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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01.01【惡殺.七殺篇】-祭神  第七回,28F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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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惡殺】-窒息   文/九祐.

  
 

  不該是這樣,師九如心有微恙,鬱悶地這股微恙令他不吐不快。嗜殺者心裡有處難以痊癒的傷,而他明白那傷是深刻而見骨。
  更令嗜殺者孤僻性格憤世的元凶。他原以為他可以弭平嗜殺者心底深處的傷,難道……是他高估了自己在殺心中的地位?

  師九如伸手又撫摸額上的印記,額心似乎熱著;這兒,被殺吻了無數次的心疼痕跡。
  不,他信著,他信著他嘴裡不說總也是愛著他的。

  該怎麼做才能讓殺相信愛呢?九如不覺煩惱起來,他抱胸思索了好些會兒,上頭的天陰陰地,小花在前方土丘翻著滾,像隻游土的魚。
  想得累了,師九如躺在草坪上,周圍幾株山百合,似奏著風雅之樂,隨風搖曳。

  師九如眼簾輕顫,百合滴落了一顆露晶,露有蜜的味道,淡淡地,他將露拭去。

  廣闊地雲錦,成浪田在蒼穹處。他想,這座天穹明明浩瀚無垠,又何苦將自己侷限於地獄一隅。
  天堂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嗜殺者不該是被世間拋棄的人、也並非是被天堂摒棄的人。

  他想救他,讓他重新用一份美麗的心情去看待這世界。

  殺之所以不信,是因為他拒絕去相信愛,他不相信這世界是真有愛的。他能證明給他看,他能給他一份愛,如同把自己的心許給了他。
  他不信他可以豁出去性命地去愛他;即便他收下他的命,也在遲疑之刻,又將命還給他。

  殺,害怕期待。也怕愛,只能由著愛反面的恨,來驅策自己。

  師九如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他想要帶領嗜殺者走出憤世的仇恨陰影,用全新的心態去歌頌這處美麗世界。
  救贖嗜殺者,洗滌他內心的陰暗,還以光明,他相信殺會過得更幸福。

  師九如握緊了掌心,掌心浮現了銀藍色的光,他緩緩張開,又極其珍惜的將這光包裹在掌心底。

  他可以無所畏懼將自己徹底分解,只要能救贖自己最重視的人……即使將自己拆解也無所謂。

  這是他愛的方式,同時也是他深信不疑的信仰。


    ◆


  嗜殺者來到屠戮之村,他站在村外,荒廢的村井、淒涼的景象,白茫茫的冷風像一縷縷幽魂在他面前成群遊蕩不散。
  平靜的面龐,低低地壓抑著,像是被摒去刀鋒的屠刀,滿身的血意卻在眼瞳底疊浪。

  他殺了所有不容於他的人,也殺盡所有他沉埋的回憶。

  愛沒有什麼不對,唯一錯的,就是它難懂;異形的春藥,用甜美的氣味,去勾引那些自投羅網的果蠅。
  那些倒灌的蜜,都是致人於死的毒藥。

  他的母親一生都被愛操控著,她沉淪過、歌頌過──更也鄙恨著一切以愛為名的假象。

  愛,比恨還邪惡;他的父親和母親就是最好的印證。

  『吾兒,愛只會使人軟弱;唯有恨,才會使人堅強。』
  『記住,你是我唯一的期待……我的希望。』
  『記住、記住──』


  襲上心頭的激烈,無法抑止的恨意,像座插滿刀山血肉的餓獄!

  「啊──!」

  是啊,
  恨!唯有恨!
  他不能期待被愛!「啊──哈哈哈……哈哈……」
  抑鬱的笑聲中,他一次又一次,親手把萌生的愛意,送上絞刑臺,讓他的愛,落得血肉模糊的下場。

  嗜殺者壓緊了雙目,後腦熱得像座熔爐,岩漿般的熱意流淌全身,四肢百骸中,那些活活被燙死的柔情蜜意。
  在心底深處,師九如站在那裏,一雙藍眸似水般地凝睇著。

  綠意逐漸被恨火漆上了紅荒,無法被治癒的瘧疾,那些饑渴的手掌,魑魅魍魎,猥瑣的血肉,伸長著手臂,朝著師九如伏伏前進。

  他知道,只要撕碎了師九如;他便不再成為人。
  而是活生生的惡鬼。
  是人是鬼,從由不得人。

  師九如、他的妄想。從一開始他便不應該救他!

  奢望愛、奢望從他身上得到愛這個字,是癡妄!

  「師……九如……」握緊的掌心,嗜殺者克制著心底湧上的殺意,「……九如……」
  嗜殺者遠遠的遙望天邊的白月,月圓月缺;他深紅的眼瞳,濡濕著。

  『殺,我愛你──你呢?』

  那明明是最晶晶可愛的字眼。


    ◆



  嗜殺者回到了居處,他刻意掩藏了自己失控過後的殺性,他站在暗處,月陰底下的殺戮過後的死神,他的腳下剛剛採擷著新鮮的人命。

  旁處,連純潔的百合也在為他哭泣著,駝著腰梗,嗚嗚噎噎的,在暗潮處垂露。
  血味被晚霧有意無意地掩蓋著,嗜殺者輕輕踏出第一步,偽裝的鎮靜著。他張眸,又在遠處凝望師九如的背影。

  風語,淒迷,一波又一波的送信。師九如,彷彿有感應似的,他緩緩轉過臉,天色陰暗,微弱的月光也映照不出他毫無血色的面容。

  兩人對望了很久,嗜殺者心有疑惑;通常在這時候,師九如會滿臉笑容地朝他走來,從無需他主動踏出這一步。

  他張看著,懷中似乎抱著某件東西。

  天上的烏雲,推送月光而下,下灑一色的銀屏冷光;月光似朝露般,沐浴著師九如全身,使得他身上散發著一股聖潔難以侵犯的光輝。

  那一瞬間,嗜殺者以為自己見到了下凡的女神。
  高貴而不可褻瀆的神物。

  與生俱來的色彩,從一開始便被規範的理由;嗜殺者為這驚天一幕而心神難定。
  多美的一個人,連血的顏色都是美饈珍品。何德何能,得天獨厚的驕子,竟對他索取愛?

  嗜殺者想笑了。一種冷色調的煩悶和隔閡,清清楚楚的橫越在他們倆中間。
  還祈求些什麼呢?連最末端的保留,他也留不住。

  嘆息後,月光抽離了,連帶著把陰暗的心也給帶走。嗜殺者腦中一陣暈眩,迷惑且狂亂的殘酷本性。

  遠處的師九如,身形微晃,四肢略顯僵硬不自然,嗜殺者箭步向前,一把將師九如傾倒的軀體鎖入懷中。
  「九如?」嗜殺者定眼一看,師九如懷中並無任何物品。

  渙散的神智掙扎了好一會,師九如才慢慢掀開沉重的眼簾,他吐息著氣,游絲般,彷彿將死的過渡。
  「……殺……」他睜眼第一句話便是甜膩的呼喚他。

  嗜殺者擰著眉鋒,心中有太多的不解。懷中的師九如,體溫忽冷忽熱,血色像從未存在過。
  似乎有什麼掌控精氣神的能量將從他的體內剝離。

  「九如,你瞞著我什麼嗎?」他將懷中的人往心上靠攏,師九如手臂輕抬,穿過嗜殺者的胸圍,兩手一環,便緊緊圈著他的心跳。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只要再七天的時間……」師九如將臉龐貼近嗜殺者的心臟處,他聆聽著。

  在看不到的暗處,師九如靜靜地哭泣著。
  ……你騙我──你的心有血的味道。

  擁抱的力量,揉入了複雜的情緒,師九如從嗜殺者的懷中抬起臉,「我不會放棄你的。」

  嗜殺者臉色一沉。

  「縱使你不愛聽,我也要每天說給你聽。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容你,只要你心中有我,我無論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容身之處。殺,你信我,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對你愛都是真的。」

  虛弱的聲音中又太多不可摧毀的剛強意志,嗜殺者的心神起伏難定,他的眼神偏灰暗,溫暖的藍在他臉龐上,造出一種鬼魅的邪惡殺性──矛盾與衝突的愛或殺。

  「九如,你知道嗎?有一種愛會讓人窒息。」

  師九如睜大了眼眸,嗜殺者俯首吻著他,溫柔的摸索中,他痛苦地闔上眼眸,他嚐著他體內與生俱來的血味。
  愛,若不伸及靈魂深處,又怎會有灌入心扉致死的無力感;會使人憔悴的愛是真愛,那麼會使人憎恨的愛,是什麼模樣的愛。

  別讓我恨你,九如。嗜殺者用披風將師九如圍在懷中,起身步入小屋內。


     ◆


  那一晚,殺,抱著他,椅在竹窗邊說了一個故事。

  一名男人一生一直在尋求一敗的故事,男人冷狷粗獷,唯一一次在情感上敗給了一名女人。
  男人與女人,轟轟烈烈的相愛一場,也在愛情上爭個你死我活。男人在愛情的窯中叛逃了,而女人卻在男人的甕中結束一生。

  兩人的愛情,都死狀悽慘。唯一留下的只有恨,需索不盡的永恨。

  「那個人,軒轅不敗。」父親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相信那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師九如語一頓,又轉:「至少、曾經愛過彼此。只是最後他們對愛的表現方式錯了。」

  真相愛過嗎?嗜殺者模模糊糊的回想著,年幼時,他曾經見過如膠似漆的雙親,在自耕的田園中種著野菜,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每當母親殺戮之性無法壓制的時候,父親是如何在狂暴中不傷害母親的壓抑下安撫母親。

  『那像死了一樣暢快,所有殺意都拋諸腦後,只想著該怎麼征服眼前的男人。』──母親漂亮的臉龐泛著紅潮,這麼對他說。

  年幼的他不懂,但每每看到這樣的母親,他總覺得母親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這時父親會從身後摟著母親的腰,像耍賴一樣,嘟噥著,要母親幫他刮鬍子。
  只有在這一刻,她才會覺得這狂傲的男人是心甘情敗在她手下。母親對愛的勝利十分驕傲。

  『吾兒,等你遇到想愛的人卻又巴不得想要親手殺死他……這熾烈的感情,會讓你有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的感受。』──這些話,在他遇見師九如之後漸漸懂了。

  「也許吧……」只是曾經愛過又能代表什麼?代表著,他從愛的化身變成恨的背負者,一生,注定在恨海裡沉浮。

  嗜殺者的迷惘從肢體接觸中傳給了師九如,他很想攀住他的肩頭,讓他的雙眼只能注視著他一人,好好感受他滿腔滿腑的愛意。
  別再拘泥於前塵,好好看著、看著你眼前的人。

  師九如窩在嗜殺者的懷中,他由下而上凝看著他寂寞的線條,高挺的鼻樑有著憤世的尖銳感。
  窗外斜落的餘暉,映著嗜殺者薄薄如蟬翼的眼睫,沾著一點不為外人知的柔情,師九如相信,這份柔情是他獨有的溫柔。

  嗜殺者的眼唇,滿貫對人世嘲諷的冷眼譏笑,這樣偏邪的張力,使他的面容有股說不出冷硬。
  可這樣他愛,好與壞,那些看不見的惡性愛慾,他全想納為己有。愛一個人,就得愛他的全部。

  師九如捆緊嗜殺者的腰圍,雙手如鎖鍊一般,將兩人的空隙密合一起,不留喘息的空間。


  殺,你要知道,我的愛不容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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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目前創作中:【愛過怎能說清楚】(熾焰赤麟&天尊皇胤&尚風悅&阿修羅)
預計動工:【烽火紅塵】(2013年出版第一二部)
顶端 Posted: 2008-07-25 10:57 | 10 楼
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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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惡殺】-窒息   文/九祐.



  當一個人失去信仰後,是不是連靈魂也失去了顏色。聖閻羅不知到心底這無法填滿的空虛是怎麼一回事。
  他強烈的思念著一個人。
  這份思念,讓他的思緒變得瘋狂了。那天夜裡他強暴了莫滄桑,沒有任何的虛偽與偽裝,用赤裸裸的言語和器官,毫不憐惜的將她折磨徹底。
  看著她心碎又絕望的眼睛,不瞬地注視他,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像死了一樣的蒼白與絕美。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滄桑、滄海桑田、人事已非的愴然落拓。

  他看著她,那雙他曾經深愛的藍眸,從何時起,失去了愛的光輝;當中,只存著灰燼,和一座刻著自己姓名的墓碑。
  他逃了,丟下惡劣的謊言後,開始漫無目的的游蕩。當他有自覺的時候,才發覺他又再度來到這一棵樹下。

  這棵樹下藏著許多他無法言明的醜陋秘密。

  他抬頭望著,粗實的樹枝上飄盪著七彩羅織的各色染布,像個倒掛在人間的彩虹。

  那一晚,他將師九如吊在這上頭,欣賞著他被綑綁的模樣。凝視著他蒼白的身體上,那一痕一痕被勒緊的美感。
  他喜歡聽他隱匿在喉中的喘息,無法自肉體割捨痛苦的表情,那才是最真實的他。

  夢裡滄海,夢外他編織著數以夜的蒼茫弱水;原來當夢實現的時候,面對那一具憔悴不堪的孱弱身體──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一場看不開的惡夢。

  「九如……」你真的死了嗎?
  聖閻羅站在岸邊,低眸望著岸上一波推上灘的白浪,星夜下白沫侘傺,即逝驟散的容貌;他將師九如丟入這片跎海中,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逐漸沉沒,直到他的肉眼看不清楚為止。

  即使他現在一掌劈開滄海,是否能在底下尋得他伶仃的一節白骨亡骸嗎?
  想著這些何用?聖閻羅容貌忽而猙獰起來,決定將妄想付諸實行的那一刻,他便有玉碎的決心。
  海潮的方向依舊不變,他想著這片海,葬著他的幻想,同樣也以他的夢想,貪食著他的一切。

