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嘩啦啦--
張桓緒在浴室裡沖澡。
『真難得,今天羽聖大哥比較晚回來,我可以先洗澡。』
他在手上擠了一些沐浴乳,令人提神的清涼薄荷香瀰漫在浴室裡。
『誰比誰好?能差到多少~遲早都要,向上帝報到~既然壞的,通通改不掉~用力思考~』
他不知覺地唱了首歌,感覺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啪啪啷--突然浴室的門被打開。
張桓緒趕緊遮住身體:『是誰!?』
『我啦!』王羽聖說。
『羽聖大哥你幹麻啦!我在洗澡耶…』張桓緒緊張地說。
『唉唷…別老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嘛,偶爾也跟我一起洗啊……』王羽聖全身赤裸從煙霧中出現。
『啊!』張桓緒害羞地轉身。『你不要突然出現啦!』
王羽聖說:『今天我加班,累斃了--讓我跟你一起洗嘛……』
他走到張桓緒的旁邊。
『你怎麼臉這麼紅啊?』王羽聖說。
張桓緒害羞地說:『我想自己一個人洗,你先出去啦……』
『有什麼好害羞的啦--』王羽聖笑了出來:『明明每天晚上你都過來跟我一起睡覺……』
『那是睡覺又不是洗澡!』張桓緒說。
『咦?』王羽聖不小心碰觸到他。『桓緒,你怎麼起生理反應了…?』
張桓緒滿臉通紅,心想:『還不都是你害的!』
『你怎麼不說話?生氣了啊?』王羽聖壞心眼地說:『別生氣啦,我幫你刷背當賠禮嘛--』
『唉唷!』
快樂的洗澡時光就在吵雜中度過了。
****
『今晚吃牛排喔,桓緒。』王羽聖在廚房裡說。
『哼。』
『桓緒,你還在生氣啊?』
『哼。』
『唉呀,兩個男人一起洗澡又沒什麼~』
『閉嘴啦!不要讓我想起來!』
『好、好…』
『真是的……』張桓緒露出生氣的表情,但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吼~~~』咕嚕不斷對廚房裡叫囂。
****
香噴噴的牛排端上桌,不管是張桓緒還是咕嚕都不斷吞嚥口水。
『吼~~~』咕嚕低吼。
『好啦~這就開動囉!』王羽聖大聲說。
五分鐘後,桌上的盤子裡空空如也。
『吼…』咕嚕挺著他愈來愈大的大肚子。
『好飽…』張桓緒躺坐在沙發上。
王羽聖坐在他旁邊:『現在七點了,電視有在播「蘭羽」導演的電影「五色戰士」唷,快來看看。』
羽聖把電視打開,轉到電影台。
『唉呀,打的好!』張桓緒專心地看著電影。
王羽聖看著張桓緒的臉。
『桓緒,你看看你,吃牛排吃的嘴巴到處都是渣渣……』
他抽了一張衛生紙,幫張桓緒擦了擦嘴。
『我…』張桓緒害羞地說。
兩個人四目交接,王羽聖看著張桓緒水汪汪的眼睛。
突然,他似乎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往後面推著他的頭,往前、往前……
張桓緒的臉紅了起來。
王羽聖的臉不斷的靠近他,慢慢地靠近……
『桓緒……』王羽聖說。
張桓緒閉上眼睛,似是有些害怕,但卻又期待地接受。
王羽聖似乎得到默許,快速地將他的嘴往桓緒的唇逼近--
『吼~~~』咕嚕突然大吼一聲。
『啊!』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同時驚醒。
原來電影裡的戰士們正在大展神威教訓壞蛋,咕嚕看到電視也跟著大吼。
張桓緒與王羽聖四目對望,突然兩張臉都紅了。
****
『羽聖大哥……』張桓緒抱著枕頭,站在王羽聖的房間門口。
『想跟我一起睡啊?快過來。』王羽聖對他招手。
張桓緒坐在床上:『新聞說,今天晚上會是最低溫,低於8度C。』
『這樣啊?』王羽聖說:『那咕嚕最好睡在暖爐裡,不然會感冒的。咕嚕只能生活在熱的地方。』
『哈啾!』張桓緒突然打了噴嚏。
『桓緒你感冒了嗎?』王羽聖說。
『沒有…只是鼻子有點癢…』
『我幫你看看。』王羽聖將他的額頭貼上張桓緒的前額。
『啊……』張桓緒突然害羞起來。
『你頭有點燙耶!可能是感冒的前兆喔。』
