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鎮是一個小鎮,小到繞著鎮子走一圈,只要一個時辰。雖不若其他城鎮繁華,可是這裏的人倒也安居樂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比其他城鎮來的寧靜祥和。
沈悠然便是這泉水鎮唯一的教書先生。
這日晌午,沈悠然一如既往的送走了學堂裏的學生以後,便慢慢踱步到了並不是非常熱鬧的市集上,準備添置些日常的生活用品,也順便給學堂的孩子置備點筆墨什麼的。
剛到市集,就被雜貨店老闆的兒子來寶給拖走了:「沈先生,快來看,有個人在賣白玉琴哪。」
「白玉琴?」
「是啊,不過也不能說是賣,就是有個人把白玉琴放在那裏,說是要送給有緣人。」來寶興致勃勃地說著,把沈悠然拉到一處圍著一團人的地方。
沈悠然皺眉,說著:「小寶,還是不要看了,人太多了。」
「啊,我忘記了先生怕人擠的。不過看我的——」來寶拍拍胸脯,大聲喊道:「大家讓一讓,沈先生來了——」
就見大家紛紛向兩旁退讓,馬上就出現一個缺口使得沈悠然被來寶拉了進去。
擺攤的是個白衣道士,雖是白眉白髮,相貌倒是年輕得緊,眼睛炯炯有神。特別是看到沈悠然以後,眼睛就更亮了。
沈悠然卻沒有注意這個,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尾白玉琴上。
「好琴!」沈悠然贊道。
「怎生個好法?」白衣道士看著沈悠然,唇角似有了笑意。
沈悠然目光仍不離琴,只道:「真性情矣。」
「說得好,」白衣道士向沈悠然做了一揖,道:「那先生可願成為此琴的主人?」
沈悠然終於面向白衣人,笑著搖搖頭,說到:「學生謝過道長,學生不敢領受。」
白衣道士皺眉,問:「何以不敢領受?」
沈悠然道:「琴心早有所屬,學生不願奪他人所愛。」
說罷,沈悠然向白衣道士一揖,轉身走出人群,也不管身後來寶和眾人的議論紛紛。更沒有看見白衣道士揉雜著憐愛憂愁卻有些興奮得眼神。
當沈悠然置備齊物資準備回返學堂時,又看見了那個白衣道人。
沈悠然很會避免麻煩找上自己,而他第一眼看到那個白衣道士,就覺得此人一定是個麻煩,互不相識非親非故的只因為自己說了句話就願意把那尾琴送給自己的人,一定有問題。此時又看到這個人,沈悠然即時覺得裝作沒有看見走過去是最好的辦法。
沒想那個白衣道人竟然就一路跟著,一直到了學堂門口。
沈悠然轉身看了那個白衣道士一眼,也不多說話,直徑走進學堂後迅速把門一關。心想這下終於把麻煩關在了外面。
可是有些時候,麻煩並不是關在門外就不會來找你的。尤其是碰到了傳說中武藝高強的麻煩。
當沈悠然進入內堂,赫然就見到白衣道人正坐在幾前,用自己珍藏多年的紫金杯喝著茶。身邊,放著那尾白玉琴。
「汝是怎麼進來的?」沈悠然有些怒,並不是被平白無故的闖空門,而是莫名的焦躁。他很討厭這種感覺。
「學生請問道長,是如何進來的?」也許是覺得剛才的口氣有失斯文,沈悠然壓著怒氣,再一次問道。
突然眼前一花,劍子已經到了身前,沈悠然警覺的後退了一步。
「原來道長身懷絕技。」沈悠然道。
白衣道人起身,朝著沈悠然笑道:「在下劍子仙跡,先生喚我劍子就可。」
「原來是道家的先天,學生沈悠然,不知道長到訪寒舍,有失遠迎,請道長不要怪罪。」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有些忐忑。世人都知道道家先天與儒首是至交好友,自己先前還怠慢了人家,這個人果然麻煩。
劍子只是微笑,看著眼前的教書先生。
沈悠然被看得全身不自在,再加上急於擺脫眼前的麻煩,也不管禮儀信條,直瞪著劍子仙跡:「不知道長找學生,有事?」
劍子拉住沈悠然的手,將他帶到幾前。
沈悠然被拉著,只覺得拉著自己的那只手,雖然有些粗糙,長著常年練武留下的繭,但是手掌厚實溫暖,很是舒服,也讓人心安。一時間沈悠然忘記掙脫。直到劍子放開自己,沈悠然才發現心中竟會有點失落。
劍子把白玉琴置於幾上,問道:「先生認為此琴如何。」
沈悠然道:「我已說過,好琴。」
「還請先生明示。」