  珊瑚樹下迎風碎去一身晶瑩的殘鹽,略微苦澀的,它彎身拂去。

  聖閻羅遙看著天邊水平,破曉乍明的一刻,原本青藍色的海面,如何再頃刻間變換無與倫比的絕美色彩。
  那是天神降臨的恩澤,眨眼之間現身。他為了這一眼瞬間的美,駐足與此。
  他知道唯有這一眼之間,他才能再見到他的身影,如夢似幻的曾經美麗。

  天明了,有些人,有些事也轉身遠走,徒留一地凋零的星夜。

  「問天譴……她……已離開地獄島?」聖閻羅開口問著在身後不遠處陪了他一夜的好兄弟。
  問天譴依言向前,剛毅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態。他開口道:「三弟,四非凡人已經送大嫂出島。」
  心中有譜的人都知道莫滄桑出島並非是為了武藝初成一事,而是莫滄桑堅持離緣未果,只好黯然出島一陣,而四非凡人隨後暗中保護。

  聖閻羅暗嘆了一聲,他抬頭,望著東邊海面,他問:「問天譴,你看著這片海,心中有何想法?」
  聞言,問天譴兩眉攢蹙地更加捼攏。

  看著問天譴深思難為的苦惱模樣,聖閻羅不覺地扯嘴一笑,銀眸漸漸地泛亮了。還是老樣子,在所有人之中,最不會有變化的人,應屬問天譴。
  可……卻也是最危險的一顆棋子。聖閻羅若有所思的凝視身邊的結拜弟兄。

  假如,問天譴知道前地獄島主被他、最敬愛的大哥殺了──這慘無人道的真相,他那張無私的臉上,仍是一樣平靜無波嗎?
  聖閻羅突然覺得有趣起來了。他走近問天譴身邊,說道:「二弟,大哥只是無心一問,你不必這般用心。」

  「是嗎?」問天譴眉頭又是一皺,他直視眼前的風景,想了一會兒,才又道:「海,是一種人類的遙想,同時也是一種理想的自我實現、是生命的歸納。」
  「你愛著這個世界。」如同師九如一樣,但師九如更加癡妄,滿心滿腦想著人心的自我昇華。

  「不愛惜這個人間,就不會懲戒除惡。」
  「這座人間哪裡值得你這般珍惜?」
  問天譴聽見聖閻羅變冷的語氣,心中一頓,他轉過身,漸強的日光將他抑鬱的輪廓線條融化了,只看得見一雙清澈如光芒的黑瞳,灼亮逼人。

  「還用問嗎?大哥。兄弟二字,便是問天譴所珍惜的人間。」

  聖閻羅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了此時問天譴的笑容,雖然只有匆匆一瞥,可是卻如此震懾著他。
  他半張臉陰著,半顆心卻燒著,像被日頭罩著灼灼地焚燒著。兄弟二字嗎?悄悄地,他勉強的搭上問天譴的平挺的肩,手指重重的捺住,銀眸上沉著一翦
陰翳的異態,將他的神態烘染的難以看清。

  我想,你大概不曾試過為情而殺的感覺,罪劍問天譴。

  「二弟,陪大哥出島一趟,可好?」

  他像個蟄伏在海中的妖魔,翻手興浪,顛覆這座人間。


     ◆


  問天譴私心以為,聖閻羅出島是為莫滄桑……想不到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數天了,聖閻羅像漫遊似的,走過一村又一村。他跟在身後,卻處理了大大小小的事。
  每經過一處村落,總有發生一些兄弟鬩牆、或為爭奪家產而爭的你死我活。他光處理這些難以計數,每走步路便發生相同案件的事情,再平靜的臉色也微微發青了。
  世上哪來那麼多家產可奪?世上哪來這麼恰巧又剛好的兄弟之妻可偷?怪了!這一天,真是怪透了!

  問天譴眉頭深鎖,神色凝重的坐在簡陋的小茶棧外,窮鄉僻壤只有二等的茶葉可潤喉,問天譴飲了一杯又一杯。
  聖閻羅拿出腰間隨身的小酒壺,清醇的酒香隨之撲鼻而來。
  「二弟,心情不豫?」
  問天譴嚴肅的放下手中破舊的茶碗,他神色肅然。
  「天下亂象,不可不重視。」

  聖閻羅聞言淺笑,問身旁的店家:「小兄弟,請問再往前走是哪家庄村?」
  店家聞言臉色為之一變,急聲勸阻:「大爺,萬萬別往前走。」

  「這話怎講?」

  店家甩著泛黃的白汗巾,披在肩上,娓娓說道:「兩位大爺是外地來的吧,前方是東角的盡頭,那兒深頭僅有方圓一村,村人孤僻古怪,十分排斥外來客……咱還聽說,那村裡的人……還會吃妖怪!」
  「吃妖怪?」那是不是該鼓掌叫好不是吃人這等獸行?「這等奇人異事還真是頭一次聽說。」聖閻羅轉而看著問天譴。他問:「二弟,有興趣嗎?」
  「什麼?」問天譴一愣。
  聖閻羅笑瞇著眼,「替妖行道。」

  問天譴持杯的手勢一偏,茶水險險斜灑,他穩了穩表情,眉頭微微放鬆,他正經道:「大哥,你在開玩笑嗎?」
  「二弟,我從不開玩笑的。」聖閻羅回道。
  「嗯,說的也是。」問天譴拿起配劍天伐劍,留下碎銀,立即起身:「那我們立刻啟程。」

  店家一旁聽了,心裡不由得心驚膽跳,舉臂抆著額上的薄薄冷汗。他想說,那處地,還有個懸應魔相,倘若過不了懸應冥感法境,入了村,就會被當作天魔附體。
  妖吶,是人變的。


    ◆


  一入村,聖閻羅翹首而望,對眼前的地勢頗感興味。
  「二弟,可有看清楚?」
  問天譴信手自身邊的老樹折下一片桐葉往斷岩下方投擲而去,落葉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又緩緩落下。

  「植物無心,故不是魔。」所以通得過下方的結界。「這村莊的五芒星地理形狀是天然形成的屏障。」
  「所以說……是天然的冥界的地理。」聖閻羅銀眸直勾勾地瞧著,心中有一把思想的鎖,他的心有那麼點波動。

  語畢,兩人飛身一躍而下──

  正當兩人穿越過那屏障的防線,雙足穩當的踏在泥土上,聖閻羅穩住身子,兩袖黑袍輕揚,他突感身旁一道凜冽的殺意,他連忙舉掌急擋,定眼一看,居然是問天譴?!

  「二弟你這是何意!」兩指挾住冰薄鋒利的劍刃,銀眸佈滿寒霜,他問著攻擊他的問天譴。

  問天譴不答,出招猛烈,一瞬青光飛洩,聖閻羅心中惶然,他萬萬想不到問天譴功力竟如斯深厚!

  是勁敵!
  聖閻羅腦中閃過惡毒的殺意,五指瞬張,全身猛爆出強烈的寒殺氣流,一掌按住問天譴的頭顱,殺意露,意念狂!

  「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身後又突然出現四非凡人的聲音,聖閻羅心中一驚,連忙收手,他轉頭看著四非凡人,疑問含喉當刻,左心一陣劇烈痛楚,他低眸一看,胸口竟出現一隻孩童般的手,鮮血直撲撲竄流在那雙小手上。

  怎麼會……?!聖閻羅不敢置信。

  他抓住胸前那隻讓他痛苦不已的手,柔軟的小手,白綿綿的肌膚上,流淌著他體內黑紅色的血液。
  他將那隻手從胸口內硬生生拖出來,骨與肉剝離的強烈痛楚,聖閻羅甚至感受得到胸肋一根一根斷裂的感覺。

  愈是扯出體內一分,聖閻羅眸中的驚恐便更多一分,他無法再掩飾藏在心中已久的恐懼……
  ──那是個人!聖閻羅流著滿口的血,銅鈴般大的眼,他失了冷靜,渾身止不住竄滿的惶惶和無法形容悚慄。

  直到他完全將這隻手從他體內分離,他的胸口也產生一個大窟窿,像個刨心的洞口,前胸和後背被鑽出了足以容納一個孩童的洞。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還留著,他仍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還沒死……
  聖閻羅憤怒的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的男孩,男孩軟綿綿的癱在地上,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才緩緩從地上站起。

  男孩血淋的濕髮,像層血衣穿在身上,骨架纖細,男孩伸長瘦弱的兩手臂,步伐蹣跚的朝聖閻羅走去。
  聖閻羅往後退了一步,在男孩碰到他之前,他揮手,男孩不穩的跌倒在地,一雙緊閉的眼,撲簌簌地流下兩行清淚。

  明明是一幅可怕的景象,但男孩無助的模樣卻又深深勾起他憐惜的情感。
  聖閻羅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將這滿身是血的小男孩從地上扶起,他甚至忘了這名男孩是讓他身體造出一個大洞的元凶。

  當他觸碰到男孩身體的那一刻,男孩停止了哭泣,身上的血,像吸收水分一樣全數滲入男孩的體內,眨眼的時間,男孩的皮膚光滑柔嫩,毛孔上還有細膩的汗毛,男孩迅速的抬首,一雙碧藍如黛的藍眸,直澄澄地瞪著聖閻羅。
  聖閻羅一看見那雙再熟悉不過的藍眸,他驚恐的推開那名男孩!

  「師九如!」

  如何也忘不了的!第一次見到師九如的小小模樣!
  他心中的魔。

  「啊───!」聖閻羅淒厲的從喉中發出一聲嘶吼,那像是一種鬼魅的嚎叫聲,似哭似笑,有種青白恍惚的邊緣感。
  怎麼會如此?!聖閻羅捫心自問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問著自己。


  『大哥!』


  聖閻羅全身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他睜開了兩眼,眼前人是……問天譴……,再確定的向四周看了看,聖閻羅才清醒了心智,他顫抖的扶著身旁的樹站了起來,衣內早已汗濕了一片。

  「二弟……?」

  問天譴俊容憂慮,他扶著聖閻羅,將一入村裡的情況一一說明:「我們一入村,大哥你便突然消失了蹤影。我在附近搜尋了許久,直到剛才突然一聲叫聲,我循聲而來,看見大哥倒在這棵樹下。」
  「我……」聖閻羅閉上眸,沉澱心中混雜的思緒,剛才所見的……莫非是……

  「大哥……莫非你是遇上魔相了?」問天譴大膽猜測。

  聖閻羅心思一停,銀眸專注地凝視眼前的問天譴。兩眸交會時,心底起落的無間心思,像個地獄喪行鬼差敲醒他蟄藏已久的心魔。

  「不……」他微微地勾起一抹笑意,「我遇見我心中最深層的渴望。」


    ◆


  兩人走入有人煙居住的村中時,天色已晚,從他們兩人前進的方向看去,天邊有一縷青煙冉冉往天升去。
  原以為是百姓人家炊煙的煙霧,聖閻羅和問天譴一踏進村中廣場,即看見眼前被處以火刑的青年。他們剛才所見的白煙,並非是炊煙,而是火焚!

  廣場上,一根足以架起一個人的木樁,立在底下早已起火燃燒的木柴上,另一方還有一名剛處決完的焦屍,依照蜷縮的身形來看,是一名成年的女子,焦黑的臉上是痛苦又心痛不捨的最後表情。

  火刑的現場圍觀了一群人,看他們的裝扮是村裡的百姓沒有錯。人群中還有數名五六歲的小孩,天真又好奇的臉上,看著另一名正準備被處以火刑的少年。

  其中一名小孩子拾起地上的小石塊,便往被綁在樁上動彈不得的少年丟擲。嘴裡無邪的叫罵著:「妖怪!」
  其他名孩子也模仿著那名孩子的動作,一同撿拾地上的石塊往少年身上丟。

  孩子的母親,讚賞的摸摸帶頭的孩童,並低頭說道:「乖孩子,多丟幾次,神明會讚美你英勇的行為。」
  被綁在樁上的少年,臉上是無動於衷的,如似心死了,對周遭的人事物概不關心。

  「你是妖怪生的小孩!跟妳的母親一樣!」
  「我娘不是妖怪!」少年睜開了眼,表情不是無動於衷,他的一雙眼上有濃濃哀愁。

  「你是妖怪!你娘當然也是妖怪!我們村裡的小孩子都是被你吃掉的!」
  「我沒有!」

  「廣良明明死在你們手裡!我們都看見了!」
  「對啊!」
  「我們還看見你拿著廣良的一隻腳!」
  「你跟你娘想將廣良煮來吃了!」

  少年氣怒的瞪著底下的人們,他與娘親解釋了無數次,他們都聽不進去。是野狗叼走不足一歲的廣良,他與母親恰巧經過,救之不急,廣良小小的身體被野狗撕碎了身體,野狗叼走的廣良的小腳,他追了過去,心中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將廣良的腳帶回來,死也要有全屍。

  心急之下,露出原貌,用長爪撕裂了野狗,那身模樣又被村裡的人看見,他的異樣之貌被村裡的人撞見,母親又守在廣良的屍體旁。
  再加上近日,有不少人家的小嬰兒無故失蹤,也找不到,這一下子,他與母親便被當成了凶手。
  他們一口咬定他的母親是鬼女,專門吃小嬰兒的妖怪,而他是妖怪生的孩子,所以才會有那身異於常人的模樣。

  今天,他和母親被綁在木樁上,活生生被處以火刑,他想救娘,可是娘親卻不允許他救。
  娘說:救她,他就會被當成妖怪。她寧可不要他救。

  娘犧牲了自己,也要救他。

  「你們老說我娘是妖怪!你們用火燒死我娘!你們又看見了什麼!」少年激動的喊著:「我娘是人!是一名柔弱的女人!」
  村民面面相覷的互相看著,的確,燒了那名女人,也沒見到她露出原貌,一想到這裡,提議要火焚的婦人心慌了,她立刻站出來,手裡點燃了火把,直接丟往淋滿熱油的木材堆中。