王羽聖走到櫃子旁邊,拿起一包藥。『有感冒前兆,提早吃「絲絲」!』
張桓緒接過藥,拿起一杯水,將藥吃了。
『睡覺吧!』王羽聖將大燈關掉。房間頓時暗下來。
別懷疑,今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
隔天早上。
『嗯……』陽光灑落在張桓緒的臉上,逼得他睜開雙眼。
他發覺到他的身邊沒有人--王羽聖似乎先去上班了。
張桓緒揉了揉眼睛,他坐起來。
『吼~~~』突然咕嚕跳到他身上。
『一大早就愛撒嬌!』張桓緒說。
他抱著咕嚕,站起來。看向王羽聖的書架。
『嗯……「人類腦波研究發展史」、「神經系統深究」、「腦力開發概論」……都是一些我看不懂的書。』
張桓緒站在書架前面,突然他的腦中出現一些奇怪的思想。
『呵呵,雖然王羽聖大哥很忙,但是他一定也有不良書刊或A片之類的東西吧……看我把那些東西找出來!』
張桓緒從第一牌的書開始看起。
『什麼嘛…都看到第四排了,還是都一些正經的書。』張桓緒說。
而突然,他看到兩本很厚的書中間,夾著一本紅色的小筆記本。
『藏的很隱密嘛…我看就是這一本囉……』
張桓緒奸笑,從兩本書中間抽出那本筆記本。
『咦?「腦部損傷病患0034號『張桓緒』監察日誌」?這是什麼東西……』
因為看到自己的名字,所以張桓緒急忙得打開筆記本。
他看到第一頁。
『●紀錄者:王羽聖。10月21日。今日到研究所時,聖一拿給我這本筆記本,希望我以一個「監察者」的身分來觀察張桓緒,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我跟張桓緒住在一起,可以就近監視他的關係。
張桓緒今年十七歲,就讀於屋塔西學院高中部三年級。
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經本部調查,他的父母離婚,他之前與母親同住,因為他的母親有精神性疾病,而他自己本身有憂鬱症,所以他們母子常常有「自殺」的行為。
而這一次他母親開著車子載他到深山裡,企圖跳崖自殺,但是只有他母親死亡,張桓緒只受了傷。
本部將他帶回治療,另一方面是因為可以統合資料進行失憶症的研究。基於這樣的目的,所以我們讓他簽了同意研究的合約。
另外,今日他有問我關於他父母的事,個人是覺得不要讓他知道真相比較好,因為他好不容易因為失去記憶而擺脫憂鬱症,最好不要讓他太早知道這些事實……』
『這是在寫我嗎?』張桓緒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每一行字跡,他的手顫抖著。
他又往下面看了幾頁。
『●紀錄者:王羽聖。10月28日。今日我們到屋塔西學院跟校長面談。
我們談了很多,基本上是針對張桓緒在學校時的狀況。校長還有他以前的導師告訴我們,張桓緒在學校非常陰沉與孤僻,而且因為長得瘦弱,常常被高年級同學欺負,而張桓緒在學校也常常拿美工刀企圖自殺,給學校帶來許多恐慌。
他們的導師希望不要讓張桓緒回來上學,本人對這點的看法是……』
張桓緒感覺他的臉麻了。
他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
他用顫抖著的手,努力地,翻到最後一頁。他看到日期,那是在昨天。
『●紀錄者:王羽聖。12月23日。今日我跟聖一要了張桓緒的腦波資料來看,發現他的A10神經有逐漸提升的趨勢,這代表他的情緒已經非常正常,不會有憂鬱症了。
而至於他要恢復記憶可能還是需要一些強力的衝擊,或是給他看以前的資料,但是我跟聖一都希望能盡量拖延讓張桓緒恢復記憶的時間,畢竟這孩子才17歲,要他面對他的家庭狀況和以前的自己實在太過沉重。
另外,我們今天終於連絡到他的生父,他的父親跟我們表示,他早已跟張桓緒沒有關係,希望我們不要再煩他。本人覺得他的父親似乎正逃避著身為父親的責任……』
啪!筆記本砰然落地。
『吼~~~』咕嚕在他的懷裡吼叫著。
『原來他們都知道……』張桓緒呆呆地看著書架子。
『我一直被他們隱瞞著嗎?』他的雙腿不停顫抖。
咕嚕緊緊地抱著張桓緒,似乎牠也感覺到張桓緒不停顫抖。
砰!
