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 [九周年] 11.04 當時年少 01~21(完),31F --]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琴箫和鸣≡ -> [九周年] 11.04 當時年少 01~21(完),31F [打印本页] 登录 -> 注册 -> 回复主题 -> 发表主题

行雨 2013-04-23 00:00
早半小時就來守株待兔!!!!!!!!!!!!!!

頭香是我的!!!!!!!!!!!!!!!!!!!!!!!!

先生主人423快樂^0^/





-----
[當時年少] 01

觀音廟前的大廣場一向是此城中最熱鬧的集市,往常便是三媽六嬸,大叔小哥們你來我往串門子的好去處。不論是各類南北雜貨、小吃攤販,在這兒通通都找得著。不過一向人潮洶湧,熱鬧非常的廣場上除了平素常見的攤販之外,今日硬是多了一道不同的風景。

廣場的一角擺了個小小的相命攤位,一張方桌兩支木椅後頭架了個布條,就寫著「相命問卦」。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般江湖術士攤位,卻因為攤後坐著的那位年輕道士,而顯得不平凡了起來。

那道士說實在話穿得也不怎麼體面,就是樣式大同小異的素白道袍,可偏生人家就是能穿出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道骨仙風模樣,又是個少有年輕俊俏的,路過的小娘子們莫不含情脈脈地望望;更惹眼的是,這道士看來年紀輕輕卻是少年白髮,眉髮俱白的模樣似乎又更多生出了幾分仙氣,格外高潔起來。

可偏偏也奇怪,人家別的道士擺攤算命都是故作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若不是低頭思考深沉望天,便是直盯著來往民眾隨時攔下人「這位且慢我見閣下印堂發黑似是不吉之兆」,接著便是要人花錢解厄消災等等……然而這位白衣道長卻總是淺淺笑著,頗為如沐春風的模樣,像是坐在的不是熙來攘往的觀音廟口,而是春日的小山崗上正在吟風賞花。

一般老百姓總是不喜歡帶刀帶劍的江湖客,總令人感覺特別不講理地便是刀劍恩仇,也因為這位道長實在笑得太和氣,非常容易就讓人忽略了他肩上那把寶劍……好吧,或許他這幾日來除了過來示好的姑娘之外沒做成幾筆生意,還是跟這把劍有點那麼關係吧。

劍子仙跡面上仍是帶笑,心底卻在對自己嘆氣。怎麼大城市討生活反倒格外地艱難?若是在野外村落,他大可以拿起鋤頭種田養雞,要不就到山裡採點山菜獵個野味,總是過活得了……現下被困在這城中,反倒是度日維艱,淪落到得來擺攤相命換點銀兩,要是不幸被那幫損友給知道了,他的臉面要往哪兒擺?唉,他劍子仙跡一世清名啊……

正在長吁短嘆之間,一道身影籠罩住了攤位,劍子仙跡立刻振作起精神,「閣下是要相命呢,還是問卦?這位……」話到一半,便噎住了。

站在他攤前的是位笑意盈盈的紫髮美人,一身儒生的穿著打扮,縱使眼拙如他,也分辨得出肯定是上好的衣料……說是美人,實在是因為眼前這人琥珀金眸淺笑彎彎,帶出臉上兩點笑窩,色若春曉之花。劍子仙跡從沒能見過哪個男子生得這麼好模樣,一時間連他這個修道人都給愣住。

紫衣儒生似乎不介意他的呆愣模樣,只是自顧自地在攤前坐下,仍是含著笑弧,像是天生就極愛笑的模樣。紫金色薄唇微啟,道:「道長可擅解卦?」

出口的嗓音柔細帶黏,雖是極好聽的中音,但確確實實是男子的聲音。劍子仙跡連忙一整心思,正色道:「這是自然。不知這位公子要問什麼?」

「嗯,問什麼呢……」紫衣儒生將手中的泥金摺扇一合,在掌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像是非常苦惱地思索著,「不如,就問姻緣吧。」

疾风之歌 2013-04-23 12:49
有新文看,好高兴~~~~
期待下文啊!

行雨 2013-04-23 16:50
-----
[當時年少] 02


劍子仙跡正伸出去拿起籤筒的手聞言抖了一下,差點就將整筒的木籤都給灑了滿桌,生生橫出一個大糗,幸好及時穩住了手。下意識地抬眼觀察了一下,生得這樣好相貌,問的又是姻緣……要不是那衣領微掩著的喉結明顯可見,他真要懷疑眼前的是個女扮男裝的大姑娘家了。劍子仙跡收拾回心神,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那麼先請閣下抽一支籤。」

「怎樣抽?隨意抽嗎?」紫衣儒生問了。

「閣下問的既然是姻緣,自然是需要心中想著……」

劍子仙跡話聲未落,更是沒留意到那紫衣儒生是幾時出的手,只覺得手腕忽地一麻,握在手中的籤筒同時被帶得一震,不偏不倚地恰恰只跌出了一支籤。紫衣儒生笑瞇瞇地將木籤從桌上拾起遞給了他,「抽好了,道長請。」

那笑意變得深刻了一些,墨色眼眸帶點研究意味地審視眼前之人,「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紫衣儒生倒是挺落落大方,任由他看,「在下姓龍,單名一個宿字。」

「原來是龍公子。」劍子仙跡連連笑著點頭,取出筆墨在桌上紙張上塗塗寫寫起來,「可是這樣寫的?」

那儒生低頭一看,想不到這看來頗不靠譜的傢伙倒是寫得一手好字,瀟灑而自有風骨,「不錯。道長當真是略有神通?只不過這樣一問,竟也能推算得出在下姓名。」

「說是神通那就太過了,只不過冒昧一猜而已。」說罷也不再言語,只是認真地推算起來。

自稱「龍宿」的紫衣儒生倒也不催他,就是悠哉地坐在一旁,貌似興致盎然地觀察著掐指比劃算得滿頭大汗的劍子仙跡。

好半晌,只見劍子仙跡一臉大惑不解地抬起頭來,先是仔細確認幾次手中木籤,再望了望龍宿,一臉的欲言又止。可看了半天,竟是又再次低頭打算重新算過,龍宿只得先搭了話,「道長……這籤,可是有什麼古怪?」

劍子仙跡嚅囁了一下,「龍公子,您的意中人……」

「嗯?」

劍子仙跡心底暗自叫苦。光憑面相也看得出,眼前之人劍眉斜飛入鬢,面上雖是帶笑,卻是眼含春威不露;渾身帶著清貴尊雅之氣,自成一股天生威儀,肯定是長年習於發號施令的上位之人。偏偏這籤詩所解,直指求籤之人一生位高權重,卻是高處不勝寒,難求知己的孤高命數,這讓他該怎麼說呢……?

龍宿微偏了一下頭,琥珀金眸中閃過幾絲快得幾乎不可見的精光,故作出一臉惶恐貌,「怎麼了嗎?莫非是什麼惡兆?」

「這個……恕在下冒昧,龍公子的命格委實清奇,實乃人中之龍,在下不敢貿然定論,可否請龍公子再伸出手來讓我瞧瞧?」

「這樣?自是無妨。」

龍宿雖是沒怎麼異議地笑著伸出了左手,眼神中卻似乎帶上了那麼一點點的……鄙視意味?劍子仙跡真的懷疑眼前之人是故意來砸攤鬧場子的,偏偏人家又一臉誠懇地等著他開口,一時之間心底五味雜陳。

「道長怎麼了?」

見人就這樣握著自己的左手遲遲不言不動,饒是再好耐性也要被磨光,龍宿只好試探性地開口,同時試著要將自己的手給抽回來。

掌中的溫暖一動,劍子仙跡頓時回過神來,佯咳了幾聲,「咳咳……這個,龍公子的命相真是少有的富貴榮顯,我以前也從未見過如此大富大貴的好命相……」

「喔?當真這麼好?」龍宿眉眼彎彎,又是笑得那樣好看的模樣,「那麼還請道長為在下的姻緣指點一二吧。」

「欸,姻緣嘛,公子的姻緣,我看……」

「如何?」



-----

為什麼會變成連載我真是一千萬個想不明白……(抱頭)

行雨 2013-04-24 11:27
-----
[當時年少] 03



「其實,這個籤跟姻緣……」

「是好呢?還是不好?不論是好是不好,也請道長說個明白吧?」

「說明白是很明白,但是這個籤又不是那麼明白……」

劍子仙跡滿心的有口難言,只能支吾以對,偏偏龍宿像是不打算放過他,只是端著盈盈笑臉異常執著地一再逼問。劍子仙跡抬起雪白廣袖擦了擦汗,再度擠出誠懇笑臉,「龍公子是個福氣尊貴之人,位居高位、手掌大權的,能入得您的寶眼的,本就不是一般尋常人能夠……」

「道長這是在說……吾眼高於頂嗎?」那形狀優美的紫金薄唇笑問著,聲調溫和輕柔,吐出的話語卻讓劍子仙跡出了一身冷汗。

「沒這回事!我的意思是、那個,龍公子您是天之驕子,那麼自然也該是一位國色佳人才配得上您嘛!這個、都說『殊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所以,呃……」

胡言亂語了一陣,連自己聽了都汗顏,劍子仙跡忍不住暗罵幾聲自己到底是在慌些什麼?強自冷靜了下心神,總算想起了一點得道高人該有的風範,溫和應道:「龍公子這樣一代人中之龍,必定是胸懷大志,等著開創一番承先啟後的大事業。人說『立業成家』,您如此竭盡心力在事業上,一時沒有時間管那風花雪月之事也是應該。我想您無需心急,待到時機成熟,自然該有一位絕代的紅妝與您這般豪傑相配……」

繼續天花亂墜了好一陣子,龍宿只是含笑地聽,頻頻點頭。劍子仙跡心底頓時成就感大增,更加賣力地加強說明眼前之人只需以靜待之,姻緣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半點心急不來。

「如此吾明白了,多謝道長開示。」

點點頭,正要起身,劍子仙跡卻又急急將人攔下,「龍公子且慢!呃,您、您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想問的?在下可免費替您再卜一卦。」

龍宿聞言,有些微訝地望著他,復又淺笑,「並無。」

其實劍子仙跡心裡也是頗多無奈,若問他私心,他只想趕緊將這尊煞星送走,省得再繼續考驗自己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只是方才姻緣這卦其實他當真沒有說出些什麼有用的可供參考,問了跟沒問一下,如此實在良心不安,又怕愧了師門面子,只得咬牙留人再卜一卦,「公子無須客氣,真的不跟你收錢的。」

「銀錢乃是小事,龍宿從不記掛心中。」此等略為傲氣的發言,偏偏由眼前之人口中說出卻像是天經地義的真理那般自然,只見龍宿隨手從泥金折扇上解下了原本繫著的扇墜──是一枚渾然天成水滴形狀的紫色晶玉,不用多麼見多識廣也知道必然價值連城,輕輕放在桌上,「今日與道長一談,吾甚感收穫良多,這就當作薄酬,謝過了。」

……我們到底談了什麼,你又收穫了什麼?為什麼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劍子仙跡欲哭無淚,偏偏面上還得繃著嚴肅面皮,「若然當真能為龍公子一解疑惑,貧道自也是很為龍公子高興的。」

「自然是的。」龍宿笑瞇了眼睛,站起身來,「不過實不相瞞,在下已經有一子一女……於姻緣一事上也確實如道長所說,自然無需強求。」

「什麼!?」劍子仙跡錯愕地吼了出來。

龍宿沒料到劍子仙跡會做這麼大反應,一時也呆愣了一下。倒是劍子仙跡自己先意會過來失態,「咳恩……這個,抱歉,我一時吃驚……」

「道長因何吃驚?」

「呃,龍公子看起來年歲不大,怎麼已經……」

「先成家,後立業。父命不可違呀……」意有所指的嘆息,復又深深看了劍子仙跡一眼,再次露出淺笑,「時間不早了,吾尚有要事……不如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語畢也不等劍子仙跡回應,竟是逕自抱拳行禮離開。

劍子仙跡只能呆立當場,看著那抹紫衣背影緩緩地悠然行去,腦中還不斷迴盪著那人音容笑貌。聽他自言已有一子一女……這是絕不可能的!他敢以太上老君之名發誓,不管面相手相解籤……那人都是一生無子的命數,怎麼可能已經有了一子一女!?

可既然他已有子女,又為何還要來求姻緣?還是,他口中所言的「一子一女」才是假,只是為了誆騙自己?到底這人……等、等等!不是這樣吧!

忽地恍然大悟,劍子仙跡頓時一陣咬牙切齒,悔不當初。不管孰為真孰為假……事實就是,他被人給耍了!





-----

這個,連載的日期要怎麼改呀?

行雨 2013-04-26 17:50
-----
[當時年少] 04

告別劍子仙跡之後,只見那紫髮儒生依舊只是不疾不徐地緩行,看似沒有目標的悠哉閒晃,卻在轉過某個巷角之後,忽然失去了蹤影。原本跟著他的探子驟失目標,原地打轉幾圈之後毫無所獲,也只能喪氣地回去覆命了。

而就在探子消失身影之後,一旁隱蔽得幾乎看不見的角門緩緩開啟,內中之人赫然是方才憑空消失的那人!