  眾人也來不及反應,一陣大火火光迅速蔓延開來,木柴聲霹靂啪啦的滋滋作響,像場蠱惑人心的火宴。
  跳躍的火光,映照在觀看的人們的臉上,像一道拉長影子的紅牆,一隻隻舞動的鬼影,在牆面上不安定地搖晃著。
  村民像著魔般的瞪著他們眼前的豔麗火光,一陣橘紅的白光,紅了又白,再伴隨著被烤焦的肉味,村民的臉上漸漸出現一種垂涎三尺般的食慾感。

  火光染紅了少年的臉龐,也亮紅了他眸中的顏色,在外圈外觀看一切的聖閻羅突然飛身衝進火勢中,問天譴也以寒冷的劍氣一下化去火勢。
  他們兩人已飛天之姿闖入,還以令人想不到速度立刻滅了現場的漫天大火。村人們對於他們兩人驚天一技,紛紛交頭接耳的對話著。

  聖閻羅救下以被熱煙熏昏的少年,問天譴收了配劍,問了當中一位村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
  問天譴大概了解事情的始末後,便要求一觀嬰兒的屍體。
  村民不敢不從,見過他們的神威,異議一聲也不敢吭的立刻帶出已經泛黑的嬰兒屍體。

  問天譴一看屍體咬痕,便知這少年是被冤枉的。
  「這是野狗的齒痕。」
  一聽到這句話,村民之中一位婦人,激動的站出來,道:「你別胡說!這明明是被長爪撕裂的!」
  問天譴和聖閻羅互看了一眼,之後問天譴再言:「我能把握的確定這附近有野狗群,倘若我能找到野狗聚集的巢穴,我有證據可證明這位少年的清白。」

  村民再度交頭互望著,接著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老邁的長者,他拄著一根用老木鑄成的拐杖,開口道:「外來客,你們沒有資格插手我們村裡的事,走,離開這裡。」
  耆老一說,村民也跟著鼓譟。
  「你們兩個滾出去!」
  「對、對!沒錯!滾出我們村!我們不歡迎外來客!」

  聖閻羅掌一揚,掌氣所到之處,無不發出劇烈的震動,村民被嚇得集體縮成一團,氣燄一下子被去了大半。
  問天譴長腳往前輕移了一吋,村民立刻往後連退了三步,個個縮頸股慄,眼神驚恐。

  「找到證據,證明少年無罪,你們就放了他,為他的母親建廟並祀供奉。」
  問天譴銳眸一掃,眉宇蹙攏,見此,村民連忙點頭。

  「很好。」問天譴抓了一名村民跟他一同去尋找證據。
  問天譴一手拎著村民的衣領,雙足一踏,人便隱沒在黑夜之中,不見蹤影。留下來的聖閻羅則是揹起虛弱的少年,站在場央,那身慓悍的模樣,全村民一概無聲。

  約莫一個時辰後,問天譴回來了,他身旁的村民手裡還抱著一名嬰兒,臉色青慌不定。
  耆老一看,心中已有譜。耆老問:「你看見什麼了?」

  懷中抱著嬰兒的村民,戰戰兢兢的說:「後山那兒,有個大窟,裡頭十來匹狼和野狗混居在一起,那裡、那裡還有一堆小白骨……和一些嬰孩的殘骸……」
  「那,這嬰兒是哪來的?」耆老又問。
  村民搖搖頭,說道:「這嬰兒在狼堆中看見,一頭大母狼守著,好像把這小嬰兒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是身旁這位黑衣大俠出手把嬰兒從狼群中救出來。」
  「是村裡的孩子嗎?」
  村民又搖搖頭。「可能是從村外叼來的,這孩子十分面生。」

  耆老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村民說:「我們錯怪了。」

  此言一出,提議要火焚的婦女,掩目驚惶的哀聲淒嚎,周圍村民一驚,輕聲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夠了,這件事是我們錯了,我們會蓋……」

  少年幽幽地轉醒,他都聽的見,只是太過虛弱,一直醒不過來,他出聲:「不需……要……」

  聖閻羅將少年從背上放了下來,少年澄澈的藍眸,像層柔軟的薄紗,有股幽怨的美。少年用虛弱但不屈撓的聲音道:「我會帶我娘一起離開這裡。」
  問天譴看著眼前這名奇異的少年,他身上確實有異於常人的氣息……問天譴思索了一會兒。

  少年瞪著眼前狀似悔過的人們,他牙一咬,拖著虛弱的身體爬上刑台,將自己的母親從樁上卸下來。
  他抱著軀體已經僵硬的母親,他輕撫著母親焦黑的容貌,眼淚盈盈的滴落在母親臨死前最後的表情上。

  「嗚……」他強忍著體內要將他撞碎的哭聲,「娘……對不起……是孩兒無用……」他雙臂小心翼翼的將母親捧在懷裡。
  聖閻羅將身上的披風拆下,覆蓋在少年母親的軀體上。少年抬目,張望了他一眼,隨後問天譴也走到他身邊。

  聖閻羅不瞬地看著少年截然不同風貌的藍眸,他開口問:「你願意與我們回地獄島嗎?」

  「地……獄……島?」地獄?是鬼住的地方嗎?

  問天譴在一旁觀察了少年,覺得少年眼目清澄如鏡,眉宇間有股隱然待發的正氣,不似害人一類……雖然少年身上確實有股青怨之氣,但也無礙。

  「你願意嗎?」問天譴出聲一問。

  少年心動了動,轉眸看著,心中有怯弱也有萌芽的勇氣。他點頭,並說:「我願意跟你們一起走。」
  「很好。」聖閻羅讚許的說著,並對村民說:「這少年和少年的母親我們就帶走了!」

  「等、等一下……」
  聖閻羅不悅的瞪著開口說話的村民。
  「這、這嬰孩、你們也一起帶走……」村民急急跑來,便把嬰兒塞到問天譴的懷中。

  「你們……」問天譴不熟練的抱住剛才從母狼中救出的小嬰孩。
  「都、都帶走吧、我們不歡迎非村內的人……快離開、別再進來了。」

  問天譴看著聖閻羅,面有難色,「大哥,這男嬰……該如何?」
  聖閻羅看了半晌,「這嬰兒頗有我緣,收下當我的義子……也算是彌補吾心頭之憾。」



  這一夜,少年親手火化了母親,並將骨灰裝在罈中,少年一路都帶在身上,隨著他的兩名救命恩人回到地獄島。

  路上,少年說了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沒說自己有一半夜叉的血統。
  他喚作,鬼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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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回──【惡殺】──寂寞 文/九祐.



  拾月漫走的滄桑,深夜中的淡淡青色,莫滄桑拖著腳下的影子,依循淡橘色的暗淡的月。

  月娘啊,可懂得她心中的風霜。
  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

  莫滄桑斂下眼裡的憔悴,捉緊膀子,毅然往前走,就算走不到盡頭也無妨。

  從出了地獄島,一直尾隨莫滄桑身後的四非凡人,他擔心地注意莫滄桑將要行走的方向。
  他不懂她眼裡的憂傷,只知道她從一名幸福的女人變成了現在這付模樣。

  大哥和大嫂現在分房,大嫂堅持離緣、離開地獄島,大哥不肯答應。
  現在大嫂出島散心,大哥要他在暗中保護大嫂……他想,大哥心裡仍是愛著、只是說不出口。

  大嫂她……瘦了很多。四非凡人看著莫滄桑孱弱的身影,比記憶中還纖細的模樣。

  他記得大哥和大嫂大婚那天,兩人如膠似漆,他一旁看了,心中生羨……隱隱中,胸口中卻有一股他不懂的刺痛感。
  他不懂這痛因何而生。但見大嫂幸福的笑容,那痛,也就無影無蹤。

  四非凡人看著手掌心,而現在那股刺痛感又出現了,這回不同的是,他的掌心泛著疼,扎得他無所適從;一顆心如是失去平衡,連跳動都顯得吃力。
  看著莫滄桑越走遠一步,他的心慌得更強烈。

  他走不過去,莫滄桑也不回過頭來。

  幾度開口,又硬生生吞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更何況也沒有那份立場。

  他就像是滄桑的影子,橫躺於水平面上,做不了想翻身的影子。

  這算什麼呢?四非凡人看著自己腳下的影子,水秤的兩端,看不見交錯的銀河,他僅能永遠地在那端佇立著。

  她的影子走遠了,他卻還在原地難前。

  ◆

  寂寞,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孤獨卻是一個人的事情。

  兩顆心,就算距離多麼的近,在心的兩端,他們仍是各自翹首凝望自己眼前的世界。

  青藍色於天地之廣,離離蔚蔚,雲氣蓊鬱。兩樣色彩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可是終究是咫尺天涯。

  他們背對著彼此世界的中心,這是屬於師九如與嗜殺者的寂寞色彩。

  師九如坐在綠草上,暗淡的月照不出白天才有的嫩綠,也映不出他藍眸底的鮮豔色彩。 
 
  這是孤獨的黑夜,黑夜底下有寂寞的人。

  環山四周,抽長的蘆葦,逐浪似波。師九如看著手中這把劍魂,魂魄上有難以痊癒的傷,他萬分憐憫地撫摸劍身上的刻痕。
  如似對待愛人的溫柔,柔軟的氛圍,將那些傷口填補。師九如掌心所到之處,劍身恢復原有的面貌。
  凝聚自身的氣息,緩緩地傾注他與生俱來的大愛。

  殺,總笑他的愛,太過不切實際,用一雙光明的眼去看待這處修羅世界,他是個憐憫心過剩的愛者。

  愛者,選擇愛人;恨者,為何不選擇被愛呢?

  殺人的那天夜晚,師九如淡淡地說著,嗜殺者卻是回以冰霜的眼、殘酷的笑,他告訴他:
  「被愛者與愛人者,是牲畜與屠刀的關係,這種如履薄冰的關係,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處決。」

  從那天開始,師九如嚐到寂寞的感覺,明知人在身旁,卻無法觸碰嗜殺者的隔閡感。
  被隔開的寂寞,即便同是寂寞,卻也無法體會兩人逐漸背馳的心意。如同他與他的關係,建立在待處決的恨者與愛者。

  因此師九如從不替那些被他治癒刀劍找到歸處,親手將那些被遺棄的刀劍,擲入溪流中。

  假如,還有愛人的勇氣,便隨波逐流地去吧。
  倘若,失去愛人的勇氣……

  他將手中這把修復的劍輕輕地沉入河流中,他看著劍,夜幕低垂,水有聲人無聲。

  這把劍,選擇在他眼前沉淵。


  他眼波無色,心底卻傳來一聲重響,身後走來屠戮的氣息。

  「九如,你又再葬劍?」嗜殺者無意一問。

  師九如沒有回頭,他獨坐綠畔,晚風徐徐,風中摻著一點思。
  片刻後,師九如才開口說道:「我沒有葬劍……是劍,自己選擇葬了自己。」

  天,向來不給選擇,選擇的永遠是人類自己。
  劍是人,愛是人,恨也是人;活著的人,選擇一條死路,他在想什麼?

  「殺,你當初為何救我?」
  「問這做什麼。」
  「回答我。」師九如語氣難得強硬。
  嗜殺者綠眸輕瞇,他回道:「一時興起。」
  師九如聽見這個答案,他輕輕地笑了,他側身笑望著嗜殺者。

  「這答案值得你這麼開心?」

  嗜殺者走過去,坐在他身側,將師九如攬進懷裡,低首看見他臉上濕濕的,被溪邊的水花沾濕了臉龐,他用手袖將之擦乾。

  師九如兩手環上嗜殺者的頸子,他湊近眼唇,在他臉龐蹭著摩娑,透過髮梢與髮梢的交接,師九如看見兩人的難處。
  愛情,一時興起,也有可能出乎意料的急流湧退。
  他有權力笑的,這丁點鴻毛距離,他不笑又能如何。

  「殺,你的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對特別的人產生愛情,卻出乎他意料。

  嗜殺者注視師九如良久,食指指縫在師九如髮中穿梭,他低聲吐露偏涼的話語:「你,不在我意料之中。」
  該說,連想都沒想過的,突如其來的意外;可是這份意外,卻讓感到前所未有的迫切需要。

  「我是你的意外?」

  「一直都是。」

  嗜殺者說完這句話後,主動地俯首印上他的唇;這吻當中,有師九如意外的甜蜜。
  寂寞被甜蜜給束縛住,它放肆地在兩人口中交合,一前一後,繾綣留戀這份滋長的意外。

  師九如顫抖地品嚐著,生嚐著,腦後卻冷不防的出現一雙冷酷銀眸,竊竊地,將他看的徹底。
  這股寒顫,在黑夜的見證下,一次又一次地將他處決。

  遠處被海浪渲染成青銅色的山頭,霧起涼波,低頭肢解飄散;那當中的寂寞都是被囚樓的罪惡。

  久了,也成了他所有的憐憫。


  ◆


  縱使相隔兩地,他們抬頭看見的都是相同的一輪灰月,陰慘慘地,憔悴的面容,看來病入膏肓。
  宛如疾亡的月,不可救藥。

  聖閻羅便是其中之一。

  他站在床前,一雙銀眸直直地凝視床榻上的人,青澀的臉龐,睡臉漾著一股年少的稚嫩。

  一生伶仃的少年,有一身孤伶色的幽藍,像團棉花一樣,只需灌溉他要的疼愛,便之死心蹋地。

  鬼伶仃的藍,等待救贖;聖閰羅眼底的無可救藥,隱隱又顯顯,曾經他用暴力得到了師九如,那麼……這名少年呢?