他跪坐在地上。
『難道羽聖大哥他們只是同情我,在演戲嗎?』
他的眼眶裡溢出了眼淚。
『嗚……』他想忍住不要哭,他盡了自己對大的忍耐力。
『媽媽不要我……爸爸不要我……學校……也不要我……』
他緊緊抱著咕嚕。
『這樣被嫌棄的我……難道羽聖大哥他們要嗎?』
咕嚕也緊緊抱著他。
『別開玩笑了!』
張桓緒突然激動起來。
『你們只不過是在同情我!你們只是因為我可以被你們研究而利用我!你們一直在騙我、隱瞞我!』
他顫抖著,眼淚一滴滴落下,但是他沒有哭。
『反正我……我就是一個沒用的人!』
張桓緒大叫,他抱著頭,咕嚕從他懷裡滾下去。
『啊---』他痛苦地抱著頭,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他的腦中蹦出來,腦袋被撐開的感覺--熱騰騰地撕裂著他。
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前所未有的腦部疼痛使他無法承受……
宛如被雷劈中腦袋!
所有的回憶,十七年來的所有過去,就在一瞬間,如時光逆流一般,串串回到張桓緒的腦海中。
『我想起來了……』
張桓緒睜大了他的眼睛。
他仍然躺在地板上。
『……全都想起來了……』
****
『什麼!?』
聖一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說從昨天開始張桓緒就消失了?』
王羽聖沮喪地坐在椅子上:『是的……他一直都沒回家……』
『你…你這個監護人是怎麼當的?』
『別罵我了啦,聖一……我也很難過啊!』
聖一緊皺眉頭:『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
王羽聖露出無奈的表情。
『昨天我回家的時候,張桓緒就不見了。我走到我的房間,就看到我的寵物「咕嚕」不停亂叫,而且指著掉落在地上的筆記本。』
聖一驚訝地說:『筆記本?難道是那本監督日誌……?』
『嗯……』王羽聖嘆了口氣。『他看了裡面的內容。』
『大笨蛋!』聖一幾乎是大發雷霆。『我不是叫你一定要收好?』
王羽聖低下頭:『我藏的很隱密啊……但是他還是找到了……』
聖一砰地坐下。
『沒辦法,他一定受不了這些打擊。』
『嗯……』
『不行了,只好跟所長報告,出動搜查隊了……』
王羽聖著急地說:『啊……等等,出動搜查隊會嚇到他阿……』
『不然你有更好的辦法嗎?』聖一不耐煩地說:『如果那孩子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良心過得去嗎?』
『……』
聖一別過頭去:『而且……你對那孩子有了感情對吧?』
『我……』
『既然如此,你更應該把他找回來。』聖一站起身子。『讓他知道,世界上還是有人愛他、關心他。』
王羽聖看著聖一:『嗯……』
『你跟著搜查隊一起去找他回來吧。』聖一轉身。『沒找到他,你就不要回來。』
王羽聖也站起來。
『我一定會找到那孩子的,就算我拼了命。』
雖然背對著王羽聖,但是聖一似乎已感受到他那堅決的眼神。
『辛苦你了。』他說。
****
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雖然天地這麼大,但我知道,不會有任何一塊我的容身之處。
無論是爸爸、媽媽、校長、老師,都覺得我是個累贅。
滿心希望,將我甩開。
甚至連王羽聖大哥、聖一哥、十三哥也都只需要擔任實驗體的我。
……而不是真真正正的「我」。
我對我的命運,還有這個世界,完全無能為力……
所以我還是只能選擇逃避。
但是,該逃到哪裡呢?我不知道。
不管在哪裡,我都是一個人,不會有人體諒我、了解我。
這些我不是都早就知道了嗎?
