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木然的坐在龙宿的书房中。他已不记得在这里坐了多久,似乎被佛剑带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周遭的一起都与他没了关系,他所能做的,就只是静静的想,这书房的主人去哪里了?为什么久久的不出现呢?
又过了一会儿,剑子对自己说:“龙宿死了,所以不会出现了。”
龙宿死了啊……
真的死了。
好像仙凤说,龙宿是在书房作画时收到的战帖。画的应是眼前这一幅吧?
剑子的手抚上画卷,像是要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皱褶。
画中一弯溪水自远而来,岸边矮几上放着一只香炉并一架白玉瑶琴,然而却并没有画上抚琴之人,空空留白却似意境悠远。画的一侧题着几行字——
伤怀离抱
此意如何
扁舟岸侧
细想前欢
看似文理不通,但剑子知道那是龙宿常玩的填句游戏,拆一首旧诗, 写了上半句,下半句丢给他来填。
于是提笔续下去——
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扁舟岸侧,枫叶荻花秋索索。
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
放下笔,剑子觉得胸口发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再度翻涌上来的血气。
“又是这种浮华繁琐的东西。”看着画幅上的题诗,剑子自言自语,“你这一天一天的都用来伤春悲秋、吟花弄月,就不做别的事吗?”
然而空荡荡的书房里无人回答,如若斯人还在定会轻摇绢扇一副调笑语调的说:“吾每日伤春悲秋,吟花弄月,哪来的时间做别的?”
听到这种回答的话,本应回敬一个嘲弄的笑,可是扯了半天嘴角却笑不出声,“龙宿呀………………”
望向摆在书案另一边的那件折叠整齐的紫衣,心中再度一酸。
龙宿喜欢在衣服上缀上累累的珍珠,好像层层龙鳞般流光溢彩,光灿夺目。于是剑子便常常以此打趣。
那一日,也是在这书房内看龙宿作画。许是因为等的无聊,剑子又开始招惹是非。
“好友, 你每天都穿这样,累不累啊?”
“咦,只有此般装饰才能体现吾的华丽无双啊。”
“啊,好友的华丽无双倒是不错,而且还含着个‘无数’不知道好友你知不知道。”
“说。”龙宿沾了沾笔,头也没抬继续画。
“好友这一身不仅华丽无双,而且伤眼无数啊。”
语音未落,一件东西咻的飞了过来。剑子侧身接住那“暗器”的同时却暗叫一声“苦也”,因为手中拿的竟是龙宿正用着的砚台,不接还好,一接之下弄了他一手一袖子的墨汁。
“汝应庆幸吾未曾砸在汝的脸上。让这些墨汁去陪汝肚子里的黑水!”龙宿修眉一挑,附加一声冷哼。
“龙宿,汝这是以怨报德呐。”一边笑着起身将砚台送回龙宿的桌上,淋上水研好墨,一边碎碎念,“亏吾还如此尽心尽力的伺候汝舒心作画。”
“汝离吾远一点,吾倒觉得舒心很多。”掭好笔,龙宿偏头问道,“该题何诗?”
剑子看了眼画中艳丽无比的牡丹反问道“汝可会画雨?”。
“画雨?”
“所谓‘待到天晴花已老,不如携手雨中看’呐。”
“哎呀,”摆出惊讶之色,龙宿一脸坏笑“汝竟也会这‘文酸’之词了?”
“这——所谓‘近墨者……’”再度躲过龙宿的突袭,剑子一把抓住龙宿的手腕,“好友哇,吾的面色很好,不需要汝再添上这一笔了。”
龙宿气急,甩开剑子的手把笔往笔架上一摔,扯着他就出了书房。
那天他们在花园里起跳腾挪“打”了一个时辰,直到他一个不小心“拆”了龙宿心爱的一座水榭才被“踹”出了疏楼西风。
不过,没过多久两人便又前嫌尽释,同游同归了。
然而现在斯人已去,与谁同归?
书房外,仙凤哭红了眼睛,抽泣着对佛剑说道:“原本主人已将儒门天下散去,说待夜重生之事尽数解决,便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安心过退隐的日子,可是…………”说着又落下泪来。
佛剑不知该如何安慰哭泣不止的穆仙凤,虽说此时若说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样的话来并不为错,但是却太显薄情了。于是,圣行者只能轻叹一声,再无言语。
“凤儿。”听见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穆仙凤回头看见剑子不知何时已出了书房。
“……剑子先生…………”言未毕,泪又落。
“凤儿莫要再哭了,汝是龙宿的爱徒,要是哭坏了,龙宿可不会高兴啊。”
“凤儿知道了……”虽然口中答应着,可依旧抽抽搭搭的止不住。
剑子转头望向面色灰青的应无忧:“无忧,将此画装裱一下送去豁然之境。”应无忧接过画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剑子继续说道,“吾还有事,不便多留。”
“剑子——”
佛剑起身挡住了剑子的去路。
“好友,不要拦吾。夜重生之事,剑子必亲力亲为。”
“吾只想说,如若好友需要随时可来找吾;还有,疏楼西风,吾自会照应,剑子汝不用挂心于此。”言尽于此,还有什么就只能凭心而论了。
“……剑子在此谢过,请了。”
说罢,剑子绕过佛剑,踏出疏楼西风。
然而,令剑子意想不到的是,夜重生自那一役过后竟彻底消失不见。不论剑子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一丝踪迹。直到有一天,剑子路过一个小小的市集——
剑子觉得心在陡然之间跳的好快。因为他看见市集尽头一座酒肆的临窗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头微微低垂着,紫色的发丝在微风里荡起柔软的弧度。
像木雕泥塑一般站在街心好久,剑子才喃喃的唤出那个已经许久不曾唤出的名字——
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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