  聖閻羅銀眸凌凌,他無聲地咧開嘴,探出掌心,掌下營造出的影子,懸於半空,他撫摸著少年的臉龐,留戀的視線,透過影子看見他年少的閻君師九如。
  他荒誕美豔的妄想,一吋一吋地低首以唇口膜拜,用最虔誠的心思撕毀純潔無瑕的處子。

  活祭他長年以來的初戀。

  心神不安令鬼伶仃微微地震動眼簾,睡的不甚安穩。他曳著單薄的涼被,股縮著頸項,身旁有曼陀螺花的花香味,撲鼻傳來。
  鬼伶仃蹙著額心,額心上的鬼字古印,轉趨明顯地在聖閰羅眼下現形。聖閰羅停住視線,端凝起鬼伶仃變異的容貌。

  聖閻羅惡惡地笑開唇,彷彿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伶仃不亦是寂寞的異端體嗎?
  他知道少年需要的什麼,甫喪母的他,心中最渴望的是一條纖細的棉線,將之穿越靈魂的小小接繫。

  當棉線注滿了鮮紅色的血,無意殺人的羈絆,是他最大的弱點。 

  聖閻羅側身坐在床沿,外頭的月光投射不進,屋內全是黑暗的,伴隨著潮汐的海浪聲,一波波推前,猶如零碎的腳步聲,逐浪而來,登上了岸,卻留不住一雙足跡。

  誰人在身旁嘆了一口氣,鬼伶仃輾轉清醒,第一眼所看見的是聖閰羅偉岸壯闊的肩膀,在他眼裡像一座不甘寂寞的遺世矗島。

  鬼伶仃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張著眼眸,此時的月光卻悄悄的恍惚的飄進來,遺世磅礡的樂章,跟不上合聲的荒涼曲調。

  月光停靠在他眼眸上的朦朧恍惚,為他的藍瞳披上層層幽簾,聖閰羅轉眸望著他,溫柔的銀眸,他的聲音譜著一曲引誘的聲調。
  鬼伶仃不自覺地傾耳聽著。

  「在地獄島裡,所有罪惡不容於形。大哥會保護你,保護你不被人世畸形的種族觀迫害。鬼也是人變的,所以你是人,懂嗎?」

  「我……是人嗎?」鬼伶仃注視聖閰羅,小聲地問。

  「是,」聖閰羅伸出掌心,拍撫鬼伶仃蒼白的面頰,柔聲又道:「而且還是最善良的人。」

  「大哥……」

  「安心的睡,伶仃,大哥今晚都陪著你,那些渡海而來的妖魅,不敢近你分毫。」

  鬼伶仃重覆地、重覆地唸著這句令他安心的話語,竭力的保護這段屬於他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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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聽說..再不出現就要被追殺了...b...文中一直對聖閻羅很有愛,真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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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惡殺】-寂寞  文/九祐.



  莫滄桑一路的往前行,昨夜裡悽慘的灰月並沒有帶走她,反而施捨她一些惻惻心思,剎那間她覺得自己似活了,可又活的不真實,她甸著頭,纖白的頸子,駝著一弧美麗的又見哀愁的弧度。

  搖搖晃晃的,連她周圍清晨的霧氣似乎也暈眩著,腳下的泥,是半濕的,一撮一撮的青綠色的苔,沾上她水藍色的長靴。
  越過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小徑,撥開身前的荒煙蔓草,葉梢上的一夜凝露滑落,不偏不倚的墜在她手背上。

  莫滄桑抬起手,輕酌一口,乾澀的唇得到些微滋潤,她揚眸望著前方的小村落。
  這裡是殘月峰的範圍,周有連綿山峰,山峰右側皆是連山絕壑,山峽交會處匯聚漕渠半心圓,渾然天成的奇景高山。
  清風振振拂頰,風中挾帶血燒的悶味,莫滄桑疑惑的四下張探,驚見前方冉冉一束紅煙,紅煙烘托這處幽境,顯得唐突不速。

  她輕盈盈地走身過去,原來剛才看見的紅煙,是一片被血染的白花田,矮叢裡擱著一肢不全的腿,走個數十步,也瞧見半埋在綠叢的半截身軀。
  有老有少,個個死狀悽慘。莫滄桑嗅得這血味,剛死不久,秀眉輕蹙,臉上血色不退,她往村裡頭驚驚奔去。
  始踏入村落,慘遭霸凌的屍首,成塊狀的片灑這處純樸的和樂村落。

  莫滄桑一見人間慘景,腹部滾燙的酸意,激增不少。
  她摀著嘴,臉色逐漸泛青,村裡的血味更濃、混雜的血像發餿過後的血肉,這餿味強烈地發酵。

  莫滄桑忍著心理上的不適,堅決地往村內走去。
  村裡有一處用石塊鋪砌成的方圓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口四眼水井,石板圍成十丈方框。

  莫滄桑抬步走上台階,伸首一看,井裡的慘況,險使她站不住腳,膝蓋頭股慄不已。

  她握緊拳,那裡頭都是小娃兒的屍首,一個蹋一個,殘忍無道!

  母性的憤怒促使她堅強,她聽聲辨位搜尋蛛絲馬跡,只需要一點活著的聲音!
  焦急攻心下,莫滄桑如願聽到數句細微交談聲,倏地睜眸,急赫赫地趕往聲音來源處。

  她的心隆隆價響,憤怒的火球,燒紅她的理智,她在小屋裡見了人,死人活人,半死不活的人。

  男人女人姦淫十來歲的少年少女,有些皮開肉綻的死了,有些兩眼暴睜,極度驚駭的嚇死了。

  她看著男孩女孩張開的嘴,口中無齒,齒血佈滿扭曲驚駭的臉孔,敞開的私處,穢物黏流,腥臭難分。

  她看見被開腸剖肚的婦人,兩腿間有著剛成型的肉嬰。

  莫滄桑張唇微闔,不知是恐懼多一些,還是激憤多一分,所有交雜的情緒一股氣衝上又作一股氣洩下,激得她胸腑間憋緊著,氣窒橫爆。
  她嚥了一口衝喉的血,口腔裡瀰漫著她自己的血。

  「啊──!」

  這一聲,撕心般的怒吼!驚醒了沉迷肉慾性潮的五男兩女。

  莫滄桑袖裡刀,七柄飛刀,直射中五男兩女的眉心。

  七柄刀,七宗罪;她制服了眼下的荒淫。

  血柱噴濺出來,七人罪也應聲倒下,男人與女人所犯的淫獄都是相同的,莫滄桑走過去,將那些脫軌的罪惡抽出少年少女的體內。

  這女孩兒,早死了。

  莫滄桑的眼淚滴了下來。

  這弱冠的男孩,也死了。

  莫滄桑顫抖著手,為這些男孩女孩披上了一襲乾淨的衣裳。

  她嗚嗚地哭著,將他們殘破的身子一個一個橫躺在一塊,讓他們的手彼此握緊,黃泉路上彼此作伴,莫遺了誰,莫棄了誰。

  莫滄桑抬首看著這間屋子,原來是座佛堂,佛堂裡供奉的大佛被蓋上了一塊大布,遮住了佛的憐憫。

  「佛的眼下行淫穢之事,竟也畏怕著佛的慈悲和憐憫。」

  荒謬!

  莫滄桑氣極的扯下覆蓋住大佛的黑布。
  她萬沒想到,闖進她眼簾的是一名藏在佛座內的蒼白男孩。

  男孩萎縮著瘦弱的身子,躲在沒有前臂的佛像內,他露出驚慌的眼神,再看見莫滄桑身後的七具屍體。
  那些平躺的死白的肉,曾經都是他的手足之親。

  「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男孩驚懾地捧著臉,嚎啕哭叫。

  男孩驚嚇地從佛像裡狼狽逃出,莫滄桑緊抓回神智,搶箭一步攬在男孩之前,否則再慢一步,這名倖存的男孩的腦袋即將撞柱。

  「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莫滄桑極其溫柔地把這名飽受驚嚇的男孩往自己的懷裡圈牢,並順著男孩的背,將之安撫。

  「別怕……沒有人會再傷害你了……」

  莫滄桑緊緊的抱著,用自己的體溫傳達一份柔軟的心情。
  男孩失控的情緒,漸漸,漸漸的得到撫慰,他停下胡亂掙扎的手臂,渾身卻開始劇烈的顫抖,彷彿他的靈魂即將自體內活生生的剝離;精神失常的前兆。

  可是莫滄桑在臨危一刻恰巧地拯救了男孩的精神,用她獨有的母性味道讓男孩鎮靜下來。
  靈魂深處的芬芳,剎那間洗滌罪惡的殘影,一點不留的將它抹淨。

  男孩抓著莫滄桑,面首埋入她溫軟的胸房,兩手不敢鬆懈地抓住這嫻柔的筏;他心恐著,更劇烈著,可是他貪婪地汲取能使他穩定的花香味。
  莫滄桑任男孩抱著,等著他恢復心志。
  並不厭其煩的在男孩耳邊低語,一如大雨過後的芳露,說著使人安心的良善話語。

  半柱香斷頭去,男孩也穩紮的定了神,他挪開身體。
  男孩從她的懷口仰首,張眸不瞬地注視她水藍色的溫眸。

  「鎮定下來了嗎?」

  莫滄桑抿嘴微微地笑,不過喜不過悲,拿捏得當的溫煦笑靨。
  她拍撫著男孩的臉頰,試圖喚著男孩。

  「你一直躲在佛像內?」
  
  男孩點點頭。又看了莫滄桑水藍的眼眸一眼。

  「那些……」她指著那些遇害的少年少女們,問道:「是你的親人嗎?」

  「……嗯……」男孩困難的發出單音。

  「可憐的孩子。」

  莫滄桑拉起男孩兒的手,她蹲下身告訴他:「我們一起將你的親人好好安葬。」

  男孩反而搖著頭,開口說:「火葬。」

  莫滄桑一愣,她沒想到這名文弱的男孩會給出這樣極端的方式。

  「好,是你的親人,由你做主。」

  男孩垂下臉龐,他搖首,清楚地說出他的選擇:「火,村葬。」

  莫滄桑尊重男孩的決定,逢難的是他,而她不過是他生命裡的短暫過客,也許天明後,她悄悄的撒手。


  ◆


  莫滄桑陪著男孩走到村外,兩人身後是漫蓋一半天的烈烈大火,大風起兮,燎原之火。
  紅火的簾幕,在背後搭了一座黃泉橋,濃煙密佈看似橋下的奈河,兩人同時轉身望著身後的景像。

  一輩子也忘不了壯闊的悲烈景象,它卻是大悲而美的,火裡焚燒著一具具娑婆世界,他們超脫了肉身的各種苦,各種煩憂。

  莫滄桑合掌默禱,祈求生前受盡磨難的悲苦眾生,超脫八苦,前往極樂。
  看著身旁的男孩,莫滄桑開口問:「你叫什麼名?」

  男孩偏過臉,望著莫滄桑,他唸出自己的名字。
  「即墨……」

  最後一字『侯』沒說出來,名喚『即墨』的男孩眼一闔倒入莫滄桑的懷中。

  莫滄桑接住他,心疼他一天遭逢村毀人亡的巨大苦難。

  「寂寞、即墨……」到頭來。

  仍是遇見了。

  她將即墨揹在背上,領著他走到下一個村落。
  莫滄桑將他交付一家書館的太夫子,給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請太夫子照顧這位昏迷的男孩。

  她無法照料他。
  因為她是一株無依的飄萍,萍水相逢後,只能各自漂散。

  莫滄桑離開後,即墨大病了一個月,身子也因此種下病根。
  過了立夏,醒來時,他偏偏遺忘了救命恩人的容貌。

  即墨有著與生俱來的絕佳天賦,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的回想,就是憶不起恩人的相貌。

  這是他放在心中苦尋多年的遺憾。

  即墨每日每夜的刻著手中小小木偶,經年累月,雕刻了無法計量的粗胚。

  模糊的五官,他的恩人。刻了百年的歲月,依舊是夢裡迴腸。

  年又年遞嬗,身邊的人也一個個走了。

  即墨心中一直有個理想,他想創造一個沒有殺戮的世界。

  人類失去控制,才會有殺戮和搶奪。天下止武,多麼遙不可及的觀想。

  沒有人懂他,也沒有人知他。獨善其身,刻著手中的木雕,一刀一刀刻著他憶不起的恩人。

  他想著她,憶著恩人身上溫柔的味道。即墨即墨,也作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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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貼文三日不可停,一停又是三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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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殺】-六魄   文/九祐.




  『如果說愛是由謊言構築的美麗神話,那麼師九如是他謊言中唯一的真實。』
  『與愛無關。』
  『聽說愛有十七個月,過不了十七……愛成就恨。』


  ◆


  天底下有許多不可言喻的事,當然也包含了不可言喻的人。
  例如,師九如。
  人世間有許多愛恨嗔癡的人,當然也包含了惡懼哀慾的人。
  例如:嗜殺者。

  奇人奇事,造就極愛極恨。

  師九如愛一個人從不說明原因,他憐憫一個人,也都是無來由的。
  嗜殺者殺一個人從來沒有原因,他屠殺一條命,也都是無來由的。

  他和他,極端的,相互矛盾與衝突,卻又強烈的相引。
  他們愛的可笑,相同地,也恨的……慘痛。

  站在這裡是毀滅的開始,師九如臉色慘白的走在大雨中,雨勢不停地傾盆狂注,如似把天上的水份,一口氣翻轉過來。
  人沒有水,會死,更何況是天呢。
  雨中一跛一跛的藍色幽魂,沖刷成一窪一窪幽悶色調,敲擊著、又墜地。

  師九如看來魂不附體。

  殺……
  為什麼你仍是要殺人呢?
  是他愛得不夠嗎?他的愛無法蓋過他與生俱來的恨嗎?