沈悠然歎了口氣,說到:「這尾琴乃是明華山一帶所產的白玉製成,只是明華山的白玉,越向山頂則質地越好。此琴通體晶瑩,水色極好,應是山頂所產的頂級白玉。只是明華山山高萬丈,山頂更是沒入雲端,要開採山頂的白玉,更是困難。所以學生也只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玉。」
沈悠然說著,示意劍子將琴拿近些。劍子依言做了。
「這琴的雕工有些粗糙,應該不是專業琴師所制,但可貴每一刀都情真意切。」沈悠然伸手撥動琴弦,清脆婉轉流動於指間。「這琴弦是黑海銀龍的龍筋所制。據說黑海銀龍百年才長一毫,這七根四尺多長的龍筋,實在是世間少有。」
沈悠然接過琴,將其反轉過來,只見背面圓形龍池、扁圓形鳳沼。龍池上方刻草書「疏樓龍宿」四字,下方有篆書印章「縹緲」一方。
「疏樓龍宿……」沈悠然默念:「那是儒門掌教的名諱,怎麼出現在這裏?」
「因為這琴就是我送給龍宿好友的。」劍子仙跡在一旁說到。
沈悠然有些吃驚的看著劍子:「不知竟然是龍首之物,學生冒犯了。」說著便將琴歸還。
劍子笑道:「不妨事。這琴本是我所有,只是我那好友,硬要用紫金蕭與我交換,拿了去把原本的弦換成銀龍筋,還說這才符合他儒門龍首華麗無雙的本性。」
「學生也聽說,儒首性喜華麗,連帶著儒門也興起華麗之風。」沈悠然也笑著。
「所以說,你還真不像儒門中人哪。」劍子道。
沈悠然看了看自己,頭髮用冠帶隨便束了,穿一件月白衫子,腰紮粉藍長穗宮絛,外罩石青外褂。下麵半露著繡邊月白襪,石青厚底布鞋。自嘲的笑笑:「確不像儒門中人。」
「很好看。」劍子道:「很適合你。」
沈悠然有些窘迫,畢竟一個男子被另一個男子誇獎,不是那麼尋常的事。
「不知道長……」
「叫我劍子便可。」
「不可。」沈悠然道:「道長是儒首至交,是學生的長輩。學生不敢直呼前輩名諱。」
「叫我劍子。」
沈悠然拗不過,終於說到:「劍子。」
「我叫你悠然可好?」
「這……道長……劍子汝喜歡就好。」
「悠然。」劍子歡喜的叫了一聲,沈悠然應了。
「悠然。」劍子又喚了一聲。
「嗯。」沈悠然又應了。
「悠然,悠然。」劍子就像喚不夠似的。
沈悠然一邊應著,一邊尋思:道教先天,腦子似乎有毛病。
******我是下一章待續的分割線*******
2
劍子就這樣在學堂……確切的說是在沈悠然的家裏住了下來。
沈悠然想方設法的想將他請出門去,只可惜被劍子三下兩下就給化解了。
幾次下來,沈悠然對劍子的死皮賴臉也無可奈何,也就任著他去了。
劍子對這樣的狀況很是高興,除了吃飯睡覺,天天就繞著沈悠然轉,不然就在學堂裏晃悠。
這日,沈悠然剛剛下課,就被劍子拉到內堂,說要和他一同品茗。
「這是我的一位好友特地給我找來的香茗,很不錯,來,喝喝看。」劍子將茶斟入杯中,遞給沈悠然。
沈悠然接過來,道:「很香,確是好茶。」
劍子笑道:「你喜歡就好。」
沈悠然不語,只是默默地喝茶。
「悠然,」劍子道:「你為何不願接受白玉琴?」
沈悠然道:「學生已說過,琴心早有所屬,實非學生所能得也。」
「悠然,你可願意聽聽此白玉琴之來歷?」
「這琴乃是龍首之物,學生……」沈悠然正想拒絕,卻被劍子打斷。
「這琴,確是龍宿之物。」劍子悵悵然的歎了口氣:「當初,我與龍宿遊歷天下,經過明華山,龍宿喜愛此山風景秀美,硬要上去。偏偏此山從山腰起,儘是峭壁陡坡,龍宿興起,便要與我比試腳力,先到山頂者為勝。」
「儒首與劍子都是武藝高強之人,此戰想必不相上下。」沈悠然道。
劍子也不回答,只是說到:「沒想明華山頂又是一番景色,玉樹瓊枝,便真的好似到了仙境一般。龍宿更是找到了一塊五尺見方毫無瑕疵的明華白玉。龍宿道此玉溫軟,是做琴的好材料,我當時便戲言親手製作。沒想龍宿就當了真。於是我花了十年時間,製成此琴。龍宿見到此琴,歡喜異常,硬向我討要。最後終是被他拿紫金蕭換了去。」
沈悠然笑道:「世人都道儒首華麗無雙,卻不料白玉琴這古樸之物也能使其歡喜。」
劍子看著眼前人的笑顏,一時間怔住了。一樣的龍紋,一樣的琥珀眼眸,一樣的銀蜜唇瓣,連笑起來展露頰邊的酒窩,也是一模一樣。眼前的人,不是龍宿是誰。
「龍宿……」
「接下來怎樣了?」沈悠然顯是被劍子勾起興趣。
劍子這才回神。眼前的人,不是龍宿。雖是一樣的容貌,可眼前的人,不是龍宿。
「龍宿拿了白玉琴,自是愛不釋手,只是不滿意琴弦不夠精緻,於是也花了十年時間,潛入黑海,硬是找了七條萬年銀龍筋。他道只有這樣,此琴才算完美。不過他也笑我雕工粗糙,辱沒了上好的明華白玉。」