只見他略作出一個手勢,一道影子般的身影隨即無聲無息地落在他腳前,恭敬低語:「少主,請讓言歆去解決他們。」

「不必多此一舉……若是失了他們,誰還能去報信?」依然是淺淺含笑,卻是隨手將手中的摺扇棄置在地,一腳踏斷,「就讓他們去。吾倒要看看這批宵小鼠輩,能跟吾鬥到什麼程度。」

默言歆從來不會懷疑自家主人的任何命令,只是依舊沉默地跟隨在紫髮儒生身後,走入小門之內。門後是一條長長走道,隨著有人走近,兩側安著的燭火便自動依序打亮起來,待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又自動熄滅。燭焰皆向前倒,可見前方有異。
走道看似頗長,主僕兩人沉默不語地行了一段,那領頭的紫衣儒生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地發問道:「方才那人的底細……去查清楚了?」

「是。」雖然身前那人看不見,默言歆仍是恭敬一揖之後這才應道:「經默言歆查明,確實是道尊座下首徒──劍子仙跡無誤。」

「道尊座下首徒……就這點本事?」自家侍衛打聽情報的能力自然是無庸置疑的,只是事實真相叫人難以置信,紫髮儒生忍不住搖頭嘆息,「令人連一點勁也提不起……師尊為何會給吾這種課題?」

縱然是平素性子低調不喜與人爭的默言歆也覺得,自家主子這回是真的受委屈了,「……既是如此,少主為何不直接向儒首稟明?相信儒首應也不會為難少主才是。」

「唔,那可不行。」面對自己一手提拔出的親信,紫髮儒生明顯放鬆許多,竟是露出淘氣笑容,襯得兩點梨渦分外明艷,「難得能出來透氣一次,也是不容易的,權當遊山玩水吧。」

默言歆的性子本是較為嚴肅,但自家主人都這麼說了,他當然也只有點頭同意。主僕兩人正說笑間,眼前豁然一片開朗,卻是一處封閉的小小後院,幾階小梯向下,泊著一艘不算大卻極為繁麗的畫舫。

只見船頭一抹紅衣的俏麗身影,手底提了一盞做工精緻的彤紅宮燈正仰著臉引頸期盼,見著兩人立時綻開甜甜笑顏,「少主、言歆,你們回來了。」

正想下船迎接,那兩人卻是已經飛身躍了上來,穆仙鳳努努嘴,趕忙將宮燈掛回船頭,跟著入艙內伺候了。

「外頭風大,怎不在裡頭候著就好?」

「誰叫主人偏心只帶言歆去玩,鳳兒一個人等得無聊,自然是早早地站在船頭望著,看主人記不記得早點回來呀。」接過自家主人脫下的外衣,穆仙鳳半是撒嬌地抱怨著。

回到自己的地盤,那紫髮儒生──疏樓龍宿明顯地整個人放鬆許多,也有心思說笑逗弄自己的侍女,「呵,想不到吾家鳳兒原來這麼愛計較?好吧,那下回汝就跟言歆交換一下,臥底查探的苦差事都讓汝去,換言歆舒舒服服地留下守著畫舫,如何?」

穆仙鳳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那有什麼問題!」眼尖瞥見默言歆皺緊了眉準備開口,趕忙快快又接下去,「只不過,那也得要言歆燒菜的手藝有我一半好,滿足得了咱們少主這張刁嘴才行!」

語畢,嘻嘻一笑,拉著自家主子的手臂就往飯廳去,「來來來,知道你們兩個在外頭奔波忙碌了一整天,肯定是餓壞了!鳳兒今天燒了幾道拿手菜,一定要給我捧場喔!」

「呦,咱們鳳大廚方才不是還說得對自己的手藝多有自信,現在這是強迫人家買帳嗎?」

「哼!主人你別想藉機生事,想逃過不吃飯是不行的!鳳兒今天要仔細監督你!」

「唉啊啊,吾的好鳳兒,茲事體大、茲事體大呀……」

說笑間入了席,兩個小僕自然是都侍立一旁伺候主人用餐。疏樓龍宿略吃了幾口,忽然又抬頭吩咐道:「既是出門在外,那些規矩也放鬆放鬆,汝們兩個坐下來吃。」

穆默兩人對視一眼,由穆仙鳳搖頭拒絕,「這不行的,少主,禮不可廢。」

「……吾說可以便可以。」

可疏樓龍宿不過眉頭一皺,兩個小僕便身不由己地上前坐下了。

……唉,算了,死都可以死給主子了,坐下來陪他吃頓飯又算得了什麼?畢竟天塌下來還算事小,自家主人皺一皺眉可是事大啊!

小心翼翼地添了飯碗,儒門規矩「食不言寢不語」,席間自然是沒人多說一句話。只見默言歆沉默地猛扒白飯,穆仙鳳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箸子……皆是坐立難安、食不下嚥的模樣。

倒是疏樓龍宿自己放下碗筷開了口,「看似忙了一天……卻沒什麼收穫。今天一日,算是浪費了。」

穆仙鳳聞言,立刻打起精神堆著笑臉,「……少主今天,不是去見那位道尊首徒了?」

「是啊,見面不如聞名。」

「怎麼會?」穆仙鳳不解地偏頭,「那位道長據說少年有成,年紀輕輕的,已經有了『萬道莫及』的封號了不是?」

疏樓龍宿一臉趣味地望著自家侍女,「鳳兒倒是很了解呢……莫非哪天打算要棄儒從道了嗎?」

「才沒有!」穆仙鳳急急辯解,「鳳兒要跟著主人一輩子的!主人不許拋下鳳兒!」

行雨 2013-04-29 11:06
-----
[當時年少] 05


「才沒有!」穆仙鳳急急辯解,「鳳兒要跟著主人一輩子的!主人不許拋下鳳兒!」

琥珀金眸微微瞇起,是非常愉悅的笑意,「果然是吾的好鳳兒呢……不如這樣吧,這件事情就交給妳去辦?」

穆仙鳳眨眨眼睛,雖然知道是這人故意把話這樣說得想要拐人,仍是心甘情願,「鳳兒明白。」

-----

劍子道長再怎麼飄然有謫仙氣,終究不是仙,還是個人。

既然是人,無論怎麼樣日子總是要過,飯總是要吃的。此刻只見他站在城中最大的當鋪之前,面上的神色依舊淡然而嚴肅,長時間的佇立觀察讓人幾乎要懷疑起這家當鋪看似正常,事實上已然是妖氣沖天,導致這位道長準備前來收妖了。

──但事實只不過是,劍子道長緊捏著手底的扇墜考慮著到底該不該拿去換幾頓溫飽,猶豫煩惱得幾乎白了頭髮……呃,他本來就是白頭髮了。

唉,這樣價值連城的寶物,真要拿去當了,他又哪裡有這個財力將來再贖回來?何況他一個身無長物的窮道士,出手卻是這樣一枚晶玉,搞不好還被人家當成是賊……可是肚子好餓……他到底還要在這城中待多久才行啊……

當然在許久許久之後的那些年裡,劍子仙跡會無比慶幸自己當年沒有作下錯誤的決定膽敢把儒門龍首親贈的信物給拿去當掉換銀兩,那下場絕對不是「紫龍捲怒濤」這麼簡單就可以收拾的……不過雖然此時的劍子仙跡還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到底還是挺好運的,上天派了位仙子來拯救他。

幾步開外,莫約十三、四歲大,穿著一身嬌艷紅衣的小少女笑得明麗,不卑不亢地向他行了個禮,「劍子道長。」

茫然地下意識回了禮,可是引以為傲的記憶之中卻全然沒有以前對此女的任何印象,「敢問姑娘是……」

「小婢穆仙鳳。」雙手攏在袖中沒有露出指尖半分,守禮地捧上一張封緘嚴實的請帖,「主人吩咐我送帖子來,邀劍子道長前來一敘。」

眼前的姑娘雖是穿著僕服,卻已經是尋常人都少穿的好料子了;年紀雖小卻是儀態端莊、言談有度,顯見該是大戶人家的婢子……可是他哪裡曾和這樣的高門大戶有什麼瓜葛?「這,冒昧請教妳家主人是……」

話還沒問完,望著姑娘手中那張艷紫請帖,劍子仙跡腦中很自動地浮現了一抹紫影,「……莫非是龍公子?」

穆仙鳳不答,只是輕輕一笑,再次呈上請帖,「道長接了帖便知。」

劍子仙跡只得接過請帖拆開一看,果然具名人寫著「疏樓龍宿」……劍子仙跡腦門頓覺轟然一響。

那個人……就是儒門的少主!他在此城中等候了月餘……終究是來了。

一旁等候著的穆仙鳳見他沒反應,再次喚道:「道長?」

「唉……命數、命數。」無奈笑嘆,「貴府主人的心意,劍子怎可輕賤?這便請姑娘帶路吧。」

穆仙鳳不解地偏了偏頭,見劍子仙跡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只能道:「道長請隨我來。」


-----

行雨:「敢問劍子道長,所謂『命數』……究竟是怎樣的命數?」

劍子:「唉,天意哪裡是你們這些個小丫頭片子能輕易悟透的?也罷,我就替你們解釋一番,聽清楚了啊……」

行雨:「是是!」(認真筆記中)

劍子:「我跟龍宿呢,那個叫作『天作之緣』、『天賜良緣』、『天生一對』……總之差不多就這個意思,懂吧?」

行雨:「懂……呃,劍子道長您怎麼飛出去了……哇,大白天的也有流星可看哪……」

木简 2013-04-29 21:21
道长有没有给自己算过姻缘233333
原来剑子上就是在等龙宿么>/////<这种命中注定的,
这么青葱一定是HEowo

行雨 2013-05-14 23:55
話嘮黨果斷寫不完連載(躺平)


-----
[當時年少] 06

只見穆仙鳳領著劍子仙跡走了幾刻鐘,竟是漸漸越往城中人煙少至的南邊走去。劍子仙跡心底暗自狐疑,卻是不動聲色。然而又拐過幾重巷弄,眼前赫然是一彎水道,精緻畫舫隨著湖波輕輕晃蕩,彤紅宮燈劃出重重流光,同樣掛在畫舫船首等候著來人。

「道長請。」穆仙鳳笑著,行了一禮,率先從船身架著的木板踏上了船。

……縱然眼前的是龍潭虎穴,他也得去闖上一闖,由得他說「不」嗎?

劍子仙跡只能苦笑,「那麼便多所打擾了。」說完便飛身上了畫舫,落地時竟沒有激起船身半點起伏,可見是多俊的輕功底子。

……是不是大俠們都非得賣弄一下身手才行?穆仙鳳偷偷吐了舌頭,乖乖地領著人往船艙中行去,推開精緻梨花木門扉,朝內中朗聲報道:「主人,鳳兒將劍子先生請來了。」

艙中那抹修長的紫衣身影正背向兩人,手中華扇在身後不緊不慢地緩緩搧動著,貌似悠閒地賞著窗外景色。聞得穆仙鳳傳報,這才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朝來人輕淺一笑,「劍子道長大駕光臨,果令寒舍蓬蓽生輝。」

此處船艙雖不大,內中卻是擺設得極為雅緻富麗,桌椅樑木用的皆是上好的烏檀木,其他大大小小的器物雖不是每一樣都認得出來頭……想也知道這家主人沒可能使用任何劣質品,就是稍微次一等的都別想端上他面前,肯定都是頂級的好東西……這樣還叫「寒舍」的話,實在不知道「豪府」要怎麼定義了。

劍子仙跡唯有繼續苦笑,「不敢當。龍宿公子都親自遣了貼身侍女邀我過府赴宴了,這麼大的面子,劍子只怕承擔不起,哪裡敢拒絕的?」

不知疏樓龍宿是沒聽出劍子仙跡話中的諷刺之意,還是完全打算置之不理,只是轉頭向穆仙鳳吩咐道:「仙鳳,下去備膳吧。記得,務必端上汝最拿手之菜餚好好招待劍子道長。」

穆仙鳳乖巧地應了聲,轉身離去。

一時間艙中只剩下了劍龍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說到底兩人也不過是一面之緣,真要找些話題來打發時間雖是不難,但誰猜不到今日這場邀約是個鴻門宴?恐怕沒那麼容易打發。

疏樓龍宿給了話,依舊是那樣漂亮得無懈可擊的笑臉,「昨日一別之後,聽聞探子來報,方才得知劍子道長竟是那道尊門下首徒,年紀輕輕便聞名天下的劍子仙跡,龍宿好生驚訝。」

「……不過虛名而已,劍子從不記掛心上。」

虛名要是能當飯吃的話,他還需要去擺攤算命嗎?劍子仙跡深深覺得這人肯定是在故意挖苦自己。

龙鳞黄泉 2013-05-15 13:32
少年人的注定缘分~~~~~

也不知剑子有没有算出自己就是害的龙宿一世无子的罪魁祸首啊~~~~

劳模同修加油码后续~~~

给汝捏肩~~~

行雨 2013-08-01 18:44
灑一點點土.........先生主人請息怒,我沒忘坑T口T/


-----
[當時年少] 07

上挑鳳目意味深長地掠過劍子仙跡上下打量幾眼,淺淺含笑,「道長太客氣了。」

──那笑容雖然溫雅謙和,卻是沒有半分真心,劍子仙跡索性也擺出敷衍笑意,「呵呵呵,哪裡哪裡,是龍公子您太謬讚了。」

疏樓龍宿自然不可能沒有看出劍子仙跡的諷刺抗議,只是不以為意,「聽聞道長已在城中停留月餘……不知道有沒有哪些有趣可消磨時間的好去處,可向在下推薦?吾長年困守案牘,這回難得有機會有時間能出來走走,倒是真心想好好賞玩一番。」