  師九如覺得自己在這場愛中戰敗了,輸的悽慘落魄,他把六魄都賠了,連帶的也將愛,豪賭的一敗塗地。

  嗜殺者唯一不要的,就是他的愛。

  『哈……哈哈……』師九如苦笑著,雨聲蓋著他的哭聲,聽來像笑聲。

  嗜殺者無愛,師九如有愛。

  『哈哈……好廉價……』

  師九如在雨中不穩地走著,雨,打濕他的腳;聲,穿透他的心。
  他把嗜殺者釘在樹上,用自己的雙手,將他留在那裡,哪兒也去不了。

  ……原來殺一個人可以這麼簡單。
  他頭一個殺的人,竟是他愛的人。

  很諷刺是嗎?
  現在看來,與嗜殺者相遇的一切,在他眼裡就像地獄島上夜晚的海沫。一旦天亮,消散無蹤。


  ◆


  「美嗎?」

  師九如從身後環上嗜殺者的肩膀,靠近了些,他靠在他的背上,親暱地在他耳邊討愛:「殺,你喜不喜歡?」

  這是一件十分討人歡心的禮物。

  嗜殺者看著手中這柄精美的純粹綠,一柄美的令他移不開視線的長劍。

  嗜殺者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了。

  美的不可方物,他頭一次知道,原來劍如人一樣美。

  「你哪弄來的?」他迫不及待地立刻拿起這柄長劍,迅速無倫地舞動劍身。

  「什麼弄來的,這把劍是我親手造作的。」

  嗜殺者停下舞劍的英姿,他詫異地注視師九如:「你是鑄劍師?」

  師九如笑而不答,他蹲在小屋前的綠坪上,拖著兩頰,笑咪咪地。

  「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嗜殺者捧劍身而問。

  「師九如,這把劍叫師九如!」

  嗜殺者一愣,旋即意會過來,他朗朗大笑著,平舉手中的劍,他說:「那劍鞘呢?師九如的衣服怎麼不見了?」

  嗜殺者邊笑邊走過去將師九如抱滿懷,說道:「九如,你總使我驚喜。」

  「愛嗎?」師九如故意捧著他的臉問。

  「喜歡。」嗜殺者咧開嘴。

  「不說愛,就不給你劍鞘。」師九如鼓著腮幫子拗道。

  嗜殺者皺眉,狀似苦惱的說:「我擔心它會著涼,九如莫要生病。」

  「你不說愛師九如,它才會真的生病。」

  嗜殺者看了師九如一眼,將他放下來,別開臉,跨步離開。

  師九如有些難以置信,他就這樣走了。師九如追過去,他張開手擋住嗜殺者的去路,他問:「殺,說一句愛,有那麼難嗎?」

  「我說過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你爭執。」嗜殺者耐著性子再說一次。

  「我不是在與你爭執!」師九如看得出來有些動怒。

  「師九如!」嗜殺者忍無可忍的怒喝一聲,「我也說過不要再挑戰我的底限!」

  兩人在這件事上僵持了好一會兒,師九如盯著他的眼,他沉下臉色,決定道出那把劍的來歷。

  「殺……你知道為什麼我說那把劍的名字叫作師九如嗎。因為……那劍身是用我的三魂七魄凝聚而成,那把劍就是我。」

  嗜殺者是有些驚懾,他萬沒想到,師九如真把自己給了他。

  師九如繼續說:「殺,我曾說:『天底下沒有容你之處,那麼由我師九如容你。』這句話,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虛情假意。」

  「而這把劍為何沒有劍鞘是因為它不完全。」

  「如何說它不完全?」嗜殺者遲疑問。

  師九如走過去,試圖拉近兩人的距離,他走到嗜殺者身前三步,伸出掌心輕輕搭上嗜殺者的臉頰,眉心低低的,他掩著眸,近乎卑微地說。

  「……說一句愛我,很難嗎?」

  師九如的表情,刺傷了他。

  嗜殺者如被雷擊般的推開師九如的碰觸,那怕是一丁點屬於師九如的溫度,都會將他灼傷。
  他的心跳加速,並非心猿意馬,而是被逼至懸崖!

  嗜殺者退了數步,渾身殺意驟起,如疾風肆虐橫掃四肢百骸。
  臨下,他有種快被師九如逼瘋的顫慄感。

  ……老想著向他索取愛!九如,你可知……愛失了分寸,只會讓人覺得沉重!

  師九如苦苦勸道:「殺,愛不可怕,真的。你正面的面對它,就會知道它是多麼的可愛。」

  嗜殺者瞪著師九如,他覺得他瘋了!

  「相信我,承認你心中有愛,並非完全是恨的化身。每個人出生都是背負著愛的原罪,是罪亦是愛。你能懂的,只是你一直不願意去理解愛。」

  師九如攤開掌心,朝他伸出手。一種救贖的姿勢。

  救贖──汙衊他的救贖!

  嗜殺者再也受不了的一口氣全部爆發,他掐著師九如的脖子,被逼瘋似的怒吼:「師九如!你只想著用愛的武力擊潰我!」

  「每日每夜地、不停地用愛的字眼毒殺我!」嗜殺者激昂地咆嘯,像是把心中的綠膿,一刨一刨的割下。

  仿如被重重一擊,師九如面如死灰,覺得自己滿腔愛意被他傷人的話絞成碎屑,抽了一口氣,反把自己又傷了一刀。

  「我……我的愛……在你心裡原來是這模樣的不堪。」原來吶,他是毒,會致他於死地的絕頂至毒。

  他傷得他悽慘。

  而……毀滅,就從這裡開始。他的愛逐漸傾倒。


  ◆


  他忘了他是如何與殺爭吵起來,當回過神的時候,殺身上的爆烈殺性,像失去刀柄的屠刀,瘋狂的虐殺方圓十里的無辜百姓。

  他頭一次見識到嗜殺者天生的殺性,老弱婦孺在嗜殺者眼裡,不過是掛著生命的美其名為人的肉塊。

  他頭一次見識到他的可恨──以及殘忍無道。

  他頭一次見識到屠戮人間,嗜殺者做到了。也間接地傷害他。

  嗜殺者狂笑著,一劍砍去,光滑無頸的項上人頭,噴出的鮮血,像不小心灑出碗的湯汁。

  村民的哀嚎聲,此起彼落,撕裂的軀體,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師九如不曾見過這等殘酷的景象。

  他跟在後頭,卻無力阻止。他的力量都在那把劍上,沾染無辜之血,他同等虛弱。

  「住手…住手……別再開殺戒了……」

  每殺一次,他的靈魂便尋之撞擊一次,撞得他頭闢血流。

  師九如眉心上滲出血,沫血洗面,他的模樣看在嗜殺者眼裡,嗜殺者啣著一抹譏諷的詭譎笑意。

  平舉著劍,他愉悅地走近師九如的面前,享受著他煎熬的神情,他掐著他的脖子,力道中出奇地一股柔勁,似疼愛又似嗜虐。

  輕瀆的眼神,睥睨地綠瞳中是瘋殘的紅,他開口對著師九如:「這樣……你還敢口口聲說愛我嗎?嗯?哈哈哈……哈哈──」

  「吶,師九如,再說一句愛我聽聽,是否真如你所說的容我。」

  「哈哈哈,師九如你的愛不過是個笑話!」

  師九如倏地睜眸,堅決地衝進嗜殺者的胸前,隻手抓著劍身,將劍鋒刺入自己的身體裡。

  「你做什麼!」

  「這柄劍殺不了我……它,沒有你的愛便不成劍鞘!」師九如抓著嗜殺者的兩臂,眼底的堅定,他堅信著他的理念。

  嗜殺者聞言抿緊唇,眉頭深皺,「師九如……你對愛的執著,當真是令我欽佩。」

  「你想聽嗎?要我說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可以證明我的愛不是假的!」

  嗜殺者凝視著他容顏,一時間殺戮就這麼靜靜的停下腳步聲,奇異地併攏著足尖。

  嗜殺者抽出劍柄,唇型依舊維持著笑,眼眉卻陰沉帶殺,驟冷的殺意,反而令師九如怏怏不安。

  「殺……?」

  「九如……,我不愛你。」

  他釘著他,直且狠地,把他雙足釘在原地。

  「什……什麼?」他眨著眼,眼皮像被話給捉著,他整張臉僵的像被鑲在黃山上的佛陀,耳邊不知竄過了什麼影兒,擾得他一半聾,一半清明。

  「我不愛你。」

  「怎麼會呢?……殺,你一定是說錯了。這不算……重來,這不算數、不算數!」

  師九如扳著嗜殺者的膀子,掐出了狠勁,「你是秤鐵的心,故意惱我傷心是不?」

  「我不愛你,你要我說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可以。」

  「胡謅!我明明瞧見你是真愛我的,只是不說。」

  「何時?」他踏進一步,「何地?」再踏第二步。他湊近他的嘴,好像要吻他了,可他偏沒有。

  「師九如你是名痴人,吃人之愛,老灌輸愛的荒唐給我。」

  一席話,師九如的臉色從紅轉成了白,白慘慘地,真像躺在砧板上被剖了一刀。

  「你只是想馴服我,馴服我這名天生以殺人為樂的嗜血之人,滿足你行愛世人的虛榮心。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他揮了一拳,喀的一聲,牙齒似乎被壓碎了。師九如這一拳來的又快又猛,嗜殺者根本猝不及防。

  牙咬碎了,也代表一種雄性的征服與饑渴。

  「你的性子就是這樣,有時溫合如水,有時烈性的連我也無招架之力。」

  「殺!你真惱我!」

  師九如發狠似的撲上去。師九如向來溫馴,可是一旦拗起來,那股狠勁可是螫人狂蜂。

  他壯烈地壓倒他,居高臨下,將他踩在地上。

  嗜殺者似乎忘了,師九如也是名男人,他那張漂亮的臉蛋,總令他忘了這一點。
  師九如坐在他身上,他覺得天地顛倒了,這情況滑稽地十分可笑,他越想越樂,樂不可支地咯咯笑不停。

  「軒轅殺,你再笑一聲,看我怎麼整治你!」

  這句稱謂效力發揮了百分百,嗜殺者臉色難看的死命瞪著師九如,他磨著牙,兩頰繃著,他嘶嘶地吼:「不許你喊那個名字!」

  師九如眼兒睨著,視線掃著他繃緊的下顎線條,湛藍眼瞳盯著他的弱點不放。

  「殺,我有一百種可以整治你的方法……」他的手箝制著他的腰,慢條斯裡地滑過他腰際的曲線,「讓你永遠也忘不了我,永遠地惦記我。」

  「你……信不信?」

  如果說師九如將神扮演的維妙維肖,那麼若作為妖孽他該是當仁不讓。

  「喔……你怎麼讓我信?」他仰首欣賞師九如那張多了怒氣的陰影,陰火將他的眼神燃燒的更璀燦。

  他不喜他過於鮮明的愛,像這種摻雜點兒不為人知的負面情感,才真令他心花怒放。

  師九如緩緩地壓低上半身,指尖劃過他的耳廓,由上而下,搓揉著。他以為這是疼愛,不期然,是折騰。

  「例如……這樣。」

  師九如突然化出六魄劍,何時劍在他手,嗜殺者絲毫沒查覺,當意會過來時,師九如做了一件他完全沒想過的事情。師九如將手中的六魄劍,插入他的背上,順著經脈骨骼,硬生生將劍埋在他的身體裡。

  嗜殺者面色泛青,這種有違常理的事情,他真不信師九如做得出來!

  「……你!」

  「略施薄懲。」

  據說,佛陀動怒一掌毀三千;神呢?

  神動怒,往往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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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基本上,師九如的愛是橫的,軒轅殺的恨是直的。

       縱橫交錯,棋盤上,楚河漢界,兵戈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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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惡殺】-六魄      文/九祐.




  劍埋身,嗜殺者吃足了苦頭,劍入身後,意志開始渙散。師九如對他的愛,真令他切身的感受到了!
  師九如搭著他的肩,嗜殺者渾身無力,想抵抗無法,只好溫順地靠在師九如肩上。

  師九如掌心撫摸他的臉,咕咕噥噥說道:「我說給你聽,是你不好……逼得我這樣牽制你。誰教你這樣,拿著我的魂魄胡亂殺人……讓我傷心。」

  他這番話多多少少都是帶點撒嬌的意味,可是被這樣不人道的懲罰,嗜殺者可是恨的牙癢癢地,現在沒有反抗能力,待他醒來,非要好好折磨師九如不可!
  完全昏迷前,嗜殺者倒想起一種動物十分符合師九如的作為。

  那就是……
  食蟻獸。
  平時緩慢笨拙,可愛的外貌容易令人失去戒心。
  覓食時,強而有力的前肢和銳利巨爪,防禦的威力,容不得小覷。

  師九如轉眸看著周圍的宛若山堆的屍塚,心裡頭禱念,挽著嗜殺者,扶著他一路踉蹌而回,地面上拖著歪歪斜斜的痕跡。

  這端、那頭,徐徐走來回憶中的人。
  兩抹藍,在殺戮的途上,不期然相遇。
  莫滄桑吃驚地注視師九如。

  他還活著!?

  師九如扶著嗜殺者與莫滄桑擦肩而過,足下踩著一些泥濘的朱紅的紅土,莫滄桑僵直了軀體。

  她見了什麼!?
  從師九如的眼裡。

  師九如臉龐靜靜的,也就像無聲地從莫滄桑身邊走過,彷彿不認得她。

  她是一朵錯走迷途的冷梅,去了枝頭,成了無株飄萍,迷陀海裡搖盪。師九如將她當作回憶裡的花,不出聲,他微微地彎唇,食指在唇的中央。

  『噓。』

  靈魂裡,發出的寒聲。
  她脆弱的身軀,激了一身寒,撤了滿眼怔忡。

  如何可以!如何可以!──他愛了,他愛著了!

  那身傷殘與虐待,他如何可以再愛?莫滄桑難以置信……她親眼瞧見聖閻羅是如何的凌虐他、鞭笞他、羞辱他!
  他明明像死了一樣,又死了,反反覆覆被聖閻羅折騰的體無完膚。

  ──何來有心再愛?

  驚人的、錯愕的,莫滄桑不看師九如走遠的身影,她只清楚的了解到一件事實。

  師九如還活著,並且愛著。

  莫滄桑狼狽的受不住驚嚇,她奔跑著,慌慌張張地往回途裡衝,雙腿像飛了似,她不信她瞧見了誰,那也許是她回憶中的一縷幽魂!

  是的。那天夜裡她看見聖閻羅將師九如吊在樹上,他明裡暗裡都死了!
  活生生的,死在她眼前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濕滑的泥,莫滄桑跌了一跤,尖硬的石塊割傷她的手臂,鮮嫩的顏色就這麼從她肉上,曲曲折折的淌出來,那像什麼?

