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僅發表於本論壇,請勿轉載,感謝。 一
清朗的早晨。
劍子仙跡走進雙叉路的另一端,雖然已是毋需點燈的白天,綿延十里的華耀宮燈仍在他每踏出一步時,即亮起一盞,以最隆重的方式歡迎他。
沿路,春杜鵑花開茂盛,疊紫綴紅,花團錦蔟一片繽紛色調。
想起不久前,這條小徑才植遍欺凌滿枝的狂桃花,不過才數日功夫,竟全換栽這放眼的映山紅。
這些杜鵑是特意由江南移植來的四時名品,高丈餘,一叢朱英千朵,燦若丹砂堆錦,美不勝收。
花叢後,幾名小童忙碌張羅含苞的荼蘼,小心侍候著一株株嬌貴的傅粉綠衣郎,想來,不及杜鵑枯零成春泥時,又要趕著換上這些鮮艷的砌雪纓絡了。
疏樓之主不愛看凋萎花草,他的眼,只入得了美好的事物。
劍子雖對龍宿喜好誇張的華麗作風不以為然,但早已習以為常,只苦了總要不斷連夜趕工,翻植花草的童子們。
「龍首的風雅真是善變。」一名童子忍不住嘀咕。
劍子聞聲,微微一笑。
三月宮桃滿上林。
杜鵑啼時花撲撲。
開到荼蘼花事了。
這是儒門龍首的奢侈浪漫,一個短暫的春天,就硬要擁有多樣春的風情。
這不是善變,是貪心。
只要喜歡的就會一再索求更多,永難饜足,除非厭倦了。
踽踽踏行龍宿的浪漫,十里宮燈的盡頭已到。
不需事先經過通報,逕自步入疏樓西風內,對他及這裡的主人來說,此地熟悉得彷彿是他的另一個家。
「劍子先生,今日您來早了,我家主人還在睡呢。」紅衣少女巧笑倩兮地迎上。
嘖,那傢伙,都日上三竿了還睡。
「沒關係,我去寢房找他。」
仙鳳抿嘴一笑,不阻擋,任由來客就這麼直搗主子的臥房,反正劍子先生早該瞧慣了主子晨起的慵懶模樣呵。
二
劍子沒叩門,直接推開龍宿寢房的門,跨入房中,來到床榻前,掀起錦簾,見龍宿仍捲著被子睡得香沈。
本想一把揪他起床,可眼下甜謐的睡顏卻突然讓他不忍心擾醒,於是坐落床畔,輕輕撥開散漫臉龐的紫銀,靜靜凝睇。
眼前這個對他毫無防備的男人,既是儒門龍首,亦是他一生的摯交至友,更是他的……
「劍子……」甜睡的人兒喃喃夢囈。
劍子的唇微揚。
連作夢都夢見他?龍宿啊龍宿,吾被你愛得這麼深,真是罪孽深重呀!
「劍子……汝的國字臉好像方塊酥……好好吃……」
剎那,憐惜與自戀的表情丕變,勾起的嘴角隱隱抽搐。
魔爪一伸,掐住水嫩嫩的臉頰往兩旁扯,腹黑的哼笑二聲。「哼哼,龍宿,你的臉才像銀絲卷,更好吃。」
「唔……」皺眉,疼痛迫使龍宿由好夢中甦醒,張眼便見好友方正的俊臉近在咫尺,如往常一樣沒啥表情的一臉正經,可眼神卻含帶一絲歹劣笑意。「劍子……汝……」
「你剛剛夢見什麼?」劍子問。
「……夢見汝。」誠實回答。
「哦,夢見我什麼?」
「汝快放手!」龍宿想拉開大膽肆虐自己臉頰的魔掌,無奈劍子不肯放手,一扯,更疼,只得沒好氣的瞪他。
「說呀,夢見我什麼?」劍子的語氣悠哉極了,手指卻一點都沒放鬆,愛極了指腹下的柔滑觸感。
「吾忘了。」
「我記得疏樓龍宿的記憶力很好,不該這麼健忘。」多使了些惡勁兒。
「疼,會疼啦!」怒瞪的珀眸水花轉轉,堂堂儒門龍首何其嬌貴,細皮嫩肉的,哪能這麼讓人嚴刑逼供,投降從實招來:「吾夢見吾正在吃汝……」
「吃我?」兩道濃密白眉往上沖。
「對,就是吃汝,快放手啦!」
劍子這才放手,可下一秒,雙手改捧住發紅的臉頰,俯身落吻,吃食般地啃噬龍宿的朱潤櫻唇。
「劍子……嗯……」
唇舌纏繾,心迷神馳。
[圖:曇子] 許久,劍子才放過他可口的甜唇,很計較的說道:「應該是我吃你才對。」
「劍子汝真是……跋扈!」嗔目指斥,俊美的臉容因激烈的吻脹得更紅了。
「也只對你跋扈。」咧嘴一笑,往他臀部一拍。「太陽都晒屁股了,快起床吧。」
「哼,一大早便來尋吾晦氣,吾一向日上三竿才起來,汝又不是不知曉。」彆扭不依,又蜷進舒服的棉被裡。
「好吧,那你繼續睡好了,哎,不知下次何時才能再和你一起用早膳。」嘆息說完,起身踅向房門。
龍宿一聽,登時清醒坐起。「汝又要出遊?」
「嗯。」
「何時返回?」
「尚不確定,看情形,看心情。」
劍子只要出門遠行,短則三年,長則五載十寒暑,端看他的興致及際遇如何。
「劍子……」龍宿的嗓子有點沙啞。「這裡難道沒有可讓汝長久眷戀的事物嗎?」
劍子回首,淡道:「蜉蝣之子,眷依天地。」
前一刻還濃情蜜意的頑皮情人,這一刻卻已成道貌超然的仙人,對多情紅塵無所留連。
劍子仙跡又是劍子仙跡了,道門的頂峰先天。
一塵不染,兩袖清風。
園裡,杜鵑鳥「子歸、子歸」的啼叫起來。
聲聲子歸之音,在此離別時刻,顯得茫然淒迷。
不該棄桃花改植杜鵑,真是壞兆!