這一番話說得漂亮,既是暗示了自己對對方的行蹤瞭若指掌,又架了上好的台階請對方下來……劍子仙跡著實有些佩服這番連消帶打的嘴上功夫了,「龍公子是儒門的下一任主事者,平日裡自然是忙的。同我這樣悠閒度日的閒散道子哪裡能相提並論?龍公子這樣兢兢業業,有你這樣的未來主子,實在是儒門眾人的福氣啊。」

「家師對吾期望甚大,吾自然不能讓他失望了。」好聽話人人愛聽,疏樓龍宿也是笑瞇瞇的,「只不過如今既然不在儒門之中,吾也想難得放鬆放鬆……不知道長可願與吾為伴?」

好哇好哇當然好!!!劍子仙跡心中點頭如搗蒜,面上卻還得維持住平和模樣,「這,難道不會太過打擾龍公子了嗎……」

疏樓龍宿才要答話,穆仙鳳卻是已經到了艙外,脆聲通報道:「主人,劍子道長,晚膳已經備好了,請兩位移駕用餐。」

再大的事情,總得填飽了肚子再議不是?何況這個窮酸道士看起來面有菜色……像是很餓的樣子。

疏樓龍宿也不囉嗦,揚手示意,「道長,請。」

於是後來咱們的劍子道長便是常常熱淚盈眶地感動言道,他家龍宿的第一個大優點,就是乾脆。

凌雲臥龍 2014-10-20 06:24
哈哈~道門真的有夠悲催!要好好感謝主孑的體貼呀!

行雨 2015-02-04 23:46
[當時年少] 08


酒足飯飽,劍子仙跡此時的心情可說好到不能再好,便是主動向疏樓龍宿搭了話,「既然龍宿公子說是要遊歷城中……可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疏樓龍宿只是微微一笑,「這地點,自然該是讓劍子道長來推薦了。」斂下眸,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咦?這話的意思,讓他要做地陪還是讓他做東?這兩者可是天差地遠啊!

「這個嘛……」劍子仙跡搔搔頭,挺不好意思地承認,「我是個沒情調的俗人,只怕我喜歡去的地方不合龍宿公子的心意……」

「呵,道長忒謙了。」疏樓龍宿舉扇掩唇,「莫不是道長平日慣常清修、喜靜好雅,嫌棄這城中庸不可耐的繁華嗎?」

劍子仙跡連連擺手,「沒有啊,市井往來熱絡才是好事,表示天下太平,百姓無憂嘛!看著就舒心高興,哪裡會嫌棄啊?」

疏樓龍宿若無其事地繼續進逼,「那麼就是……道長選中的清修之地是難得的世外仙境,不輕易允許外人屢足囉?」

「咦?你想去我住的地方看嗎?」劍子仙跡大驚。

「不方便?」疏樓龍宿憂傷而狀似體諒地笑了一笑,「……吾想也是,道長的居處必是清淨無俗,怎能隨便讓人汙了出塵之境呢?」

「呃,修道之人哪會在意那些身外物啊,有寸土地能安眠;有片屋瓦能遮身就很好了……嗯,豁然無為才是我輩道門之人應該追求的事情……所以說,我住的地方那是真的沒什麼好看的,龍宿公子何不考慮上外城那兒走走?據說那是全城最熱鬧的集市所在……再不然,不然柳院荷池的風景秀麗,龍宿公子你定會中意的……」

劍子道長很努力地絞盡腦汁,試著想說服眼前這位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鬼迷心竅的貴公子改變心意……可惜對方雖然還面帶微笑,卻依稀彷彿是昨日在攤位上逼得自己汗出如漿的執著姿態,說什麼也不鬆口。最後仍然抗拒無效的劍子仙跡,也只能無奈乾笑道:「……如果龍宿公子不嫌棄的話,在下也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擇日不如撞日,吾看明天就請劍子道長作東,帶吾到城中好好賞遊一番吧?」

……真是要他做東啊!?不知道洗碗抵債這種事情,店家能不能給他緩刑一天再去?

「……這、這是自然……」劍子仙跡笑得好虛弱。

疏樓龍宿掩在華麗宮扇之後的眉眼彎彎,顯然是一張非常滿意的笑臉,「吾很期待。」

-----

坐在簡陋的小草屋裡,劍子仙跡正在三省自身。

他暫居的此處草蘆本是山裡的幾位獵戶們一齊備下,萬一上山時遭遇上天時不正等等意外可以暫時躲避用的。雖然簡陋矮小,倒是柴薪乾糧一應俱全,該有的煮食器皿也算勉強齊整。

現下正是春耕時節,大夥兒都忙著下田去了。山裡的動物們經過了一冬的眠養也正瘦得支離,總得給人家一些繁衍生息的時間,所以不會有人上山來打獵。既然這處草蘆暫時也沒有用處,獵戶們索性大方勻給了這位道長暫居,只約定好道長離開之前得幫他們將用去的柴薪乾糧都給全數補回,劍子仙跡也應了。

只不過……這種地方他住著可以,說不上舒適倒也能算自在;要是真讓那位嬌生慣養的儒門少主駕臨……指不定會當場昏倒。

說起來,大夥兒都公認他劍子仙跡一向是個隨興平和的傢伙,從來也沒有什麼事物能在他的心上罣礙著。是以他年紀雖輕,但這性子卻豁達得彷彿已經看盡人生百態,真正的「道心自然」。可面對那位看著就是貴氣優雅、淡漠規矩得難以隨意親近的儒門少主,他卻是少見的手足無措,總是不知道該怎麼拿捏應對的分寸才好。

──莫非,這就是師尊口中所說的,他求道之路上的一大劫?

在集境取得「萬道莫及」的稱號之後,雖然人間道場的那件事消息封鎖得嚴實,除了與會的道門高層之外,誰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對外也只宣稱眾人是突然得了暴病而死;而天高皇帝遠的苦境,更是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情……但怎麼瞞得過道尊?

於是劍子仙跡歸來之後,表面上是成了道門新一代的年輕棟樑,眾人都認為他必然穩坐下任道尊之位,而道尊卻沒多說什麼,只是忽然宣布有任務要交他去辦,便將劍子仙跡派到此城之中。

──事實上道尊曾經私底下將劍子仙跡傳喚去,師徒兩人有過一次隱密的對談。

「劍子吾徒。」同樣鶴髮童顏的道尊面容溫和詼諧,總是帶著笑。今日卻是意外一臉嚴肅的表情,「你要為師如何相信,你不是在那生死峰上入了魔……才狂性一起大開殺戒的?」

跪在座下的劍子仙跡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沒有直接回答自家師傅,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劍子曾經聽聞,師尊年輕時候乃是出身問俠峰……不知道師尊認為要怎樣做……才當得起『俠者』之名?」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自然是要擔得起天下蒼生期望的心正之人,能為正道捨身取義,方敢稱俠。」道尊毫不猶豫地應了,然後一揮掌氣狠狠巴了劍子仙跡後腦一記,「你這渾小子,不過是贏了個小小論道而已就拿翹起來,敢考你師傅我了是吧!?」

劍子仙跡非常委屈地摸著腦袋,「誰叫師傅你先懷疑我啊!」

「我怎麼問你也不肯照實講,你這小子還敢給我強嘴!我是師傅還是你是師傅啊?」各種不爽的道尊掄起袖子就要教訓徒弟。

「有你這麼不信任自己徒弟的師傅嗎!」劍子仙跡完全不知道「怕」這個字要怎麼寫,繼續扠著腰跟自家師傅叫板,「我就說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不得已的嘛!那些人都入了魔,不殺他們難道放出去危害其他老百姓嗎?沒事殺那麼多人我手也會痠的啊。」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看,究竟為何眾人會入魔,是怎樣法力高強的魔物能夠在諸位高人齊聚的萬道論壇搗鬼,你又是如何脫身……一一交代清楚!」

「這個就……無可奉告了。」劍子仙跡雙手一攤,將無賴樣發揮到極致。

如果只是口頭訓誡,道尊實在拿這個皮厚到不行的閉門弟子毫無辦法;可雖然嘴上罵得兇,他心裡不免是偏寵劍子的,前思後想著實別無他法,不如索性對劍子吐實,或許這個豁達的孩子能走出不一樣的路。

這樣一主意定了,道尊便沉下聲音喝道:「劍子,跪下。」

嘴巴上和自己師傅胡鬧,但劍子並不真是個不懂輕重的,當即沒有二話地重重跪到青石地磚上,「弟子聽令。」




-----

母上催著我再不去洗澡要剝了我的皮了......只好先斷在這裡。

生死修羅之間努力再來灑點土,我沒有要棄這個坑真的沒有!!_(′ཀ`」 ∠)_

行雨 2015-03-21 18:43
[當時年少] 09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為何引你入門修道?」

劍子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但口氣還是平穩的,毫不遲疑地回答道:「弟子不曾或忘。」

──道尊是在一個妖物的巢穴之中找到他的。當時只剩皮包骨的小男孩已經被採捕得氣血兩虧,神情茫然地坐在森森的白骨堆之上,手底還緊緊抱著一截白骨。

「……爹娘?」問了數遍,一直呆滯著的小男孩這才像是聽懂了,將手中的臂骨舉高:「在這裡啊。」

他一路追著這個妖物直到藏身之處,費盡心力才將其殲滅;但想來劍子的爹娘……該是已經葬身妖物口中,別無他法的道尊只能將他帶回道門,令他拜入自己門下。

道尊並沒有隱瞞過他的身世,劍子仙跡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乃是死於妖物之手。但隨著劍子仙跡年歲漸長,劍法道術已然略有小成……道尊開始擔心起這個弟子會因為父母的血仇而心中有恨,成為他之心魔。

可其實……劍子仙跡對那段過往已然沒有任何印象──他知道自己有父母,可是從來不能理解那代表什麼樣的形象。

從他有記憶起,他一直就是道門的人。說出來,可能會被世人罵為不孝……但在他心中,師傅就是他唯一的父親。

──這麼肉麻的想法劍子仙跡當然不可能對道尊承認一絲半點,還是那樣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徒兒修道,乃是因為想要追求道之本意。雖是逆身修心,但能夠坐看四季遞嬗,與天地自然相互感應……才是我想追求的『道』。至於斬妖除魔、保衛百姓那些什麼的,不過都是舉手之勞而已。唉啊我說師傅,你真的擔心太過了啦!」

道尊仔細地觀察著劍子仙跡的神情,卻看不出什麼端倪,「……那麼你認為,吾輩修道之人擁有力量之後,應該做些什麼?」

劍子仙跡自然明白道尊這樣問法的真意,於是也換上了認真神色,「越是擁有力量,越應該要規範約束自己。力量是為了守護,不是為了破壞。」

「……你能有這樣的想法,為師的也就能夠放心了。」道尊輕輕嘆氣,「劍子,你知曉三教之會吧?」

劍子仙跡點點頭。儒道釋三教雖然各成派別,自有自的組織修練以及擇徒傳承方式,但能夠互相交流學習總是好的。三教高層協議,選定了百年一開的源流峰頂做為試煉之地,各自派出最優秀的弟子前往挑戰。最終能夠踏上天地源流的人,便能與天地同壽。

歷來三教盛會,能成功踏上天地源流的人少之又少……如果還有三派的人各自競爭,那麼成功率應該是更低的吧?

一時猜不透自家師傅心底算盤,劍子仙跡不敢貿然搭話;只聽得道尊又說了,「既然你已取得『萬道莫及』之名,自然也是該派你去。」

劍子仙跡心底打了個突,連忙陪笑道:「那啥、師傅啊,其實弟子我是很淡泊名利的你也知道;然後,呃、所謂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這不就成了老不死的嗎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

道尊瞪起眼睛,「你現在是當面在擠兌你師傅我是老不死就對了?」

「沒有嘛哪有那回事師傅真愛開玩笑!」劍子仙跡立刻撇清,做出一臉嚴肅表情,「劍子定不辜負師尊期望,這場三教之會、頂峰試煉,弟子一定會取得令師尊驕傲的成果!」

「那麼,劍子吾徒。你便代表道門,前往三教之會吧。等你能成功踏上天地源流,再回來見我。」

劍子仙跡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是,劍子明白了。」

怎樣也琢磨不透自家師傅究竟想些什麼,他可不認為道尊當真是在意他能不能在三教之會拔得頭籌……肯定有別的貓膩。

然而就在劍子仙跡出發前夕,前來送行的道尊也沒交代什麼,就是忽然淡淡開口提起:「聽聞這次儒教派出的代表也是青年俊傑……是你儒尊前輩最得意的弟子,下任儒門的少主。」

不明白自家師傅怎麼突然嚼起了別人家的舌根,劍子仙跡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思量了一下才回答道:「儒尊前輩他老人家一向標準甚高,能讓他親選上的少主,肯定是非常優秀的人才了。」

「……什麼『老人家』的,你這口沒遮攔的小子,在我面前說說沒關係,最好是別讓那傢伙聽見……到時怎麼死的也不知道。」道尊翻翻白眼,「總之,他們儒門頗有些養生長氣之道,據說也珍藏了不少道典孤本。此番前去,你便好好向這位儒門少主討教一番。」

「啊?」劍子仙跡張大嘴。

儒門一向講禮守仁,格外注重儀態修養……簡單來講就是規矩忒大。劍子仙跡曾經領命前往儒門賀喜,拜見過儒尊一次,被折磨得夠嗆……光想起來就一陣惡寒,苦著臉問道:「可以不要嗎師傅?」

道尊只是莫測高深地一笑,「修道之途……最要緊的是尋得一位能與你互相砥礪、並肩前進之人。劍子,你需要的是一個真心的朋友啊。」

……然後自己就被踢到這個城裡來餐風露宿了,劍子仙跡實在很想替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

朋友他還交得少嗎師傅肯定是誤會什麼了吧三教關係不好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師傅這又是在鬧哪一齣啊!?