  像她初夜落的紅!

  她慘不忍睹的愛情!

  「嗚哇啊啊──」

  所有的憤怒和怨恨,如衝出陰關的怨魂,藉著她無處發洩的哭聲,一縷一魄的從她身體裡頭鑽出來,死命的,非把她好不容易修補好的心又鑽了一個窟窿。

  「我不許!我不許!」

  莫滄桑發瘋似的抓起腳旁的泥土,往藕臂上抹,她拼了命地抹著,幾乎要拗斷手的力勁。

  「大嫂!」

  四非凡人遠處聽見她的哭聲,急忙地飛身過來,一來就見她瘋狂的自殘舉動。四非凡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急抓住莫滄桑的手,防止她再繼續傷害自己。
  陌生的手,陌生的溫度,可卻是一張熟悉的臉……莫滄桑抬眼看著眼前人,視界對不準焦,腦袋裡簌簌地響,跫音駁雜,誰的腳步聲?是他的?還是他?

  她的淚流的洶湧,湍急地如同她無法掩飾的情感,她頭一次在聖閻羅以外的男人面前赤裸裸地,讓他人看著毫無防備的她。

  她發不出丁點聲音,可眼眶的淚仍熱著。
  咬紅的唇劇烈地顫抖。四非凡人見莫滄桑三魂像飛了七魄,一顆心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清楚的感受到他握在手裡的手腕細得像枝弱柳,輕輕一折,彷彿就這麼折斷了。
  他開口又閉上,心頭難捱又心疼,對這事兒偏又不在行,躊躇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從袖袋裡掏出一條深青色的手帕子,手抖得比她的淚還兇。

  「大、大嫂……擦、擦乾淚……」

  單說這一句話,四非凡人汗濕了一身背,像打了一場汗流浹背的硬戰。

  「大、大嫂?」

  四非凡人見莫滄桑直直的愣著眼,望著他,似又看的人不是他。他不確定又小小聲地喚她,深怕自己粗魯驚擾
  手帕子懸在半空,也是騰痠了,涼風從耳後一吹,拂得他背脊發涼,將心也拂麻了。
  哪來的心思,他將手帕湊近她的臉,輕輕呵地塗抹。他覺得自己窩囊,又得甘心自己就是這般窩囊。
  莫滄桑身子退了半分,揚眸怵了他一眼,渾身一癱,像失了線的木偶。失神落寞地將臉撇到一旁,眼淚順著她面容起伏不大的輪廓,亮晃晃地停在她眼尾上鑲了一顆白珍珠。

  凝視那顆不落的珍珠,四非凡人的手停了片刻,那淚像半心的水鑽,美地令他內心愁苦。

  「三弟……」她的聲音是死的,冷如極地冰霜。她問:「聖閻羅回地獄島了嗎?」

  她的聲音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抽回手帕,秉實說:「大哥和二哥十天前已回地獄島,大哥收了一名義子……還多了一名四弟,名喚鬼伶仃。」

  「義子?」莫滄桑回頭看著四非凡人,她懷疑自己是否聽錯。「聖閻羅收了一名義子?」

  怎麼,她聽了之後怎麼想放聲狂笑?豬狗不如的禽獸,也妄想當名父親?他哪配?他不配!

  「帶我回地獄島!」

  莫滄桑抓著四非凡人的臂膀,掙扎著身欲站起,不料腿骨一軟,反栽進了四非凡人的懷中。
  四非凡人身體瞬間僵硬,這不尋常的反應,莫滄桑也注意到了,她不禁看了他一眼,但又真怕自己看見了什麼,即刻心念一轉,撇開眼,並借力推開他。

  看著走在前方的莫滄桑,四非凡人澱了心、浸了不該浮出面的悸動。

  他默默跟隨她身後。如同那一晚。不同的是,白天的影子,明顯的跑到他眼皮底下,被日照壓縮的形與影,低頭望去,有張崎嶇不平的臉。


  ◆


  莫滄桑回到地獄島,周圍的暗礁露出不少堅硬的礁石,潮水正退,浪退後地一波波打前。
  她快步越過冥殿,來到後島的範圍,尚未跨進,已被眼前的景象,嚇出了一身冷汗。
  乍見似曾相似的背影,莫滄桑眼前一下子暗了,眨眼,似乎又亮了,她看清楚站在聖閻羅身邊的人──一抹新生的藍。
  莫滄桑步伐踉蹌,搭著身旁著柱石,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大海的顏色,死的不離,離的不死。

  為什麼總有人不知死活地跳進來?

  「那……是誰?」莫滄桑萬分辛苦地從嘴裡發出聲音。

  「四弟,鬼伶仃,是名可憐的異族的遺孤。」四非凡人不解地看著莫滄桑眼中的驚駭。

  「大嫂……妳的臉色很不對勁?」

  「不,我沒事。」莫滄桑平緩心緒,手心併攏。她深吸一口氣,把胸腔中紛雜的情緒抒發出來。

  她挺直背脊,彷彿一把鐵尺貼在她背上,直挺挺地,她邁開步伐,神情閑靜地走進去。

  聖閻羅瞧見了她,也就只是看著,他調開視線凝視身邊的鬼伶仃,溫柔地摸摸他的頭,並對他介紹說:「四弟,大哥跟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妻子莫滄桑。」
  鬼伶仃望著眼前神情淡漠的高貴女子,有一身特別令人難忘的氣質。

  鬼伶仃神情侷促,壓低額心,想通了方才仰首。他想著微笑的樣子,卻不曉得該怎麼笑才是適當,他很久沒笑了,也忘了該什麼樣的表情才適合。

  當莫滄桑見到鬼伶仃那雙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瞳,她真覺得自己浮出了水面,從萬哩英呎的深淵一點一滴去削去腿上的魚鱗,得到新生的雙腿。

  她上了岸。

  鬼伶仃訝然的看見莫滄桑眼角的淚光,他確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鬼伶仃慌張的抬首看著身後的大哥。

  「滄桑。」聖閰羅沉出聲,音量不大,卻給人一股無形壓迫。

  莫滄桑抓回了心神,她慶幸自己仍笑的出來,彎著美眸,柔柔地對鬼伶仃莞爾。接著,她將視線對上聖閻羅,寒光鋪上她的藍眸,她這會兒反摻著一點真心的笑,心裡全塗著恨。

  「我……有些私人事想與你談談。」

  聖閻羅瞅緊她,試圖尋她的心。

  「陪我一會兒,好嗎?」

  海面上折射的波光,粼粼繞身,水中人,已非水中身。
  她含笑地睨著眼瞳,於今以後,她知道從地獄裡重生最好的方法──


      就是『替身』。


  ◆


  當天,莫滄桑如願的離開地獄島,身後的紛擾,也無需她憂愁。那些該留的、以及不該留的,她通通都拋下。

  如同兒時,手裡撿著精挑細選的石片,朝著水面打著水漂兒,水漂在水面上彈跳,圈起浪花,在水平面上飛舞,轉著一圈又一圈,最後失速沉降。

  她想著大婚那天,她透過紅頭紗見著燭台上的影影綽綽,又喜又怕,等著生命的一刻。
  曾經的夜很長,黑黝色的搖籃聲,是地獄島的風鈴,使她忘了醒來。

  如今她醒了,她把愛,葬了。
  圈起的漣漪,最後也歸於平靜;如同那一對盞未燒乾的殘燭,失去原來的樣貌,凝固的血與愛,都僵硬成塊。

  她的愛也就這麼地。乾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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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六魄唯一缺的就是愛,這裡講的是所有人的愛。

  莫滄桑:乾涸的愛
  四非凡人:影子的愛
  聖閻羅:替身的愛
  師九如:絕對的愛
  軒轅殺:有恨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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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惡殺】-愛殺      文/九祐.




  莫滄桑走的那天夜裡,聖閻羅非常乾脆,彷彿對待一名無關緊要的人,陌生地連瞧她一眼也沒有,整個人出神地望著窗外。窗外框著一隅被分割的黑白畫,斑駁闌干上頭有海蝕的痕跡,鹽鹵粗糙的在窗櫺干鑿出蜂窩型毛孔似的小洞。

  那幅畫上,貼著一棵樹,粗壯的樹身,樹枝擬似獨角仙的大顎觸角,一枝枝張著牙舞著爪,枝幹泛著黑色的光澤。
  樹枝上掛滿七彩綢緞,他刻意命人結在樹上,繽紛染布掛在樹枝頭,迎風吹,一吹舞,像嬝娜多姿的仙女。
  那些妄想神物,全都讓他綁在枝頭上,做不成九重飛仙,垂死倒掛著──掙扎垂死的,神與仙。

  聽著哪……莫滄桑在他耳邊說著鬼話。
  他懂她是刻骨地萬分痛恨他、恨不得撕碎他的狼心狗肺。
  他是禽獸。

  他不否認。

  聖閻羅扭曲面孔可怖地嗤嗤笑,唇牙來回廝磨,他將感情放在唇上,舔拭那舌苔上分泌的味道。
  暗暗的窗光,自他深凹的眼窩上,打亮那雙發寒詭亮的銀眸,像對銀製刀叉。

 
  淫穢的思想。

  『師九如沒死。』

  淫穢的人。

  『師九如沒死。』

  淫穢的身體。


  他總想自己是深愛著他的。
  所以,他將師九如吊在那上頭,要他甘心做一名被束縛的神。
  但他偏要走,偏惹惱他!


  ◆


  師九如伏在嗜殺者身上,摸著他蒼白的臉。回到小屋後,他才真發覺自己做得過份了。
  嗜殺者背上的血從沒停止過,他拿了一堆白紗布包紮他的傷口,沒一會兒,白色變成紅色,沾著被褥,髒了數處。

  他瞧著心慌,過意不去。

  可是又不能不做……他不想嗜殺者背負著仇恨,唯一的方法,就是控制他的殺戮。
  只要捱過十天,這把劍身會與嗜殺者完全結合在一起,成為他的骨,他成為劍的肉。

  師九如告訴自己沒有賭錯,各種方法都試了,軟的不行,他只好強行採這種方法。

  「殺……別生我的氣──我是為你好!不想你繼續這麼恨著……」

  師九如撮尖唇,吻了他一口,往他背上的傷口吹了一口氣,之後,又將臉伏貼在他的胸上,手抓著嗜殺者擺於腿側的手掌。
  師九如的五指輕輕穿過嗜殺者的指縫,慢慢握攏,撳按數下,廝磨兩人交叉的手指。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疼地拂著嗜殺者偏涼的胸口。

  「殺,你醒來……可別兇我,」師九如目光順著嗜殺者的側輪廓,高高低低,像座小山高聳的線條。他勾起食指指節,滑過那座小山,最後停在摺皺的眉心。
  指腹揉平那些不開心的,「別氣、別氣。」

  情人間鬧點小脾氣,都是該被寬宥。

  嗜殺者身體震動了一下,眉心又擰了起來,這會兒挾著幼時淡淡的影子,嘴唇微張,似乎不安地顫動著。

  他瞧見了什麼?

  嗜殺者看著眼前被欺負的孩子。
  一顆顆尖銳的小石塊往那瘦弱的男孩身上擲,男孩額角磨破了皮,半張臉都是血。

  『你們看,他的額上沒我們這種印記?』
  『我聽我娘說,他的爹不是咱們族內的人,所以他不算是咱們的族民。』
  『不是咱們的族民,為什麼會住在這裡?』
  『把他趕出去。』
  『嗯,趕出去。』

  碎石朝他的眉心擲來,嗜殺者迷惘地摸著自己的額心,手指觸摸的地方沒有任何屬於屠戮一族的記號……他是不容於世的……異類。

  『吾兒……』

  嗜殺者轉眸看著眼前的秀麗女子,困惑的眼神,包含著期盼。他喊出聲,一聲像是人的語調,不帶有怨戾。

  『母親。』

  他的母親額頭上有屬於屠戮一族的印記,也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師九如一樣,溫馴的外貌下,有一顆堅決難以駁倒的心。

  母親蹲下身伸手將他拉近身前,手心摸著他的臉,憐愛地看著他,可又強烈的握緊他的手。

  『恨吧。這一切的怨恨都是你的父親帶來,使你陷入這般境地,是你的父親!』
  『你看見了,你的父親,他殺了我!』
  『將我的愛一塊塊分屍的裝載甕裡,我與他的訂情物,裝著我的屍體和愛!』
  『吾兒──你是我唯一的期待。』
  『唯有恨,才能使你堅強,愛只會毀了你!』

  久遠的血腥回憶,引發他體內深處最原始的屠殺本能,一點一滴的順著恨意的絲線將他喚醒。
  母親的手是搖籃,是孕育恨意的搖籃。而他就是從這搖籃中成長,他看見的是恨、餵食他的同樣也是恨!

  嗜殺者自回憶中清醒,原本青綠色的眼瞳,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一雙朱紅色的殺戮之眼。

  愛,伏在他身上。
  愛,埋在他背上。
  愛……?是誰呢?

  這股自嗜殺者身上傳來的強烈又巨大的瘋狂殺意,饒是師九如也嚇的自睡夢中醒來。

  怎會如此?師九如眼神驚悸地看著眼前坐起身的嗜殺者。

  他瞅緊嗜殺者的雙眸,心口抽了一鞭,霎眼糾結。

  紅瞳!漆滿恨荒的紅火!

  怎麼會這樣?

  嗜殺者的眼神發出驚人的寒火,流洩一地駭人精光,一閃一閃地像刀光一樣,正反兩面都映有他的臉孔。
  嗜殺者的眼神清楚的傳達一樣訊息──他真想殺了他──舒舒服服地一劍爽快殺了他!

  「殺……」

  師九如話沒來得及開口,嗜殺者將背上的六魄劍抽出,血與肉磨擦的血濘聲,嗜殺者勾唇邪笑,眼神中只有瘋殘!

  見他這模樣,師九如腦中空白了一片。

  嗜殺者身上的綠意消失了,溫柔的,也蕩然無存。身上只剩下被烈火橫燒百里的灰燼,綠葉焦黃,當中無愛。

  無愛?不──!他的愛呢?他的愛去了哪?
  師九如慌了,他真慌了!

