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長生
“唉——”
劍子第無數次仰天歎氣。
一個人什麼都不用做每天悠然閒逛本來是件舒服愜意的事。可如果一身狼狽,附帶饑腸轆轆,那滋味就不是很好了。
很不幸,劍子現在正是這樣。
劍子不甘心地四處看。這幾天都在這裡打轉,也出不去這個山谷。劍子不禁哀歎自己運氣不佳。
這是一處深山樹林,終日雲霧繚繞,幾乎不見太陽,給人一種森冷之感。劍子到處打轉,不小心誤入了林子。
剛進去沒有什麼奇怪,可是一轉身,突然濃霧起。這霧起得詭異,抬起手,幾乎看不到五指。劍子憑著來時的記憶,慢慢倒退,想離開林子,結果,記憶中明明該是平地叢林,卻變成了斷崖,劍子一腳踏空,從崖上直墜下來。
劍子毫無準備,急提功力也是來不及,身形不能保持平穩,結實地摔了下去。這一下把劍子摔得七葷八素。躺在崖底,劍子好半餉才清醒過來。一睜眼,為眼前所見驚詫萬分。
崖底和崖上完全不同,沒有那陰森詭異的雲霧繚繞。這裡飛瀑流瀉,河中竟是五彩斑斕。花草茂盛,彩蝶翩飛。一時間,劍子以為自己摔得靈魂出了竅。
終於反應過來,這的確是谷底,自己是從上面掉下來。景色雖美,但是,想辦法回去才是上策。
劍子打量著這斷崖,非常陡峭不說,竟看不見頂端,真不知這谷有多麼深。劍子一邊慶幸自己無大礙,一邊發愁該如何上去。劍子試著運功躍起,攀到一半,氣力便不濟,只得下來。看來,想上去實在不容易。
劍子在谷底想了一會兒,打算找找其他途徑,於是就在下面打轉,沒想到轉眼兩三天,竟也沒找到個出口。劍子終於覺得事情很不妙。
身邊沒有食物,劍子不想再浪費力氣,於是找個地方閉目仰躺,腦中想著辦法。
突然,劍子聽到一陣窸窸窣窣,抬頭睜眼一看,一雙黑溜溜圓滾滾的小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劍子一時愣住了,結果,與那小傢伙眼對眼,鼻子貼鼻子,就這樣僵持。突然,小傢伙揚起前爪,在劍子鼻子上輕輕一撓。
……
“啊——”劍子終於反應過來,捂著鼻子向後退,然後仔細看清,原來是只水貂。那小傢伙被他一嚇,也把身子縮回去,但是卻沒有跑掉,仍然定定的看著他。
劍子很快平靜下來,被一隻小貂嚇一跳,實在失了面子。此時,劍子見牠沒有走,好像對他很好奇的樣子。
劍子情不自禁伸出手,那小東西還是一動不動,劍子的手到了牠身邊,突然閃電般一抓。
抓到了!
劍子把這只小貂抓在手中,有點猶豫,這東西,能吃麼?
再仔細看看,這小貂實在生得可愛,此時正好像摸不著頭腦般,眼睛滴溜溜打轉。
怎料,就在劍子猶豫當頭,那小東西突然猝不及防的狠狠咬了劍子一口。劍子沒防備,疼得差點叫出來,結果一撒手,小東西溜了。
劍子呆愣了一下,不禁苦笑。真是虎落平陽被貂欺。
那小貂逃離劍子的掌握,卻沒走遠,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劍子大感好奇,又走近牠,小貂跑遠,又停下。劍子就跟著他走。
沒走出多遠,一陣輕笑聲傳來。
劍子抬頭,看見那小傢伙竄到一個人懷裡。目光上移……一個人轉過身,正帶著笑意看著他。紫發紫眸,攝人魂魄。但身形和面部眉角,讓人不會錯認,這是個男人。
那人還是在微微笑著,劍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劍子看著自己上上下下髒兮兮的,一身狼狽,想藏也藏不住,無奈,不如大方一些吧。
即使是男人,也可以用美人形容了。那人就站在那邊,但笑不語,也沒有過來的意思。劍子猶豫了下,還是自己過去。
“閣下是何人?”
劍子話雖這麼問,但是其實心裡並不覺得他會回答。他下意識覺得,這個人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聽不懂他說話。感情劍子把這人當成精怪了。在這深山野嶺,出現這樣一個絕妙之人,任誰也不會覺得平常。
“該是吾問汝吧,外來人?”劍子想錯了,那人非常爽快的開口。
“啊,抱歉。”劍子有點意外,“劍子仙跡,叫我劍子便是,閣下又如何稱呼?”
“龍宿,喚吾龍宿。”又是意料之外的爽快。
“汝,是怎樣到此?”龍宿懶懶的問著。
劍子苦笑,指了指天上。
“從天而降。”
龍宿抬頭打量了上面的高度,笑意更深。
“那,汝為何而來?”
“這嘛,我也不知,是他人邀約我來此。我來早幾日,還未見他,便到了這裡。”
龍宿偏著頭,若有所思。
兩人一時無語,突然,一陣不合時宜的咕咕叫聲傳來。劍子覺得好不尷尬,臉一陣熱。
龍宿先是一愣,隨後居然是誇張的笑。
當劍子窘迫得不行的時候,龍宿終於勉強止住了笑。龍宿手輕揚,剛才那只欺負劍子的小傢伙竄出來,跳到龍宿身上。
龍宿把小貂捧起來,居然貼近牠的臉說了什麼,好像牠能聽懂似的。然後放下牠,丟給牠一塊手帕。小貂叼著,幾下跑遠了。
劍子不明所以,只覺得尷尬,於是想說點什麽岔開話題。
“那……龍宿,你住這裡?”
龍宿點點頭。
“那這幾日怎麼沒見過你?”
“吾其實……平日很少來這邊。”
“哦。”劍子覺得和龍宿一起有些不自然,只是想找些話說。
“汝為何一直看吾?”
“呃……”劍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真是失禮。
龍宿探究的眼神,讓劍子非常不自在。
“汝的心跳得好快。”龍宿突然開口。
劍子一愣,他如何知道?
