下子点亮了眼睛啊,还有优美的隐喻,太难得了。

九如你的爱对小嗜太沉重了,张在骨子里的恨怎么可能那么快消弭……
如果九如你不问,你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惜,那也不是你。

素家双猫 2010-09-10 19:22
感谢大人的文~~~
说实话,吾个人觉得爱太多的话,也是会给人造成压力的,而接受这份爱的人,并不是都能够承受的了~~
吾就是那样的人~~~如果汝给的爱太多,吾不是落跑就是郁闷而终啊~~~泪奔~~

冷冰凌 2011-07-21 14:21
很好看,很少见的配对啊~~

liuho54 2011-11-03 23:31
久聞大名的一篇文,當初追時還在連載,想不到在這裡有幸看見完整版,好激動!這種風格的同人現在不多呢,嗜殺者的內心獨白大愛XD

潇雨花泪 2011-12-27 22:30
好喜欢这篇文 感动TAT嗜师的文啊~真是好少,好精彩,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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