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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11.23 七夜曇 01~19 (完)  69F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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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2

小心翼翼地壓低腳步聲靠近,劍子唯恐吵醒床上熟睡的龍宿,屏住氣息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一角,正打算悄悄鑽進被窩中,不意卻對上了一雙澄亮的金瞳,頓時吃了一驚,「龍、龍宿,你不是睡著了嗎?」

靜靜躺在被窩中的龍宿不言不動,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劍子;劍子也不敢輕舉妄動,僵著手舉在半空中跟龍宿對望。半晌,龍宿終究是擔憂地開口問道:「劍子,我害你被瓊華罵了,是嗎?」

「是啊。」劍子故作一臉委屈的可憐樣,「瓊華哥好兇喔!他說以後不准我再帶你去玩了,你說該怎麼辦?」

龍宿聞言,那雙美麗的金眸中霎時泛起一層波光水霧,滿臉泫然欲泣,「對不起……」

「怎麼啦你!」

劍子嚇得手忙腳亂地擠上床,慌張地擦拭著龍宿不斷滾落的淚珠,「是我不好嘛!瓊華哥罵我,是因為我貪玩偷跑下山,跟龍宿沒有關係啊!以後我再也不會亂跑了,都怪我不好……」

本來是要安慰人的,說著說著卻連自己也氣餒了起來,「早知道我就每天乖乖地練功了。只要我的功夫可以再好一點,能夠保護你的話,就算帶你下山去,瓊華哥也不會罵我了……」

龍宿從不曾見過劍子如此洩氣的模樣,彷彿連額上向來神氣的三撮瀏海也無力地垂了下來。不由得止住了哭泣,伸出胖呼呼的手臂攬住對方頸項,猶帶淚珠的面頰貼上劍子頸側,小小聲地說著,「沒關係,以後我們不要再去了……我不喜歡山下。」

積雪的深山中,夜裡委實冷寒。劍子拉著人一同在被窩中躺下,親密地額靠著額,有些狐疑地輕輕問道:「為什麼?你本來不是很高興可以下山嗎?是今天帶你去的市集不好玩,還是去太遠了,你很累?」

可是任憑劍子怎麼問龍宿都不回答,只是拼命搖頭,急急地不斷強調,「我不要去!不要去山下,人的味道……不喜歡……有殃、有殃……」

龍宿雖已是化人,能懂會用的語言委實太過貧乏;見怎麼樣也無法向劍子說明,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緊緊地抱住劍子不肯放手。劍子被勒得有些不能喘氣,只得哄道:「好好、我們不去,以後都不亂跑了……」

「一直待在這裡,在這裡就好。」龍宿不安地向劍子要著保證,「劍子陪著龍宿,要一直陪著。」

粉嫩小胖臉蛋上那一副認真的表情著實可愛,劍子禁不住靠過去親了親龍宿唇畔──他記得師傅很高興的時候也是這樣對瓊華哥的。

「好,劍子陪著龍宿,一直陪著。」

「為什麼要用嘴巴碰我?」

龍宿不明所以地撫著唇角。只覺胸中有種奇怪的情緒漫延開來,幾乎錯覺到方才被親吻的那處正微微地發燙著,「你餓了嗎?可是我又不是食物,不能吃啊。」

劍子正了正神色,故作老氣橫秋地回答道:「才不是要吃你咧!這可不能亂親的,只有對喜歡的人才能這樣做。」

「什麼是『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人啊!就像師傅跟瓊華哥他們那樣,會一直都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分開!」

原本白皙的臉頰飛上兩抹霞紅,還不明白心中的酸甜情緒何以名狀,只覺得高興得像是要飛起來,「那你喜歡我嗎?劍子喜歡龍宿嗎?」

「喜歡!最喜歡了!」劍子大聲地宣告,用力地將懷裡的龍宿抱得更緊。

「……只要這樣就不會分開了嗎?」

想了一想,龍宿突然掙出劍子懷中,改由他抱著劍子,「就算等你功夫變好以後,也不會下山去嗎?」

「不會。」

雖然無法準確地用言語形容,劍子卻彷彿隱約察知龍宿心中擔憂,「我哪裡也不要去,練好功夫之後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好不好?」