更讓劍子驚訝的是,龍宿居然靠過來,側著腦袋,把耳朵貼在劍子胸口。
劍子是一動不動,大氣也不喘。
“真的,跳得好快。”龍宿邊聽邊念叨著。
劍子猶豫了一下,身體不著痕跡地向後傾,拉開了距離。此時,龍宿也抬起了頭。
“真好。”
劍子也不知他說什麼真好,他只覺得這人身上神秘的氣氛揮之不去。
突然,那小貂不知從哪裡竄回來了,嘴裡叼了一包東西。龍宿摸了摸它,它把嘴裡叼的東西放下,攀上龍宿肩頭。挨近龍宿的臉蹭了蹭。
龍宿把那小包打開,是一小堆山果。
“吃麼?”龍宿夾起一個,舉到劍子面前。
劍子遲疑片刻,龍宿就把手收回去了。
“不吃就算了。”
劍子剛想回答,突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進口裡,劍子下意識接著。回頭一看,龍宿嘴角噙著笑,連眼睛都笑彎了。
“吾跟汝鬧著玩的。”
劍子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看龍宿笑,他也情不自禁跟著笑了笑。
最終,所有吃的都落入劍子腹中,太陽也有些偏了。
龍宿抬頭看看。
“吾該回去了。”
“啊?哦。”劍子聽了,心裡竟有些失落。
龍宿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小貂也趴在龍宿肩上。
“龍宿!”
“嗯?”
“你明日……還來麼?”
龍宿聽了一愣,站在原地不動了。
劍子屏住呼吸,靜靜的等著,這次心又是一陣狂跳。
終於,龍宿輕輕點了點頭,劍子立刻覺得心情歡暢。
晚上,劍子翻來覆去睡不著,好個折騰。
那廂龍宿,側臥軟榻之上,一手拄著頭,閉著眼睛,另一手扇子輕搖。
突然,龍宿噗哧笑出聲,扇子掩了嘴角。
旁邊紅衣女子煞是驚奇。
“主人,想到什麼,笑成這樣?”
龍宿睜開眼,滿眼都是笑意。
“沒什麼,只是……遇到一個傻瓜。”
第二天,劍子從一大早就四處張望,一有風吹草動,便豎起耳朵。可是龍宿卻是午後才來。
劍子看著龍宿慢慢走過來,手裡還拎了只兔子。
“龍宿啊龍宿,你真是深得我心。”劍子一邊生火,一邊說。
龍宿只是笑著看他,也不說什麼。
劍子很快把兔子處理好,穿了樹枝上了架,在火上烤著。
龍宿這時說話了。
“汝把衣服脫了。”
“啊?”
“愣著做什麼?快點。”
劍子吱吱唔唔。
“脫衣服做什麽?”
“這麼臟的衣服,汝難道要一直穿著麼?”
“可是我無替換之衣。”
“無妨,只要脫掉汝的衣服。”
龍宿似乎不耐煩,也不想多說什麼。
劍子怕龍宿認為他小氣,只得硬著頭皮把衣服脫了。
“還有裡面。”
“這……”再脫可就光了,劍子萬般為難。
可是龍宿似乎完全沒得商量,劍子沒辦法,只好把身上的遮擋全部脫了下來。
劍子一絲不掛,站在龍宿面前,尷尬的緊。
可是龍宿卻仿佛沒看見一樣,只是走到他身邊,拿起他的衣服,轉身。
劍子正納悶著,只見龍宿走到河邊,把衣服放在水裡,手輕輕來回,衣服被涮了涮。
龍宿片刻就回來了。手裡那衣服,明明只是在水裡涮了一下,居然幹幹淨淨。劍子看著嘴都合不攏。
原來如此。劍子暗忖,這河看著如此怪異,也不知這裡還有多少奇特之事。
可是衣服是乾淨了,但卻是濕的,不能馬上穿,只能用樹枝支在火堆旁邊烤著。
劍子和龍宿在火堆旁坐著。龍宿對劍子赤裸身體視如平常,劍子倒也不覺得那麼窘迫了。龍宿都不介懷,自己扭捏什麽。劍子心一橫,倒是大方起來,也不遮遮掩掩了。劍子舒展身體,就像他好好地穿著衣服一樣,從容自若。
火堆中噼啪作響,誰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挨在一起坐著。劍子覺得心中一片暖意。
龍宿每天都來,帶來吃的,聽劍子說話。
劍子講話其實挺有意思,龍宿似乎很愛聽,每每聽得出神。尤其是劍子講到他去各地遊歷所見的風光、趣事,龍宿總要問個仔細。
“龍宿,你從小在這裡,沒有出去過麼?”劍子一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心酸。
“吾?”龍宿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點茫然。“不,曾經,吾也是在外面,從何時來的,吾也說不清了,太久了,忘了。只記得,來了之後,再沒出去過。”
一時氣氛變得有些傷感,劍子一陣心疼,忍不住去握龍宿的手。龍宿倒也聽話,就這樣由著他握。兩人各自陷入沉思。
這日,龍宿說,要帶劍子去一個地方。
兩人傍晚才動身,天有點黑了,劍子跟著龍宿走,只覺得拐來拐去,走得稀裡糊塗。不過他相信龍宿,也沒有多問。
眼看要進林子了,龍宿突然停下來,轉身,唇輕輕覆上劍子的。
劍子的心頓時漏跳了一下,身子像被閃電擊到般。
可是龍宿並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度了口氣給他。
“林子裡的瘴氣太盛,汝抗不住,這口氣,給汝護住心脈,不受瘴氣所擾。”
“哦。”劍子聽到是這個原因,有點失望。
龍宿把他領進了一個山洞。劍子剛想詢問,卻被眼前所見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山洞裡有萬種光彩流轉,輝映著奪目的璀璨。劍子想去碰觸,看看是什麽在發光,伸出手去,卻什麽都沒有,仿佛這雙手穿過了時空的虛幻。
等劍子回過神,龍宿已經坐在一邊了。
劍子湊過去,坐在龍宿身邊。
“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劍子嘖嘖稱奇,“這到底是什麽?”
“這……是穿越了千年的光華啊……真實的存在,卻又不存在。”龍宿嘆道。
劍子沒有聽懂,但是又覺得這本就應該是自己不可理解的事。
龍宿看劍子一臉驚艷之色,微微笑道。
“美麼?”
“很美,很美。”
“呵,吾第一次見也覺得很美,可是,見多了,就不覺得什麼了。”
“你常來這?”
龍宿還是笑而不語。只是逕自躺下。
劍子就這樣癡癡的看,他去過很多地方,竟沒見過這樣的奇景。
等劍子再想起龍宿,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劍子看著龍宿的睡顏,不知怎地,想起剛才龍宿幫他度氣。要是更……一點就好了。
劍子意識到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劍子搖了搖頭,責怪自己怎能胡思亂想,必須趕緊靜心。
可是……想法一冒出,怎麼都揮之不去。
劍子俯下身,湊到龍宿臉旁邊,猶豫了好半天,又坐回來了。還是兩個字,不敢。
劍子苦笑,沒想到,自己終也有不敢之事。
劍子坐在那,胡思亂想,意識也昏沉了。
劍子迷迷糊糊中,覺得唇上有什麼東西,溫軟濕潤的。睜開眼,定睛一看,居然是龍宿!龍宿在吻他!
