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路


兩人世界裏該做什麼稱得上浪漫？他不知道，對他而言，柴米油鹽才是貨真價實的體貼。蝴蝶君坐在廚房的矮凳上，身旁圍著各種生鮮蔬果，他將甘蔗削成串燒用的竹筷後，正準備將酪梨切塊。

「說吧，什麼事？」

沒來由被公孫月這麼一問，蝴蝶君拿著菜刀的手頓了幾秒。「什麼＂什麼事＂？」

「你這麼殷勤，不是做了虧心事難道是吃飽沒事？」

面對這種情況，通常他有兩個選擇──裝傻和拖延。

「阿月仔，我到現在還餓著肚子，手邊也沒閒著，妳說呢？」他挑了後者，接下來就只能祈禱了。

公孫月拿起頻閃黃燈的Ｃ蝶三號，掌心立刻溫暖起來。「打從進屋子之後你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它，你看，它就快沒電了，是吧？」

「阿月仔，電再充就有了，沒什麼好奇怪的。」蝴蝶君繼續料理他今晚的主菜──甘蔗蝦搭配酪梨醬。只是他沒想到公孫月會好奇到這麼聰明，懂得把折疊好的翅膀扳開，他引以為傲的迷你型組合式顯像器就這麼公諸準老婆大人眼前。

「真好玩，這邊也有一個黃燈在閃，但是……」

「但是怎樣？」蝴蝶君忍不住開腔了。

「噢……變成紅燈了！」

變……變……他真的得處變不驚！聽到紅燈，他的鎮定功力又上一層樓，極力不讓臉色沒了血色。幸好公孫月不知顯像器上的紅點指的就是劍雪，否則躺在砧板的青蝦就換他了吧。他的外星人小舅可是鑲金兼鍍銀，碰不起也摸不得，要是有個閃失，他朝思暮想的婚禮就要化為泡影。不行！不行！他不能再管洋蔥和大蒜了，這頓料理好了，他的婚禮也毀了──

「阿月仔，我出去一下，這個東西還在進行實驗，不能沒電，我回公司一下，充完電馬上回來，妳肚子餓的話，沙拉已經做好了──」破天荒第一次，五分鐘之內他連用兩個戰術。蝴蝶君將盛好漂亮菜葉的方型盤子推到公孫月面前，擦乾半濕的手，拿起桌上的Ｃ蝶三號就匆匆離開了。

有幾分鐘，坐在餐桌前的公孫月一動也不動，直到桌上的手機響起。

公孫月看了一眼沒有來電顯示的號碼，接了起來，另一頭傳來久違的聲音。

「四姊，我到了，門口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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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獲得鄧九五的下落卻受困在這間星光套房，天曉得他造了什麼孽，要跟這個強暴犯共躺在一張床上，和那晚一樣，他覺得星星也在嘲笑他。由指尖傳來的熱度令他一再蠕動，為什麼就是分不開？他不禁想問為什麼連手指都是相連的？他不記得哪個天才教練教過這種綁法，那個叫別見狂華的女人到底由誰訓練的？

「為什麼──真的沒辦法了嗎？」他望天興嘆，只當同床之人耳聾了，可惜回音並不小。

「是沒辦法了……」

「我沒有問你。」

「這裏還有別人嗎？」他看了劍雪一眼，不管是吞佛還是封禪，他弄不懂劍雪幹嘛老跟他鬧彆扭。

「本來是有，但是現在還在不在，我不敢確定。」

果然，他們的想法一致，想的也是同一人──局長一蓮托生。

三天前，吞佛就有心理準備了，老妖婆不會這麼好心幫他們兩人準備什麼景觀套房，別見狂華的出現已經證明這一點，劍雪也該知道才對。這麼看來，把他們困在這裏的人不會是老妖婆，而是能調派所有人員的局長一蓮托生。如果真是一蓮托生的命令，那他確實也沒辦法了。

「劍雪，你恨我嗎？」

「我不恨你，但別指望我原諒你。」

「你坐過雲霄飛車吧？這幾天我過得就像這樣……」

「雲霄飛車？那你一定是駕駛，我是那個唯一的倒楣乘客。」

床單上，散落著劍雪柔軟的髮絲，他好想像那夜一樣，深深地將手指埋入，捧著他的臉親吻。

「劍雪……我知道你曾經失去很多，我也是。」

「我知道，你的父母親是在一次逃脫表演失敗了，兩人都葬身火海，從那之後，你過了幾年酗酒度日的消沈日子。我不明白，你的酒館經營得很好，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心血交給不法之徒人充做交易場所，你真的是為了──錢？」一吐為快最終疑問，也是他連日來的調查成果。