想起明天還得赴那位儒門少主的約……劍子仙跡趴在桌上,疲憊地嘆了口氣。

荷顏 2015-03-22 00:21
樓主的坑好多XDDDD

劍子和道尊感情真好,如父如兄XDDD
還以為劍子從小就腹黑,只有他拐人的份
啊啊,難不成遇到心儀的對象,所以腹黑拐騙使不上??XDDD
究竟會是龍宿戀上劍子還是劍子看上龍宿呢???
特期待XDDDDD

行雨 2015-03-26 13:11
Quote:
引用第13楼荷顏于2015-03-22 00:21发表的  :
樓主的坑好多XDDDD

劍子和道尊感情真好,如父如兄XDDD
還以為劍子從小就腹黑,只有他拐人的份
啊啊,難不成遇到心儀的對象,所以腹黑拐騙使不上??XDDD
.......


坑多不愁............TuT

劍子從小就是個熊孩子,道尊表示頭疼(O

這邊是兩小無猜路線的~可青春無邪了~~(古塵紫龍齊捅

行雨 2015-03-26 13:11
[當時年少] 10



第二天,不敢造次的劍子仙跡早早便出了門,一路不敢耽擱,到達畫舫來的時候,還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三刻。

可守著艙口的默言歆見他出現,面上卻是露出了一個頗為奇妙的表情,有點像是……尷尬。

劍子仙跡頓時大為不解。自己是到得有些太早沒錯……但默言歆這樣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又是怎麼了?

不管怎樣,總也要上前開口招呼。此時,正巧穆仙鳳捧著托盤從後艙中走了出來,見到他也是一臉驚訝,「劍、劍子道長……您、您這麼早呀?」

復又望望天色,「應該還沒巳時呀……」話到一半,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那個、少主他……」

這兩小僕究竟是……霎時間,劍子仙跡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理解了過來,當下露出爽朗笑容,「抱歉,是我來早了。龍宿公子還沒準備好吧?沒關係,我等他一會兒無妨。」

「這……」

穆仙鳳像是有些為難,艙中那溫軟儒音卻響了起來,「不要緊的,鳳兒,請劍子道長一同用早膳吧。」

得了主子命令,穆仙鳳鬆了口氣,又換上那樣可愛的笑容,「那麼,劍子道長這兒請。」劍子仙跡也不與她推辭,隨著她走入船艙。

那日與疏樓龍宿碰面的小廳中自然是沒有人在,穆仙鳳直接引他到桌邊入坐,陪笑著道:「仙鳳駑鈍,這都還沒準備齊全……請道長稍待下,仙鳳馬上再去給您做幾道好菜!」

快手快腳地將手中托盤上的幾色小菜放上桌,穆仙鳳轉身便走。劍子仙跡連忙要喊住她,「不用不用,謝穆姑娘費心,我……」話沒說完,那絳紅身影已然一陣風似地捲出去了。

……那個,等等、他不是存心要來蹭飯吃的啊!劍子仙跡來不及出口的解釋也只能就這樣胎死腹中,讓人誤會徹底了。

不過這下也算真相大白,劍子仙跡可不會傻到相信穆仙鳳真是要再去準備早膳。想來是那位嬌貴的儒門少主還沒起身梳洗妥當……穆仙鳳這是趕著要去服侍自家主子的。

雖然得耗點時間乾等,劍子仙跡心下倒是略鬆了口氣。那位少主看著就知道肯定是個很難伺候的主……畢竟是儒門的人嘛,不意外。總歸是自己等他,別讓他等自己就好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被他挑剔的。

當然,後來的劍子仙跡畢竟也是知道了,疏樓龍宿這人雖是挑剔,但對著看得順眼的人,那就是怎樣看都順眼……於是劍子大仙笑言,這天下能讓他家龍宿看得順眼的人絕對不多,他劍子仙跡恰恰好就是最順龍首眼的那一個。

雖然心中大概有底,可真等過了小半時辰還是讓劍子仙跡有點無奈。好好一桌熱騰騰的好菜都給浪費了呢真是的……

正自腹誹間,那位姍姍來遲的少主可總算還是出現了,看來還是思睡未醒的慵懶模樣,只向他點了點頭權作招呼,「……道長好早。」

「不早不早……」劍子仙跡誇張地搖了搖頭,又是頗大動作地作勢望望窗外天色,「這可都巳時過半了,少主。」

「吾昨日與道長相約的時間……不正是巳時無誤嗎?」疏樓龍宿顯見毫無悔意,施施然地上了座,「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來得這麼巧,道長不妨賞個光,跟吾一同用早膳吧。」

……酉時中都過兩刻了你還真好意思啊!劍子仙跡本想發作,但來蹭飯吃的人氣焰著實沒法太高,只能默默地跟著舉箸便食。

這才發現,穆仙鳳準備的都是些清爽淡涼的小菜,挺耐放的,涼了也不怕。只能說,穆仙鳳服侍自家主子還是有些獨門心得的。

正當劍子仙跡這樣想著的時候,那紅衣小婢女卻是重新端上了幾盤鮮美熱食──芙蓉蝦蛋、翡翠白玉鑲、清蒸豆蒲魚,還有一盅熱騰騰的蓮子羹。

「少主、道長,請用。」

哇,早餐就吃得這麼好?劍子仙跡揮筷子揮得更歡了。疏樓龍宿卻是厭厭的,只喝了幾口蓮子羹就放下了碗。

穆仙鳳不依了,「少主,您吃得太少了!」一邊拼命使眼色給劍子仙跡。

劍子仙跡只得停下筷子,跟著勸道:「是啊龍宿公子,你家穆姑娘手藝這麼好,你該多捧場一些的。」

疏樓龍宿還是提不起勁的樣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了扇子輕搖著,一臉似笑非笑的,「道長若是喜歡,就盡量吃不要客氣……總歸晚點吾們出遊的時候,道長還是會帶吾去品嘗一些地道美食的吧?」

……他怎麼不知道已經安排好這個行程了?

劍子仙跡頓時覺得口中的美食全都失去了滋味……真要說的話,死刑犯上斷頭台之前吃的最後一餐,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

荷顏 2015-03-28 11:15
劍子被貼上蹭飯標籤撕不下來了XDDD
是說,佳餚美味還有美人陪吃,是多豐盛的一頓早餐啊////////
該不會是劍子仗著龍宿順眼,N年後的日子裡才老是姍姍來遲XDDDD

發現少年劍子每集都有新的煩惱,還都跟龍宿有關XDDD

行雨 2015-04-02 18:45
Quote:
引用第16楼荷顏于2015-03-28 11:15发表的  :
劍子被貼上蹭飯標籤撕不下來了XDDD
是說,佳餚美味還有美人陪吃,是多豐盛的一頓早餐啊////////
該不會是劍子仗著龍宿順眼,N年後的日子裡才老是姍姍來遲XDDDD

發現少年劍子每集都有新的煩惱,還都跟龍宿有關XDDD



只能說既然人家已經當他是來蹭飯的,那索性蹭飯蹭到底吧(不

劍子大仙一直就仗著龍宿偏心,才能在儒門橫行霸道這麼多年啊TwTTT
(龍:儒門?
(劍:儒門表率不就是我嗎O_<
(被打飛

少年劍子的煩惱聽起來好不真實......原來劍子也年輕過啊(毆

行雨 2015-04-02 18:45
[當時年少] 11


疏樓龍宿留下默言歆守著畫舫,只點了穆仙鳳跟隨;那黑衣青年顯然是不贊同的,眉頭皺得老緊,簡直可以夾死蚊子蒼蠅了。

「擔心什麼?這光天化日的……能遇上什麼危險?」疏樓龍宿像是不以為意,華扇一揚,轉向一旁的劍子仙跡,「就算真要遇事了,也還有這位萬道莫及的劍子道長頂著……難道汝認為,劍子道長的功夫還差過汝嗎?」

莫名被點到的劍子仙跡只能打著哈哈,「……龍宿公子真愛說笑。」

疏樓龍宿也不再糾纏,只是華扇掩面,輕輕「哈」了一聲,舉步先行下船了,「道長,請吧。」

兩人並肩而行,穆仙鳳守禮地落後幾步跟隨著;疏樓龍宿並沒有問劍子仙跡要往哪裡去,似乎打定主意真的要讓他領路了……劍子仙跡暗自在心底抹了把汗,面上卻還要強作鎮定,若無其事地跟疏樓龍宿說笑著。

第一站,卻是來到了前幾日裡,兩人初次相遇的那個觀音廟口。

望了望絡繹不絕的參拜信眾,疏樓龍宿隔扇打量著劍子仙跡的眼神充滿深意,不過劍子仙跡只是非常淡定地任由他看,「這城中的觀音廟據說香火非常靈驗,有求必應。龍宿公子既然來了,定不可錯過。」

儒門教條之一,乃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劍子仙跡乍看不顯山不顯水,還以為是個好拿捏的,卻是不聲不響地便能倒打了自己一耙嗎?

疏樓龍宿笑得更深,也沒多說什麼,竟然真的就這樣跟著劍子仙跡入了廟中參拜,上香行禮如儀。

當然此時的疏樓龍宿絕不可能理解,劍子仙跡帶他來這觀音廟中並不是存了什麼故意為難他的心思……單純只是因為,這樣不用花錢而已。

劍子仙跡本有些忐忑。領了人正要入廟中,卻見跟隨在後的穆仙鳳一臉為難,這才想起他們儒門的規矩,當下驚出一身冷汗。可看疏樓龍宿面色如常地隨著自己上香默禱,該做啥就做啥,全無異議,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總算也緩緩安放回了胸腔內。

出得廟門來,廣場上的人潮比起方才只有多沒有少,摩肩接踵。劍子仙跡下意識地護著身後的疏樓龍宿讓了讓,不讓衝過來的幾個孩子撞上他,「小心,人挺多的……別走散了。」

轉身要往人較少的方向走去,疏樓龍宿卻沒跟過來,只是停在原地,「怎麼了?」

順著疏樓龍宿目光望去,一身白袍的僧人低誦著經文,正在托缽化緣。滿頭銀色舍利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光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格外醒目。

……看上去還挺年輕的,竟然已經修出了舍利,看來是個頗有道行的和尚呢。劍子仙跡才這樣想著,卻見疏樓龍宿直直走了過去,逕自停在了那僧人的面前。

從他的角度看不清,只看得出疏樓龍宿似乎放了什麼東西在那和尚的缽中。

那閉目低誦著的僧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停頓過,仍然平穩地念著大悲咒。

……唔,想不到這個少主還挺有善心的。這樣一想,頓時生出了許多好感。

疏樓龍宿搖著扇走回來的時候,碰巧趕上劍子仙跡一臉欣慰的笑容,「……汝怎麼了?」

荷顏 2015-04-03 13:18
突然覺得劍子好傻(氣)(直)白(單)純(被古塵捅XDDDD
劍子道長又將面無改色往上推了一個境界XDD
龍宿要是知道劍子實際想法,鐵定拗斷很多把扇子XD
少年佛劍登場??
有一種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是劍子還狀況外的感覺XDDDDDDD

行雨 2015-04-07 18:21
[當時年少] 12



「沒啥沒啥。」劍子仙跡趕忙收回太過明顯的表情,「少主接下來想上哪兒去,昨天我也跟你提過了一處柳院荷池風景尚佳,不如咱們……」

他這麼一問原是客氣,心裡早是計畫好要把疏樓龍宿往北門那兒帶去。此時已是初夏,滿池碧綠荷葉夾雜幾點煙粉荷苞,景色美不勝收,向來都是慣愛吟風弄月的儒門人肯定會喜歡……

奈何任他劍子仙跡心中的如意算盤打得如何震天價響,疏樓龍宿卻是淡淡一笑,另行提議道:「吾倒是覺得有些乏了,不如尋處順眼的茶樓,休憩片刻再行吧。」

啊?他們出門有沒有半個時辰?才走了幾步路而已就要休息這個少主是有多嬌生慣養……就算要吃飯也得等飯點,這都還沒午時啊!