現在是什麼情況?劍子思緒亂了。還在幫他度氣麼?可是……這闖入自己口中的舌是怎樣一回事?
劍子被驚嚇到了,可是,心裡卻不排斥,倒是抑制不住的歡喜。這算是對他有意麼?
劍子不由得回抱龍宿。龍宿越是吻他,他抱得越緊。
“汝把吾箍得動不了了。”龍宿的臉終於和劍子的拉開點距離。
剛才的吻讓劍子有些失了理智,激動不已,於是本能地往前撲倒,把龍宿壓在身下。
龍宿笑盈盈看著劍子,托住劍子的臉,不住地輕輕親吻劍子的臉頰,在劍子耳邊磨蹭。劍子的心動蕩得厲害,身體涌起難以克制的陌生欲望。
劍子胡亂吻上龍宿的臉,嘴巴撕咬著龍宿的衣襟,只憑本能想要侵略更裡面。當劍子的手不安分地探入衣內之時,龍宿臉上笑意消失了。
“等一下。”龍宿的手掐住劍子的肩膀,抵住他。
有那麼一瞬,劍子以為龍宿的手會穿透他的肩。劍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怎麼了?”劍子問。
“汝把吾當女人?”龍宿皺了皺眉頭。
“怎會?你明明是男人。”
龍宿直直看進他的眼裡,仔細分辨這話是否真心。過了會兒,歎了口氣。
“罷了,汝喜歡在上面,隨汝吧。”說著,竟放軟了身體,手上也鬆開了,不再抵觸。
劍子沒來得及分辨這話中含義,只是覺得,龍宿是答應繼續。
劍子雖然年歲不小,但的確沒什麽經驗。這就有些許麻煩了,面對不設防備的龍宿,他卻不知該做什麼。
覺得該做的都做了,親也親過了,摸也摸過了。下面……難不成,真的要進入那裡?進得去麼?
倒是龍宿大方得多,像是看出劍子在想什麼。
“沒關係。”龍宿對劍子說。
劍子受到鼓勵,終於敢嘗試一下。
劍子是頭一次,要進入那裡,實在有點困難。而且由於沒經驗,也不知先準備一下。龍宿也沒跟他說什麼。
劍子費了好大勁,頂端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結果,竟卡住了!
劍子緊皺著眉,比生死對決還要緊張,滿頭細汗。劍子偷偷看龍宿,見龍宿也是眉頭緊鎖,心裡更是焦躁不安。
龍宿見劍子這樣,知道他沒什麽經驗,看他緊張成那樣子,不禁撲哧笑出來。劍子聽見了,有些窘迫。
“沒事,沒事。”龍宿忍住笑,雙手環抱劍子,輕拍劍子的背,細細安慰他。
龍宿很是沉穩,努力放鬆身體,調整姿勢,方便劍子進入。劍子感到龍宿的心意,甚是感動。
終於,進去了!
劍子覺得如釋重負,一下子失了力氣。可是不能趴下,接下來,要更費力氣吧。
劍子小幅度地前後動了動,讓龍宿有個適應。漸漸已經可以出入,便開始放縱了。劍子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興奮得很,幾乎考慮不到其他,只顧橫衝直撞。而龍宿,表情倒看不大出來是高興還是痛苦。相對於劍子的激動,龍宿顯得冷靜得多。
劍子終於到了頂,好像腦中一下子空了,整個人飄飄然。劍子趴在龍宿身邊,一動都不想動,心裡都是滿足的愉悅。
龍宿翻了個身,伏在劍子身上,為劍子捋順鬢髮,不時親吻他,似是嘉獎一般。劍子看著龍宿,心中滿是愛戀與感動,仿佛眼前所見就是世間全部美好。
龍宿放開劍子,仰躺著,閉著眼睛,嘴唇微張,溢出淺淺呻吟。劍子低頭一看,龍宿正撫慰自己的分身。劍子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龍宿。
劍子一臉歉然,手伸向下方,劍子幫龍宿動作。龍宿沒有推拒,索性舒展了身體,將自己交付劍子。看著龍宿逐漸失神,劍子心裡充滿自豪與滿足。終於,龍宿也到了頂,劍子鬆了一口氣。
兩人停下來休息,龍宿稍微撐起身子。突然,有什麼聲音。
一個小黑影撲了出來。原來是龍宿的小貂。
小貂一下子竄到龍宿身上,就趴在龍宿的腹部上。
“汝又跟來了啊。”龍宿的語中盡是寵溺。
劍子一把拎起小貂,一甩手,扔出好遠。小貂一落地,立刻竄得不見了。
龍宿看著他的舉動,覺得很是好笑。不過還是由著他。
劍子把頭枕在龍宿的身上,兩人再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劍子睡去了。龍宿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好久,最終,慢慢閉上了眼睛。
龍宿把劍子帶回自己的住處,是屋子,又不是屋子。這是個水閣,浮於湖水之上,四面都是縹緲的紗帳。霧氣繚繞,好似幻象。
劍子閒坐一旁,感覺到身邊有人來了。
“這裡濕氣重,汝恐怕不適應,喝點酒吧。”龍宿拿著酒壺坐下。
“無妨,你常年在這?”劍子反問。
“是,吾早已習慣。”龍宿點點頭。
“只有你一人?”
“還有一個照顧吾起居之人。”龍宿說道。
“怎麼不見他?”
“該出現時就會出現。”龍宿微微笑道。
原來這裡只有龍宿。劍子心中喟嘆。景色雖美又如何,一個人,豈不孤寂。
劍子沒有說什麽,默默執起龍宿的手。龍宿看了看劍子,突然說道;
“無需傷感,吾……真的早已習慣……”龍宿仿佛聽到了劍子心中所想。
劍子看著龍宿,眼中滿是複雜情緒。
劍子與龍宿每日就在這裡相依作伴,繾綣纏綿,劍子往往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境。劍子覺得,也許所謂神仙伴侶,就是這樣了。
劍子從被子中鉆出來,與龍宿並排仰躺。剛剛才結束一場激烈的糾纏,兩人自然有些疲累,誰也不動了,只靜靜地躺著。涼風輕拂,很是舒服。
“汝願意永遠留下來陪吾麼?”龍宿突然說。
劍子沒想到這個問題,一時說不出話。
龍宿沒有聽到劍子的回答,心中了然。
“吾明白了,隨便說說而已,汝不用往心裡去。”
“啊,不是這樣。”劍子聽出龍宿語中黯淡,急忙補救,“我是在想,你不是嚮往外面的世界麼?我想帶你出去,出去見萬里錦繡。豈不是比這裡還要有意思。”
“外面?”龍宿眼光飄遠。
“是啊,外面要精彩得多,你不喜歡麼?”
