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走近的是一個女子,遠遠地,就像染著紅霞的雲朵一樣飄上來,劍子和龍宿一看就猜到這必然是赤雲染。
赤雲染回來,進了大門徑直往後面走,並沒有去園子,於是也沒有與劍子和龍宿照面,只有那兩人遠遠看見她而已。赤雲染本欲回自己房間,路經白雪飄的屋子,看見門敞開著,裡面沒有什麼動靜。
白雪飄出去辦事幾天,想來這是回來了。赤雲染想著,走了過去。
剛一進門赤雲染就覺得不對,空氣中有些異樣的味道。
是血!
赤雲染眉頭一皺,趕緊沖進內室,眼前所見卻讓她心中驚詫。
“白雪飄!”赤雲染驚呼一聲,瞬間閃身到白雪飄跟前。
白雪飄整個人仰頭靠在椅子上,胸口被一柄利劍貫穿,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沒了氣息。
“怎會這樣!白雪飄!”赤雲染的腦中幾乎僵滯了,怎會這樣?
彼此是同修,多年來又共同在這生活,感情自不比平常。看見白雪飄如此慘狀,赤雲染無法不激動。
“白雪飄!”赤雲染聲聲呼喚,帶著哀切,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唉唉,小點聲,小點聲,可別把翠山行喊來了,”正在這時,本該是死人的白雪飄卻突然說話了,而且沖著赤雲染眨了眨眼睛,“翠山行來了一定又要囉嗦了。”
“你——”赤雲染瞪大眼睛望著他。
“哈,沒想到你還真的沒看出來,”白雪飄似是顯得高興,邊解開衣服,讓赤雲染看清楚裡面。
這劍柄和劍尖看起來都尋常,只是這劍身竟整個是彎的,彎曲的部分正貼合白雪飄的身體,合上衣服就像被貫穿一樣。
赤雲染看著,整個人都愣住了。
“赤雲染,真難得看到你失色的樣子,這東西說來也簡單,沒想到連你也騙過了。”白雪飄笑著把那東西摘下來。
赤雲染瞪大眼睛看著白雪飄,想說什麼,可是嘴動了動,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咦,你為什麼這樣表情?”白雪飄還覺得奇怪,“難不成你真的驚嚇住了?”
白雪飄說完這話,自己都笑了。
“怎可能,三絃道心赤雲染,怎會被嚇到。”
赤雲染定定地看著他,還是一語不發。
白雪飄覺得異樣,終於有點不安。
“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白雪飄看著赤雲染的臉色,“咦,你不會這麼小氣的。”
赤雲染的表情陰晴不定,過了好半天,好像總算把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了,這才開口。
“你為何要這麼做,你認為這是好笑的玩笑麼?”
赤雲染說話很嚴肅,白雪飄一聽就知她動氣了,馬上氣焰矮了一截。
“我只是覺得我們很多天沒見,你每天在這裡對著翠山行也是無趣,想給你個驚喜罷了。我以為你一眼就能看出來,沒想到竟然沒有。”白雪飄連聲音都不如剛才有底氣了。
赤雲染看了看仍在一邊的那把劍,其實做得不算精細,仔細看看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問題的,可是剛才自己先入為主地認為白雪飄出了事,竟沒有察覺。
“這血是怎麼回事?”赤雲染皺著眉問道。
“雞血。”白雪飄趕緊回答。
赤雲染聽了又是不說話,白雪飄開始覺得尷尬了。
“算了,我知你是無聊,未必有惡意,下次不要這樣了,”赤雲染退開兩步,“大家同修一場,看見你出事,這種驚懼的心情,不是隨便可以嘗試的。”
這話赤雲染說得淡淡的,就好像在話家常一樣,可是聽在白雪飄耳中,卻讓他紅了臉。赤雲染的性格內斂,很多話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此時她這樣說了,那剛才必然讓她很受衝擊。
白雪飄突然有點愧疚與感動,赤雲染還是很看重自己。
“好了,你剛回來,先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赤雲染顯得平靜,倒弄得白雪飄有些不知所措。
“啊,好。”白雪飄也不知該說什麼,“啊,對了,一會兒該吃晚飯了,今晚有客人。”
“客人?”赤雲染看了看白雪飄,“好,我知道了。”
待赤雲染離開,白雪飄把地上那耍把戲的劍撿起來,看了看,扔在一旁。
赤雲染往自己的屋子走,腳步越來越快,胸中燒著一把火。