「龍首慧眼,自是看出白玉琴雕工雖然粗糙,一刀一筆確是出自劍子真心。」沈悠然頷首。
「當時制琴,我便知道龍宿定會向我討要,這琴,是我特地為龍宿所制。」劍子看著沈悠然,一字一句的說道。
沈悠然愕然,隨即傾羨的說道:「龍首有劍子這樣的摯友,三生有幸。」
劍子道:「由此,這琴,便是龍宿之物了。直到那日,仙鳳拿了琴來到我的居所,說龍宿雲遊天下,臨走前囑咐將琴還我。」
「仙鳳?」沈悠然問道:「可是時任儒門少監司的穆仙鳳?」
「是她啊,不過那個時候,她是龍宿的小婢。」劍子道:「仙鳳道龍宿厭倦俗事,出門遠遊。」
「原來龍首掛冠出遊的傳聞是真的。」
「真假我是不明,只知自那日起再未見到龍宿。」劍子歎道。
「先古聖賢教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龍首身為儒門之長,身體力行,實在讓學生佩服。」
劍子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龍宿為何出遊,五十年杳無音訊?」
「這……」沈悠然像是預感危險即將發生,本能的抗拒起來:「龍首出遊乃是學生出世以前的事了,學生還是不要逾距的好。」
劍子笑道:「是嗎?那不說也罷。」
「學生……」沈悠然像是下定決心,道:「學生還有一事不明,請劍子據實以告。」
劍子應了。
「學生不知,劍子為何執意如此珍貴的琴贈與學生。這琴乃龍首之物,更是龍首與劍子友情之象徵,再者,龍首將琴還與劍子,也是不想此琴遭受旅途勞頓之苦,希望劍子愛之惜之,是以劍子可將琴留在身邊,閒暇之時也可行絲竹之樂。此琴實不該為學生所得。」
「愛之惜之……」劍子默默的咀嚼著這個詞,不錯,愛之惜之,只不過為時晚矣。劍子心想。
「悠然,」劍子道:「這琴我不會再彈,因為我已經有了紫金蕭,所以白玉琴,我不會再彈。但是龍宿……」劍子頓了頓,「龍宿雖然將琴還我,可他一定希望我找一個與琴相配的人做它的主人,不要讓琴蒙上塵煙。」
「劍子以為,我就是那個人?」沈悠然道。
劍子點頭,笑道:「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你更合適彈奏此琴。」
沈悠然看著劍子,看著劍子身邊的白玉琴,恍惚的覺得,有什麼東西,悄悄地改變了。
「如此這般,你也不願意接受白玉琴?」
「學生駑鈍,並不會彈奏古琴。」沈悠然道。
「這個無妨,我教你便是。」
「那若是劍子不嫌麻煩,真要請劍子指點了。」
劍子道:「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接受了?」
「那學生領受了,學生不才,但絕不會讓此琴蒙上塵煙。」
劍子道:「不會,此琴與你再相配不過。」
這是,為你而制的琴啊。
劍子將琴拿起,輕拂琴身,就像撫摸情人的唇瓣一般,良久,才將琴交與沈悠然。
「看來劍子並不想與此琴分別。」沈悠然道。
「不,這琴自出世以來,一直都與龍宿在一起,反倒是這幾年,我才有時間和它相處。自是有些感情的。」
「劍子似乎也將琴當做好友啊。」
劍子聞言,看向沈悠然,道:「我對他的感情,並不僅止於此啊。」
「劍子是重情之人。」
劍子沒有回答,反倒是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悠然,」劍子道:「你我可算朋友?」
「這,劍子乃是龍首至交,是學生的長輩,學生不敢逾距。」
劍子哈哈笑道:「問俠峰上一干人等,年齡小我十倍不止,卻都是我的摯友。我在你這裏叨擾甚久,早
已將你當做我的摯友了。」
沈悠然道:「劍子至交滿天下,我自是耳聞。」
「那我就當你承認了。」
沈悠然啞然失笑:劍子你未免太霸道。
*******我是閒話的分割綫*********
PS:關於白玉琴的那一段~~全是我胡邹的~大家看看便是,不要当真~~~
P.P.S:我更新一般都是在首楼更新,这样方便大家阅读,不用一页页的翻来翻去~~~
[ 此贴被kmcx0620在2006-10-09 15:28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