「還有瓊華、還有長風……大家都會在這裡嗎?」

「是啊,一直在這裡。」

夜已深沉,白天跑到山下玩了一天,回來又是被瓊華責問,又是陪著龍宿說話,大半夜下來,劍子忍耐不住地打了個呵欠。冬夜裡躺在暖暖的被窩中,睏意好像潮水一般斷續地不斷湧上,「……龍宿,很晚了,先睡吧……咦?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記得以前龍宿不過是四、五歲娃娃的模樣,怎麼突然變得跟自己差不多高,還可以抱著自己了?

然而沉重的眼皮一旦閉上,意識立刻模糊起來,連同還沒釐清的疑問一同陷入黑甜的睡鄉之中。

安靜地凝視著劍子的睡顏,龍宿粉嫩的面容上,卻出現了格格不入的哀傷神情。

雖然隔著小廳,楚瓊華對劍子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楚瓊華沒有明說的話,劍子不懂,但他卻聽懂了。雖然他還不太會用語言精準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的心智未必真如外表那般稚嫩……即使已經化人了,他仍舊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他是七夜曇──是有殃的災花。

總是聚集災難的妖花,幾乎被屠戮殆盡的一族……這原罪的宿命,這次,能夠饒恕過自己,和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嗎?

翹首望月,他想要祈禱,卻不知道上天願不願意垂憐,一株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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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2-07-04 09:49 | 20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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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3

夜色是破曉前深沉的黑,小屋裡寒氣逼人,讓人下意識地直想往被窩中縮去。然而側房的門卻無聲無息地悄悄打開,飄散出某種奇特的芳香。

依舊是紫髮金眸,原本稚幼的孩童外表卻在一夜之間長成了單薄的少年身形;本就精緻絕倫的臉孔在脫去稚氣之後更是少見的俊逸豐秀。寬大的外衫沒有繫緊,只是半披半掛地罩在肩頭,任由沒有束起的銀紫長髮凌亂散著,滿臉的害怕茫然,「瓊華……是我做錯事了嗎?」

「汝沒有做錯。」楚瓊華不忍地將人拉近身前,溫柔仔細地替他整衣,「汝和劍子,都沒有錯。」

「可是我……我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無措地伸出自己變得修長的雙手,甫化人不久的他好不容易才習慣之前的身體,現在突然又要面對如此巨大的變化,「我是不是快要開花了?」

「沒事的,汝只是……」

「不可以不可以!我還不可以開花,一旦開花的話、開花的話就會被殺掉的……我不要……」

龍宿急切地捉住楚瓊華的雙手急急抗辯著,而隨著龍宿的心緒激動,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芳香也逐漸濃郁起來,直讓人心笙神動。

楚瓊華神情不變,只是柔聲安撫著龍宿的情緒,不覺握緊了龍宿的雙手,「不會的,有吾跟長風在,誰也動不了汝。」

「可是……」

龍宿的意識忽然一陣恍惚,感覺到某種原本沉睡的力量漸漸無法克制地充盈自己全身上下;由於妖力的發動,龍宿的面容越發細緻絕美,煥發出淡淡的珍珠光,宛如月夜下綻放的雪白曇花。小屋中彌漫著滿室迷離的醉人芳香,幾乎要惹人心發狂,只是被季長風佈下的結界給鎮壓住了。