赤雲染剛才是氣著了。白雪飄也真是個神奇的人,辦正事時當真是成熟穩重,其他五絃幾乎都有所不如,事情交給他是最可以放心。而他私下往往卻是所有人中最幼稚的一個,時而開些無謂的玩笑,做些無聊事。
赤雲染性情平和,終究不是個計較的人,在房中坐了一會兒,想了想,白雪飄心性就是這樣愛玩,只是有時未免過頭了些。罷了,認識他這樣久,還不瞭解麼。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赤雲染打開門,看見了翠山行。
“赤雲染,你果然回來了。”翠山行說道。
“嗯。”
“先出來吃飯吧,今天有客人。”翠山行是來叫人的。
“嗯,剛剛聽白雪飄提起了。是什麼客人?”赤雲染踏出房門,跟著翠山行走。
“兩位來自苦境之人。”翠山行邊走邊說。
“苦境中人如何到道境來?”赤雲染問道。
“這……他二人也不知,所以暫留於此,等絃首回來再做打算。”
“絃首何時回來?”赤雲染又問。
“應該是快了吧。”
說著,兩人走到了,白雪飄已經坐好了,旁邊挨著的就是劍子和龍宿。
“久等了,這位是赤雲染,六絃排三。”翠山行又為他們介紹。
互相瞭解了對方身份之後,大家落座。劍子和龍宿這才有幾乎仔細打量這一桌飯菜。翠山行顯得有些拘謹,而赤雲染則皺起了眉頭。
赤雲染抬頭看了白雪飄一眼,略有責怪之意。白雪飄暗暗做了一個微妙的表情,心裡已經笑開了。
劍子用筷子夾起菜,放進嘴裡,臉立刻僵住了,嘴巴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劍子偏過頭看龍宿,見他表情也奇奇怪怪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心中懷疑是不是被耍了。
白雪飄看他們的樣子就猜到了,心中笑得不行。這翠山行一向做事利索,唯獨味覺有異於常人,做起飯菜來恐怖如毒藥,只有泡茶是正常的。赤雲染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看著兩位客人,又看了看翠山行,始終欲言又止。
翠山行其實不太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但隱約能感覺到平時自己做的東西大家都吃不多,想必不是很合口,只有絃首會全部吃完。翠山行也不知該不該問問,這時只見白雪飄吃得正歡。
白雪飄也覺得難吃,本來無論如何他自己的手藝都比翠山行要好,可是他寧可跟著吃這可怕的東西,也不自己下廚,就是喜歡看著大家一副受難又不好意思說的苦瓜臉,他覺得真是有趣。心情一高興,難吃的食物也能下咽了。
赤雲染心中歎了口氣,對兩位客人覺得有些同情。而那兩個客人,此時正在互使眼色中。
如何?龍宿挑眉。
劍子微微苦笑,不發一語,慢慢咽下這些味道奇怪的東西。龍宿也覺得有趣,提起筷子往劍子碗裡猛夾菜。劍子覺得有些頭疼,不得已,用自己的筷子夾住了龍宿的。
喂,夠了夠了,為何這樣陷害我。
龍宿笑彎了眉眼,劍子看著他,有些無奈。
總算一頓飯吃完,大家各自鬆了一口氣。正在這時,翠山行突然說,絃首回來了。
劍子與龍宿下意識往門口望去,卻沒看見人。
“就要上來了。”翠山行說。
看來這絃首還在山門下面,翠山行倒是知道得早。等了片刻功夫,果然有人影漸漸出現。
看其餘幾絃的表情就知,來的人必定是絃首無疑,只見幾人都斂了表情,站在一邊等著。劍子和龍宿心中都有些感慨,聽翠山行所言,幾人都是同修,按說應該同輩,但是感覺上他們對於絃首,卻是如同師長般敬重了。
這是一個清冷的人,劍子和龍宿都這樣覺得,好像靠近他周圍,整個氣氛都變得冷清、安靜,一切嘈雜都隔絕開來。
從絃首一出現,劍子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劍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無法形容,就是覺得這人身上有些東西,一直吸引他的目光,讓他想看個清楚。究竟是看清楚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龍宿淡淡掃了劍子一眼,劍子也沒注意到。
“絃首,你回來了。”翠山行等人迎上去。
那絃首點了點頭,視線投向兩個陌生人。他從剛上來就注意到這兩人打量的目光。
“這兩位是來自苦境的劍子仙跡與疏樓龍宿。”翠山行介紹說。
“今日機緣巧合,誤入這裡,打擾了。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蒼。”絃首開口道,“兩位是苦境人士?為何來到道境?”