“……”
龍宿似是想了會兒,然後,轉過頭對著劍子綻放笑容,“好,汝喜歡,就跟汝去。”
日子雖然美好,卻並非無窮無盡,算一算,與師尊約定的時間該到了。
劍子滿心躊躇,不知該如何向龍宿開口。他知道,龍宿必然不希望他走。劍子面對龍宿,心事重重。
“汝要離開了,是不是?”沒想到,未等劍子開口,龍宿好像已經知道了。
“這……”劍子知道自己已經表現得明顯,索性直說,“是。”
“汝一定要去?”龍宿似是有些惆悵。
劍子也不捨龍宿,兩人才在一起不久,正是佳境。
“放心,辦完事後,我就會回來。”
於是,龍宿再沒說什麼。
臨行那日,龍宿陪劍子走到林子邊緣,就再不肯送他出去了。劍子也有些離別愁緒。
龍宿突然拿出一顆珠子,放到他手裡。
“想吾了,就拿出來看看。”
嗯,劍子重重點頭。仔細收好。
龍宿站在林子裡,一直看著劍子的身影消失不見。
劍子走著路,心神一陣恍惚,這一切是真實,還是妄想?劍子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那空山幽谷中,自己真的曾與一個叫做龍宿的人度過這些天上人間的時日麼?劍子有些不能置信了。
劍子想回去看看那記憶中的溫柔夢境是否只餘枯潭死水,可是終究沒有動。
劍子繼續趕他的路,經過溪邊,心一動,蹲下身子來看。
劍子解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只見昨日與龍宿激烈歡愛的痕跡還留在上面。劍子看著那些紅痕,愣愣地出神。
還好,你還在……
劍子出了林子,在幾里之外找到了師尊。只是沒想到,還有另外數十人。
“師尊,這是何意?”
“這些都是各派頂尖的高手,這次的任務非同小可,必須萬無一失。”劍子的師尊對他說。
“到底是什麽任務?”
師尊神色凝重。
“你且聽我說。”
劍子聽完大驚。
“什麼!”
“我們多方追蹤,損耗高手無數,才知那些魔教餘孽原來藏在此處。”
“怎會……”劍子立刻想到龍宿,可是他不能把師尊口中說的人和龍宿聯繫起來。
“千真萬確,所以我們這次集結的皆是各派最頂尖的高手,定要將他們一次鏟除。”
“鏟除?真的不留餘地?”劍子心中一震,“事態嚴重,還是該弄清楚。”
“數年來,他們殘害了多少武林人士,你忘記了麼?那樣殘忍的手段,已然泯滅人性,實在是人神共憤。”劍子的師尊顯得憤慨。
“真的無可轉圜了?”劍子有些心焦。
“劍子,心善是好事,可是要分清是非。這些孽障作惡多端,不值得同情。”劍子的師尊語重心長的說。
劍子這幾日心急如焚。怎麼辦?他不相信龍宿是那些人之一,可是師尊這樣肯定,該有他的道理。不管怎樣,劍子不希望龍宿被捲入其中。
人馬終於動身了。大家停在林子外面,已是傍晚。劍子說服眾人先過一夜,等天亮再進入。於是大家暫時駐扎了下來。
晚上,劍子偷偷獨自進了林子。必須趕緊找到龍宿!
劍子轉來轉去,不知該去哪,突然想起,一向是龍宿來找他,他卻不知到哪裡去找龍宿。劍子心中犯難。這下,該怎麼辦?
劍子煩悶之中,想起了龍宿的話。
想吾了,就拿出來看看。
劍子心中一動,從懷裡掏出那珠子。夜裡,珠子微微地發著光。劍子看著出神。
突然,有什麼從後背纏了上來。回過頭,竟是龍宿。
龍宿摟著劍子的脖子。
“幾日不見,汝終是想念吾了麼?”龍宿語中有些得意與甜蜜。
劍子本是憂心忡忡,可此時一見龍宿,心中那些擔心與憂慮都暫且忘卻了。他真的想念龍宿。好像新婚小別一般,此時再見,說不出的酸甜滋味。
劍子忍不住抱著龍宿纏綿,龍宿太配合,以至於劍子停不下來,竟將正事忘個乾淨。林子裡,飄蕩著龍宿的低低呻吟和劍子的粗重呼吸。
事後,龍宿趴在劍子身上休息,劍子這才想起來。
“龍宿,你聽我說。”
龍宿抬頭,用目光詢問。
劍子倒不知從何說起了。師尊他們的計劃,他不知該不該告訴龍宿。龍宿到底是什麽身份,他不得而知。若他無辜,自然該讓他遠離此是非之地,可若他真的如師尊所說……
劍子不相信龍宿是那樣的人,可是又不願懷疑師尊。一心擔心龍宿安危,可是真的見到了,卻又有了顧慮。
龍宿等了半天,沒聽到劍子的後續。看著劍子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汝為難的話,就不用說了。”
“可是——”
“不要說了,吾不想汝以後自責。”
劍子並非愚鈍之人,聽到這話,心中隱有不祥預感。看著眼前的龍宿,此時正毫無防備地趴伏在自己身上,與自己這樣的親密,他真不希望發生他不願看到的情形。
“龍宿,你到底是誰?”劍子的手摩挲著龍宿的臉頰,情不自禁問道。
龍宿聽了這話,抬起頭看著劍子,表情有些許無奈。劍子看著龍宿嘴唇微動,可是卻聽不清他的話。劍子想仔細聽明白,可是突然覺得眼皮打架,困乏得不行,他極力想支撐,仍是無法抗拒這睡意。
劍子沉沉睡去,龍宿把一個小瓷瓶的蓋子蓋好,放回懷裡。
龍宿摸著劍子的臉,深深注視著他,良久。最終,龍宿起身離去。
第二日,眾人不見劍子。劍子的師傅有點惱,但是不能為他一人耽誤行程,於是大家還是動身進了林子。
眾人進入林中,越走越森暗,可是怎麼走,都看不到出路。眾人料想,這必是某種奇門遁甲之術。隨行有陣術高手,竟一時也看不出如何排布。突然間,一陣詭異濃霧起,視線被模糊。
“啊——”一聲慘叫響起,接著,不同方向此起彼伏。
好像什麼巨大的東西破空而來,帶著呼呼風聲。
功力深厚者,聽聲辯位,移動身形,堪堪躲避,而那些門人則沒有那麼好運,慘叫連連。
不一會兒,濃霧迅速散了,就如同它來時那樣莫名,眾人背上已冷汗涔涔。
定睛一看,四周的場面令人毛骨悚然。
地上眾多門人屍體,皆是胸口被頂部削尖的巨大竹子穿透。這樣大的竹子,什麼樣的機關才能發出?