劍子仙跡腹誹連連,可仍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疏樓龍宿連猶豫考慮一下也沒,直直走進了對街不遠門面最大最華麗氣派的那家「悅客居」去了。

……太好了,這家酒樓他連經過都不好意思經過。貴是肯定很貴,也不見得好吃嘛!他應該先帶疏樓龍宿去北門的……最少那兒的飯館可平實多了,城中這邊都是些坑死人不償命的黑店啊!

正陷入心中不知道要洗碗抵債幾天才償得清帳單的驚恐幻想之中,劍子仙跡忽然感覺上臂被輕點了幾下,趕忙轉頭去看,只見紅衣小婢女笑得一臉了然,遞出一只素白荷包,接著越過自己趕緊追著她家少主服侍去了。

愣愣地接過手,仔細一看才知道,乍看平凡無奇的緞白布料上可是精繡著同色銀線龍紋……光一個荷包也這樣精緻非凡,沉甸甸的,裏頭全是碎銀。

劍子仙跡頓時覺得,疏樓龍宿點了穆仙鳳隨行而沒選那個木頭默言歆,著實是個太過睿智的決定了!

幾步追入樓中,跑堂的夥計早是看人成精,一逕兒疊著笑,頗是殷勤地把疏樓龍宿這樣貴氣的主兒給直接領進了二樓最好的包廂,等劍子仙跡跟上來的時候,穆仙鳳菜都點到一半了。

「……魚香豆腐、淡糟炒鮮筍、雙耳炒銀丁,再來一盅冬瓜煲。」輕柔甜脆的少女嗓音很是好聽,眼尾瞥見走近的劍子仙跡,這才又吩咐道:「再加三人份的白飯,謝您了,小哥。」

待人客氣有禮,打賞又豐厚,樂得那跑堂的合不攏嘴,樂顛顛地跑下樓準備去了。

「……三人份的白飯,原來少主飯量忒大?」還是把他劍子仙跡給當成飯桶啦!?

經過穆仙鳳身邊時,劍子仙跡忍不住嘀咕道,穆仙鳳只是掩唇輕笑一聲,掏出手巾在包廂內備好的熱水盆內打溼了之後恭敬地遞給疏樓龍宿,這才退了出去,守禮地侍立在門外聽傳。

長長五色珠簾隔開內外,布置雅潔的包廂位居二樓內側,免於受到街道囂鬧打擾,倒是鬧中取靜。

只見安居主位上的疏樓龍宿儀態優雅地取過布巾擦拭著雙手,一邊隨意朝他招呼,語調閒然,「道長,坐。」

……說得好像這裡是他家似的。唉,或許就有這種人,天生就是到哪兒都有資格發號施令的命。

幸好他劍子仙跡天生是個很守本分的,也就乖乖依少主吩咐在他右手側落坐,「是,劍子聽令。」

疏樓龍宿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兩點笑弧頗是惹眼,劍子仙跡只管端著一張純然無辜的表情賣乖。

好在熱騰騰的好菜很快地便端上了桌,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穆仙鳳也不避諱劍子仙跡在場,掏出一小袋銀針仔細地一一試過,連碗筷杯盤都沒有放過,確定沒有問題了這才向兩人行了一禮,露出抱歉笑容,「出門在外不比自家,這家大廚的手藝是可以了……少主且委屈一餐,回頭鳳兒再準備幾道好菜補償少主跟道長吧。」

「穆姑娘客氣了,我輩道門中人向來隨性,承龍宿公子好意,能有這樣一餐佳餚已是福份,不敢再勞煩穆姑娘。」

「道長才是客氣,鳳兒很高興能做菜給道長品嘗的呀。」小姑娘揚起柳眉,佯怒道:「難道,劍子先生是嫌棄鳳兒的手藝嗎?」

「不敢不敢。」劍子仙跡連忙搖手否認,「穆姑娘是龍宿公子最看重的貼身侍婢,蕙質蘭心又巧手,我哪裡敢嫌棄啊?」

「道長真是的……」穆仙鳳忍不住吃吃竊笑起來,「這稱讚的是鳳兒,還是少主啊?」

然而就放任自家侍女跟劍子仙跡拌嘴閒聊著,一旁的疏樓龍宿竟意外地沒有插話打算,修長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閒敲著桌面,只一逕地望著窗外,像是心情頗佳的模樣。

一入霹雳深似海 2015-04-16 22:20
好好看~!!!棒棒噠~!佛劍也上線了~!期待三個人一同踏上天地源流的時候~

行雨 2015-05-04 23:03
[當時年少] 13


「不敢不敢。」劍子仙跡連忙搖手否認,「穆姑娘是龍宿公子最看重的貼身侍婢,蕙質蘭心又巧手,我哪裡敢嫌棄啊?」

「道長真是的!」穆仙鳳忍不住吃吃竊笑起來,「仙鳳所學一切,全都是來自少主教導……這稱讚的是鳳兒,還是少主啊?」

劍子仙跡端正了一臉嚴肅,「自然是……兩個都稱讚了。」

這話要是讓旁人說起來,簡直像在吃豆腐一樣,偏偏劍子仙跡就是能說得一臉正經八百。然而一旁的疏樓龍宿也意外地沒有插話打算,就放任自家侍女跟劍子仙跡拌嘴閒聊;修長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面,只一逕地望著窗外,像是心情頗佳的模樣。

眼看菜都上了桌,疏樓龍宿不忙著吃是意料中事,但穆仙鳳竟然也沒急著要服侍少主用餐……那就很值得玩味了。
一來是才用過早膳,二來是這一早上實在也沒做什麼勞動,劍子仙跡自然不餓,有得是十足耐性等著看他疏樓龍宿葫蘆裡又賣些什麼藥。

心底琢磨著該如何開口探問,目光同時隨意瀏覽過桌上菜色……劍子仙跡忽然心底一動──這滿滿一桌六七道菜,包含湯品……竟都是素菜。

彷彿有一線靈光在腦中閃過,但快得沒讓劍子仙跡來得及捉住……穆仙鳳愉快的甜喚已經響起,「佛劍大師。」

「久候大師不至……吾還以為,大師是不打算賞光了呢。」雖不至於殷切到親自起身相迎,但疏樓龍宿的聲音確實也是滿含著笑意,舉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一桌好菜都該涼透了,大師快快請進。」

門邊的穆仙鳳早早打起了珠簾候著,仍舊是那一身雪白袈裟,銀髮舍利的僧人雙掌合十,狹長秀目微歛,道了聲擾後才邁步進了廂內。

左右看看,似乎沒人打算給自己解釋一聲,劍子仙跡只得出聲問道:「這位是……」

穆仙鳳先是放下珠簾,這才轉頭解釋:「前幾日仙鳳上街採辦幾項物品,竟然被那不長眼的市井無賴給纏上……幸虧有佛劍大師出手,救了仙鳳。」言罷又轉向那僧人,款款地行了一禮。

那僧人面目淡然,雖然看起來還是年輕樣貌,卻是一股天生不怒自威的氣勢,「小事無須掛懷。」

「這怎能說是小事?」疏樓龍宿鳳眉一挑,彎唇勾起一抹銳利張揚的冷然溫度,「仙鳳是吾之得力助手,吾可不能一日少了她……多虧大師出手相助,不然仙鳳若是受了什麼傷……吾是絕不會放那些人甘休的。」

語調雖是閒然溫慢,但是那其中不可錯辨的殺意仍舊一閃而逝……劍子仙跡可絲毫不敢懷疑疏樓龍宿這句話的真實性。

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開口說些什麼話勸勸,佛劍卻已經沉聲應道:「龍宿,你不可妄生暴戾之心,怒火會蒙蔽你的心目,使你失去清明本心。」



-----

大師一登場就是一個卡稿的節奏......大師的台詞好難寫啊T口T

行雨 2015-06-05 11:02
-----
[當時年少] 14

……直呼名字,所以是很熟的人囉?劍子仙跡在心中暗忖。

疏樓龍宿眉峰挑得更高,顯見是不高興了,「所以說……難道吾該眼睜睜地看著吾家鳳兒被人欺負?還要笑著跟對方道謝?」

「吾非此意。」佛劍搖搖頭,「愛憎之心本是最強烈的情緒,一旦被情緒主宰,容易做出後悔莫及的錯誤決定。你乃一門之主,任何決定都會牽連甚廣,更加應該小心。」

原以為疏樓龍宿會直接翻臉的,畢竟被人當面訓斥……嗯,少主面子上肯定是下不去的吧?豈料疏樓龍宿只是瞪著佛劍不語,下一瞬卻是笑了起來,「哈,果然還是吾熟知的佛劍大師……請上座吧。」

……這轉折是怎麼回事啊?竟然能制住儒門少主的怒火……劍子仙跡不由得向佛劍投去了崇拜的眼神。

但佛劍卻又當著眾人的面搖了搖頭,「少主的盛情我心領了。」接著從袖中掏出一樣物事,遞到疏樓龍宿面前,「這個,我不能收。」

佛劍攤開的大掌中很不搭調地躺著一枚造型精緻小巧的紅寶石耳釘,豔紅似血、流光璀璨……光看就知道價值連城。明知疏樓龍宿出手向來闊綽,劍子仙跡仍是暗自在心底咋舌一聲,默默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內袋。

疏樓龍宿眨眨眼,換上了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想要伸手接過的意思,「為何不?這可是吾之一番心意……莫非大師嫌棄簡陋?」

表情一直平靜的佛劍難得微微皺起了眉,「少主若是有意佈施……」

「誰說這是佈施了?」疏樓龍宿狡黠地笑起,「這只不過是吾送給汝的小禮物罷了,吾們不是好友嗎?」

佛劍看似愣住了,「……這太貴重了,如此身外之物……」

「的確只是身外之物。」疏樓龍宿很快地截斷他話頭,「吾知道大師長年清修,已不把凡俗的財富放在眼中。但龍宿本就只是一介俗人,也只知道這樣表達心意的方式……若大師能不惑於榮華富貴,又怎麼不能單純將此物看做普通石頭,看做只是一個朋友贈與的小小紀念呢?」

……說得比唱得好聽,劍子仙跡扁眼。

正想等著看佛劍大師好好地說說這個財大氣粗的擺顯傢伙,那看似正直不阿的僧人卻嚴肅地點了點頭,「少主說得沒錯。是我一時錯想了,實為我之不該……謝過。」說完便誦了一句佛號。

……你不要被他拐了啊,大師!劍子仙跡在心中吶喊著。

荷顏 2015-06-19 15:46
劍子盤纏不夠就肉償吧XDDDDDDDDDD
感覺劍子跟龍宿的感情很超級慢速在滑.........

行雨 2016-07-04 17:10
Quote:
引用第24楼荷顏于2015-06-19 15:46发表的  :
劍子盤纏不夠就肉償吧XDDDDDDDDDD
感覺劍子跟龍宿的感情很超級慢速在滑.........


因為這是清水本呀~~~~((看我誠懇的表情

-----
[當時年少] 15

達成目的的疏樓龍宿笑意盈盈,「那麼在下準備得這一桌好菜的心意,也請大師不要冷落了才是哦。」

在疏樓龍宿堅持下,佛劍在他的左側入座。才剛坐了下來,疏樓龍宿便親自替他佈了好幾樣菜,頻頻勸食,殷勤得讓劍子仙跡簡直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見對座的劍子仙跡也不用餐,只是直盯著自己不放,佛劍立刻肅容舉手向劍子仙跡行了一禮,「見過道長,在下佛劍分說。」

劍子仙跡這才回過神來,狼狽地趕緊回禮,「大師好,貧道劍子仙跡。」

「吾並不是什麼大師,直喚吾佛劍即可。」先是輕輕皺眉糾正了劍子仙跡對自己的稱呼,佛劍分說這才又道:「劍子仙跡……道長可是道尊座下首徒,那位封號『萬道莫及』的劍子仙跡無誤?」

「欸,那啥,的確是我沒錯啦……」乍然被直報家門,劍子仙跡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什麼響亮名號,別提了別提了。」

「哪裡不響亮呢?」疏樓龍宿刻意插了嘴,提高的音調之中滿含劍子仙跡絕不可能聽錯的壞心笑意,「劍子道長這『萬道莫及』的稱號,連鎮日困守案牘的吾都曾聽聞,可說是天下皆知呢。」

不知道為什麼,被這位少主誇讚得這樣……劍子仙跡不覺得高興,反而有種大難臨頭的詭異感覺。暗暗捏了把冷汗,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安然應下,「少主謬讚了,劍子不敢當。」

與面對佛劍分說時迥異的態度讓疏樓龍宿輕輕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劍子仙跡兩眼,沒再糾纏下去,只笑道:「道長太過謙虛客氣了,吾還有不少事情想請道長指教切磋的呢……哎,好囉好囉,再聊下去菜都涼透,那可是吾這為東道主的不對了,兩位快快請用吧!」

