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紅塵】、五 浮亂三千 文/九祐.
劍子緩緩張眸,暗處的惡意,化成一條極細的絲線,軟綿地纏入他的右心口,龍首每遠走一步,那絲線便在他鼓動的心上多繞上一圈……直到將他的心臟完全掌握的圈數。
抿成一直線的男性嘴唇,眉頭間的皺痕,愈攏愈緊。
想試探他嗎?釉黑如墨的瞳,按下緊縮的激麻之痛,錐心刺骨之後,接續而來的是再一陣完全掐緊心頭的掙扎鼓動,劍子猛然張開雙目,冒吼地一聲震撼,雙臂奔張拱起,他仰首怒吼。
乓然震碎手腳上的極地玄石打造的鐵鍊,劍子飛躍而起,如火如雷,奔出這間名為書閣、實際為囚禁他地所的書牢。
他急奔著,如似知道彼此的位置,憑著第六感與咒術的指引,他奔到龍首身後約莫二十呎的後方。
劍子急促喘著氣,鐵青的臉色,難看且蹙攏深鑿的眉間,他折起的手肘依著冰冷的冰晶柱牆,每座牆面上都投射著他微怒的神情──以及龍首那雙冷眼旁觀的紫眸﹔在冰晶上,更顯生冷無情。
龍首極緩慢的旋過身,一種傲慢、一種驕矜、更是一種王者的氣勢,平勾微揚,紫蜜色的唇角。
他笑,笑得魅,如鬼的壞意。
「痛苦嗎?劍子『伯伯』。」
劍子握緊拳頭,抬頭,他臉上的溫和已經被縛咒纏得丁點不存,咬著牙根,他舉步走至龍首身前,愈是靠近一分,心上綿延的絲線,便輕減一圈……如似重負的,他瞇起眼,頭一次看著眼前的成年男子,他同也是一抹莫測的笑。
多久了?他從未像此刻一樣,剖心挖肺般的,想好好的──懲罰這愛折磨人的小傢伙!
「招惹我的下場,高傲的龍首大人有興趣體驗一下嗎?」他攤開兩掌,斜傾的角度,額前的白蘇瀏海。技巧性的為他遮掩住他眼底的黑彩。
龍首原想冷哼一聲,來表示他的敬謝不敏,豈料,老頭的思考迴路可不是他這年輕氣盛的男子,可能去了解的奧妙。
互毆?才不是。
泡茶聊天?更不可能。
相擁大笑?打死他再說。
那,到底是什麼?
根據在場駐守的黃泉士兵是這麼解釋當時一團混亂的情況:
先是一聲分辨不清的巨響,彷若架起八方透明牢固的結界力牆,包圍著龍首和那名天界白髮男子。
只見龍首變了臉色,表情十分凝重。
結界裡沒有一絲可以讓地界之人呼吸的空氣,而天界之人膽敢在地界內發動這麼強大的力牆,簡直就是豁出去玩命!
一旁的士兵根本幫不上忙,只能看困在結界內的龍首和劍子他們兩人。
「汝之功體?!」不是被他封住了嗎?怎麼能?龍首甚是暗自大驚。
劍子拍拍身上一絲不茍的白衣,臉上既沒有對龍繡的寵溺、更無論疼愛和欣賞。一喉陌生的嗓音,不沉不清,平衡線上的火焰,慢火燒熬。
「這世上有部功夫,可讓筋脈和穴道異位。很不巧的,我天下無雙中,恰巧就練了這部冷門的功夫。你倒是說說看,我什麼時候解開你的封體之術?」
「汝之演技當真爐火純青。」這些日子來,他太低估他,卻也太高估自己。
「好說。」劍子揮拂衣袖。看看自己原本的衣服,還是比較習慣。隨說穿著兜襠布生活的日子也挺涼快。人,要衣裝呀。
「我很喜歡你的,龍繡。」
劍子注視著他,嘴裡突然說出這句話,龍首古怪的瞪了他一眼。
「至少……」他步步逼近,步步愈趨明顯的惡意,「在十呎之內,我都是用心在呵護你。因為,我知道,你本不壞。」但這越線的折磨,可真讓他把好感一瞬間擊碎。
「你,該罰。」短短三字,輕易地讓周圍的氣氛冰薄。
語畢,肺裡的空氣,一下子被抽光。龍首按著心首,足下蹌蹌踉踉。
哼,用相同的招數來對付他。現在也不用顧慮眉姐的囑咐,他只想狠狠的催折劍子礙目的氣勢。
龍首握緊掌心,手裡像是掌握了什麼物體,他緊牢地握著、壓著。唸出來的名字,像是低喃的愛語,一符致人於死的極媚天籟。
「劍子仙跡──」
兩人同時都感覺到肺腑內,如刀割劍穿的來回,一劍一刀,切割最脆弱的臟腑。沒時間捂去嘴縫竄流的紅血,他們激烈的對凝彼此的眼眸,廝殺、吞骨、拆心,每一下、每一眼、每一折殺,皆是不肯罷休的頑固。
但終究是設下關卡的人,佔了上風。
囚心、囚心,也可看成是求愛的一種卑劣手段。
沒了氣力、手裡的咒,也起不了作用,龍首憤憤地瞪視眼前情況只比他上一些的劍子。
劍子不太穩落的舐去嘴邊殘留的血漬,那模樣有幾分魔鬼附身,紅邪的浪蕩。
「認輸了?」見他精神逐漸渙散,卻又硬逼自己清醒的模樣,實在是倔強的令人發疼吶。
龍首搖搖晃晃的扶著冰牆撐起稍嫌沉重的身軀,眸色的光,隱逸而聚,一閃精光,飛快的化出掌中劍,橫式一劈,劍子攔腰依勢化去劍氣,食指和中指子夾扣劍身,使力折彎,反彈劍氣方向。
龍首偏頭一閃,冷冽劍氣在頰邊留下一道細紅的血絲。
這口子,如屈辱、如挑釁!