那是一種耐人尋味的香氣,彷彿在呼吸之間便能勾動人的心緒,但是一旦想要仔細去聞,卻又捕捉不住,只餘下水氣一般清新的餘韻。

「瓊華,你……不要做傻事……」

龍宿雖是極力維持著清醒,卻只能感到身子不受控制地發軟,倒入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季長風懷中,無力掙扎。吃力地仰頭望去,季長風正喃喃地吟誦著急促難辨的咒語,下顎緊繃著的線條,訴說著那兩人無比堅定的決心。

「吾跟長風皆是從心而為,又怎麼能說是傻事呢?」

楚瓊華雲淡風輕地一笑,沒有半點猶豫地取出一把小金劍劃破手腕,舉到龍宿額前,嫣紅的血液滴在皙白眉間,沒有順著臉龐蜿蜒流下,反而凝聚在眉心中央,形成一道清晰艷紅的龍紋。

明明是那麼深的傷口……瓊華應該很痛吧?可是他卻在笑,笑得那樣滿足而幸福的。

單純的妖心猜不透楚瓊華的複雜心思。然而因為與季長風緊緊相依,龍宿卻能很直接地感受到從那人心中不斷傳來的動搖情感。向來清澈無波的心湖,出現了難得的驚滔駭浪──想來是因為楚瓊華的緣故。

從本質上而言,其實季長風和龍宿極為相似。即使有著成熟外表,內心仍舊純真如童蒙,永遠學不會人類的鉤心鬥角。同樣是單純不識人間險惡的性子,也同樣不曾踏足世俗,卻被迫身染紅塵。

……是因為這樣,瓊華才對自己另眼相看的吧?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眼眶熱熱的,有種水想要流出來的奇怪感覺。他本命是植物,水是維繫生命的重要來源……可是為什麼,水會從眼睛流出來呢?

「……汝沒有錯,龍宿。汝自己的命運,誰也不能代替汝決定。沒有一個種族,是為了被毀滅而出生的。」

──沒有一個種族,是為了被毀滅而出生的。

緩緩地閉上眼,龍宿不再抵抗,任由那有些微涼的手指按住自己眉心。感覺洶湧全身的力量頃刻便沿著楚瓊華的指尖飛快地奔流了出去,只聽得那軟噥輕緩的儒音低喝一聲,「封!」原本馥郁迷離的芳香逐漸淡去,只餘水一般的餘韻殘留在空氣中。

「還說不是傻事……」龍宿不斷地哭著,落下來的淚珠猶帶惑人殘香。

「別哭了,龍宿,汝的眼淚可是無價之寶。」

咒印還在進行中,楚瓊華只得用空著的另一手拍拍龍宿的頭,「汝的一片指甲、一根頭髮、一滴血……乃至於一滴眼淚,都是稀世珍寶,要是被人得了去,可不知道有多少用途。」

「瓊華跟長風是因為這樣,才、才想保護我嗎?」妖力被封印起來,龍宿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克制不了地昏昏欲睡。

「當然不是。汝存在,就是最珍貴的一件事情,記住了。」

楚瓊華露出一個略帶悲感的模糊笑容,輕輕低聲道:「好了,別哭了,讓劍子看到了還以為吾們欺負汝呢。」

聽見了那個令人安心的名字,龍宿閉上雙眼,不再掙扎地滑入了安寧的夢鄉。

楚瓊華虛凝劍指,正準備落下結印,季長風卻快他一步地將自己的血按在龍宿眉心,代替他完成了咒封。

「汝……」

「你我同進退。」

季長風生性不擅言詞,然而他一旦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便從不更改,「你答應我的。你生,我生;你死,我……」

「好了好了,沒事提什麼生死。」

楚瓊華皺起眉,忍不住笑罵,將龍宿接過懷中就要抱回房裡,「就當吾們兩個都是傻子好了。」

「你不傻。」季長風亦步亦趨地跟著,又想將人搶回來抱。

「吾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楚瓊華賞他一個大白眼,死活護著懷裡的龍宿不放,「吾一生都在旁人的期望下當個聰明人……現在吾膩了,想換換傻子當不行嗎?」

季長風想了一下,「你要是聰明,便不會救我。」

「喂!季長風汝膽子現在忒大啊!全天下誰都可以說吾笨沒關係,就汝一個不准說!」

「我沒有說你笨。」季長風好無辜,「是你自己說的。」

「還給吾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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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夢正酣,忽然感覺背後一股冷風灌進,劍子下意識地翻過身摸索棉被,卻摸到身後一個軟熱的物體。朦朧的意識有一瞬間的驚醒,隨即他釋懷地想起:還能有誰?不就是龍宿嗎?