……一直在伺機插話的人不就是你嗎少主!劍子仙跡再度在心底怒吼。不過手中捧著的是人家的飯碗……他還是乖乖閉嘴吃飯就好了。

行雨 2016-07-04 17:10
[當時年少] 16



席間總算是沒人再開口了,只有杯盞偶爾幾下輕微的碰撞聲音,一派寧靜祥和景象。

佛劍大師自不必說,絕對是專注用餐珍惜食物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龍宿少主也不消說,飯點到了也不見得認真吃飯反正點心比正餐要緊;至於他劍子仙跡……拜託,他又不真的是飯桶!這才剛吃過早飯有沒有一個時辰!?哪裡還能吃得下啊真是……

正當劍子仙跡再度陷入滿腦腹誹難以自拔的時候,忽然聽得那軟軟噥噥的儒門嗓音響起,狀似若無其事地起了個話頭,「說起來,咱們三人今日裡能在這城中聚首,也算是難得的緣分……就不知道普渡眾生的大師跟兼善天下的道長,又是因著什麼原因,才在此城中停留?」

劍子仙跡眼中倏地閃過一絲光芒,極快便又隱了去;雖然爽快地應了疏樓龍宿的問話,卻又不免語帶了些保留,「這嘛,我乃是因家師交代,要我來這城裡辦點事情。」

佛劍分說就坦白多了,「師傅要我來參加源流峰的三教之會。」

「哦?佛門今年派大師當代表嗎?」疏樓龍宿一展摺扇笑了起來,當真是無雙倜儻之姿,「那麼看來吾們是沒有太多勝算,只能俯首稱臣了,汝說是嗎?劍子道長?」

語峰一轉,便是刻意做出了歉然神色,表面懊惱實則暗諷道:「唉啊,是吾疏忽了,道長可沒說自己是來參加盛會的……莫非貴門派出的不是道長您,還更另有其他高人嗎?」

……你不是明明就早知道了還跟我裝什麼傻!劍子仙跡也揚起笑容,二話不說地反刺了回去,「少主自然慧眼獨具,我們道門派出的確是貧道無誤……若非如此,又怎得少主特意前來與我結交呢?」

「道長這話說得可是真傷吾心了。」捂著心口,疏樓龍宿好不憂傷似地微微側過臉,低頭朝著佛劍分說的方向輕嘆道:「吾與道長結交,自然是因為欣賞道長無雙的風姿啊。這可不,第一次見面就讓萬道末及的劍子道長替吾親卜了一卦……多大的榮幸啊,吾本來還暗自高興的呢,想不到道長竟然認為龍宿接近汝,只是別有用心嗎?」

演得真開心哪,我就看你那小虎牙閃閃發光……根本是在偷笑吧!不提還好,一提之下劍子仙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被戲弄得團團轉只能仰天咆哮的憋屈心情還記憶猶新……這傢伙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

正想藉機問候關心下少主那無中生有的「一子一女」,結果佛劍分說卻突來橫插入一句,「吾也久仰『劍子仙跡』的名聲,本次遇上實乃有緣,如蒙道長不棄,也希望有機會讓道長指點一番。」

「……大師過獎了,我實在……」

「劍子道長這可是打算藏私嗎?」某位少主正在笑吟吟地挑撥離間,「都說道法精妙、乾坤莫測……吾師尊也常告訴吾,道門著實有許多祕法是吾們難以想像的,怪不得道長這樣諱莫如深……」

「少主這又是哪的話?」

正面接下戰帖,劍子仙跡刻意離了座,手中拂塵輕掃過後甩向上臂,團團行了個大禮,「所謂道法自然,天理輪迴……窮極我道門歷代思想繼承,能窺得瞭解的部分也極是有限。更甚者,我輩中人身在大道之中,莫不都也只是萬物芻狗……又有何不同?只如今少主與大師既然感興趣,劍子淺識陋學,也愧談什麼指點不指點的……就當作是互相交流,可好?」

佛劍分說自然不會有意見,立刻合掌誦了一句「悉檀無量」,原本平靜淡然的神色看不出波動,只有眼神光采柔和,確實是興致勃勃的樣子;而疏樓龍宿則是習慣性地摺扇半掩去大半面容,只露出那雙同樣燦然的琥珀金眸,「既然如此,便有勞劍子道長了。」



-----

這部寫完之後我如果再敢寫到佛劍大師我就自己先剁手......

大師好難寫啊!!!!!嚶嚶嚶(哭暈在地

行雨 2016-07-04 17:11
-----
[當時年少] 17



午後熱燙毒辣的陽光曬得行人車馬紛紛走避,原本熙來攘往的街道頓時也顯得冷清了起來,只有稀稀落落幾個挑擔回程的小商販,連貓狗都全跑去躲在樹蔭下貪涼喘氣了。

卻見那一身紫衣的儒生還是不緊不慢緩步沿著官道行走著,手中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搖晃,全不見有認真搧風之意;身後嬌小的紅衣婢女也只是靜靜落後幾步跟隨著。主僕兩人的步伐悠閒自在,好似頭頂炙熱豔陽對兩人毫無影響,仍是一副自清涼無汗的從容模樣。

主僕兩人漸行漸遠,竟是離開了城中主要街道,往劍子仙跡原本提到的那處北門荷池而去了。

此處荷池占地不小,湖上各有彎曲迴廊,連接池中幾處涼亭,供人們賞玩休憩之用。時值初夏,正是荷苞亭亭,未至盛開之期,遊客本就不多;加上又是方至未時,人們都還在午憩……竟是不見半人。

疏樓龍宿站定在一處涼蔭下,讓穆仙鳳也走到自己身側之後,方才回頭笑著揚聲喚道:「爾等跟了吾這麼一路……實在辛苦了。正午的日頭毒,竟是連影子也遮不得幾分,曬壞眾人了吧?」

身旁的穆仙鳳自然聽得出話中諷意,忍不住掩唇一笑。疏樓龍宿還接著下去說道:「畢竟還是吾儒門養出來的影衛,要是真給熱病了吾也於心不忍,爾等還是早點撤回,各自去休息吧。」

柔雅儒音冉冉在空氣中散開,但見疏樓龍宿面前本來無人的一片池邊碎石地,在疏疏落落的樹影之間竟眨眼便突然跪下一名黑衣人,「謝過少主關心。」

「前些日子的影衛……唉,不提也罷,沒一個跟得上的。若是當真臨危,又怎麼保護得了吾?倒是這兩天換了人……」疏樓龍宿瞇了瞇眼,打量起眼前裝束與其他影衛相差無幾,武功卻天差地遠的人,「汝,不差。」

「少主謬讚,桐文愧不敢當。屬下與一眾影衛同樣,皆是奉了儒尊的命令前來。」語氣態度仍是恭敬溫謹,說的卻是頂撞的言詞,「少主執意淹留此城中,我等影衛也只有繼續貼身護衛少主,畢竟也是擔心少主安危,希望少主莫要為難。」

「吾身邊已有仙鳳言歆隨侍,又有什麼好擔心的?」疏樓龍宿仍是笑著,面上神色卻已冷了幾分,不若適才溫和,「莫非爾等認為,吾龍宿親自調教出來的人,還不若爾等嗎?」

「屬下並無此意。」無懼自家少主明顯的怒意,那為首之人仍是不卑不亢地解釋道:「但是他們二人畢竟經歷尚淺,少主之前更是從未離開儒門外出歷練過……江湖上多的是各種陰險害人的手段,縱使是看來最平凡的販夫走卒,也不可掉以輕心。少主的武功才智自然是同輩人中的拔尖兒,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少主真正要提防的,是險惡的人心啊。」

被人這樣一通說教下來,疏樓龍宿倒是不怒反笑,「……這樣說來,難道汝的江湖經驗就很豐富嗎?」聽著分明也是少年人的清朗嗓音,卻說得一副自己是個老江湖似的口吻。

「桐文少時也賤,故多行鄙事……乃是真正雞鳴狗盜之輩。」那人像是自己都忍不住笑,聲音也輕快了起來,「少主,儒尊是一心為了您好的,還是請您盡早隨屬下回轉儒門吧。」

疏樓龍宿覺得有趣了,「汝方才說,汝名為何?」

「回少主。」那人又恢復恭敬神態,「屬下桐文,目前忝為影衛之長。」

「桐文?這麼寫的?」臨空虛畫了幾筆,疏樓龍宿笑道:「栽下梧桐樹,自有鳳凰來……汝的名字倒是好兆頭。」

桐文倒沒有什麼特別開心的模樣,只是謙遜道:「謝少主。」

「也罷,汝就跟著吧。」話至此,疏樓龍宿像是已然失去了興致,只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別在吾跟前晃就是了,看著惹煩。」

「不敢驚擾少主。」還單膝跪著的桐文立時又行了個禮。

「退下吧。」

「是。」

不過就是話聲方落的功夫,那人已然消失了身形。

穆仙鳳暗自在心裡低讚了聲,復又懊惱起來。適才那位桐文說得不錯,自己的武功壓根及不上他……也許言歆尚能與他不相上下?可光這樣,確實是遠遠不夠保護少主的。

思及此,穆仙鳳面上雖不顯,仍是覺著有些氣餒了起來。

兩主僕一路未多言語地回到了暫居的畫舫之外,疏樓龍宿突然道:「吾點汝來是服侍吾的,汝日日跟在吾身邊,武藝訓練的力度哪裡能和影衛比得上?汝還真往心裡計較去,傻透頂。」

自家心思被主子一語道破,穆仙鳳赧紅了臉,又是羞慚又是懊惱,款款跪下身,「蒙少主不棄,親自指導……可鳳兒卻讓少主丟臉了,請少主責罰。」

疏樓龍宿也不忙著讓穆仙鳳起身,搖著扇悠悠笑道:「汝連吾之心思都摸不透,是該罰罰汝。」

「少主只管責罰,仙鳳絕無二話。」

「那麼就罰汝……」足下一點,疏樓龍宿已然躍入艙中,只餘下衣袂冠飾間那珠玉交擊的脆響和著含笑儒音,「水晶糕、紫玉玫瑰酥各一份。」

「少主……?」穆仙鳳一時愣住。

「對了,還要冰鎮的酸梅湯,吾好餓又好熱。」

「少主!」這才反應過來,穆仙鳳又好氣又好笑,趕緊踏上默言歆給鋪好的棧板上了船,「您又想逃過午膳!就說點心不能當正餐吃的嘛!」

可惜某尾紫龍逮著了機會,正興高采烈地撒潑中,「汝還頂撞吾?快快送上來,遲了當心吾連言歆一起罰!」

管不得一旁的默言歆一臉莫名又錯愕,穆仙鳳只管追進艙裡,手腳麻利地幫著疏樓龍宿寬去了外裳,「少主要是熱了只管喊仙鳳給您更衣就是了,這樣的天還在外奔波,也是真熱壞您了。冰鎮酸梅湯早早就給您備好了……只是這午膳,還是用過了才好,總要給鳳兒一點時間做點心的嘛。」說著邊轉頭喊道:「言歆言歆,快把午膳給端上來,少主要用膳了!」

讓穆仙鳳幫著拆下繁複髮髻,疏樓龍宿還要作勢罵著,「吾就不該寵著汝,看看,現在就爬到吾的頭上了!」

「鳳兒謝少主賞。」刻意朗聲應道,穆仙鳳笑得燦爛,「知道少主最心疼鳳兒言歆了,捨不得罰我們的。」

疏樓龍宿乾脆拿起摺扇敲敲穆仙鳳髮頂,也沒使上半點力,打鬧的成分居多,「還有話了汝!」

「好嘛,想來少主是厭了,不想仙鳳伺候您用膳,那……」靈巧地轉轉眼珠,穆仙鳳刻意道:「鳳兒現下立刻去把劍子道長給請來,陪少主用膳好不?」

「請他來做甚?礙眼。」疏樓龍宿立刻冷淡了容色,轉頭吩咐道:「言歆,把午膳端到上層去,艙裡太悶了,吾哪裡吃得下。」

穆仙鳳偷偷地吐吐舌頭,「鳳兒知錯了,鳳兒這就去幫言歆準備佈膳。」

行雨 2016-07-04 17:11
-----
[當時年少] 18



食罷上茶,穆仙鳳望了望疏樓龍宿,見他還有些精神不似疲累模樣,遂試探地問道:「少主,日前裡那盤棋,您還琢磨不?鳳兒給您擺上可好?」

「哈,那盤殘局的棋路裡可是雜了好幾篇棋譜,汝哪裡還記得清?」疏樓龍宿笑起來,「也罷,汝就將棋盤跟棋子擺上,吾自個兒重排就是了。」

穆仙鳳乖巧答應,端出了一套精緻絕倫的棋具奉上。棋盤跟棋盅是上好花紋的黑檀木,打磨得細膩且光潤;兩盅黑白棋子則是琉璃所製,拈在手裡越發顯得通透而圓潤。

疏樓龍宿畢竟是儒門的一品狀元才,根本不用翻看棋譜,悠然地照記憶中的順序將黑白子一一擺上定位,自己與自己較量了起來。

候了半刻,見疏樓龍宿只是心下起棋來,一時也沒有其他吩咐,穆仙鳳便重新撥了撥爐裡的燃香,不再打擾地轉身退下忙別的事情去了。

疏樓龍宿探手自棋盅捻起一顆黑子,在指尖轉了轉,並不急著落子,只是垂眸深思起來。

──三教盛會,源流頂峰。自己若是要想讓眾人心服口服地登上儒門首位,自然是要全力設法在盛會中拔得頭籌。暗施巧計在大會之前便試探過了另兩派的代表……那劍子仙跡壓根不足為懼,倒是佛劍分說,恐怕是個難纏的敵手。

綜觀全局,盤上黑白棋子交錯密雜,已然漸成對峙。疏樓龍宿毫無猶豫地將黑子落下敵陣,阻住了白子的聯繫。

──可桐文卻說,他與一干影衛皆是儒尊派來的。「請盡早隨屬下回轉儒門」,這又是為何?自己此番前來參與盛會,師尊也是知曉的,行前甚至還多番囑咐,要自己特別留心佛門武學精深、道門術法玄妙,若無必勝把握不可硬碰,以免玉石俱焚,卻又為何派了影衛前來勸說自己提前回返?