有些人已心生怯意,可是誰也拉不下臉,第一個提出回去。眾人只得硬著頭皮前進。
不知誰觸動了什麼,突然,爆炸聲起,竟是震天雷一般的威力。大家見居然埋伏著火藥,頓時驚慌失措了。還是連連爆炸聲響,現場血肉橫飛。再是武功高強者,要在爆炸那一瞬完全躲開,也是不易。只消片刻,便是死傷慘重。眾人四處逃竄,可是越逃,爆炸聲起得越多。
龍宿站在高處,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絲毫表情。底下鬼哭狼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紅衣女子站在他旁邊,同樣的漠然。
那邊劍子,本來該是安睡到第二日,可是睡中一直噩夢不斷,讓他誰不安穩,強烈地掙扎著想要逃離夢魘。夢境可怕,劍子在睡夢中心悸不已,隱隱意識到這是夢境,於是努力想要醒來。
終於,劍子睜開了眼睛,胸口不斷起伏。剛才夢中景象已經瞬間忘卻了,但那種恐懼之感依然存留。
劍子剛醒,還有些恍惚,這時,林子裡傳來的慘叫徹底驚醒了他。
糟糕!劍子想起師尊他們該是已經開始動作。
劍子立刻急急向那個方向飛奔過去。
在劍子趕去同時,那邊人馬已經死傷大半,而炸藥似是停了。
眾人心內略鬆口氣,可是隨即不安襲來。還沒見到一個人,就折損了這麼多,下面還會發生什麼?
天空中好像無端飛來無數小黑點,速度極快。等有人看清,那是無數牛虻般的飛箭之時,已經遲了。那些飛箭只因速度太快,只能看個影子,卻好像長了眼睛,專門一箭穿喉。
在平時亦難對付,何況此時眾人剛經歷兩關,身體和精神俱已受創。
眾人狼狽應對,不停有人倒下。
“師尊!”劍子終於趕到,為眼前所見慘狀震驚不已。
血流遍地,到處是殘破的屍骸。劍子一見,滿心沉痛與憤怒。
不由得再猶豫,劍子立刻提劍擋箭。
劍子雖是剛才沒有消耗什麼功力,可是,一人之力,能檔多少?那飛箭竟似沒個頭,一直落下。
他怎會來?!
一直冷眼旁觀的龍宿動容了。
其他眾人經歷剛才幾關,多已負傷,身形遲緩,只餘劍子動作矯捷。
龍宿注視著遠處的劍子,表情凝重。
劍子一人終是難擋萬鈞,終於看出他也有些不支了。人總有力竭,劍子漸露破綻,身子被幾次擦傷。
劍子擋得越發辛苦,龍宿眉頭鎖緊。
終於,劍子一個閃身不及,肩膀被飛箭穿透。這下身形更難控制,差點被更多飛箭所傷。
龍宿的臉色變得難看。
“停止所有機關!”龍宿揚手。
“主人!停下機關,他們就會進入。”紅衣女子變了臉色。
“吾說停就停,還有,其它機關也都撤下。”
紅衣女子還想說什麼,但是看龍宿已經下定決心,知道他不會更改心意。
霎時間,下面安靜了。
眾人急急喘息著,也不明白怎麼突然就停了。大家擔心下一波攻擊,但是等了很久,再無動靜。眾人進退不得,一時沒了注意。有人提議,四周兇險,也許還有未知埋伏,還是先不要動,就地療傷,等明日再看。
劍子看著屍骸遍地,很不是滋味。此時的他,只希望這一切與龍宿無關。
晚上,大家怕遭襲,生了幾個火把。劍子在一旁,突然一陣小小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劍子仔細一看,角落裡,不正是龍宿那只小貂麼?
龍宿來了?在這附近?
劍子有些為難,這可怎生是好?
劍子想了想,藉口去周圍巡視,想去見見龍宿。師尊本不同意,但是考慮了一會兒,又允了。
“劍子,今日你也損耗不少,我怕你一個人去危險。這顆丹藥你且服下,可助你快些恢復。若遇襲,也好有功力抵擋。”
“多謝師尊。”
劍子沒敢耽誤,匆匆離開。
果然,劍子轉了兩圈,遠遠見到龍宿在樹影裡站著。那裡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劍子也站住了,兩人對峙。
“汝為何要來?”
“今日那些,是否與你有關?”
兩人都沒有回答,一時非常安靜。
良久,龍宿終是嘆氣。
“既然如此,汝與吾之間,緣份已盡。”龍宿的聲音有些惆悵,“汝走吧,現在就走,再不要回頭。”
“不行!”劍子拒絕,“若與你無關,你怎可輕易斬斷你我之緣,若是與你有關……”
“若與吾有關,汝也絕不會放過吾,是不是?”龍宿說出劍子未竟之語。
劍子看著龍宿,表情複雜。突然,劍子卸下一切防備,將龍宿緊擁入懷。
“那些跟你無關,是不是?”劍子的雙臂緊緊鎖住龍宿,顯示此時心中的恐懼與矛盾。
龍宿心裡歎道,汝既然不信吾,又何必強求?
“不管跟你是否有關,那一定不是你的意思,對不對?”劍子退而求其次。
龍宿還是沒有說話。
“為何,為何?”劍子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有些絕望,“龍宿,你到底是誰?”
“是誰並不重要,汝已經不相信吾。”龍宿平靜地說道。
“你什麽都不說,我如何相信?”
“吾不說,汝就認不出吾了麼?之前的日日相守,汝沒有看清吾麼?”