  「殺……你別這模樣的看著我……」師九如渾身哆嗦,連說出口的聲音都被凍僵。
  嗜殺者直勾勾地斜睨的眼,玩味哂笑。
  「師九如?」
  臉龐斜揚,睥睨的眼,他說著恐怖的話:「是誰?」

  師九如聞言怔忡。

  「哼哼……我想起來了,」嗜殺者調回視線,端正五官,他開口一字一句的這麼對師九如說:「可憎之人。」

  閃爍的劍光狀似墜落的流星,天邊的光,地裂了容貌,贔風乍作,疾風如雷。嗜殺者颯然飛至,手中六魄劍橫置師九如胸前。

  「它,殺不了你。」

  一目了然的惡意。

  嗜殺者湊近臉龐,極其柔情的劃過他的唇瓣,短暫地囓咬。

  「如何使你同我這般痛不欲生?」 

  嗜殺者丟下這句話,人便消失了。

  師九如跌坐在地,背靠牆,而心……心靠哪兒呢?


  ◆


  這一切脫離了軌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師九如眼前失去控制。
  嗜殺者消失後,師九如也隨即衝出小屋外,心亂如麻的找尋嗜殺者的身影。
  他一邊跑一邊哭,同時感應著椎心之痛!

  他殺人了!
  他又殺人了!

  天地都顛倒了,他的心碎成了四面八方,哪裡都有他的氣息!那裡又死了一個!
  狂亂四濺的鮮血沾滿他的六魄,血淋淋地,沐浴他全新造作的愛之劍。

  「不要這般殘忍對待我!」
  「不要──」
  「不要──不要!」

  師九如痛心疾首地朝天吶喊。

  「嗚……」氣血攻心,師九如噴了一口鮮血。

  他的血,拋過他的天,成了他的雨,血雨滴落在他的臉上,拓染一霜淒美殘紅。

  師九如伏臥在地,眼前一片都是紅光,體內的血,失控的流出體外。
  他不斷地嘔出鮮血,心神俱壞,慘遭肢解的愛,一樣一樣從他體內剝離。
  他哭著,是血在哭,還是淚在哭?他已經弄不清楚了。

  被撕裂的痛,一股股往他心裡灌,溢了又滿,師九如渾身止不住地惴慄著。
  「嗚……嗚……」
  震耳欲裂的哀嚎聲,一聲聲穿過他的軀體,一聲聲刺穿他的三魂。人有多痛?心就有多痛!

  來訪的死神跫音,師九如緩緩抬起臉,他的悽慘全看在死神的眼底。
  「痛苦嗎?」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嗜殺者轉身仰天長笑,手中的劍,在離去的地上留下一條扭曲的長長血痕……

  痕裡,掩埋他,以及他曾經歡天喜地的愛與美好。



  『殺,喜歡嗎?』


  『嗯,喜歡。』




    喜歡?



  師九如曾經以為地想著。




  愛,不說,是寂寞;


  愛,說了……





------------------------------------------------


  【後記】:六魄篇進入收尾的最後一章節,感謝大家陪著這篇故事走到這一階段。
  三天貼一文,攻頂成功。雖說遲了一個月,完封此篇,指日可待。
  【惡殺s'agapo】六魄篇一書已確定能集結成冊,也請多多支持^^七殺篇也會陸續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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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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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殺】七殺篇   



  第一回──【惡殺Eros】-唇印  文/九祐.



  傳說總有中止的一天──




  那裡,有座屠戮之森,滿山滿谷的濃烈綠;當中只有一片沉睡的綠意。
  偶爾,葉梢拍動,傳來颯颯聲。
  有時,嗚嗚地鳴,傳來悲嚎聲。

  人說,那裡住著死神。
  鬼說,深處死了一座地獄。
  傳說,百年樹上,釘了一身愛恨。


         ──●──


  百年三睡,地獄島上喪喜行差兩列出巡,一紅一白,手持舊罪,腳踏新鍊,鋃鐺鐵鎖,在白沙上拖出兩列蛇跡。

  曾經,那裡也有過埋藏。
  如今,這裡。開出彼岸。

  喪喜行差吟唱著喪歌,幽怨森森,步履飄忽不定。

    啊……莫忘了銀帳白頭,月彎如鉤。
    啊……人間雪畫,飛了……那處風鈴噹。
    嘿呀……月光如焚,織星猶淚。
    嘿呀……無常來了……
    ……無常……


  喪歌搖踏,越過晚霞,飛過黑夜。風鈴聲,一聲兩聲三聲,姿態慢行,猶若香爐上燃燒的嫋嫋白煙,彌留返照。
  紙灰如雪花,片片飄過屠戮之森,看不見深山那頭的螢光,僅有成群成列的螢火蟲,棲息沼澤旁,形成一處綠色人間螢火。
  一閃一閃地,與天上冷光,冷眼相望。天上無星,地下有星。

  一身嫩黃衣裳,在這處深綠的無盡中,顯得特別顯眼。蕭瑟春秋不邀請月色,反倒踏月而來。

  他身上有一股深海的氣味,同出一類的氣味。蕭瑟春秋張眸,仰望那身被釘在樹上的恨。

  「真可憐。」他淡淡地嘆了口氣,嘴角卻是彎的。輕搖手中羽扇,他有一身溫暖的色彩,卻挾著一股不安定的血味。

  所以說,他們是同類。
  「我喜歡你與生俱來氣味。不過,」壞,惡劣的,殘酷的。
  「可惜被封印了。」

  再看看那柄被樹籐纏繞的劍,剛好就插在嗜殺者的心口。

  蕭瑟春秋頗惋惜地說:「哪個沒良心的這般折磨你。如果是我,不會這麼甜蜜的殺死你。」

  他踩著樹根,從容不迫地登上去,親暱地靠在嗜殺者的肩上,仰額,撥開前頭的樹枝,讓月光射進來,照清楚嗜殺者沉睡的輪廓。

  「瞧瞧你,一臉不甘心。」

  月光緩慢地移動視線,映照著嗜殺者憤世的線條,逐漸的移動到嗜殺者的胸口上。
  蕭瑟春秋碰著那柄劍,冷不防地被將了一軍。他抽回手,掌心被刻劃出一道十字的刻痕。

  紅色的十字架。蕭瑟春秋擰瞪著,一張可愛的娃臉,這時倒也變得陰狠。薄怒的說:「我猜這劍的主人,一定不是個好東西。這般大費周章的鎖著你,生怕別人碰你一根寒毛。」

  「吶,你等著。」他撫摸嗜殺者的臉頰,掌心的血痕構在肌膚上,蕭瑟春秋一見,眼底的光芒又更亮灼著。
  「血。跟你真是萬般匹配。」嘴唇微彎地又說:「真想親眼一瞧你殺人的模樣。」
  「我替你解除這柄劍的封印……」蕭瑟春秋眼眸微瞇,陶醉地,又看那抹月色印上了紅口子。

  真美,這是殺人的唇印。

  總該讓他甦醒的。

  蕭瑟春秋將掌心的血,當成了胭脂塗在自己的唇上,微微抿起,拓染血紅的纏綿扣。

  兩掌捧著嗜殺者的臉,蕭瑟春秋吹了一口氣,顫動那雙沉睡的睫毛,他吻著如是說:「再醒的殺戮,我奉命將你從愛的束縛解放出來。好生記住我,蕭瑟春秋,救你的人。」

  海色吹來鵝黃色的風味,像頂上那把黃亮的倒鉤月,一抹停留眼角的溫柔殺伐。


        ──●──


  「唉呀,上哪兒去。二島主。」
  蕭瑟春秋湊上前,像貓兒似地輕嗅。

  問天譴不自在按開蕭瑟春秋這張巴掌大的小臉。以一名成年男子來說,蕭瑟春秋是過於可愛了。
  「好好說,別手來腳來。」問天譴皺著張俊臉,就是拿他沒辦法。

  蕭瑟春秋一把攬住問天譴的腰,眼兒勾,從問天譴的角度看下去,根本就是一張纖秀的臉蛋。

  問天譴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直說無妨。」
  「二島主……」
  「嗯?」
  「你接吻過嗎?」

  「啊?!」

  不難想像平時不苟言笑的二島主問天譴一臉被打敗的模樣。

  蕭瑟春秋繞過問天譴的腰後,趁機手裡衡量了一把。他說:「二島主我剛剛吻了人。」

  問天譴挑眉,凝視眼前這雙像塗了胭脂的小唇。「跟誰?」
  點唇微笑,「一名半死不活的人。」

  問天譴敲了他一記,半是譴責的口吻:「別去捉弄人。」
  蕭瑟春秋半是嬌嗔地瞪了問天譴一眼。
  「怎麼不問我是親男人還是親女人?」

  問天譴看了他一會兒,煞是認真的說:「肯定是男人。」
  蕭瑟春秋聞言一驚:「二島主,你怎麼這麼說。」

  問天譴微微笑開了臉,跨步往前走。
  「沒有一名姑娘家願意給你輕薄的。」

  蕭瑟春秋瞪著問天譴俊拔不凡的身影,心生一計,即刻跟上前,他問:「那我現在要找哪家姑娘輕薄比較好?」
  問天譴隨口即答:「最好塊頭比你壯。」

  「喔……這樣啊。」蕭瑟春秋拉長了音。
  這聲長音,著實怪,問天譴心有疑惑的側頭低看身邊高度只到他肩頭的蕭瑟春秋。不料,方轉頭,肩胛便被一把狠狠地拉下來,問天譴不穩地往前傾。

  「──唔!」

  蕭瑟春秋抹唇,一臉賊笑,表情像隻偷腥成功的虎皮小黃貓。

  「這黑姑娘塊頭真壯,唉呀,舉著我的脖子真酸。」

  「……」問天譴臉黑了一半。

  蕭瑟春秋搖著羽扇,吹涼了領口間的悶熱,雙頰有那麼一點悶紅。他向來行事愜意,頂著一張糖衣的臉,四處招搖撞騙。
  這是地獄島眾人皆知的事情,可是沒人有怨言。蕭瑟春秋那張臉蛋,是張絕品的可愛糖衣,騙的眾人無法反抗。

  他是甜膩的糖,沾著口,卻下不了肚。

  生得漂亮的人,是一口斃命的鴆毒。生得可愛的人,是穿腸肚爛的砒霜。

  問天譴拉長了臉,看來一肚子悶。總不能出手貓他兩拳……蕭瑟春秋那張臉他打得下去──那就神奇了。
  「拘刑長,蕭瑟春秋,這趟出島你奉命何事?」
  蕭瑟春秋輕鬆的步伐一頓,羽扇搖快了數下,他開口這麼說:「去見見屠戮之森的受刑者。」

  「嗜殺者?」問天譴擰眉。他記得沒錯,嗜殺者消失武林已有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不是被封印了?為何去見他?」

  「好奇。想見見傳說中的殺人魔,長的什麼模樣。見見他是否與島內『那個人』一樣嚇人。」蕭瑟春秋意有所指。

  問天譴自是聽得懂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他問:「看完結論如何?」

  這會兒,眼兒拋媚,蕭瑟春秋笑的倒有幾分陰險的美。
  「性格。嗜殺者的容貌像一把鐮刀,我真想見見他笑的模樣。」如鐮刀分筋錯骨一樣地殘忍美。

  「你對嗜殺者興趣濃厚。」問天譴頗意外。總以為他偏愛的是小貓小狗那類的小寵物。
  「……興趣嗎?」眼睛轉了轉。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嗜殺者對我的胃口。」

  問天譴瞬間連退了三步。「老早就懷疑你了……」

  蕭瑟春秋噗哧一笑,他笑道:「二島主,你不是我的菜色。」
  「怎麼說?」
  「太硬了、老梗。」

  「……」

  他怎麼想說這張臉說出來的話都是這樣。

  「『那個人』……知道嗜殺者被封印的事嗎?」

  「怎麼會不知道。天底下沒有『那個人』不知道的事。上回我陪他下棋,差點輸到沒衣服出來。」蕭瑟春秋一想到最後只穿了一條裙子走出來,真跌股。

  「你那還好。我上次連戰他三盤黑白棋,最後只剩下頭上的青玉冠……呃……遮羞。」

  蕭瑟春秋呆了很久。腦子裡忍不住想像,二島主問天譴輸到全身上下只剩下青玉冠……然後一臉正氣凜然的從牢房走出來……

  「話說回來,地獄島裡有誰是衣著整齊的從那間牢房出來的?」問天譴不禁問。
  「也對。仔細想想有誰是和局盤?」
  問天譴和蕭瑟春秋想破了腦袋,就是想不出來。

  「莫非是閻君?」蕭瑟春秋問。
  「大哥不玩黑白棋。」
  「那閻君玩什麼?」這他倒好奇了。

  問天譴抱胸嚴肅的說:「……跳棋。」



         ──●──



  屠戮之森



  他不想見著頂上刺眼的藍,閉上眼眸,過長的頭髮遮住他的面容,與之相伴的只有數不盡濃綠。

  胸口上的那柄劍,殘酷的提醒他,如今的下場。他的恨一直停留在那一段時間,記憶猶深,像一字一句的刻在他森白的骨骸上。

  那些痛苦的相愛的,都是最骯髒的記憶。
  他恨自己吻過愛,吻過師九如殺人的唇印。

  那些刻在他身體裡的骯髒回憶,總有一天……他要將師九如留給他的,全部抹煞。

  風聲颸颸地吹來,吹開他過長的綠髮,髮絲飄著,纏繞著胸前的那柄殺了他的愛之劍。
  『師九如』,這詛咒的名字。六魄劍,是師九如給他的詛咒。

  他恨著這滿口憐憫的人。

  風,霎時間,靜了,一片無聲。
  他曉得,是『那個人』來了。



  「吾兒……」

  住嘴!

  「背叛的滋味,是不是出乎意外的甜美?」

  住口!