究竟有何處被自己忽略了?這一切的關鍵……

日影漸偏,艙中的採光又不似外頭敞亮,生怕自家少主使壞了眼,穆仙鳳道了聲擾,進入艙中準備掌燈。

疏樓龍宿佇肘撐在小桌上,維持著她離去時的坐姿不動,顯然已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了。穆仙鳳沒敢出聲喚,輕手輕腳地點亮油燈放在桌上,終究是難掩好奇地看向疏樓龍宿面前的棋盤。

只見滿盤黑白棋子各自行軍佈陣,幾乎已經沒有落子之處。穆仙鳳心底暗算了一下,正想發話,抬頭卻見疏樓龍宿已回了神,正興致盎然地看向自己,「仙鳳可看出了勝負?」

穆仙鳳胸有成竹,甜甜地笑著應了,「是的少主,是白子勝了。」

「白子?」疏樓龍宿卻挑了挑眉,壞笑起來,「仙鳳,是吾太久沒有指點汝,退步了嗎?此局分明是黑子勝了。」

「咦?」穆仙鳳慌了,「可是,這幾處皆是死棋必須除去,然後補上圍目的數量……」重新算了一次,「沒有錯啊,白子勝了半子呢。」

疏樓龍宿搖搖頭,「吾帶著汝數一次吧。」

於是主僕兩人聯手,疏樓龍宿口述,穆仙鳳依言將死棋取走再補上圍地的數目,重新算過,的的確確是白子勝了半子。

「這,怎麼會……?」疏樓龍宿猶有些不敢置信。

「是不是少主漏算了前譜?」穆仙鳳推測道,「此處的白子,應當是特意先放下的,不然不會下在此處,鳳兒記得主人講過這篇棋譜。」

疏樓龍宿不答,只是死死盯住了黑棋領域之中,那格外突兀的一枚白子。

──事先放在此處的……棋子,是嗎?還是,根本尚有另外一股不知名的勢力,悄悄在暗中蟄伏著?

「少主?」穆仙鳳小心翼翼地喚了幾聲,「是不是累了?要不先歇歇,鳳兒晚點再來傳膳吧?」

「唔,別忙了,吾吃不下。」疏樓龍宿刻意特別誇張地伸了伸懶腰,「吾先歇會兒,替吾準備入浴吧。」

「是。」穆仙鳳得令,趕忙地下去準備了,「那麼便請少主稍後片刻,鳳兒讓言歆燒好水再來喚您。」

「嗯,不急。」

穆仙鳳走得匆忙,來不及將棋盤收拾撤下。暖黃燭火映照之下,琉璃白子散發出盈潤的光澤,顯得越發通透。

──如果是掌握不了的力量……不如索性棄之,又何妨?

伸出手,將那白子捻起握進掌中……頃刻便成了一陣粉末,輕輕一吹便無影無蹤。

看著自己已然空無一物的掌心,疏樓龍宿微笑了起來。

行雨 2016-07-04 17:11
[當時年少] 19


今日裡未蒙少主召喚,得以清閒半日。可沒人管飯的情況下,劍子仙跡倒也很自然地便背起行囊回到觀音廟前來擺攤看相。畢竟他還是覺得,靠自己雙手勞力換來的午飯比起上門去蹭來的要香得多了……何況他們儒門的飯碗簡直是太難捧了啊啊啊!

於是在歷經了求包生男的大媽(這要生的是兒子還是孫子?大媽您的年紀真的沒問題嗎!?);求如意郎君的嫂子(嫂子您這可是第二春……啊?第五春了?);來求收驚的大爺(夜哭的孩子在哪兒、啊?是您的話我可幫不上忙啊)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神奇客人之後,總算也賺得了一小筆生活費,幾日糊口都不成問題了。

算起來今日生意實在不錯,不過劍子仙跡決定還是見好就收,以免不小心又碰上一個像疏樓龍宿那樣存心來找麻煩的,那多冤枉。

正準備收攤走人,又是忽來一道陰影擋住了桌面。劍子仙跡不禁無奈地暗忖起自己是否真該考慮改宗鬼谷神算……卜算的能力暫且不提,至少自己的預感還實在挺強的。勉強撐起笑臉抬頭:「不好意思,貧道收攤了……」

「道長,我並不是要算命。」站在攤前的佛劍分說一臉淡然,「我有事,找你。」
既然有事相談,總不能就站在太陽底下。於是劍子道長做了一回供齋人,請佛劍大師到鼓貨大街轉角處的一處茶棚喝茶。

坐的是簡陋地支著三根木樁的棚子,幾處破舊桌椅;喝的是兩文錢一杯的粗茶,上頭還浮著茶渣子。幸好店家還殷勤,見了他倆一個道士一個和尚,也沒有冷淡以對,還是忙忙地端上了兩碗茶,招呼他們往棚子裡邊坐點,躲躲太陽。

雖然不能像前幾日裡某儒門少主那樣好飯好菜地宴請,總歸是一番心意;至於是粗陋是精緻,心下無塵的佛劍大師自是不會放在心上。兩人才剛坐定,佛劍分說便端起茶碗一飲而盡,然後道:「劍子,我近幾日觀察……城中似有人在探訪龍宿的行蹤。」

……大師!你講話一定要這麼單刀直入,都不先打聲招呼的嗎?劍子仙跡差點沒被方飲入喉的茶水給嗆死──要知道他講了一個上午的話簡直快渴壞了,喝得不是普通大口,「咳、咳咳咳!!!」

佛劍分說也發現了自己正是害劍子仙跡嗆到的元凶,趕忙道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你現在好點了嗎?需要我幫什麼忙?」

「沒事沒事,咱們說正事。」劍子仙跡連忙揮手表達自己無礙,「大師是從何發現的?」

「嗯,前日你與龍宿自觀音廟離開時,我便注意到了。」切換回正題之後便又是那個嚴肅正直的佛劍分說,「當時那個人一直跟隨著你們,雖然盡量裝得與周遭之人沒有不同,但是視線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龍宿,而你們兩人一離開廣場,他便立刻跟上……形跡十分可疑。」

這樣說來的確頗不尋常……可只憑單一次的發現就斷定對方是要跟蹤儒門少主,似乎也略為牽強些。劍子仙跡凝神想了下,「我跟少主前往悅客居的時候,並無發現任何異常啊。」

佛劍分說搖搖頭,「我要進入悅客居之前,特意在附近先探查了一番,可那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原來如此,難怪大師那日會遲來呢。」劍子仙跡恍然大悟,「那麼最近我們便要多注意少主的安全囉?」

「嗯。你既然常與他來往,在城中出入更要特別小心。就勞煩你了。」

佛劍大師的交代本是十分正經嚴肅,但不知為何,聽入劍子仙跡耳裡就是覺得一陣莫名詭異,只得打哈哈帶過,「……欸,這也說不上勞不勞煩的,大家都是朋友嘛。」

「朋友……嗎?」佛劍分說的神情明顯柔和了一些,「是,我也把你們兩人當成重要的朋友。」

咦?這樣就能成為佛劍大師「重要的朋友」?唔唔,這位佛劍大師看起來武力高強為人正直……會不會其實,意外地很好拐?

……劍子仙跡頓時覺得自己肩上壓的責任重大了起來。為了不讓老實人佛劍大師被某位奸險狡猾的少主拐去為非作歹……看來只能靠自己多辛苦點,盯緊那個危險分子好了,任重而道遠啊!

劍子仙跡還在為了自己未來可能的龐大責任(?)煩惱,佛劍分說已然接著說了下去,「劍子,你對三教盛會的想法是?」

「嗯?」沒料到佛劍分說會這樣問,劍子仙跡也一楞,「不就是百年一開,三教共同參與交流的活動而已嗎……?」

「你應該也知道,與會之人中拔得頭籌者,便可踏上天地源流,從此與天地同壽。」佛劍分說直視著他,接著似是為了接下來要說的話而猶豫了一下,「龍宿似乎……相當勝券在握。」

「他是儒門萬中選一的人中之龍嘛,求勝欲望強烈是必然的。」劍子仙跡只是笑著聳聳肩,「我倒覺得,勝負在其次,只要全力以赴就好。」

佛劍分說搖頭,「我一直不明白……最一開始,三教各自的領導人為何要舉辦這樣的會事,讓三教之人去互相競爭呢?」

「耶,也不用說是競爭……還是當成聚會就好了。」劍子仙跡舉杯,輕輕碰了佛劍分說的杯沿,「要不是因為這樣,我們又怎麼有機會認識呢?」

聞言,佛劍分說立刻強調地接話,「劍子你為人光明磊落,性格又大方灑脫。若是在江湖結識,我們也必然能夠成為好友的。」

「可你想,若不是前來參與盛會,他儒門少主哪裡能輕易出得了門啊?」

「……這麼說倒也是。」佛劍分說若有所思了起來,「龍宿少有江湖歷練,孤身一人出門的確是太危險了。」

佛劍分說對疏樓龍宿的關心委實表現得太過明顯,劍子仙跡也不由得好奇探問道:「你們以前認識嗎?」

「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龍宿估計是記不得見過我了。」佛劍分說露出了一個堪稱是溫柔的笑容,「龍宿幼年時身體很差,儒尊帶他來佛門住過一陣子,同時也求了天佛尊的一串佛珠,讓他戴在身邊解厄鎮災用的。」

……哦,原來是青梅、呃不,竹馬竹馬啊,難怪這樣關心愛護……等等,哪裡不對,「……天佛尊管解厄鎮災嗎?」那明明就是他們道門管的吧。

佛劍分說表情十分安然,「並不。不過師尊說,反正儒尊也是求個心安而已,不需拘泥於形式。」

嗯,果然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出家人風格……絕對不能讓他跟那位少主走太近啊,太容易被拐啦啊啊啊!

「……佛劍,我太感動了,你真的是個十分關心朋友的人哪。」

只要隨便設想一下疏樓龍宿很可能會用來帶壞佛劍分說的種種不規矩行徑(?),劍子仙跡當下也露出燦爛誠懇笑容,「這趟前來三教盛會,劍子能夠與你們兩位成為好友,簡直太值得了。」




-----

明天布翁見~

行雨 2016-09-28 17:13
[當時年少] 20


這廂疏樓龍宿還不知道,某兩位道門跟佛門的目前新秀未來流氓(咳)已經很自然並且完全沒問過他意願地就將他納入範圍下保護了。在他看來,作為一同競爭源流頂峰的對手,壓根無需跟另外兩人打什麼交道……直接打倒就是了,他對手下敗將從來就沒有多說半句話的興致。

無奈儒尊給他的課題裡面,除了要在三教盛會中取得成績之外,也需得先跟另外兩派代表建立起基本的感情。畢竟三教往來密切,如果能得道門及佛門的認同,自己未來的門主之路自然也能走得更加順遂才是。

距離三教盛會,還剩下不到半月。這期間,他除了時時邀請佛劍分說一同辯證論法,也命人從儒門送來了不少珍藏的佛典,毫不藏私地大方贈予,順利地跟佛劍分說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了。

一開始他就是以穆仙鳳遇難來做為接近佛劍分說的契機,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愛護屬下的好主人,再加上對朋友如此慷慨大方……即使佛劍分說是出家人,對身外之物並不掛懷,可總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是?要拿下這個木頭楞和尚是再簡單不過了。

至於那個道門的劍子仙跡嘛……坐在低矮簡陋的小木屋裡,疏樓龍宿頗有深意地彎唇一笑。

縱使劍子仙跡端上的是兩杯清水仍舊泰然自若,更且殷勤介紹道:「難得少主大駕光臨,屋後有一眼山泉,這水可甜了!保證山下喝不到的。」

疏樓龍宿笑而不答,只是環顧了四周。這簡陋木屋裡只有一張方桌一架木床,連椅子都只有自己坐著的這把,身為主人的劍子仙跡只能很尷尬地坐在對面的床上,簡直可說家徒四壁……如果這能稱為「家」的話。

把滿腹的挑剔默默嚥下,硬是做出津津有味四下打量著的模樣,疏樓龍宿閒閒開口:「道長,汝說這屋子是汝跟獵戶們暫借來的?」

「是啊,他們春耕正忙著呢,不會上山來打獵,暫時就勻給我住了。講定春末我要離開之前,替他們補回用去的柴薪乾糧就可以了。」

「哦?這些獵戶可真信汝,也不怕汝把屋子給搬空了。」疏樓龍宿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口氣,「不過道長,汝也太過見外了。這樣的地方住著,該怎麼好好養精蓄銳,以應付將到的盛會呢?且不妨搬到吾那畫舫去住,也好指點指點吾家言歆的武功。」

「那怎麼好意思呢。」劍子仙跡立刻做出誠惶誠恐的表情,「我在這裡住著就很舒適了,不敢打擾少主。」

「耶,哪裡打擾了。莫非……」疏樓龍宿也很配合地故作佯怒,「道長是嫌棄吾那地方太小?」

「不是,畫舫再大總也是有限的嘛。」豈料劍子仙跡卻沒有順階下梯,反而另外應了話,「真要去住了,少主總是穿得一身珠光寶氣的……我這人粗手大腳的,可怕擠壞了你啊,哈哈。」

「哼。」

反正一開始也就只是隨口說說的,疏樓龍宿哪裡是當真要邀劍子仙跡前來同住,遂也只是輕輕放過,「總歸就是嫌棄吾嘛,龍宿明白了。」

不過劍子仙跡可不依了,「少主這是哪裡話啊!劍子可聽過說了,少主您一向都是以『華麗』作為已身特色……」

「不是『華麗』。」疏樓龍宿坦然糾正道:「是『華麗無雙』!」

「……」

兩人開始不著邊際地閒聊胡扯。說也奇怪,明明平日裡自己不是這麼喜歡與人口舌相爭的個性……通常辯個幾句便該要分出勝負,畢竟有條有理有根據,尋常人哪裡是他疏樓龍宿的對手?