“我知道你對我情意不假,”劍子沉聲說道,“正因如此,我更怕與你刀兵相對。”
“汝若真的怕,何不離開。”
“離開,是我所不能,與你對立,更是我所不願。” 劍子對龍宿正是滿心依戀,短短幾日,原來已將深情交付。
明白他此時的矛盾,龍宿心中也是無奈。
“龍宿,”劍子放開龍宿,抬起手解開自己的衣襟,“如果你真的是……那就在我無防備之時,做個了斷。”
劍子重新擁抱龍宿,心中是萬般眷戀與酸澀。
“這是,最後一次了……”龍宿閉上眼睛,嘆息道。
最終,龍宿蜷著身體躺在地上。劍子由於心中焦慮不安,動作是前所未有的粗暴,但龍宿一句抱怨都無。
龍宿突然發出痛苦的悶哼,再轉過身來,竟是遞給劍子一把短劍。
劍子不知這劍龍宿是藏在哪裡,脫衣服的時候也沒注意。看這柄劍,古樸華麗,卻沒有鋒。
“送給汝,這是吾很重要的東西。”龍宿微微笑道。
劍子覺得莫名悲傷,記憶中,龍宿常對他笑,但是沒有一次讓他如此揪心。
劍子不記得龍宿何時離開,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等劍子清醒了,已經回到師尊那邊了。
天亮,眾人商議,如何是好。經過昨日,大多數人已膽怯,可是臨陣脫逃實在令人不齒,只得硬著頭皮繼續。
一路上,大家提心吊膽,小心警惕,奇怪的是,今日完全沒有障礙。
走了大半天,竟出了林子,大家紛紛停住了。
眾人看到了什麼?
一個像祭壇一樣的地方,一個圓形石台。一人背對他們而立,衣衫獵獵作響。
只這一人,就帶給眾人無形的壓迫。眾人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那人回頭,劍子的心徹底沉下。果然,是龍宿。
“果然是這個孽障。”劍子的師尊喃喃說道,聲音不大,但是劍子聽在耳中。
龍宿站在圓臺之上,對下面所有人視若無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眾人大氣也不敢喘,可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終於,走在最前面的一排人互相使眼色,準備一擁而上。
這些人剛準備出兵器,眨眼之間,龍宿突然飄下圓臺。沒錯,是飄,足不點地,衣衫翩飛,很美,像舞蹈一般。可是在接近眾人時,手中突然化劍,速度加快,快得沒人看得清動作。然後又飄回圓臺。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前面什麼聲音。片刻時間,最前面剛剛準備動手之人,脖頸處血如注湧,向外噴發,像是下著血雨。隨即,這些人紛紛倒地。
眾人被這驚悚的場面駭到了,這,還是人麼?
誰也沒有看清龍宿是如何出手,只知道前面那些人都斷了喉嚨。
劍子幾乎不可置信,龍宿就這樣在他面前用如此手段殺人。劍子最後一絲幻想破滅。
“誰動,誰就死。”
沒人敢出來說話,因為所有人心底都相信,他絕對做得到。
還是有一個人動。那人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最前面。
是劍子。
“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要如此殘忍的殺人?”劍子不無傷心的質問龍宿。
龍宿只淡淡地看了劍子一眼,不露情緒。
“非是吾要殺人,是他們要殺人。殺人者,被殺也該無怨。”龍宿絲毫不將這些人命放在心上。
劍子憤怒了,龍宿,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我要殺你,你也要殺我嗎?”劍子提劍走上前去。
龍宿依舊表情不變,沒有多看劍子一眼。
劍子一劍刺向龍宿,龍宿躲都沒躲,那劍就刺到龍宿身上。可是,居然是劍被折斷震飛,而龍宿毫髮未傷!
有些等待時機的人正準備趁劍子吸引龍宿注意時出手,看到這個情形不由得手軟。
劍子覺得自己被大力反彈,狠狠摔到地上。再看龍宿,突然縱身下了圓臺,重複剛才的動作,飄了一個來回,剛才準備伺機動手的人皆噴血倒地。
劍子因為震驚,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再抬頭看龍宿,他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劍子覺得那是在諷刺自己,從頭到尾是一個傻瓜!
龍宿轉向眾人。
“沒有人能傷得到吾,沒有人。”
突然,龍宿臉色一變,身子晃了晃,險些沒有站穩。
劍子看得真切,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好像龍宿的紫髮有些褪色,光澤也不如當初。
“終於發作了,”劍子的師尊舒了一口氣。
“師尊?”劍子不解。
“你這個老不死的怪物,看你還如何威風!”劍子的師尊語中滿是怨恨和厭惡。
龍宿看來情況有些不妙。
“龍宿,你怎樣了。”下意識中,劍子還是關心龍宿的。
“哼,你看他模樣,以為他還年輕,其實他早已活了不知幾百個年頭,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什麼!”這對劍子又是不小的衝擊。
“他在這裡不知有多久了,不老不死,根本不是人。剛才你也看到了,他殺人那麼輕易,自己一點破綻都無。”
“那也不能說他是……”劍子說不出剩下的話。
“哼,他現在的樣子就是證明,我千方百計弄來的藥,專克他們這一族,能使他們迅速恢復龍鍾老態,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藥?什麼藥?”
“這嘛,”劍子的師尊瞥了劍子一眼,“就是昨日我讓你服下那個。”
劍子猛然想起,昨日師尊給他服下的丹藥。
“師尊,你居然對我下毒?”劍子不能置信。
劍子的師尊搖搖頭。
“對普通人,那並不是毒,什麼效果都沒,只有對他們一族才有用。他現在這個反應,就是證據。”
可是劍子還是不能接受,自己就這樣被師尊利用給龍宿下毒,即使龍宿剛才做了那些殘忍之事。
等等,師尊怎會知道自己會去找龍宿?這藥如何傳給龍宿?
“說到這……”劍子的師尊臉色變得難看,“我知你被這孽障迷惑,做了些糊塗事。你初涉情關,經不起誘惑,我猜到你那日冒險出去,定是找他。師尊那藥下在你身上,你完全不受影響,但是對他來說,你的體液精血全是毒。”
劍子好像被一錘擊中。
“師尊,這——太卑鄙了。”劍子一生不曾對師尊如此無禮。
“你若和他清白,他也不會中招,該怪你自己竟與他茍且。做下這等有辱門風之事,你還不知錯嗎!”劍子的師尊也自覺顏面無光,只得斥責劍子以掩飾。
劍子被師尊利用加害龍宿,心中劇烈疼痛。無論龍宿剛才做了什麽,他對龍宿到底還有真情在。
劍子滿心愧疚看向龍宿。可是觸目所及,讓劍子驚得合不攏嘴。
只剛剛與師尊說話這一會兒,龍宿的頭髮已經完全變成死灰顏色,沒有了生命的光澤,仿佛垂暮老人的髮。臉上雖然還未明顯老化,但看得出龍宿正全力對抗身體內的毒素發作。情況不容樂觀。
“只要你運功,毒就會迅速擴散。我勸你還是不要動,還可延遲片刻時間。”劍子的師尊故意拖延,就是想讓龍宿有所顧慮,不敢輕易運功。
“看來,汝這些人真是費盡心思。”龍宿開口了,只是連劍子都聽得出勉強。
“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總算值得。”
“真的值得麼?”龍宿冷笑,“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寶藏傳說,多年以來犧牲這麼多人,汝真的覺得值得?”
