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龙宿为人小器,这话剑子从来不止是说说。
许是生活当真过得太过无聊顺遂,龙宿不知何时染上了行事前必心中盘算计较的坏习惯。龙宿自己称之为上位者的为人谨慎,剑子却觉得谨慎之外,更多的是瞻前顾后、斤斤计较,因此没少借事暗损龙宿,龙宿表面虚心受教,背地里依然故我。
“你该知道,你若不去,就只能吾去了,”最后剑子只得明说。
龙宿歪头眨眼,一派天真懵懂不知世事险恶的夸张模样:“那就去嘛,天下无双的剑子仙迹出马,相信对方必闻风丧胆,方寸大乱,抱头鼠窜!”
“龙宿,外面很可怕,剑子很柔弱。”
“哦,这么说汝是怕了?怕了就去找佛剑分说呀,有天下第一的佛剑分说护航,汝只管打,绝不会有事。”
谁说的。
剑子在心里反驳。
他和佛剑联手,哪次不是两个一起吐血回来,区别只在一个伤得重些,一个伤得轻些,而且轻的那个还不一定是自己。
剑子略一回忆,愈发觉得龙宿绝对少不得,也学龙宿做了一脸无辜表情:“可是龙宿你不是说过,伤在吾身,痛在你心,吾若受伤,你必心中大乱……难道龙宿真就如此狠心,放剑子一人前去?”
“所以才让汝去找佛剑分说嘛。”
“若吾只要你呢?”
龙宿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掩口咳嗽几声。
剑子的表情更无辜了。
“剑子,”龙宿止住咳,表情认真起来,“如果汝换个场合与龙宿说这话,必能讨得龙宿的欢心,或者,汝愿意用另一句话交换龙宿的帮忙?”
简单的一句话,却可掀起惊天巨浪。
剑子的瞳孔瞬间收紧,感觉无形中似有一只手捏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血液上涌,开始喘不过气。
朦胧中,龙宿在对面用唇语无声问他。
汝爱上吾了吗?
窒息的感觉更浓,与之同时淹没剑子的还有一阵强过一阵的愤怒。
“吾看吾还是先告辞了。”
他冷下脸色转身欲走。
“剑子!”
身后龙宿追上来,牵住他的衣袖,他回头,正对上龙宿的笑脸,笑容中有些惊惶无措。
“吾没有逼迫汝的意图,只是要汝一句话。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一句话,换吾相助汝一场,等价交换如何?”
“你觉得等价吗?”剑子只觉得心中无名火起,烧得他忍不住发颤,恨不得就这姿势将龙宿掀在地上痛揍两拳,“你是在用行动向吾证明,你入了迷障吗?”
龙宿收口,低头不语。
气氛凝重起来。
剑子胸口起伏,喘息微有些急,怒火在他体内奔涌咆哮,几欲冲破理智。
直到龙宿再度开口:“剑子,吾说过,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先天罢了。”
恍如冬日寒夜里一盆冰水淋头,怒火被扑灭不说,剑子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清醒过。
他默默抽出被龙宿握住的衣袖。
“吾不会回答你,”他放柔声调,“或许有一天剑子会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绝不是这种场合,吾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龙宿望着他,神情几变,慢慢成了微笑的模样:“剑子汝的心肠,果然最是柔软呢。”
是吗?
剑子也轻轻笑起来:“可吾觉得这无关心肠,只是责任。”
“好啦,别挑吾的用词。”
“你是龙首,不挑你挑谁?错了就要承认,要给学生们做好榜样。”
“哎呀,也别调侃吾呀。”
那次谈话最后,龙宿还是随他去了,一路上笑面迎人,心情相当不错。剑子心中称奇,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个机会问他。
龙宿想了想,反问他道:“汝可记得吾用邪刀交换汝下落之事?”
剑子当然记得。邪刀可说事关龙宿性命,当年他听闻龙宿交出邪刀之时,第一次在濒临死劫之外的场合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再见龙宿,也曾多次想要问他,都因担心牵扯到宁暗血辨之事,再惹龙宿不快而作罢。此番听龙宿主动提及,忙不迭点头。
“那一次吾自己都觉得吾疯了。败血异邪在前,夜重生与异度魔界联合,公法亭能否研制出对抗败血异邪之物还是未知数……直到见到汝,见到汝双手完好为吾斟酒……剑子汝明白那种感情吗?一把称手的兵器,因为失去牵制之物而陷入的更大的危机,忽然都值得了?”
剑子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那是怎样一种心绪,剑子没有经历过,无法切身体会。
是以他只是握住了龙宿搭在桌上的手。
龙宿拍拍他的手背,最后总结道:“于是吾发现,吾对汝真是大度又不记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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