可偏偏遇上這個劍子仙跡,簡直像是多長了七張嘴巴八條舌,不管自己用什麼樣的話語軟刺暗諷,他像是全沒有神經似地不痛不癢,還能笑嘻嘻地一句一句噎回來,簡直氣人!

……明明沒茶沒點心,可自己竟然覺得──還能聊一會兒,再聊一會兒。

對話到了最後,已經變成是互相挖苦取樂為主了。疏樓龍宿跟劍子仙跡一人一句地你來我往,就裁才分神想了會事情,下一刻,原本還在跟自己唇槍舌戰的劍子仙跡突然嚴肅了表情,嘴上說著取笑他財大氣粗的毒話沒停,可卻同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疏樓龍宿一邊反笑他是沒情調的寒酸小氣,一邊跟著劍子仙跡悄悄潛伏到了窗下。

透過放下的木窗縫隙向外看,小屋外羅列著滿滿一列的弓箭手,箭頭在烈日照耀下反射著森寒的銳光。

此情此景,饒是疏樓龍宿也不免愕然,靠近了劍子仙跡傳音道:「這是怎麼回事?」

「……來尋仇的。」劍子仙跡唯有苦笑,「少主打算怎麼辦?」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疏樓龍宿臉色鐵青,咬牙一字一字吐出,「整整兩隊的弓箭手,靠誰能橫掃千軍?」

「唉,這次真的是我不好,連累你了。」劍子仙跡十分誠懇地建議道:「要不這樣吧,我先向他們說明清楚,此事本與你無關,讓他們先放你走……」

「別說廢話了。」要不是為了顧及修養,疏樓龍宿很想乾脆給他一掌轟出大門去,「對方太多人了,縱使吾倆聯手也不敵。這破木屋,難道沒有別的出路嗎?地道或是暗門之類的……」

劍子仙跡無情地打斷了疏樓龍宿的奢想,頗為乾脆地雙手一攤,「你都批評這屋子是破木屋了,可能嗎?除非你會鑽地術,我是不會啦。」

疏樓龍宿一張俊臉都發青了,「什麼時候了,汝還有心情說笑!」

「我一向都是很認真的。」劍子仙跡聳聳肩,「可惜你不懂得欣賞。」

這等性命交關的時刻,眼前這人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如果是別種情況下,說不定他會欣賞此人如此置生死於度外的氣魄──前提是這人置之度外的非關自己的生死。

怒到極點的疏樓龍宿反而笑起來,「如此說來,反倒是吾失態了。這樣吧,此番若能得逃出生天,吾還該當向道長多請教一番才是。」

「唔,請教不敢當,不過教學相長就是了。」話是這麼說,劍子仙跡可完全沒有半點含蓄神情,笑得極為燦爛,「這樣一來,你疏樓龍宿這個朋友,劍子是交定了。」

「什麼?」話題急轉直下,疏樓龍宿也只能一愣。

行雨 2016-11-04 16:37
[當時年少] 21




劍子仙跡從袖中掏出幾張黃紙,咬破自己指尖畫上符令,見疏樓龍宿只是呆望著看自己,索性主動地捉過他的左手,疏樓龍宿頓時意會,急急抽回手,「吾自己來!」

「你會畫符?」

疏樓龍宿忍住白他一眼的衝動,掏出隨身的匕首在指尖劃開了一道口子,無言地將手遞到劍子仙跡面前。

劍子仙跡嘖了一聲,「規矩這麼多。」握住那蔥白指尖為筆,快速地又畫好另外一張符令。

「灑豆成兵……吾以為道門密術裡該包括這一項。」心底隱隱著不悅,疏樓龍宿語氣中不乏諷刺意味。

「是可以啊,但是你難道願意隨便用把豆子來當自己的替身嗎?」劍子仙跡倒是沒在意,只是不在乎地笑笑,「既然是華麗無雙的少主大人的替身,我當然得費點功夫。」

疏樓龍宿瞪他,皮笑肉不笑,「吾可以給汝一把珍珠。」

「好豐厚的酬勞……不過我相信儒門少主的性命,絕對更加價值連城。」爽朗地哈哈一笑,劍子仙跡不再言語,開始凝神唸咒。

實在猜不出來劍子仙跡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疏樓龍宿只能暗自全神戒備著。只見劍子仙跡將那兩張繪有兩人血符的令紙夾在指尖,閉目唸唸有詞了半晌,驟然睜開精光燦然的墨眸,手中令紙往前疾指,一陣輕煙霹靂過後,竟是憑空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劍子仙跡跟疏樓龍宿!!

一直認定這人只是個不學無術、裝模作樣的神棍,所謂「萬道莫及」的稱號不過是油嘴滑舌拐騙來的。如今卻親眼乍見如此道門妙法,疏樓龍宿著實有些瞠目結舌,「這……」

「不知少主覺得在下表現如何?」劍子仙跡笑得很欠揍,「應該勉勉強強算可以了吧?」

「汝這是何等術法……」疏樓龍宿實在想不出該怎麼稱呼眼前存在,「……這兩個……」

「只能算是假物。」劍子仙跡依舊一臉輕鬆自在,「自然不及你我原身的半點實力,不過騙一騙那些人的眼睛還可以。」

……這算「假物」?疏樓龍宿心下暗自震驚,望著那幾乎唯妙唯肖的另一個「疏樓龍宿」。如果硬是要挑毛病,就是表情木然了些……可若是不言不動地擺在那兒,說不定連自己都分不出來。

將疏樓龍宿強自鎮定的神情盡收眼底,劍子仙跡不由得有些得意,但又有些懊惱,「可惜時間不夠,否則連功體都能假借幾分……是說目前這樣也夠用了,等會就靠他們兩個了。」

「汝說功體?」疏樓龍宿再掩不住震驚,「汝道門竟然有此等妙法,這豈不是……」

「小心!」劍子仙跡猛地往疏樓龍宿一撲,恰恰護著他避過射進窗戶縫隙的利箭,「不聊了,我們走吧。」

「走?可是汝不是說……」

疏樓龍宿沒來得及多問,因為隨著他們動作,另外的「劍子仙跡」跟「疏樓龍宿」也動了起來。疏樓龍宿阻止不及,劍子仙跡竟是一個箭步衝上前,拉開了小屋木門。

「劍子仙跡」一襲白衣輕靈地躍出門外,後頭「疏樓龍宿」也跟著,漫天箭雨頓時紛紛往他們身上招呼。這兩人本是符紙幻化,遭箭矢射穿之後竟還撐了半刻,這才化為一陣青煙消失。

「趁現在!」

劍子仙跡抓緊時機,趁著弓箭手射完一輪尚在換箭的空檔,拉著疏樓龍宿便衝了出去。疏樓龍宿也不敢大意,提氣將輕功展到極致,守在屋外的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兩人便沒了蹤影。

暫時逃出生天,本該盡快脫困往山下走,劍子仙跡卻不由分說拉著他拐向另一條小徑直奔,疏樓龍宿想掙扎,「汝這是要去哪?別跟吾說汝在自家山頭都會迷路!」

「龍宿,你識水性嗎?」劍子仙跡沒有正面回答他,反而問了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沒注意到劍子仙跡自動改換的稱呼,事實上他快被眼前這人給繞暈了,疏樓龍宿沉下一張俊臉,「回答吾!」

「噯,好歹這是我的地方,信我一回準沒錯。」

兩人跑到一處絕壁邊,往下一望,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崖底颳上來獵獵的天風,將兩人的衣袍長髮都撩得到處亂飛。

「汝到底想……汝這是在做什麼!」

在親眼見識到方才那樣栩栩如生的「假物」之後,疏樓龍宿本以為縱使這人再有任何驚人之舉,自己都不會動搖吃驚了,可是眼睜睜看著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寬衣解帶,饒是疏樓龍宿再怎麼見多識廣,也不能面不改色地面對這種荒唐事,有點崩潰地低吼:「把衣服穿上!汝瘋了不成?」

劍子仙跡根本不為所動,依舊快手快腳地解下寬大飄逸的雪白道袍,連道冠也一併捨去,只不忘用割斷的衣帶將那看似極為古舊的配劍緊緊地縛在背上,一邊抬頭催促著,「你的衣服也脫了,動作快。」

「這成何體統!吾可是……」

嚴正抗議才到一半,劍子仙跡已經撲了過來,指尖凝氣一劃,直接割斷了他的領扣,華貴雲肩外掛頓時散落開來,掉了一地的珍珠玉鈿,疏樓龍宿簡直快氣瘋了,「劍子仙跡汝!」

「好了別叫了,誰叫你不自己脫,讓我來的話自然是粗暴點了。」不無可惜之意地望望地上,「只糟蹋了你這一身珠光寶氣。」

疏樓龍宿握緊拳,生平第一次起了如此暴烈的火氣,沁滿怒意的聲音反而降得森冷,「……汝最好給吾一個解釋。」

面對怒火狂燃的儒門少主,還能笑得這麼無所謂的,尋遍天下可能也只得劍子仙跡一人,嘿然一笑,「劍子仙跡,就是讓你料不到。」

「什、……!」

話聲方落,劍子仙跡突然毫無預兆地發勢衝了過來,一把將人攬在懷中,那衝力實在太猛,疏樓龍宿根本來不及提氣抵擋,只能跟著這人一同直直地跌落身後斷崖。

眼中的天地在瞬間倒轉,下墜的速度飛也似地快,劍子仙跡忽地用力收攏手臂,將人更緊地抱入懷裡,低聲在疏樓龍宿耳畔道:「閉氣。」

雖沒有聽見水聲,但從崖底颳過身側的風夾帶微濕水氣,已經讓疏樓龍宿猜出這崖下必是一處水潭,只不過……

心念急轉,疏樓龍宿本想掙扎著提氣出劍擊向崖壁阻住落勢,無奈此斷崖並不真的深不見底,轉眼兩人已經跌進墨幽水潭之中,激起漫天水花。

入水瞬間,縱使疏樓龍宿再不願,也只能閉起氣息放軟身子免得受傷;然而水漫口鼻不過一瞬,劍子已經拉著他飛快地往淺灘游去。

崖底並沒有平地,看來真是一處長年以來淤積而出的水潭;勉強靠在較淺的水洲邊歇息,兩人皆是一身溼淋水滴,可稱狼狽不堪,劍子仙跡頭上還掛著兩串水草。

疏樓龍宿一轉頭本要發作,見狀卻也忍俊不住,噗哧地笑出聲來。

縱使覺得尷尬,劍子仙跡也只若無其事地拿掉頭上「裝飾」,佯裝哀愁地抱怨:「我這麼盡心盡力地陪你逃命,你還笑我?真是難伺候。」掏掏懷中,竟摸出了一對精緻的龍紋白玉簪,「不過總算是替你救到這兩支簪子了,如何?我這個朋友還算夠意思吧?」

疏樓龍宿一愣,著實沒有發現自己的髮簪是什麼時候到了那人手中。下意識一摸,原本盤成華美髮髻的一頭銀紫長髮早在逃命落水的途中狼狽散形飛落,哪裡還有半點簪飾可以留下?可這人卻……

終於鬆懈下嚴密心防,那雙淺含笑意的鳳眸望來,縱然是自小清修的劍子仙跡心底也不禁狠狠一悸──一雙比琥珀還清澈,美麗得幾近不該出現在男人身上的金色眼瞳。

疏樓龍宿露出絕俊微笑,縱使此時落難,卻依舊是那樣氣度雍然,「……劍子,汝這個朋友,吾疏樓龍宿也交定了。」




─暫時完─

-----

各位好,網路公開的部分到這邊,剩餘的就保留在本子中囉。
謝謝大家賞文。


查看完整版本: [-- [九周年] 11.04 當時年少 01~21(完),31F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6.3.2 Code © 2003-08 PHPWind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