  「只有把恨貫徹徹底,你才能得到超越我的力量。」

  滾!滾出這裡!

  「被愛,只是一場路過的笑話。吾兒,你已親身體驗,為父賜與你殺愛的力量。可別再愚蠢下去了。」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幫助! 
  滾──!



  「哈哈哈……吾兒,我等著你追上我的腳步。為父十分期待那天的到來。」


  一襲鐵灰色的冷然氣息,沒有軀體,只是一具精神體,他傲然的來,言語之中只有不可一世的自負。
  他是嗜殺者的父親,被囚禁在地獄島最裡處的狂人──軒轅不敗。

  一生尋求一敗的癡狂人。


  月沉,他一生中唯一在愛中親手殺過的女人。

  「我們的孩子,性子如妳一般,桀傲不馴。月沉,恨我,是妳愛我的表現。就是因為這樣……妳臨死前的容貌,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
  軒轅不敗唸著過往沉埋的名字。

  月沉,嗜殺者的母親。


  當愛已成回憶,再美的人,也只是回憶中的幻影。他不曾拜訪過回憶,隨身帶著那罈他們兩人親手窯燒的甕。

  片刻不離,攜在腰上。想著她時,便碾著她的骨灰,沾在唇上。親口告訴她──



  『此刻,我想妳。』






------------------------------------------------


  【後記】:地獄島狂想曲揭開序幕。另一棘手小黃貓《蕭瑟春秋》終於登場,為了讓小黃貓能夠與正妹師相庭抗禮,可愛加倍。
  軒轅拔也登場了,果然是好驚人的軒轅家族。【七殺篇】也請各位多多支持,九祐感激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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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殺】七殺篇   



  第二回──【惡殺Eros】-唇印  文/九祐.




  蕭瑟春秋回到地獄島後,走過漩渦之岸,岸邊就見三島主四非凡人正教導一名少年。
  少年正是五十年前閻君和二島主問天譴從外頭收養的棄兒。
  遠處就聽見少年豪放不羈的聲音,岸邊浪聲大,也沒掩去少年的聲音分毫。

  「三叔!我也想出島!嘖,為何我還不允許出島?老爹他到底在想什麼!」

  少年邊說邊發劍氣,砍得岩石周圍劃出不少劍痕。

  「三口劍!劍不是這樣讓你發怒使用。」四非凡人一掌往少年頭上捶下去,力道沒減,語氣中倒聽得出寵溺意味。

  「再說,你這三腳貓的工夫也想走跳江湖?嘖嘖嘖,不用一日,你就被人扛回地獄島。」

  「三叔!」少年抱著頭,哇哇大叫。

  蕭瑟春秋在遠處觀看,也沒想出聲打擾,倒覺得這名地獄島少主,反與三島主來的親近,與義父、也就是地獄閻君反而較為陌生。
  聽說,連『三口劍』這名字也是三島主命名的。是說……這命名的品味……還真是差啊。為何取名叫做三口劍?他還真的是想不出頭緒。

  蕭瑟春秋輕搖手中羽扇,起步欲走,遠處的四非凡人已發現他回島內,便出聲喊住他。

  「拘刑長!」

  蕭瑟春秋轉頭,恭敬地行禮,並道:「三島主。」

  四非凡人走過來,身後三口劍興沖沖地跑過來,搶在四非凡人前開口:「小妞!嗚啊!」

  三口劍才剛一喊,即刻被蕭瑟春秋的鐵拳一拳揍歪了臉,三口劍的鼻血一下子就噴出來了。
  四非凡人見狀嚇了一跳,視線調開,看著蕭瑟春秋臉上笑的真是無比燦爛,面帶微笑地輕輕揩去手上的血,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笑著說:「少主。」

  四非凡人嘆了一口氣:「三口劍你真是活該。」說著抽出一條手巾塞至三口劍手中,「去一旁先把鼻血止住。」

  「嗚……唔──」三口劍一開口鼻血就淌出來,最後只好很悶的先到一旁坐下止住鼻血。

  蕭瑟春秋的體型在男性眼中,確實嬌小,與一般成年男性相比之下,蕭瑟春秋骨架纖細,連肩膀也窄小。若再配上他那張小鵝蛋似的粉嫩娃臉,莫怪三口劍戲稱他一聲:小妞!
  不過,被打也是應該。蕭瑟春秋不喜歡他人拿他的外貌作文章。他雖然長的可愛,他的心,可就另當別論了。

  「三島主,有何吩咐?」

  「吩咐是沒有,只是想問問怎麼不見問天譴,二島主沒與你一起回地獄島嗎?」四非凡人問道。
  「二島主原本與我同行回地獄島,但途中想起一名多年未見的故友,便說要繞道去拜訪。」

  「故友……?」四非凡人偏頭想了一下,似乎想起誰了,面露莞爾。「我曉得問天譴去拜訪誰了。這樣也好……哪天那傢伙病死了都沒人知道,去探望一下也好。」

  「三島主?」蕭瑟春秋不解四非凡人口中的『那傢伙』所指何人。
  「沒事沒事。」四非凡人揮揮手,笑的一派輕鬆。
  「那……屬下告退。」

  好不容易等到鼻血止住的三口劍,一見蕭瑟春秋人早已走遠,懊惱的踹著腳下的碎石子出氣。
  「可惡啊,二叔也出島,為什麼唯獨我不能出島!」
  四非凡人繼續巴他頭,訓道:「想出島見世面,先把你的悲歡離合劍,三套劍法練熟!熟到不能再熟了!我再考慮帶你出島!」

  「三叔,你是說真的?可別晃點我!」

  「真的啦。」

  叔姪倆繼續練劍,四非凡人陪他過招,他看著當年的孩子都長得那麼大了,反觀自己也老了不少。

  四非凡人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看著他一手帶大的三口劍專心一意的練劍。目光調遠,一瞬間,岸邊的海霧,青溶溶地,似乎出現一抹他藏在心底的人影。

  「三叔……你怎麼哭了?」

  四非凡人一驚,急忙按下頭,擦去溢眶的悸動,隨後抬臉道:「只是……突然發覺當年的小鬼頭,如今都長的與我一般高了。」
  「哪有一般高。」三口劍不服道:「我比三叔高零點二公分!」
  「是是是。」零點二有什麼好計較的,果然啊,還是個孩子。

  三口劍耍了一套花招很多的劍法,突然問:「三叔,地獄島裡長得最高的人是二叔吧。」

  四非凡人偏頭想了一下,又把島內的人過濾了一遍。「目前看來是這樣沒錯。」
  「那好!我要問二叔他平時都吃什麼,怎麼能夠長得那麼高。」三口劍看來興致勃勃。

  「呃……三叔勸你不要問你二叔都吃些什麼,他那個身高純屬意外。」
  「為何這麼說?」三口劍不解問。
  「你……你二叔……他、他嚴重偏食!」四非凡人掀了問天譴的底。

  「不會吧,偏食?二叔看起來不像挑食的人。」感覺就像端了一盤苦瓜到二叔面前,二叔也能面不改色的把眼前的苦瓜嗑完。

  「就是不挑食才可怕!」

  三口劍一聽更好奇了,追問:「多可怕?」

  四非凡人臉色發青的說:「你能想像苦瓜排骨湯裡面還加了奇異果嗎?!」

  三口劍當下一聽,立刻胃湧。
  「二叔……果然是,高人不露相啊……」


        ──●──


  蕭瑟春秋走入阿鼻地獄島最裡處的神祕禁地.末日囚地,手裡羽扇仍輕輕地搧動,似乎搧動著某處殘存的氣息。
  石壁上生長著潮間帶少有的綠藻,片狀的扁藻依附在岩石下,神秘的景觀,自從地獄島百年一開,這裡的海味也起了奇妙的變動。
  大概是見到許久未見的陽光,長年隱蔽在深海底,連無情感的海底植物也變得活絡。

  轉了數個彎,蕭瑟春秋終於來到囚禁重刑犯的地牢前,他清了清喉嚨,站在門外說道:「軒轅不敗,我去見過嗜殺者了。」
  靜了會兒,裡頭仍是沒反應。蕭瑟春秋眉頭一皺,「軒轅不敗?」

  這時突然肩上一冷,蕭瑟春秋急忙轉頭,只見一抹冷傲的笑,冷風撲上他的臉,只感覺到刺骨的霜寒,扎得臉頰有些繃緊。
  冷風竄進牢門內,蕭瑟春秋心裡已有個大概。他回轉身,瞪著牢門。

  「你偷跑出島!」

  渾厚又低沉笑聲,一聲聲憾動看來毫不堅固的牢門。軒轅不敗這麼說:「沒有地方關得住我軒轅不敗。」
  「哦?」蕭瑟春秋眉尾輕揚,對軒轅不敗的話沒什麼反應,只道:「我是來跟你說,上次陪你下棋……你不是跟我提過你有一名獨生子……」
  「嗯。如何?」

  蕭瑟春秋靠在牢門上,倒有幾分忸捏,神色詭異,他踹踹腳下的綠藻,又再踩踩,看著綠藻在他腳下扁了又彎,可憐的模樣有幾分奇異的討喜。

  「他被人釘在樹上……我……」
  「你怎樣?」這話中有笑意。

  「我想救他。」話說出口,沒得反悔,蕭瑟春秋問:「插在嗜殺者胸口的劍我解不開,你有沒有方法?」

  門內沉默了會兒,軒轅不敗方又出聲:「你可知道那柄劍的來歷?」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這位號稱天下事都逃不過你掌握的軒轅不敗啊。」

  門內又沉默了會兒,軒轅不敗聽來有些不高興。「什麼號稱,是事實。」

  「你到底有沒有方法解啊!」

  軒轅不敗嗤嗤地笑著,「這麼心急?就算你能解開吾兒的封印,你又意欲如何?」

  「我想聽他說話的聲音。」還有笑的樣子。蕭瑟春秋的聲音聽來有幾分難掩的雀躍。

  門內傳來似乎是有人從椅子上跌落的聲音。

  蕭瑟春秋湊上牢門上,問:「噯,我好像聽到你摔倒的聲音?」
  「……」感覺軒轅不敗似乎相當震驚,他問:「你該不會……」

  「嗯,沒錯!」蕭瑟春秋搶答。

  「……」他話都還沒說完……軒轅不敗閉目慎重其事道:「吾,軒轅一脈不能絕後。」

  「有什麼差!你還這麼壯,再努力一點多生幾個就行了!」

  這次門內傳來棋子散落一地的聲音。仔細一聽,猶如是某人石化又碎裂的錯落響聲。

  「軒轅不敗?你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

  軒轅不敗重新將灑落一地的黑白棋子重歸原位,看來被蕭瑟春秋大膽的宣言,擾亂棋面上的佈署。
  「小娃,吾兒不會愛你的。」
  這話兒,聽在蕭瑟春秋耳裡就不怎麼順耳了。「哦?你憑哪點認為嗜殺者不會喜歡我?」

  「嗤,因為將吾兒封印在屠戮之森的人,就是他愛的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能夠走入嗜殺者心防,吾兒也有數分真情真意。

  「男的女的?」蕭瑟春秋聲音開始有些不愉快。
  「……男的。」軒轅不敗說的十分勉強。

  「哈。」蕭瑟春秋一聲朗笑,「那正好。」

  「怎麼個好法?」他對這小娃有幾分欣賞。

  「有爭奪性的獵物,吃起來才格外甜美。」

  蕭瑟春秋的眼眸深處有血紅的猙獰,眼眉邪勾,他的話,聽來有戰慄的真實感。

  軒轅不敗深遠地嘆了口氣,無意又似刻意的說:「小娃,你勝不過創造那柄劍的主人。」
  「你知道那柄劍的主人是誰?」蕭瑟春秋急聲問。
  「當然知道,而且還是你意想不到的人。」軒轅不敗別有深意的放下手中的黑棋。

  「是誰?」

  「前、地獄島主。」
  他,像極惡的鬼,揭開了地獄的序幕。

  「師九如!」蕭瑟春秋吃驚地喊出這陳封已久的名字。

  夠狂妄的名字!蕭瑟春秋握緊拳,雙眸亮得彷彿可以擰出血來,他舔著因興奮而乾澀的嘴唇。

  太美妙了……他瞇彎眼眸,唇也彎著嗜血的弧度。
  這從爛泥裡被挖出來的名字。多少年了……有誰還記得那名拋棄阿鼻地獄島的嫡傳閻君呢?

  『師九如』,可是地獄島不言說的禁忌呀。


  他,由心深處,開始期待擊潰師九如的絕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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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暖身前奏即將結束,蕭瑟小妞要好好演出呀.^^.
  前些天看完改編惡殺六魄篇結局的MV,雖然END的人換了,但看完後,畫面卻蹦出『蕭瑟小妞死在嗜哥懷裡』?!(驚恐捧頰)結局應該是大團圓…這麼會冒出這淒美訣別的畫面...Orz


  蕭瑟春秋說道:「為什麼你第一個愛的人不是我呢?……唔--」(噴血)
  嗜殺者緊緊抱著懷中血色無幾的人。眼中的淚,無法克制的從他眼中流出,滴落在懷中的人眼上。
  蕭瑟春秋微微地闔上眼眸,覺得自己幸福地快死了。
  「阿殺……我能把你這滴淚當作是愛我的禮物嗎……?」
  
  ……

  好可怕的畫面!這不是吾的結局!(淚指上頭的兩人)

  ……

  還有小花蜥蜴,小花沒死,未來還會再見.^^.小花可是嗜哥和九如的愛的小寵物。
  謝謝諸位的鮮花、謝謝ABOW的嗜哥帥圖、謝謝油很貴嚇死人的惡殺改編MV……畫面與故事合到讓人目瞪神呆的血腥境界。在此心疼九如正妹灑血搏命演出。^^.




  【推薦帖】:
  由貴剪輯:主嗜殺者X師九如【惡殺】改編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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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BOW繪製:嗜殺者之豐富的蛋白質(?)【依然臉紅系列】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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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8-08-24 18:16 | 18 楼
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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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8-08-30 11:06 | 1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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