他擰作神情,化為鬼狡,猛烈的殺氣,四散的冰炎之火,自龍首身上鑽出。
乍見這般異象,劍子也不禁斂起玩笑心態。紫紅色的四尾龍炎,張揚著兇猛的牙刃,正朝他嘶嘶鳴嘯。
真龍?亦或假龍?腦海裡不由得想起跟龍繡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吾,名喚龍宿。』
『……吾是龍宿……龍宿……』 恍惚間,他甚至聽見耳際傳來逼真的龍嘯降臨。一身寒意哆嗦,他像個痲瘋般的病人,整個人疼痛了起來。
砰然一聲巨響,劍子提掌往龍首的方向衝去,眼見!一擊斃殺!
龍首以為劍子是要一招勝負,不容情的催發全身龍氣,眼前交搆的倏瞬,似乎有什麼痛苦的煎熬刺停在劍子眼上。
因為那感情,太過真切,龍首看過了神﹔再回神,眼前只剩碎裂的力牆冰晶,片片如天界的雪花的結晶,飄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用那種灼烈的眼神炯炯注視他,彷彿要將他刺穿、不善罷甘休的,強烈的視線。
在他發怔的同時,肩上靠上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掌,這氣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龍首,你怎麼可以對敵人仁慈呢?」渾厚而霸氣的,言語中的絕對和自信,不贊同的微詞在他耳邊,忠言訓斥。
他沒有說話,任由伏在他身上的劍子仙跡,慢慢的……慢慢的……從他身上滑落。
那身血,沾滿他全身。怎麼?卻像是一種絢爛的低級殉情。
「祭天……」無法置信,這心疼某人的聲音,是他體內發出來的。「祭天……他不能死,他是唯一知道紅塵下落的人。」
「喔?」名為祭天的男子,體型粗獷高大,眉目間不遮掩的狂態,無須自斂其態。
「原來他就是天界白玉。」祭天憸邪的目光直盯著被他刺了一拳的劍子,足尖抵著劍子的下顎,低噓了幾聲:「好生面熟的一張臉啊。」
劍子吃力的揚起眼,啐了口血。被綁到地界後,他怎麼三天兩頭老是一直見血……
劍子看清楚這從背後偷襲他,此人的面貌,不就是當年護著龍繡的其中一人嗎?哼,長的頭好壯壯,真不賴。偷襲的技倆,練的更是好!
祭天笑彎了一對眼眸,忽地擊掌,恍然想起了陳年舊帳。森冷陰氣的渾厚嗓音,娓娓說道:「報仇,三十年也不嫌晚。你說是吧,龍首。」不著痕跡的陰險眸光,冷掃撐坐於地的劍子。「普光初陽那年的武術賽,我受到此人不少款待……至今,我仍不敢忘卻半分,深深的牢記在心中。」
龍首別過頭,沒有作話。心情仍停留在剛才劍子看他的眼神中,無法平復……
「既然殺不得……龍首,此人可借我幾天?」祭天猙擰著眉目,眉梢的高揚都成了一層極其殘虐的抖動。
驚見祭天這副表情,憑著多年的交情相處,他當然知道祭天這神情下所惡掩的狂虐心。
他急著站在劍子面前,橫手言道:「祭天,白玉恕吾不能交給汝。吾在白玉身上下了以命相連的咒術。況且,白玉對吾而言……很重要。」
這話兒,聽在祭天耳裡,很不是滋味。他擰眉,「你還不放棄紅塵?……龍繡……」厚冷的聲音,轉成了和緩的對待。「你該學著如何放棄固執。人都死了那麼久……」
「住嘴,祭天!!」迅雷怒喝。
眼前的,是一張王者的怒顏。
祭天屈膝伏跪,低首請罪:「請龍首降罪。屬下知錯。」
劍子一雙眼觀察著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
原來,龍繡執著紅塵的下落……是為了「某一個人」……
是誰呢?他深沉的心思,咀嚼龍繡眼底埋葬不了陰鬱。
◇◆◇◇◆
劍子低頭看著自己腹上一圈圈紗布,指頭按上去,仍有些痛。
來地界這麼久……算一算,他已經好久不曾見過日陽了。以前在天界的時候,還會偶爾抱怨日陽整天亮的扎死人,現在卻離開天界這麼久了。驀然想念起天界的一花一草。還有……大家的笑鬧聲。劍子嘆了一口氣,想不到思鄉跟傷感這兩種情緒居然在他情感上鑽了出來。
其實,他可選擇走人的機會很多。也許,是那一些些既往的邂逅,令他醉了些心思吧。
他在期待什麼?龍繡現在已是他碰不得的人了。
人家可是一界之王呢。不是當年眼中滿是新奇的少年、更非是接受他白花手環贈禮的龍繡。
龍繡?劍子掩眸苦笑。繡字,即使改變了名字,他仍是龍身寄宿的其主。動手的那天,他並沒有看差眼,龍繡身上發出來氣,是確確實實的龍氣。
多情,總有一天會害死你自己,劍子。 呵,可真被你說中了,杜一葦。
上輩子,他也是這麼死的。
死在一名叫做『疏樓龍宿』的人的手上。
【待續--】
後記:終於揭開一些神秘的面紗了(嘆)下次,藺大哥總算要出場了。(感動)
漸漸地,這篇故事開始步上軌道了。深情男子,藺無雙,也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他。^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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