“這我二人也不知。”
劍子接下來將今日之事重複一邊,蒼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
“於是,現在我們就在這裡了。”
“原來如此。”
“絃首可知何故?”龍宿上前一步,開口問道。
“玄宗附近常年有道門密陣守護,吾猜測可能是某處空間連接出現斷層,誤與苦境相接。”蒼略微沉吟道,“現在天色已晚,略有不便,兩位可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吾親自送兩位出去。”
“如此甚好,有勞了。”劍子稱謝。
“這種情況,時而發生麼?”龍宿突然問道。
蒼微怔,隨即搖了搖頭。
“不,也許是因為,中元節就要到了。”
蒼說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至少在劍子和龍宿看來,這回答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與中元節有什麼關係,而且,中元節還有一段日子吧?
不過兩人並沒來得及問,蒼已經安排下去了。
“翠山行,帶劍子仙跡與龍首去客房休息。”
“是。”翠山行立刻答應。
兩人對視一眼,只得說:
“多謝了。”
正當兩人要跟著翠山行下去時,蒼突然叫住二人。
“兩位暫且留步。”
“還有什麼事?”二人回頭。
“晚上若是無事,最好不要出房門四處走動,”蒼淡淡地說,“這裡夜中極靜,大家已經習慣如此。”
這真是奇怪的要求和說法,劍子和龍宿面面相覷,但是身為客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點頭。
“龍宿,你看這位絃首如何?”待翠山行離去,只剩兩人時,劍子問。
“汝覺得呢?”龍宿反問。
“要說形貌與氣度,該很符合你的標準吧。”劍子笑著說。
“看來劍子汝也對其頗為看好。”龍宿不置可否。
“光華內斂,形而不露,很有神采的一個人。”劍子說。
“喔。”龍宿點了點頭。
“怎麼,龍宿,你不覺得麼?”
“還好吧。”龍宿似是不太熱衷。
“奇怪,”劍子有些意外,“我本以為你也會有些讚賞之詞。”
“讚賞之詞都被汝說了,吾還說什麼?”龍宿瞥了劍子一眼,“難道該說,是啊,同為道門中人,那蒼氣度非凡,遠勝於汝嗎?”
“呃……”劍子被噎住了。
龍宿給自己倒茶,也沒理劍子,好像在想什麼事。過了一會兒,劍子訕訕地湊過來。
“喂,龍宿,你真的覺得遠勝於我嗎?”
龍宿有些厭煩地看了他一眼,偏過頭,繼續不搭理他。看著龍宿如此,劍子大大地笑了。
“好了,竟說些有的沒的。”龍宿有些沒好氣,“汝不覺得他有點奇怪麼?”
劍子知道龍宿開始說正經的了,可是還是收不住笑意。
“是奇怪,他這樣的人,本不該讓人覺得神秘,但他剛才的話,的確有所保留,甚至隱藏,也不知是何故。”劍子看著龍宿說道。
“中元節啊……”龍宿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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