勉力張開一絲眼縫,果然看見一張睡得紅撲撲的蘋果臉,肉肉的小手握成拳擱在臉頰邊,嘟著唇不知道在咕噥什麼。

空氣中有種甜甜的、聞起來很舒服的香味,似乎是從龍宿身上傳來的。樂呵呵地笑開,翻過身將龍宿香暖的小身子摟進懷中;抱在懷裡剛剛好的身量讓劍子很滿意,蹭了蹭粉嫩臉頰,跟著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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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2-07-12 09:34 | 2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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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地爆了一下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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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4

劍鋒一閃,映出冰冷無情的眼神。俐落地揮袖一振,甩去劍身上黏膩的屍塊以及血珠,回鞘時劍身便恢復成銀白無垢的模樣。

身首分離的殘軀直到此時才緩緩倒下,滾落在地上的頭顱猶自凝結著猙獰的神情,連痛苦的哀嚎都來不及出口,恐怕也不曾知覺到自己的末日,便已然斷氣。

分明是霜冷有如寒冰打造的側顏,看在異類的眼中卻化成了最上等的珍饈佳餚;隨著打鬥,那股如水的淡淡芳香逐漸繚繞擴散,更引得週遭的妖物們如癡如狂。

即使身處殘酷無情的殺戮之中,楚瓊華的身姿依舊是那麼從容不迫而優雅的,飛濺起來的殘血不曾沾染他淨白的衣袖一絲半點,仍舊是袖風不染的出塵模樣。足下輕輕一點,將儒門絕學的輕功『落英行』施展到極致,連飛竄過鬆軟雪地也不留下任何痕跡。

「轉坎位,進生門,三息之後。」

細細的密語傳音而來,楚瓊華終於露出了笑容。藉著激烈戰鬥的掩護,圍攻著楚瓊華的一群妖物渾然不覺地被暗暗牽引著,踏進了結界的中心。一旁屏息等待已久的季長風立時一掐手訣,催動起有進無回的殺陣,絞殺了所有在陣中的妖物。

「還是走脫了一兩隻……想不到數量會這麼多。」楚瓊華微微氣喘,拄著劍正在調息。

季長風只是沉默不語,好半晌才答道:「以後會更多的。」

「是啊……果然還是得想個新的辦法,不論如何都要一網打盡才好……」

「不可以。」

突來拒絕讓楚瓊華愣了一愣,「為什麼不可以?如果不這樣做,難道還讓那些餘孽回去邀人助拳……」

「我不是那個意思!」

季長風很快地打斷楚瓊華的話,略微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壓抑過度激動的情緒,「……我是說,你不可以再拿自己當誘餌了。」

自從楚瓊華用血封印住龍宿,並且轉借走了龍宿的『影子』之後,追循著七夜曇芳香而來的有心之人越來越多。先是無知無識,僅憑本能的精怪;接著是修練過、小有道行的妖異……再接下來呢?心懷不軌的術士、修道者?只恐怕……連有大神通的天人神仙,也禁不住誘惑,不會放過這株芳香馥郁,很可能是世上最後一株的七夜曇了。

楚瓊華卻似不以為意,輕鬆自在地笑著,「有你在,我怕什麼呢?」

他們借走了龍宿的『影子』,用兩人的血把龍宿的行蹤掩蓋起來,讓大家都以為他就是七夜曇;這樣的犧牲不是毫無道理的,只要時日一長,被血掩蓋的花香便會變質,到那時候,七夜曇的價值雖是沒了,龍宿卻也就自由了。