但我為什麼,還這麼難過?
--我變得無法理解了。
張桓緒走著走著,到了山崖上。
『為什麼我會不自覺的……走來這裡?』
張桓緒望向腳下,看見了一望無際的雲海,還有西墜的夕陽。
『以後,不管你的記憶有沒有恢復,當你遇到什麼人生的難關,或是任何想不開的事情……就請你回憶起現在看到這片雲海的感覺,讓自己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做你自己,好嗎?』
王羽聖的話似乎還迴盪在自己的耳際。
『做我自己……呵……』張桓緒感覺心從未有過的痛。『我自己,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太好笑了。
什麼事情都只會半途而廢,什麼事都做不好。
只會以自殺來逃避一切。
讓自己墮落到這種命運的,其實是自己……
『小弟弟,你在這裡做什麼?』張桓緒的背後傳來聲音。
他轉頭看,原來是一位老伯伯。
『不…我…』張桓緒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來這裡走走。』
『走走啊……』老伯伯走到他旁邊。『我也常來這裡走走呢。』
張桓緒看著眼前這位老伯,他有著一頭蒼白的頭髮,但是身體卻是十分硬朗,他的眼神柔和,給人溫暖的感覺。
『少年仔,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做張桓緒。』
『張桓緒……這個名字不錯,很特別。』
『謝謝。』張桓緒說。
老伯伯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很新鮮,像我自己一個人住,很孤單,所以常常到這種山裡走走。』
『老伯伯是自己一個人住啊?』
『是啊。』老伯伯說:『我跟我老婆沒有生小孩,而我老婆在幾年前去世了。』
『啊…對不起,讓老伯想起傷心事。』
『沒關係。』老伯伯說:『我已經年過七十了,活了大半輩子,每次來看雲海,體悟都不一樣。』
張桓緒看著老伯,夕陽照在他那略顯滄桑的臉。
『人生絕對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老伯慎重的說:『當機會來的時候,千萬要緊緊抓住每個機會,就算失敗也沒關係。』
『嗯。』
『寧可嘗試,然後失敗。也不要放棄,然後失敗。』老伯轉頭面向他:『成功不會自己靠過來,要努力去抓住它!更不可以一開始就放棄自己!』
張桓緒看著老伯的眼睛,他的心裡正澎湃翻湧著。
『不可以一開始就放棄自己!』這句話一直迴盪在他的心裡。
不可以放棄自己。
趴搭搭搭搭!
突然,山下有一群人急速奔跑上來!
『是誰?』張桓緒嚇了一跳,而老伯卻十分鎮定。
山下走了大約十幾個人上來,每個人都穿著輕便的黑色衣服,看起來似乎是保安人員或搜查隊。
其中有一個黑衣人說:『我們是「屋塔西研究所」的保安搜查隊!我們奉命要帶「張桓緒」先生回去!』
咚、咚、咚……
有個人從黑衣人群中走出來。
那是王羽聖。
『羽聖哥……』張桓緒說。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王羽聖平淡地說。『怎樣?在外面晃了兩天,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我……』張桓緒不知該如何回答。
王羽聖說:『我必須要帶你回研究所。』
『不要!』張桓緒大叫:『你們都只是在利用我!』
夕陽慢慢的沉進山下。
王羽聖:『你難道忘記你簽過我們的保護契約嗎?我們必須要確保你的安全,所以我們要帶你回去。』
『不要!』張桓緒感覺眼淚滴了下來。『你們全是因為契約、工作,所以才要來帶我回去的!我不要跟你們回去!』
『你不要無理取鬧。』王羽聖說:『就算你不願意,我也要強行帶你回去。』
張桓緒感覺自己的怒氣揚了上來:『你不要管我啦!我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不是嗎?你跟我住在一起也只是為了監視方便!你這個雙面人!』
王羽聖的心沉了下來。
