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夜寒露重,何必這麼晚過來。”藺無雙難得多言。
若是熟知藺無雙的人,恐怕聽到這話要訝異了。藺無雙為人冷淡寡言,少有溫和話語,更別提如此關懷之意,實屬罕見。
蒼倒是不以為意,仍是一向淡然。
“你該料到吾會過來,”蒼喟歎道,“此事不解,總在心中惦念,亦不能安睡。”
“吾仍是之前的態度。”藺無雙一幅冷面,給蒼倒了杯茶。
“吾明白你的擔憂,可是,藺無雙,你該清楚吾找尋了多久,既然事已至此,便不能放棄。”
“你若已決定,那便去做,何必問吾意見。”藺無雙把茶杯重重放在蒼面前。
蒼心中嘆氣,他知道藺無雙不悅,內中情緒,他也能明了。
“藺無雙,你與吾相識多久了?”沒等藺無雙回答,蒼自顧自地說下去,“自初識以來,吾兩人相處並不算多,但你是蒼最敬重和信賴的朋友,在吾心中,你無可替代。”
藺無雙眉頭微皺,靜靜地聽著。
“這件事,事關重大,你明白對吾的意義。憑吾一人,困難重重,在此之際,吾唯有寄望於你。吾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此時此刻,除了你,吾難以相信他人。”
藺無雙沒說什麼,繼續聽著。
“之前幾次失敗,吾這回只能孤注一擲,這也是我召你來的原因。”蒼言辭懇切說道,“藺無雙,中元節,就快到了。”
藺無雙聽到中元節這幾個字,身體不易察覺地震了震。蒼似乎沒有注意,繼續說下去:
“此事必須趕在中元節之前解決,吾已有線索,只需再加上你的相助。”蒼勸說道。
藺無雙的眉頭皺得更狠了,但不反駁也不說話。蒼瞭解他,知道他已是在動搖了。蒼也停止了話語,讓藺無雙可以考慮。
藺無雙的明玥劍放在桌子上,蒼隨手拿起來,稍稍抽出劍身,頓時便有光華耀眼。蒼的手輕撫上劍身,看著出神。此時藺無雙心思有些煩亂,腦中不斷想著蒼所說之事。
蒼的手指在劍鋒上輕輕一按,頓時被割破了,冒出了血珠。血珠順著劍身滑下,還未到底就蒸化了,一點痕跡都不見,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完好如初,沒有任何傷口。
藺無雙顯見有些煩躁,一把從蒼那裡把劍拿過來,入鞘,放回桌上。
“那兩個人是何來歷?”藺無雙問。
“是苦境之人,應該與此事無關,”蒼知道他指的是劍子與龍宿,“不過,吾亦不確定,只是暫時將他們留下。”
藺無雙表示瞭解,沒有多說。蒼站起身,走到藺無雙身邊,重重地拍了拍藺無雙的肩膀。藺無雙一向不習慣別人觸碰,這一次,卻覺得肩上無比沉重。
龍宿看著那扇門,久久沒有打開,不禁念叨:
“這麼久,是做什麼呢?”
“你管人家做什麼?”劍子倒是覺得好笑,“龍宿,你何時也這樣多事了?”
龍宿懶得理他,繼續盯著藺無雙的院子。夜已深,空氣中似有淡淡的暗香浮動。
“龍宿,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劍子首先察覺。
龍宿皺了皺眉,好像是有點不同。
“怎麼那麼像你那醉裡香?”
“是有些像。”龍宿喃喃地說。
“不對,”龍宿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汝怎知道醉裡香?”
“咳咳,”劍子差點嗆到,急忙咳嗽以掩飾。
龍宿不吃他這一套,立刻追問。
“汝怎麼知道吾的珍藏?”
“這嘛,”劍子看看天,今日真是大不利,“是我之前去疏樓,仙鳳有提及。”
“只是提及?”龍宿挑眉。
“呃,仙鳳好心,特別拿來招待我。”劍子這話有點心虛。
“哈,真是的嗎?”龍宿冷哼一聲,“吾特別叮囑仙鳳不要讓汝知曉,她竟敢趁吾不在來招待汝嗎?”
“喂,龍宿,你這樣就不對了,好東西自然要與好朋友分享,你怎能這樣小氣,還特別讓仙鳳藏起來不讓我知道?”
“讓汝知道,吾還有剩麼?汝這人最不識好歹,自己喝也就算了,偏愛拿出去做人情。吾的多少珍藏都被汝送了人情出去,真是可惡!”龍宿恨恨地說道。
“呃,情勢所需嘛。”劍子的氣勢越來越微弱。
“哼,”龍宿想起往事不堪回首,“喝了多少?”
“呃……”劍子思忖要不要說實話。
龍宿的手在石桌上重重一拍。
“兩壇。”劍子立刻從善如流地招供。
“哈,真要感謝汝還給吾留下一壇,不容易啊不容易。”龍宿竟是被氣笑了。
“是啊,你說仙鳳這丫頭,藏個酒怎麼還分好幾個地方呢?”劍子也顯得很納悶。
“哼,這筆帳,記下了。”龍宿不跟他廢話。
“唉,記吧記吧。”劍子早就債多不愁了。
“下次一定要讓汝賣身到儒門來!”龍宿發狠道。
兩人終是沒有看見蒼從藺無雙那出來,於是只能回去了。沒想到,這一夜卻發生了大事。
蒼死了。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翠山行,早上絃首久久未起,他推門而入,發現蒼死在他的床上。這件事對於玄宗幾乎是颶風般的消息,不消片刻,整個世界便天翻地覆了。
龍宿得知這個消息時震驚非常,幾乎立刻從屋子裡沖出去,剛一出門就看見隔壁的劍子也跑了出來。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錯愕和不可置信。是啊,這個消息,實在讓人無法相信。
龍宿和劍子迅速趕到蒼的房間,赤雲染站在一邊,紅了眼眶,看得出極力壓抑激動情緒。翠山行則有些木然,竟像是失了魂魄般,無法回神。
龍宿與劍子看見床上的蒼,不禁倒抽一口氣,竟然真的是他。
死去的蒼,無比安詳地仰躺著,身上的衣服穿得完整,沒有絲毫淩亂,很有尊嚴和威儀。蒼的胸口破了一個洞,是劍傷,幾乎看得見破碎的心臟。
很完美。這竟是龍宿腦中的想法。說不清為什麼,蒼在世時,龍宿對其並不熱絡,此時卻覺得蒼實在是個值得傾心之人。死亡的軀體並沒有變得可怖,反而像是一塊沉靜的美玉,永眠於深水寒潭。
劍子見到這個狀況有些擔心。
“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劍子問。
赤雲染一片茫然,翠山行回過神來,顯得無比悲憤。沒有人能夠回答,這一切太突然,任誰都料想不到。
龍宿一眼瞥見門口剛到的那個人。
“藺無雙,絃首昨夜最後所見之人,是汝吧?”龍宿突然說道。
一瞬間,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藺無雙身上。
“藺前輩,龍首所言可是屬實?”翠山行忍著悲痛,開口問道。
藺無雙看了看床上的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那,後來發生什麼?”赤雲染忍不住問道。
“藺前輩可知絃首遭何人毒手?”翠山行幾乎壓不住滿心的憤怒。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藺無雙回答,龍宿露出玩味表情,他也很想知道內幕如何。
只見藺無雙跨進門,走到床邊,注視著蒼。雖然藺無雙總是冷著臉,看不出明顯的表情變化,但是此時龍宿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周身寒意躥升。過了一會兒,藺無雙轉過身,面對眾人。
“吾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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