到那時候……他便與長風,帶著劍子和龍宿攜手退隱。在深深的雪山中,將這株珍稀的奇花仔細地守護隱藏起來,再不讓任何災殃侵擾。

想著終將到來的美好遠景,楚瓊華的笑意越發燦爛,「我相信,只要我們聯手,不論是什麼樣的困難,都一定可以克服的。」

望著那樣美麗信賴的笑臉,季長風再也想不起任何不好的念頭,只能順從心意地伸出手,將人擁入懷中,「我會守護你的,一定會的。」

-----

山中無歲月,總是深靜寂然的雪山之中已經沒有了四季之分,只有看似昨夜的落雪無聲地緩緩飄下,眨眼卻又是三個春秋匆匆。

今日正是臘八。這生在雪山之中的滿林寒梅向來開得好,遇了降雪反而更加精神;淨白勝雪的、緋紅如血的,種種顏色各異、型態不同的梅花爭奇鬥艷,開滿了這小小的山塢之中。

從滾著精緻白狐絨毛邊的皮裘中露出一張凍得鼻尖通紅的臉蛋,正是穿得一身圓滾滾的龍宿,「劍子你快看!又下雪了!」興奮地伸出手來,正巧一片雪花尚未融解,完整地落在了掌心,晶瑩剔透。

龍宿是興高采烈,但跟在後頭的劍子卻沒有這麼好興致,「咱們就住在雪山裡,快要天天下雪了,有什麼稀奇的?」

「你不懂!今天是臘八啊,臘八下的雪跟平常……哈啾!」話說到一半,實在忍不住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劍子越發地沒好氣了,無奈地解開身上的披風,一把將龍宿裹入懷裡抱了起來,「這種大雪天的,冷得人都快凍壞了,偏你有興致出來賞梅!」

「不要抱我!我可以自己走!」龍宿掙扎著,但實在被裹得太過嚴實,整個人活像顆球似的,終究還是動彈不得。

劍子倒是不覺得怎麼樣,即使懷抱著個人也舉重若輕,幾乎不留下痕跡地在雪地上輕鬆行走,「好啦,你不是要看梅花嗎?我把你抱高一點,正好方便你仔細地看。等你看清楚之後,總可以放我回屋子裡喝幾口熱茶了吧?」

不過幾年,劍子的身型早已如迎風楊柳那般抽高修長許多,成了青澀的少年模樣;倒是龍宿沒有怎麼大變,還是一如當年兩人初遇時那般四五歲的幼童外貌,肉呼呼的軟嫩臉蛋老是讓劍子心癢難耐,即使冒著被龍宿痛呼巴掌的危險也非要捏上一捏不可。

「話說回來,你怎麼跟瓊華師傅一樣,偏愛看梅花?真要看的話,我們主屋旁邊不是已經移栽了一株過去嗎?隨便你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幹嘛非要冒著大雪天跑出來外面啊?」

自從來了小小嬌客,原本樸素的木屋也翻建了數處,變得寬闊了一些。然而季長風跟楚瓊華其實並不常待在山上,畢竟他們各自是兩個門派的主事者,要煩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大多時候山上都只有劍子和龍宿兩個人相依為命;但該給他們的房間劍龍兩人仍然每日仔細地整理乾淨,讓他們隨時來都可以安心住下休息。

「今天不是祭祖的日子嗎?」環抱著劍子頸項,龍宿喃喃地輕道:「……我替他,來看看他的親朋好友。」

「……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可以跟植物溝通了啊?」心口一滯,劍子故意地打趣著,側過身子替龍宿擋去大部分的冷風。