『雙面人……?原來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
而這個時候,張桓緒背後的老伯伯走了出來。
老伯伯對張桓緒說:『桓緒,你跟他們回去吧。』
張桓緒:『老伯……』
王羽聖看著老伯伯,吃驚地說:
『所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所長?』張桓緒驚訝地看著老伯伯。
老伯伯平靜地說:『在這片雲海前,我只是個年過七十的糟老頭。』
老伯拍了拍張桓緒的肩膀。
『少年仔,記得我剛剛跟你說過的,人生絕對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
老伯握著張桓緒的手,平靜的說:『走,我陪你一起回去,不要逃避了。』
****
研究所。
王羽聖打開門。
『桓緒…』他說:『你好像已經恢復記憶了。』
張桓緒孤獨地坐在椅子上。
他點了點頭。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王羽聖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你還想跟我一起住嗎?』
張桓緒愣了一下。
『我……』張桓緒看著自己的膝蓋:『反正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我都已經簽了那張契……』
『這跟契約沒有關係!』王羽聖說:『我是問你的想法!』
張桓緒只是看著腳趾頭,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再這樣下去,我們一定要為你著想。』王羽聖說:『不然你再得憂鬱症只是遲早的事。』
王羽聖看著頹然的張桓緒,雖然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但是--
『回去你原本的家吧,張桓緒。』他說。
『……』
『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我們也沒有理由再留你下來。』王羽聖忍著強烈的心痛:『如果你覺得,跟我住在一起,是那麼的痛苦,我不勉強你。』
『羽聖大哥……』
『我已經把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隨時都能帶走。』王羽聖轉了身。『那份契約,我們已經銷毀了。』
王羽聖無聲地打開門:『對不起……之前一直隱瞞著你的身世,是我們的不對。請你把我、聖一、十三,還有這間研究所的事情都忘掉吧。』
王羽聖漸漸關上了門。
『--保重了。』
啪!門了起來。室內只留下一片陰暗。
張桓緒看著門,他的眼淚不斷流下。
『羽聖大哥……』
****
隔天。
『張桓緒先生,您的行李我已經幫你放在車上了,請您上車吧。』司機先生說。
『嗯……』
張桓緒走出研究所的大門,看著眼前的一台計程車,他不禁回頭看了看研究所。
他回頭,看到聖一從裡面走出來。
聖一看到張桓緒,給了他一個微笑:『桓緒,所長叫我轉告你一句話。』
張桓緒看著聖一那看似冷漠但實際上卻是熱情的臉,他很不捨。
聖一說:『所長叫我轉告你--「少年仔,保重了」。』
『對不起……』張桓緒對他說:『請問十三哥和羽聖哥在哪裡?我想跟他們道別……』
聖一看著桓緒,他嘆了一口氣:『張桓緒,對不起。你已經不是我們研究所的人了,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告訴你,雖然是這種小事也一樣……』
『……』張桓緒看著聖一。
『那,再見了。』
聖一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而去。
『張桓緒先生,您可以上車了。』司機說。
『好的。』張桓緒強忍淚水。
再見了,屋塔西研究所!
****
王羽聖拿著資料,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
『也許這樣子…對那個孩子比較好……』他想。
碰!