寶藏,什麼寶藏?又是讓劍子驚訝的話。
所有人聽到寶藏二字,表情皆變得奇怪。大家面面相覷,暗自振奮起來。
“你若說出寶藏下落,我可以考慮,給你半顆解藥,延緩你的發作。也許,你還保得住你的容貌。”
劍子聽明白了個大概,這裡面似乎有一個重大的秘密。
“師尊,各派高手這次來圍剿,其實是為寶藏是麼?”劍子萬般不願相信,可是剛剛聽到的,似乎就是這樣一回事。
“當然還是爲了鏟除禍害,而他們這一族聚斂的不義之財,也該還與武林。”
“你在騙我,否則怎會瞞我。你們如此執著,就是爲了寶藏,是不是?”劍子終於漸漸明白過來。
“我沒有騙你,只是沒有告訴你全部。其實都是一樣,這些孽障一定要鏟除。”
“哈。”龍宿反倒笑了。
“你笑什麼?”劍子的師尊有點緊張。
“多年來,無數人為了寶藏而來,損兵折將,誰又知道,所謂寶藏根本是鏡花水月,是不存在的虛幻!”龍宿一臉嘲諷。
“虛幻?怎會?”餘下的人一陣騷動。
“本來就沒有什麽寶藏。”
“說謊。”
“不信就算了。”
劍子的師尊臉色陣紅陣白,顯是心中動搖。
“可惜,汝這些人為了這個虛無的東西,全都要葬身於此”
劍子的師尊強作鎮定。
“你也撐不了多久了,等會兒你顯了形,看你還能要誰的命。”
龍宿的情形的確糟糕,頭髮已經徹底變得灰白,皮膚也逐漸要開始起變化。
眾人屏息等待,等待龍宿衰化。他們知道,龍宿此刻不能出手,否則是加速滅亡。
龍宿掃視眾人,眼神一變,寒光四射。就在頃刻之間,龍宿一下子不見了,一尾紫龍直衝上天。所有人都被這個場面驚呆了。
劍子也同樣合不攏嘴。真的是龍?這不是幻象麼?這是你是功體,亦或是你的真身?
紫龍從天上俯衝下來,撲向人群。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眼看紫龍壓頂,趕緊四散而逃。可是誰也逃不出這四周,只能成為龍爪下的獵物。
眾人從未見過這種異象,真的嚇壞了,胡亂反抗。所有兵刃砍在龍鱗上,皆自斷鋒口,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傷害。
劍子站在原地,紫龍並未侵襲他,而他此時已經心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這一切,又是誰的欺騙與謊言?
“眼睛,眼睛。”不知誰想到這個破綻。
眼睛是紫龍全身唯一未被龍鱗覆蓋之處。
立刻有人反應過來,手持利刃,直戳紫龍的眼睛。
“不要啊——”劍子見狀要去阻攔,可是身體要穴被鉗制。
劍子回頭一看,是師尊。劍子想要掙脫,周圍還有兩人見狀也幫忙制住劍子。
“你們不能這樣對他。”劍子不能動,眼看那人的利刃刺向紫龍的雙眼。
此人是不遜於劍子師尊的高手,一擊即中。
紫龍被刺中雙眼,劇烈翻騰。
“刺中了。”劍子的師尊放開劍子,顯得興奮。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大家以為傷了他,便有機會反敗為勝,誰也沒想到,受傷的紫龍反而變得失去了控制,在痛苦的掙扎中開始摧毀周圍的一切,。
“龍宿,龍宿。”劍子急急呼喊。
瞎了雙眼的紫龍已經瘋狂,不斷有人被龍爪撕裂,慘叫連連,十分駭人。
劍子看著這一切,痛心非常。他知道他應該去阻止,可是,如何阻止?龍宿此時正痛苦,自己卻無法解救。
劍子身形一躍,到了紫龍面前。此時的紫龍已經無法分辨,只是痛苦翻騰、掙扎。龍爪立刻將劍子壓在地上,劍子覺得身體馬上就要被撕裂。
就在這時,紫龍的動作突然停滯,腹上竟插著一柄短劍。
正是一柄無鋒的短劍,當日由龍宿交予劍子手中。
紫龍長長吟叫了一聲,突然幻化不見。龍宿從半空中跌落在圓臺之上,短劍還在他腹中。
僅餘的人見狀,掙扎著逃散了。劍子也沒有理會那些人,他此時眼中只看到龍宿。
龍宿趴伏在地上,頭低垂著。劍子過去到他身邊,伸手去扶起他。
“別看。”龍宿的聲音顯得虛弱,他拒絕劍子的碰觸。
劍子執拗地抬起龍宿的下巴,看著他的臉。龍宿的雙眼已經成了兩個血洞,十分駭人。可是在劍子眼中看到的仍是那天地間最華麗俊美的容顏。
劍子伸出手,為龍宿的臉上拭去眼窩流出的血淚。龍宿感受到劍子的碰觸,下意識想要躲避。劍子按住他,輕撫他的臉。
龍宿再沒有動,任由劍子動作。此時的龍宿頭髮散亂,臉上俱是血污,狼狽不堪。
心痛難當,劍子已說不出話來。
“這一回,吾看不見汝了。”龍宿說道。
“無妨,我還和你記憶中一樣。”
“吾現在的樣子,想必……”
“一如初見。”
“哈……”龍宿勉強笑了笑,引動嘔紅不止。
龍宿嘴角的血,仿佛擦不盡,劍子的眼也被染紅了。
“你說過,沒人傷得了你。”劍子語中帶著悲意。
“吾若不想死,真的沒人殺得了吾。”
“你早已洞悉一切。”劍子這句已不是疑問。
龍宿沒有回答,只是朝著劍子的方向微微笑了笑。這些,都沒什麽所謂,無意義了。
“龍宿……”劍子不知如何形容此時心緒,是悔意,還是恨意?
劍子把龍宿抱起來,讓他枕在自己身上。龍宿任由劍子擺布,仿佛失去知覺。
“吾累了,讓吾休息一會兒。”
“只是休息?”劍子覺得恐懼。
“嗯。”龍宿答應道。
“好,你休息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劍子喃喃說道。
其他人早已逃散了,只剩劍子龍宿二人。秋葉飄落,漸漸覆了兩人一身。龍宿一動不動,劍子守著他,仿佛就要這樣到天荒地老。
圓臺開始下沉,劍子下意識摟緊龍宿。沒有多久,下沉停止了,周圍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處。
一點火光亮起。劍子一看,是個紅衣女子。
那女子舉著燈,走了過來。
“主人,這是你的選擇麼?”紅衣女子俯下身子,有點哀傷的看著龍宿。
“你是何人?”