龍宿下意識地皺皺可愛的鼻子作鬼臉──不過也很像是在忍住又一個噴嚏,「我本來就是植物了,我是曇花欸。」

劍子嘻笑著,忍不住貼近蹭了蹭那粉嫩觸感的臉頰,「你才不只是普通的曇花,你是我可愛的龍宿啊。」

「你又來了!不要老是把我當成小娃兒看啦!」

軟嫩嗓音說起這樣的話實在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劍子逮住空檔就要對龍宿伸出魔掌又親又蹭,龍宿只得趕緊伸手擋住對方,卻被掌心傳來的微刺感嚇了一跳,「劍子!你的臉怎麼刺刺的?」

轉身往屋裡走,劍子只用單手便托抱住龍宿,不以為意地用空出的手摸摸下巴,「鬍渣吧?早上我刮過了,看來還是不太熟練,刮得不乾淨……」

「鬍渣?」

既然已經跟著人類生活了這麼久,龍宿自然也懂得了人間許多事情,有點不敢置信地雙手托住劍子臉龐仔細瞧視,「你長鬍子了!?什麼時候!?」

「這種問題你叫我怎麼回答……就,不知道哪天早上起床之後就有了啊!瓊華哥還很高興地說我長大了呢。」

將人安置在桌旁,劍子快手快腳地轉頭佈置起一桌好菜,「哪像你,養了這麼多年也長不大,吃下去的東西都到哪裡去了啊?」

龍宿還陷在自己的震驚之中,「劍子你今年才多大,怎麼會有鬍子啊……」

「什麼『才多大』!過完年我就十六了。」

劍子正忙著舀起滾燙的臘八粥,小心翼翼地端到龍宿面前貼心地先幫他吹涼,還不忘分神向龍宿抗議,「你看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琥珀金眸下意識順著話語望向劍子,這才發現看慣了的那張少年臉龐不知曾幾何時已經有了俊逸明朗的輪廓,確確實實將要轉換成青年的模樣了。

見龍宿呆愣著不動,劍子出言打趣,「怎麼?看帥哥看到呆住了嗎?」

「少往臉上貼金了。」

移開視線,銀紫長睫垂落下來,掩去略為失落的悵然,只餘淺淺笑容,「你不用得意太久,我很快就會追上你了。」

劍子才想反駁,門戶卻一饗,兩人同時轉頭,驚喜地喊了出來。

「師傅!瓊華哥!」

「瓊華、長風!」

楚瓊華笑著抖落披風上的殘雪,將披風交給一旁的季長風掛上牆,拿出懷中的酒壺亮了亮,「這樣的天,真要凍壞人了,是該來祛祛寒吧。」

劍子一聽,忙不迭地盛上兩碗熱粥送上,「師傅、瓊華哥,快快!喝點粥暖暖身子!」

還不等人坐定,龍宿便忙著開口問道:「今天是臘八呢……你們兩個不是都很忙嗎?」

臘八是祭祖的日子,身為道儒兩派繼承人的季長風跟楚瓊華該是忙得分身乏術才對,怎麼可能抽空上山來看他們?

楚瓊華頑皮一笑,「那些繁文縟節真真是煩死人也煩死祖先,所以我就大筆一揮通通取消,直接到宗廟上香祭拜就是了。」寥寥數語帶過儒門一堆長老的規勸跟抱怨,溫柔笑顏復又變得歉然,「不過,也不能待得太久就是了……過幾天還是得回去準備一下,除夕還得主持大典……這回又不能陪你們過年了,真對不起。」

「沒關係!」龍宿用力搖頭,大大地將楚瓊華抱了滿懷,「瓊華有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啊龍宿你好詐!不要偷抱瓊華哥!」劍子莫名地紅了臉,欲蓋彌彰似地抗辯著,「只、只有我可以抱啦!」