「劍雪，你是在試探我？還是……關心我？」封禪率直的問道，他真高興自己問了。

「別想太多，我只是在問你問題，你想回答就回答。」

「劍雪，我不知道，就像對你……」不知何故，他再無顧忌，或許是拋開了組長的身份。

「我不想聽這個！」他怒視封禪，現在也只有目光能阻止他說下去，真能的話──

「我還是想說……」

「不准說！」

昏暗中，一人壓制住另一人，沒有手腳可用，對決的方式變得再簡單不過，不敵的一方除了任由對方送上纏綿的熱吻再無其它方式沈淪。




「陰組長，大家都回去了，我們也走吧……」伏在方向盤的情報組同仁不知重複幾次同樣的話。他垂頭喪氣看著窗外，納悶自己為什麼要自告奮勇擔任駕駛呢？前座真不是個好位置──

「不要吵，再一會兒就好。」陰無獨皺著眉頭，雙手掩住耳機生怕漏聽一個字。奇怪，怎麼安靜無聲？耳機壞了嗎？

無人理會陰無獨的抗議。今晚劍雪犧牲色相的英勇事蹟，全組同仁無不打從心底折服，這時候再去細聽動靜就太沒人性了，還是偷偷拔掉插頭吧。

『我也犧牲很大啊！』但有誰知呢？陰無獨不禁為自己恪盡職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免談的操守感到哀怨，竊聽只是站崗的小小福利，哪是任務呀！她守在這兒全是遵照一蓮托生下達的命令──為防劍雪感情用事，不得讓他參與這次的緝毒大任。




喘著大氣的劍雪幽幽直視床頭穿梭的人影，他已無心研究為什麼蝴蝶君為何此時此刻出現，也管不了自己還未從火辣辣的熱吻中平息下來，時間所剩不多，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處理。

「劍雪，我承認我是跟蹤你來的，受你姊之託，還有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蝴蝶君為他解開手銬，因為心虛而急於表述立場，加減為自己擺脫一丘之貉的嫌疑。

「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劍雪轉動手腕，活絡筋骨，開始搜查現場還有多少可用的器材，一會兒，目光轉到封禪身上。

「劍雪，你要做什麼？」封禪想喝止他，可惜力不從心，由手銬加上腳鐐的五花大綁，蝴蝶君的脫嫌之舉實在讓他哭笑不得。

「我現在想做的事是逮捕鄧九五，不是你──」搜身結束，黑暗中劍雪陷入短暫的沈思，為什麼呢？封禪竟和他一樣只攜帶了鈍傷武器。這是默契，也是事實，他們都無意傷害對方，也不認為對方是該防備之人。

「嗯？怎麼了？」

聽到蝴蝶君的叫喚，劍雪回過神，見現場收拾妥當西便要離開，就在他踏出房門之際，身後傳來蝴蝶君揮拳的聲音。他輕輕閉上眼，沒有回頭，因為不想蝴蝶君察覺他的異狀。

「這拳是代你姊姊打的──」蝴蝶君說道。

星光熠熠，沒錯，他是沒看到，但他聽到了，劍雪的嘆息聲，很輕也很溫柔，封禪這小子真他媽的幸運，劍雪真的喜歡上他了！好了，”東西”都由那一拳送過去了，封禪也好，吞佛也好，就自求多福吧。



他沒有考慮太久，與其通知一蓮托生，不如用自己的手保護劍雪，他決定先離開這裏再說。

「哎呀，這真是高處不勝寒吶！」望了一眼離他數十尺的地面，回復吞佛的封禪無奈地笑了笑。

這是個多事的夜晚，不斷考驗他的勇氣。第一關是只能動口不能動手的大膽告白。第二關是跟手銬大戰。第三關，是要他挑戰蜘蛛人嗎？眼下只有這面牆可以逃過陰無獨的耳目了，他別無選擇，只好將床單、被單、被套，凡是所有能綑在一起的布條全搜括出來。

「劍雪……我不會再讓你單獨涉險，這次我要和你並肩作戰，直到完成你的心願──」



收到吞佛的＂三長兩短＂的暗號，蝴蝶君立刻折返安東尼亞花園。劍雪已先行驅車離去，但沒交待要去哪兒，看他面色凝重，善於察言觀色的他一眼就知將有不得了的大事發生。

「你還真慢──」吞佛上了車，他比誰都清楚劍雪的去向，隨即指點蝴蝶君十三號碼頭的方向。

「慢的是你，我一直在附近待命喔！」二十年的默契不是假的，蝴蝶君當然知道這場池＂蝶＂之殃只能善了，不可能逃得了。

「我需要花點時間準備工具……」吞佛開始計算到達碼頭的時間以及各種風險。

「攀岩高手還用什麼工具？區區五層樓怎麼難得倒你！」蝴蝶君半打趣半脫罪地說道。

吞佛伸出鏗鏗鏘鏘掛著重物的手腕，將斷成兩截的手銬展示給他瞧，「你鑰匙給錯啦，但藏在床底下的絕緣剪還不錯用──」

他沒有辜負蝴蝶君的好意，可是，那一拳……他們就有賬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