資料灑滿一地。
『對…對不起!是我不注意……』王羽聖趕緊對他撞到的人賠禮。
『沒關係。』所長說。
『啊…是所長!真的很抱歉!』
『你是昨天的王羽聖吧?』所長說。
『是的。』
『張桓緒……那個少年回去他原本的家了嗎?』
王羽聖落寞地說:『嗯……剛剛搭計程車到火車站了。』
『嘖嘖……』所長嘆了口氣。『那孩子……真是不老實。』
『咦?』
所長看著王羽聖:『昨天看到那孩子的時候,只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怕受傷害,所以像刺蝟一樣,豎起防備。』
王羽聖看著所長。
而所長冒出了微笑:『我活了七十年,看的出那個孩子是在撒嬌。』
『撒嬌?』
『是啊。』所長說:『就像在跟情侶吵架。』
所長走到王羽聖的旁邊。
『嘴上說著討厭他、很氣他,但是實際上卻是愛的很深。』他說:『只是想藉由跟情人吵架證明自己的存在--那是一種極度的不安全感。』
王羽聖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
『簡單的說,就是想測試對方對自己的愛有多深。』所長繼續說:『而不是真的想跟對方分手、真的討厭對方。』
所長看著王羽聖:『這樣你懂了嗎?少年仔?』
王羽聖霎時如被電擊。
『謝謝你,所長』王羽聖說。『我要去追他,現在還來得及!』
他立刻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大門口。
『呵呵……』所長看著王羽聖離開的背影,開心地笑了出來。
****
『張桓緒先生,火車站到了。』司機說。
『嗯……』張桓緒拿著行李,打開車門。
他默默地走上月台。
『第2685線的火車即將進站,請各位旅客到第一月台候車!』
張桓緒放下行李,行李很重,但是他的心更重。
最後,還是獨自一個人。
月台上,行人熙熙攘攘,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多留一眼在自己身上。
叭---
火車開進來了。
張桓緒拿著行李,他不知道他還在等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什麼。
終於,他狠下心,踏上火車--
『桓緒!』
他轉頭,看向右邊。
『呼--呼--』王羽聖抱著「咕嚕」,站在月台的入口,不停喘氣。
王羽聖慢慢靠近張桓緒。
張桓緒默默的看著他。
『我有些話忘記跟你講了。』王羽聖說。
兩個人站在月台上,寒風刺進他們的肌膚裡。
『咕嚕……』王羽聖提高手中的獅子熊。『咕嚕他,是我當初讀大學的時候,「生物配種」課的老師拿來做實驗的。』
張桓緒看著咕嚕,而咕嚕不停地轉動牠那如鑽石般的黑眼睛。
『當時,溫室效應非常的嚴重。北極熊都已經快絕種了……所以我的老師便在北極熊體內注入獅子的基因。』王羽聖說:『但是,咕嚕變成了另一種生物,不再是北極熊。』
王羽聖摸了摸咕嚕的鬃毛。
『實驗失敗了,所以咕嚕要被殺掉……』王羽聖用不捨的眼光看著牠。『而就在這個時候,我領養了牠。』
王羽聖抬起頭:『桓緒,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養這隻,既沒用處,又貪吃的熊嗎?』
張桓緒搖了搖頭。
『因為……』王羽聖說:『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都死了。』
王羽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雖然這樣的日子很消遙、很自在……但是……』
他頓了一下,似是在壓抑什麼:『但是我很盼望,一直很盼望,當我念完書、做完工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
『如果能夠有家人打開門迎接我,那該有多好?』
張桓緒靜靜地看著王羽聖的眼淚流下來。
『我……絕對不是因為同情,或工作上的需要,而利用別人,跟別人同住,我絕對不是這種人。』王羽聖用力克制自己。『或許……你會覺得我在強辯……但是……就連咕嚕牠,都捨不得你離開……更何況我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呢……?』
張桓緒重重地低下頭,他全身都在發抖。
桓緒的眼眶終於再也無法壓抑。
『羽聖哥……我……』張桓緒的雙手緊緊握拳。『我…我不想回去……原本的家……』
王羽聖張開手臂,緊緊的擁著張桓緒因哭泣而顫動的肩。
因為這個擁抱,打破了所有的心結。張桓緒的眼淚決堤了,他的雙手緊緊抓著王羽聖的背。
王羽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擁抱著他--那個他必須要守護的人。
『第2685線的火車已經駛離車站。接下來要進站是的第3502線的火車,請各位乘客到第二月台候車。』
2685線的火車駛離車站,遠離了王羽聖和張桓緒。猶如所有的誤解、後悔和遺憾,通通都遠去了。
而它們再也不會回來,因為只要有兩個人,不管在多麼黑暗的大道上,都會找尋到確切的方向。
他們倆個人都知道。
『桓緒,走吧。』王羽聖說:『回家吧!回去「我們的家」。』
張桓緒露出了最純真的笑容。
『嗯!』
王羽聖牽著張桓緒的手,走出月台。
--天空下雪了。
純白的粉雪,似乎在訴說著,當愛情來的時候,千萬要緊緊抓住每個機會,就算失敗也沒關係。
因為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段愛情都能成功,也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段愛情都會順順利利。
但是,一定要讓自己過的幸福。
雪地上,留下了屬於兩個人的四排腳印。
--THE END--
●番外篇:從此之後,公寓裡便經常上演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