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龍宿醒來時,天色昏暗。被子上血跡已經乾涸。
現在沒有別人,龍宿終於可以任由傷痛肆虐。
“我知道,你心疼我了。”
“我怎會忘記你,不會,一生都不會。”
“你已是我的人,當然要跟我走嘍。”
……
過去,這一聲聲,一句句,總是讓自己沉醉不已。現在,全都是諷刺!
自己現在最恨的是什麼?是這一生原來根本就沒有意義,還是劍子的虛情假意?龍宿分不清了,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劍子,是自己這一生中,唯一一次傾心,在自己將全部的心交付之後,只落得這般下場。
呵,還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啊。
龍宿伏在床上,任由心中傷口擴大,傷痛蔓延。手摸在臉上,乾的。還好,沒有落淚,否則真是輸得乾乾凈凈,連最後一絲尊嚴都不剩了。只是,心在滴血的聲音,龍宿聽得到。
腳步聲漸近。龍宿知道,是劍子。
“龍宿,你怎樣了?”劍子一見龍宿身上血跡,以為龍宿受了暗傷,立時心驚,趕忙上前。
“走開。”龍宿揮手,不讓劍子靠近。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劍子著急得很,不由得伸手,想為龍宿檢查。
劍子一碰觸到龍宿,龍宿便劇烈掙扎。但是劍子這次沒有放棄,撈起龍宿的身子,雙臂牢牢鎖住,任由龍宿的拳頭不斷落在身上。龍宿那輕飄飄的力度,也讓他更為心驚和心疼。
“讓我看看你,我真的很擔心,你這樣我很心疼啊,讓我看看,好不好。”劍子幾乎是哀求。
龍宿好像實在掙扎累了,終於不動了。劍子不敢放開他,一面擁著他,一面搭上了龍宿的脈。沒有什麼內傷,只是血氣紊亂,看來是心傷過度,嘔血了。
劍子心亂如麻,龍宿會傷心是預料中的,可是,真正面對時卻發現,自己的心也是如扎針般疼痛。
劍子把龍宿輕輕放躺下,伸出手,想理順一下龍宿頰邊的碎髮。
“汝來又是想說什麼?”龍宿突然出聲,但是並沒有看著劍子。
劍子的手,伸出也不是,收會也不是,半餉,還是坐了回去。
“龍宿,我不會眼看著你被犧牲,我正在跟長老交涉,就這樣讓你離開,不再為難。”
“呵,哪有這麼容易,條件呢?”龍宿深知長老絕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他們……”劍子似是無法啟齒,“要在確認你已無法造成威脅的條件下,才肯放過你。”
“讓他們鬆口,還真是不易,看來汝的確出力不少啊。”龍宿譏諷道,“吾是不是該謝謝汝?只是,何為沒有威脅?”
劍子皺眉不語。
“讓吾猜猜,以他們的作風,是要廢吾的功體?”
劍子聞言,身子一震。依舊說不出話,只能點點頭。
“呵。”龍宿終於轉過頭,看著劍子,“說罷,是要鎖了吾的琵琶骨,還是挑了吾的手筋腳筋?”龍宿眼中的冷漠看得劍子心裡又是一陣陣疼痛。
是啊,如果真是這樣,即使命還在,那也不是他了啊。失去了驕傲,龍宿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不會,”劍子終是忍不住,“不會,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即使拼上我的性命。”劍子也同時在心中立誓。
龍宿卻淡淡的,只是眼睛看著上方,竟完全不理會劍子。
“只要你好好的,我只求你好好的,我一定會保住你。”
劍子真怕龍宿做出什麼,現在的龍宿,看上去很糟糕,好像一不留神,就會飛升去似的。
龍宿還是沒有答話,劍子就陪在他身邊。龍宿眼睛盯著上方看了一會,就閉上了。劍子以為龍宿想睡了,雖然仍是不想離開,但是自己在這裡,龍宿恐怕是睡不著的。劍子起身,輕輕向外走去。
“劍子,”龍宿突然出聲,劍子聽到,停下腳步,“吾非是輸給了汝。汝只是勝在早知道。”
“是,你並非輸給我。”苦笑。
“疏樓龍宿還沒有輸,不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還不能定論!”
劍子一陣心悸。龍宿,你想做什麼?
劍子轉過回廊,被一人攔下,是風長老。
“辰君,那件事,如何了?”