紅衣女子只看了劍子一眼,就轉過臉繼續看著龍宿,但是口裡的話,卻是對劍子說。
“不用急,我會告訴你,一切。”
紅衣女子將燈放在一邊,轉向劍子。
“這裡只有主人和我兩人。”略微傷感的聲音緩緩說道,“我們在這裡,守護我族寶藏,已經不知多久。我們在等待,等待這寶藏的繼承人來領取,可是,等了一個又一個百年,還是沒有等到。漸漸地,我們有預感,也許,我們永遠等不到了……”
“真的有寶藏?”劍子想起龍宿在外面說,寶藏是假的。
紅衣女子起身,走到牆邊,用燈火點燃了什麼,霎時,一片光明。
劍子驚呆了,這裡是個山洞,可是,整個洞壁並非是普通石頭,而是各種流光溢彩的寶石,劍子從沒見過。洞中其他地方,各種奇珍隨意堆放。
“時間,對於我們來說沒有意義,生命,也無趣得很。”
“你摸我的脈搏。”紅衣女子伸出手。
劍子摸上,發現她的脈幾乎摸不到。
“我們一天中,心跳只有幾次,而且極緩。”
劍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龍宿時,他說,自己心跳得很快,真好。
“我們終於知道,我們會在這個地方,寂寞地度過永遠。”
“可是,龍宿和我說,他願意隨我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劍子說道。
“他這樣說?不可能的,我們一離開這裡,就會化為粉末。只有在這裡,時間才會停滯,我們才能永生不死。”
劍子心中劇烈震動。他記得,龍宿問過他,是否願意陪他留下,而自己沒有回答。龍宿那時,該是何等失望。
劍子突然非常痛恨自己,那時為什麼沒有答應他。
“你快把他叫醒,我要告訴他,我願意陪他。”劍子急急對紅衣女子說道。
紅衣女子搖了搖頭:
“他已經死了,你沒看見麼?他身上不是插了這口短劍麼?”
“他說過,他不會死。”劍子聽到龍宿真的死了,有些失控。
“沒什麼能傷得了他,他的身體,任何東西都無法侵入。除了——他自己。”
“那口短劍,是他精血所化,所以,他的身體不會拒絕這短劍的進入。他既把這短劍給了你,也就是把性命交給了你。”
紅衣女子說著,把龍宿身上的短劍抽出。短劍離體那一刹那,龍宿和短劍俱化為了粉末,速度之快,讓劍子來不及反應。
“龍宿,龍宿!”劍子伸手去抓,可是,手中只餘粉末而已。
“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這麼做?”劍子十分激動,忍不住搖晃那紅衣女子。
那女子只輕輕揮手,劍子就被甩到一邊。
“這就是我們的歸宿,無需激動。”
劍子卻無法接受,轉眼看著那堆粉末,這就是龍宿?劍子想碰,卻又不敢碰,怕碰了,就散了。
突然,劍子發現,粉末裡好像有個紅色晶亮的東西。挑出來一看,劍子認得,那是龍宿的龍紋。這個,還沒有化。
“這是相當於靈魂般的東西,不會化。他早已把自己給了你,你可以帶他走。”
“其實,你不用傷感,他既然跟你說願意出去看看,你就帶他出去看看吧。”
“我們來這裡之前,其實也是生活在外面,可是,太多年了,早已忘了外面是什麼樣子……”
是這樣麼?龍宿,你說願意隨我出去,就是這樣麼?
劍子不知心裡滋味該如何形容,只覺得天地間皆是一種深沉的哀慟。
“好了,一切說完,你該走了。”
“走?去哪裡?”劍子有些恍惚。
“哪裡都好……”
劍子拿著那枚龍紋,順著紅衣女子所指方向,出了那山洞。到了洞口,劍子發現,原來這就是龍宿帶他來過一次的那個山洞。和龍宿的第一次……
劍子離開洞口一段距離,突然後面一聲巨響,回頭一看,無數巨石落下,把那洞口徹底掩埋。
劍子想起那紅衣女子,這,也是你的選擇麼?
劍子覺得腳邊有什麼動靜,低頭一看,是龍宿養的那只小貂。
“你也要去麼?”
那小貂竄到劍子身上,趴在他肩頭。
“你也去啊,好,我們三個一起。”
“船家,近日可有大船出海?”劍子站在海邊,向人打聽。
“有,就在七日後。”
“好,七日後,我再來。”劍子點點頭。
小貂在劍子肩膀上,顯得很有精神。
龍宿,你在山裡待久了,會不會很想看看海?別急,慢慢來,天涯海角,我都會帶你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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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長生是我的一篇老文了。這是我的第二個短篇,應該是07年12月(08年1月?)大概那個時間寫的吧。當時那篇,故事和龍宿都是我所喜歡的,但是當時的劍子是傻小子那款,我很不喜歡,對此一直不滿意。所以似乎是今年初,我把這篇從網絡刪去了。
但是,我很早就確定給斷長生這篇文的MV曲子了。那天聽到這首曲子,我仍然想把它做出來。既然是配文MV,那必須先有文,所以我決定把這篇文重改一下發出來。
這文我自己都沒有存稿,當時删了就刪了,所幸很巧的是有別人竟存了TXT。原來真的有讀者會存文的啊……
我記得當時寫這文的時候,想表現龍宿比劍子成熟很多,因為劍子是普通人,而龍宿是活了千百年的存在
時間對龍宿來說,很慢很慢,生命亦然。
劍子與龍宿相處時,劍子一無所知,而龍宿的早已洞悉一切
總之,就是龍宿比劍子年長的感覺
改文到時候我很汗顏。我最初寫文的時候完全不看就立刻發的,錯別字N多也不改。這一篇的錯別字至少上百,而且斷句非常奇怪,我覺得當時看的讀者能夠看明白這篇文真是很不容易。
另外,果然當時喜歡的,現在還是會喜歡。現在看到這篇情節(因為我幾乎忘光了,現在看跟新的差不多了= =),我還是挺喜歡的,龍宿也是。所以,這次的重改版,劇情大框基本不變,各處細節有所改動。
PS:本來是為MV撿起這篇文,結果MV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想得是很好,要有這種感覺那種效果,但是做的時候就懶了,設想中的效果什麽都懶得弄。
[ 此帖被三脚猫伯爵在2009-10-26 20:30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