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子不在。龙宿不只怎的觉得心头很堵。用手抓起那条懒洋洋的小苯蛇，小蛇略微扭动一下，差点就从指缝掉了下去。
这只小笨蛇和那无赖一样，外表倒是倜傥，其实都没用。
我也很无用。龙宿自嘲。
方才大夫人叫他过去，一阵嘘寒问暖，说是龙宿身子虚，熬了参汤让丫头端给龙宿。
那碗……正是五年前大夫人端给娘亲的碗。以后，温柔美丽的娘就永远的睡去了。
龙宿闭上眼。眼泪悄然落下。
不知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在大夫人面前流出的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小蛇困惑伸出舌尖嗅那潮湿的味道，一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龙宿。它是盲目的。
好没用……
——谢谢娘。
方才自己是这样说的，然后稳稳的端起碗喝光参汤，末了傻笑着问大哥呢。大夫人笑笑，不动声色的说，傻孩子，让霆儿送你回去吧。直到被严厉又敦厚的龙霆抱在怀里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着意的在龙霆面前扮演一个可怜可爱的孩童算是收到了不错的效果，至少，被判定是无用之人的时候没有被抛弃或者抹杀。
无论如何，依附这个大哥是做对了。但是楚夫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剑子回来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
“龙宿，你这是在干什么？”
龙宿把美丽蛇捞出水面。悠悠道：“这家伙耐力倒是不错。”
小蛇一挣脱龙宿的控制就摇摆着朝剑子身边爬去。剑子心疼不已。
“为何要虐待小动物呢。”他摸摸小蛇，还好，没什么大碍，一抬头却看见龙宿奇怪的表情。
“剑子。木秀于林而风催之。是木弱还是风强呢？”龙宿低头，“我弄死一条小蛇和暴雨淹没良田有甚不同。”
剑子温和的看着他。
“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龙宿，为何要如此想不开呢？”
龙宿身躯微微一动，望见剑子眼中似是爱怜。他早早失了母爱，常年在惊惧中长大，爱护己身的人也都如浮木一般，忽而见到这样一个全然了解与关怀自己的人，不由生出一丝脆弱。但是又有别种感情阻止他亲切这人。
吾可不是一条任人摆布的小蛇！
龙宿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不过那一日以后，龙宿似乎精神好了些，府里人看来人虽然还是傻兮兮的倒是不怎么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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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但今年来上香的人却比往年少了许多。所以重德寺的僧众对这两个达官贵人是敢怒不敢言。那可是厚厚的香火钱哪。因此当龙朔提出要单独去南院小憩的时候，没一人敢阻止。
南院是最接近安置女眷小憩的地方。一墙之隔，两处天地。龙二少爷拉了剑子便是过来爬这堵墙的。
听着下面人声稀疏，龙二少爷颇担心的问：“最近京城里事端不止，北辰家的小姐怕是不会来了吧。”
剑子扯着头上的树叶，懒懒回道：“来都来了。等下去不就知道了。”
龙朔又问：“假如她今年不乘那个红轿子，我们要如何认出她来呢？”
“想太多人会老。京城里可没几个大小姐。看看总不错的。”剑子似乎笃定某些事情。
想不到我一介……道士，竟然也爬起墙头来了。就算有大树遮掩，也不太体面。不过似乎以前也不是没有爬过。
眯起眼睛想从前做学生的时候似乎也有过爬墙逃走来免除师尊惩罚的事情。不觉嬉笑开来。
这时却见围墙下来了意外之人。
龙霆？
宝蓝衣饰，云锦发带，不正是龙家大少爷龙霆么。三五个仆人簇拥在他身边，而他衣角稍显凌乱，神色凝重的候在一顶小轿边上。
两人见一早出去巡视商行的大少爷竟然出现在郊外山上的重德寺，尚来不及惊愕，便见龙霆扶出一名女子。
不过中人之姿，却有贵气天然。
那女子朝着龙霆感激一笑，顿时气氛温暖，连趴在墙上的剑子都感觉有和风吹拂。
原来世上真有如沐春风。
龙霆也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忙放下手，客气的问：“姑娘，您可有受伤。”
柔和悦耳的声音轻轻亮起：“公子搭救及时。奴家又怎会受伤。倒要问公子可有大碍么？”
龙霆把手握在身后，朗声说不碍事。剑子却瞧见他手上红痕流下。
那二人问答之间步向寺内，树影掩映，慢慢看不真切了。
剑子回头拉龙朔下去，却见他恍然若失，“他受伤了！”
“别那么吃惊，最近京里不是时有世家子弟外出时被劫匪袭击么。看样子那姑娘也是遇到险况，被你大哥救下来呢。”剑子一笑。
“可谓英雄救美。”
龙朔尚在震惊中。
“我都说这几日不太安全。大哥却说自己从来逢凶化吉，总有福星保佑，并不害怕。今日若不是娘劝他多带些护卫出门，怕是连大哥也……他已经……”想起刚才看到一向淡定的龙霆不同寻常的举止，他一咬唇，又说。
“我们去看。那姑娘是谁。”
转到大殿，那女子已经礼佛完毕，正要和龙霆一同出去。剑子与龙朔匿在一尊明王像后面偷眼看去，见龙霆扶起女子问。
“姑娘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子答：“有劳公子送我至北辰府就好。”
不止是躲在后面的两人吃惊，龙霆也显然惊讶。
“您就是北辰茵如！”
那女子又是一笑。
“小姐今日不便出行。我不过是替小姐上香的丫头呢。”
然后翩身踏出大殿。
龙霆怔忪片刻，追了出去。
“无妨。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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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霆忽然之间陷入了令人烦恼的爱恋之中。离重阳不过半月，人却瘦下一圈。龙夫人催着他去北辰府提亲，他左拖右磨总不肯便去。龙老爷很是生气，不明白为何原本热衷这次联姻的龙霆怎么变了态度，成日里不是跑得不见人影就是窝在屋子不肯出来。
“就连龙朔也跟着不听话起来，整日里醉熏熏来去。”龙渊听闻二少也去酒楼混日子，闷闷的和夫人说，“真是惯坏了几个孩子。”
龙夫人却不急躁。
“老爷不必担心。霆儿的好事将近，你看这个。”她递过一份帖子，龙渊接过一看顿时喜色上脸。
“好！好！夫人哪。你是何时办好此事的？怎不告诉霆儿，这些日子见他魂不守舍，我也有所不忍。既然是好事为何还要瞒着他呢？”
龙夫人微笑。
“老爷。这样才好，不是么。不但现在要瞒，将来也要瞒啊。霆儿沉稳可靠，就是迂了些，有些事情他不知道反而是件幸事。我比较担心还是朔儿跟宿儿。”她用手巾擦擦眼角，显是想到了动情之处。
龙渊蹇起眉头，安慰道。
“朔儿人很聪明，只要肯安下心来，便可放心。宿儿现下也有起色，他那么乖巧，一定是个有福分的孩子。夫人多虑了。”
龙夫人只是叹息。
“不提朔儿。你看将来会有哪家姑娘肯照顾宿儿呢。我真担心……”
龙渊有些不悦，口气也变得生硬。
“宿儿不是傻子，不过是生病而已。你不要拿他去做什么交易。”
龙夫人忙拉住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将来没人好好照顾他。我想霆儿这么疼爱他，不如就让他跟着霆儿吧。咱们百年之后，他也不至于孤苦一人。”
龙渊这才放柔了神色。二人商议半天，也近傍晚了。龙家三位公子两位流落在外，一位家中懒觉，散漫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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