“萬萬不可,星君功體不可廢。”
“那,他的命,就不能留了。”
“誰敢!”劍子周身撒發凌厲之勢。
“辰君,恐怕你是忘了,你現在只是左殿,還不是君座。”風長老絲毫不為所動。
“那又如何?”劍子極力讓自己有威懾力。
“到時不要怪我等,連你一起除去。”風長老說著,突然出劍。兩道劍光,兩股劍氣,衝向劍子身邊。並非攻擊劍子,只是意在示威。
不想劍子不慌不忙,手臂輕輕一挽,兩道劍氣竟似泥牛入海,被吸入那黑色斗篷中,完全化掉了。
風長老見狀,表面維持平靜,心裡吃驚不小。辰君竟然已經有如此修為!看樣子更勝於自己。
“看來辰君的實力大有長進,跟老夫說話也是底氣十足啊。只是,不知辰君抵不抵得了我和霜長老聯手呢?”
“你們大可試試。”
“我們只希望辰君記得,培養一個繼承人不易,但是如果他不能決斷,我們會替他動手。如果他敢反叛,我們也沒有選擇,只能另謀明主了。”威脅之意更甚。
“我記下了。”劍子轉身,撇下風長老,徑自離開。
劍子回到房裡,把門窗掩好。終於撐不住,兩道劍氣從身體內衝出。
劍子剛才用身體將劍氣纏住,只為了威懾住風長老,讓他有所忌諱,不敢輕舉妄動。劍子一直在忍耐劍氣入體,從外面硬撐回來,現在已是渾身冷汗涔涔。
劍子忍痛,掀起衣服,兩道劍痕交錯,傷口極深。劍子攢了攢力氣,找出白布來包裹,血還是不停外滲。
但是劍子無想擔心自己的傷勢,現在他滿腦子都在想,龍宿該怎麼辦?如何才能保住他?
再見龍宿,劍子覺得他有哪裡不太一樣,好像更蒼白無力了。現在龍宿對他采取完全無視的態度,無論他在旁邊說什麼、做什麼,根本就當他不存在。
如果龍宿大發脾氣倒還好,可是這完全冷漠的態度,卻比什麼都更讓劍子心涼。
龍宿大多時候,都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睜著眼的時候,好像眼睛裡也看不到什麼東西;閉上眼的時候,每每氣若游絲,讓劍子心驚膽寒,偏偏又找不到什麼其他異狀。
幾日下來,龍宿好像越來越虛弱。送來的飯菜,從來沒有動。好像也不是絕食,就是意識不在。劍子怕他身體徹底垮掉。幾次給他硬灌參湯。撬開他的嘴,參湯灌入,卻多數還是灑了出來,也不知灌進去點沒有。
龍宿這副樣子,在煎熬著劍子的神經。
“龍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龍宿,你是在故意讓我心疼嗎,你是在懲罰我嗎?”
“龍宿,醒醒啊,再這樣,你我都會崩潰的。”
“我以後什麼都依你。只要你回來。”
“龍宿,你這麼久也沒吃什麼東西,胃會不會疼?”
一聲聲呼喚,劍子痛楚難當,怎奈龍宿依然毫無反應。
劍子覺得腰間異樣,低頭一看,原來那兩道劍傷由於傷口太深,一直無法完全愈合,現在又崩裂開來。血已滲透了外衣,自己才感覺到。
雖然明知龍宿現在已是自我封閉的狀態,劍子依然不想讓傷口在龍宿面前顯現。
劍子還是決定先回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再看了龍宿一眼,戴上面具,起身離開。
劍子不知,在他離開之後,龍宿竟睜開眼,轉頭看著劍子離去的方向。
劍子,汝真的不適合那身黑衣啊……
他身上的傷,是長老所為吧。也只有長老,能傷得了他了。
劍子,汝這又是何必?難道汝以為,吾們還能回到過去?不可能了啊。龍宿眼神一黯。
這幾日,龍宿想得明白。這一切该怪誰?劍子嗎?自己的路是無法選擇的,劍子何嘗不是。有些事,是無法偽裝的。這幾日,龍宿看到了劍子的矛盾與掙扎。可是,能不怪嗎?怎麼可能?能讓自己裝作毫不在意,和劍子遠走天涯?
即使功體得以保存,即使最後被劍子保住,可是,失去了驕傲的紫龍,只能蜷伏在地上,再也不能飛了啊。
“劍子,吾還有最後一張牌,吾未必會輸。”龍宿喃喃地說,“吾無法選擇這開始,但是未必不能改變這結局。吾,就跟汝賭這最後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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