「我哪有偷抱我是光明正大地抱!而且你才是咧長這麼大了不要跟我搶瓊華!」

……他才不是要抱瓊華哥,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了他怎麼好意思再解釋?乾脆順著龍宿的話頭扭曲原意,撲過去將龍宿搶回來抱著,「好啦!這樣你也沒得抱,我也沒得抱,很公平吧?」

龍宿掙扎著哇啦哇啦地抗議,偏偏劍子就是死摟著人不放手。早已看穿劍子心意的楚瓊華拼命忍住嘴角笑意,乾脆一把將兩人通通抱住,「好啦,這樣就公平了吧?」

「不行只有我可以抱啦劍子你走開……」

「才不要咧!」

「走開啦!」

這傢伙……也不會來幫幫忙嗎?楚瓊華無聲地對季長風投去一個嗔怪的眼神,但臉上的笑容可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季長風觀察半晌,實在找不到自己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最終決定還是坐在一邊看戲就好。

小屋內的溫暖火光、食物香氣,再加上嘻笑吵鬧的聲音,好像也能夠驅散了四周的寒氣,讓這寒冬的雪夜顯得格外溫暖,不再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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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5

不過休整半日,用過午膳之後楚瓊華跟季長風便又匆匆地趕下山去了。素知兩位師傅的忙碌程度,劍子跟龍宿自然不會去吵鬧抗議,反正平日早已習慣兩人生活,過不過節倒是其次了。

大年初一這日極寒,滴水成冰,枝頭上到處掛滿半懸的冰柱,成了一片琉璃世界。天氣雖是冷得讓人直打寒顫,劍子和龍宿仍然興致勃勃地起了個大早,換了一身簇新迎接新年到。

此刻劍子正在屋外練劍,龍宿在一旁陪著。

龍宿今日裡穿著楚瓊華特意吩咐裁製的一身緞紫對襟小掛,用金銀雙線在衣襟袖口都精繡了纏枝月季,顯得華麗又貴氣,外頭還罩著暖厚的狐毛皮裘;劍子則是藍衣錦衫,雖是不脫道袍樣式,內裏用的卻是上好的雪緞,既輕又保暖,寬大衣袖再加上長長袍帶,隨著揮灑自如的劍招舞動著,卻不顯得拖沓,只是飄然別有仙氣。

道門招式尚簡潔內斂,沒有半式多餘的花招,更是絕不輕易取敵性命的和緩圓融,格外地進退有度。這套太極劍法共有八八六十四式,招式雖不算多,但道門劍法素來不重其形,只重劍意,沒有個數十年歷練難以小成。道門弟子再怎麼眾多,也只有道尊最小的弟子季長風學了個全。而身為季長風唯一的入室弟子,劍子倒也很爭氣,年紀雖小,底子卻練得紮實,半點沒有一般少年的輕浮躁進之態,將一套太極劍法打得行雲流水,底盤穩健,頗有大家之風。

八八六十四式走完,劍子縱聲一喝,手底銀光如蛟龍奔騰而出,瞬間呼嘯而過,轟下對面山峰一大蓬的落雪,這才緩氣收招。

「劍子,你好厲害!」龍宿毫不吝嗇地用力鼓掌,「看起來好像真的神仙一樣!如果你跟瓊華一樣穿白衣服,那就更像神仙了!」

「白衣是瓊華哥的標誌,其他人哪能穿出那種風采?就別在他面前丟臉了。」被稱讚雖然高興,但劍子也不忍見龍宿在屋外陪著自己吹冷風,「龍宿,你別陪我了,外頭冷著呢,快進屋裡去!」收了劍,劍子催促著龍宿。

「……我也想學劍。」渴慕的眼光直直地瞅著,龍宿一臉的嚮往。

「你幹嘛練?有我保護你就成了啊。」

幾個大踏步上前,又是將人一把給抱了起來,雖然龍宿為此抗議過無數次,但他就是戒不掉這習慣,總是迷戀著可以將這人完全擁在懷中的感覺,「練功可是很辛苦的,你沒看見我每天都被師傅折磨得死去活來嗎?」

