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被龙宿吻了。
剑子后半夜翻来覆去,脑中转的都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这么简单的话,剑子却被折腾得怎么也睡不着。
剑子不是懵懂无知之人,也不是没与男子亲近过。他朋友众多,难免有几个性格开放又爱好拈花惹草的,撞了衰神被人顺手拉来伪装断袖的事虽不多,也不是没遇见过。
但那都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玩笑话,外来人看来亲密无间之举,做的时候也都留有距离,事后友人也会主动道歉,做了也都做了,放个脸色讨个人情,再心上口中叨念就显得唧唧歪歪了,而这一次明显不同于之前情急之下的突发状况,所以剑子也就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了。
不错,刚才他是冷静的推开了龙宿,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发现龙宿身体颤得厉害,似乎比他更紧张。甚至是现在,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大动作翻转,也不过是因为龙宿的响动比他更大。
不代表他不震惊,不代表他没想法,相反的,他相当震惊,震惊到脑中混乱一片,连自己到底是喜是怒都说不清楚。
剑子自身下揪了把草叶握在手中把玩,心中起了些盘算:他与龙宿数百年知交,其中情谊究竟为何,大概谁也说不清楚。说是好友,那是自然;是亲人,也说得过去;而恋人,想起来也不是十分抵触的事。这样的关系不好吗,亲密又留有距离,生活空间相互交集,时不时见上一面,吐槽玩笑一番?
就这样,暧昧着,偶尔兴起时试探下对方心里自己的位置,许多年不也过来了吗,何必呢?
他叹息着。
随着他的叹息出口,背后不曾静止的响动止住了,压抑的呼吸声在暗夜里格外明显,剑子再叹一声:
“睡吧,龙宿,天晚了。”
剑子坦言,最近他在躲龙宿。
那一夜最终无人入睡,不过都没有再动再说话。天方破晓,剑子就坐起来,龙宿紧接着也起身,依然无话。他们本还有一段行程,被这事一闹,谁也没了心情,匆匆将房退了打道回府,分道时,第一次没有作别。
之后剑子就尽量不去看望龙宿,也不与人提起龙宿。似乎只要不想不提,事情就不存在了。
刚开始还有些效用,过了大概半月,剑子发现他开始想念龙宿了。
思念这东西,不害则以,一旦害上就是如影随形。剑子开始在梦中回忆些与龙宿的点滴,最终都以那夜昏暗中一触既止的两唇相贴作结。
这样重复了大约又半个月后,剑子终于确定,是否动心动情无法认定,但无论当时现在,自己从未动怒。
既然如此,道法自然,遵循先人教导,为无为之为又如何?
一日清晨醒来后,剑子对自己如是说,准备去找龙宿,而就在他出行之前,穆仙凤先于他来了。
剑子直到见到龙宿,才明白路上他向穆仙凤询问龙宿近况时,穆仙凤何以闭口不答。
龙宿的状况好也不好,兴冲冲拉着他只是喝酒,剑子几次欲把话题转到那一吻上,都被他避开,往来几次之后,龙宿与他说话已可用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形容。
这让剑子着实有些怒了,索性不说了,拒了添杯,冷脸看龙宿喝酒。等他终于消了怒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龙宿身上,才发现龙宿不知何时看他的眼神已是醉意朦胧。他一惊,赶紧将人扶起来。
许是不佳的情绪加重了酒力,龙宿醉得十分厉害,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他,伸手将他环住。
剑子无奈,只好将人连拖带拉往房中带,好不容易把人在床上安顿好了,刚准备为自己倒杯茶,就被锢着手腕拽住。
床上龙宿睁着眼,几分茫然的模样。
“放手,吾去倒水,”他轻轻拍了拍龙宿的腕骨,温言道。
龙宿还是茫然不清的神态,与他僵持一会儿才慢慢笑开,非但不松手,力道还重了几分。
“吾爱汝,”龙宿盯着他,轻轻道。
剑子第一次没听清,又俯下身让龙宿说第二次给他。这次听清了,只觉得心中万般温柔,竟不知如何回他,只得笑笑,抚过他的额发。
龙宿却似急了,狠狠拉了他一把,剑子不备,险些被他拉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就看龙宿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吾爱汝,永远。”
这一次剑子惊了,他看着龙宿,忽然有些动摇。他受了半个月思念之苦,总觉得这般苦痛大概就是情爱了,但被龙宿这么一说,忽然发觉问题不像他想得简单。
龙宿为人极端,这一点表现在各个方面,包括承诺。龙宿是不轻易承诺的人,一旦承诺必然达成。但永远这个词太重,不论是他还是龙宿,只怕都负担不起。
其实哪止是永远。
剑子心中苦笑,先天不说爱,就连龙宿挂在嘴边的这个爱字,也不是他们中任何一方负担得起的。
若有朝一日,剑子与儒门天下对立,你站在哪方?若有朝一日,剑子与你龙宿利益相悖,你又站在哪方?
吾可以算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的答案清楚明白:就像若有朝一日,你与天理公义对立,剑子会站在哪方一样。
剑子想着,心中凉了半截,只觉得永远与爱情放在他与龙宿身上,不过是两句玩笑话,他勾起唇角:“永远吗?”
语气冷漠,并不太在意。
龙宿睁大眼,似乎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只是轻轻点头,他又问得再清楚些:“无论如何都不变吗?”
龙宿这次大概听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依然点头:“只要汝不背叛吾。”
但由过去之事看来,是你先背叛了吾,剑子近乎冷笑了。
龙宿不知是看清了他的不平,还是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忽地向他拦腰抱住,蛮牛似的力气,依然是轻柔的声调,语气凝重,一字一顿,生怕他不信一般:“吾发誓,吾不会先背叛汝。”
当真是温柔宁和的声音,剑子本来已打算抽身,却被这话像定神符般定住了。他弯下腰,好让自己与床上的龙宿齐平,直直看进龙宿眼中。龙宿已醉得厉害,不知哪来的倔劲一眨不眨任他看。
先转开的是剑子,酒醉后的龙宿,眼神坦荡直接,没有丝毫遮掩,激烈的情绪几乎要奔涌而出。剑子看得心惊,下意识遮住那双眼。
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确定下来的事:自己对龙宿的感情是一种浅淡的,有时几乎被他忽略的情绪,这种感情带来的也不过是偶尔自心底泛起的一丝甜蜜满足。如果真如龙宿表现出来的,这样激烈的情绪才是爱情,那么自己真的爱龙宿吗?
剑子觉得自己可能要再想一想。
他安抚龙宿睡下,自己坐在旁边开始发呆。
第二天龙宿醒来,睁眼就见到床边沉思的剑子仙迹。
“吾想了一夜,依然不知吾是否爱你……龙宿,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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