龍宿心生懊惱,心忖必要彈殺園裡這隻不識相的笨鳥,以及毀去滿林的紅紫躑躅。
思緒飛快轉了轉,下定某個決心,說:「劍子,在汝離開前,吾跟汝打個賭約。」
「什麼樣的賭約?」
「男人產子。」
劍子微怔了下,揮揮手,不置可否的一笑置之。「這不是賭,這是玩笑。」
「絕非戲謔笑語。」龍宿異常認真的注視他。
「那麼你一定會輸,男人不可能產子。」
「對吾而言,天底下無不可能之事。」
「當真要賭?」
「汝與吾曾賭過無數次,就差這一回。」
「輸贏如何?」
「若汝輸了,就得留在我身邊,永遠不許離開。」坦率表達對劍子的固執獨佔慾。
挑了挑眉。「哦,若你輸了呢?」
「這次吾不會輸。」龍宿成竹在胸,自信滿滿。
「哈。」劍子輕笑一聲。「龍宿,容我提醒你,你並非女子,無法用自己的身體生育。」
「這是吾的問題,汝毋需多問,一句話,賭,或不賭。」龍宿神態異常堅決的直視他。
劍子不禁感到疑惑,他為何會對這違反自然的荒謬賭約,擁有如此堅定不移的自信?
「那麼,就賭吧。」就不信你一個大男人的,能生出個什麼子虛烏有來。
「一言為定。」龍宿莫測的笑了,對即將遠遊的情人展開雙臂,邀入芙蓉暖帳。
劍子返身,欣然共沐魚水之歡。
興許,這只是龍宿欲同他燕好的藉口罷了。
遐靡春光,不僅僅只在枝葉花蔭爛漫,同時也在情人的耳鬢廝磨間璀璨。
這一日,劍子直到傍晚才離開龍宿的纏綿,離開疏樓西風,再度遊歷五湖四海去了。
龍宿沒有親自為他送行,默默躺臥汗濡凌亂的床舖上。
不用親眼看見,就可以想像充滿花香的東風揚起劍子的髮與袖,皎白衣袂在萬紫千紅間,宛若四月暮春雪,瀟灑飄過覆蓋疏樓遍野的山丹艷,春陽一晒,留不住半絲痕跡。
劍子是天涯遊人,天地無處不是故鄉。
而龍宿雖是閒雲野鶴,同樣不問江湖世俗,實際上,卻是隻蟄守寂樓,自做華麗孤芳自賞的龍。
多情還若無情,何苦心心念念的痴痴追逐,作繭自縛?
子歸、子歸、子歸……
杜鵑又啼,一叫一回腸一斷。
鵑泣擾他心亂意燥,猛地一掌轟出,嘈啾嘎然休止。
嚇跑了?
或者被他殺了?
管牠是生是死,只要不再鬧他心煩就好。
「鳯兒。」他呼喚。
心思靈巧機敏的仙鳳早備置好淨水衣物等候,聽主子出聲喚她,馬上排闥入房。
龍宿讓她服侍淨身著衣,若有所思,語帶探試的問:「鳳兒,吾待汝如何?」
「主人待鳳兒極好。」
「有多好?」
「如再生父母。」丫頭心甜嘴更甜。
「是嗎?」
頰生醉人梨渦,喻意不明的一抹淺笑,似漩流,洶湧地把人心都捲入了。
子歸、子歸、子歸……
期待子歸那日,蜉蝣之子將是何其驚異呵。
--------------------------------
本文滿一年了,剛好在此時來到曉問,就當做是首PO獨家伴手禮與紀念.^///^.
發完文後感覺好緊張,心臟碰碰跳的...請多多指教...(拜)
[ 此帖被think在2009-07-10 15:24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