季長風人雖不能常常在山上盯著,劍子每天該練的功夫可是一樣不少。除了勤練內功劍術之外,陣法道學亦不可荒廢,又得應付楚瓊華交代的功課和家裡的雜務,天天都忙得團團轉。

龍宿實在被抱得充滿無奈,原本扭動身子想要掙脫,但越是掙扎這人會硬是抱得越發來勁,索性放棄地任由對方去了,「我也說我可以幫忙,是你死都不讓我做的。」

「你個頭那麼小,等你提完一趟熱水……恐怕天都亮了!」

「那我也可以做飯啊。」

「想燒廚房?」

「……那我晾衣服總行了吧?」

「你又拿不到。」

兩人嘰嘰咕咕地不斷鬥嘴,直到回了屋內,龍宿還想辯解,劍子已經將人放上臥榻。雪山終年嚴寒,坑下都得燒著火才足夠溫暖,可此時兩人起床已久,床下的炭火早就熄滅,雖是舖著柔軟毛皮,仍舊是凍人的寒涼,龍宿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識往劍子懷裡縮去。

禁不住好笑,用鼻尖緩緩磨蹭著那人微涼面頰,「我喜歡做又怎麼啦?讓你當大少爺還不好?」

劍子靠得委實太過接近,說話時微熱的吐息不斷吹撫過頰側,搔得龍宿有些癢,「說話就說話,幹嘛要黏在我身上?你沒有骨頭嗎!?」

「我怕你冷啊。」劍子好理所當然地接過話,壞笑著再壓低身子,「白養了這麼些年,也沒見你個頭長了多少,倒是嘴巴磨得越來越利啊……」

龍宿本想回答『那還不是你害的』,可惜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劍子的唇已經貼了上來。禁不住那人熱情地輾轉廝磨,終究還是軟下身子,輕易讓那人佔了便宜去。

兩人自小便親密無間,在意識到之前,種種親暱之事早已做得習慣。但那並不代表兩人仍舊懵懂懂無知,未曾體認到彼此情感。

唇齒交纏、耳鬢廝磨了好半晌,劍子到底年輕氣盛,得費上好大的勁兒才能克制住自己,硬生生將人放開,難受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你再不趕緊長大,我會有罪惡感的。」

「偏不要,我看起來是傻子嗎?」龍宿噗哧一笑,「你們道門修行,可是講究靜心服氣、無欲無求的,你真的是長風的得意弟子?」

「我們道門講求的『無欲』,是不貪求自己身外之物。可你本來就是我的,自己的東西哪有讓給別人的道理?」

龍宿薄紅了臉,「你、你這是……什麼歪理!真該告訴長風讓他把你扔回道門去好好鍛鍊鍛鍊!」

「你才捨不得咧。」好不容易才平了衝動,偏偏劍子又學不乖地想要過來抱人,「我要是回去道門,山上就剩下你一個孤零零的囉?」

「那有什麼。」龍宿支起身子壓在劍子胸前,故意不讓他抱摟入懷,「我本來就是孤身一人,少了你又怎麼了?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倒是你……若跟著長風回去道門好好磨練幾年,等長風當上道尊之後,憑你的天資,說不定……真有機會問鼎下任道門之主呢。」

「師傅跟我?」劍子笑起來,「你忘了我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嗎?不要說我了,師傅也不可能當上道尊的,龍宿你想太多了。」

龍宿不服氣地抗辯著,「可是長風武功那麼好,他那些師兄哪個是他對手?道尊伯伯也很疼他不是嗎?」

「我師傅的武功那沒話說,真正的好。不過嘛……」劍子略沉吟半晌,不知道該如何跟龍宿挑明說清。

習武之人,聰明靈透者領悟招式較快,但聰明之人心思多繁雜,難以專心致志地學習;而能夠定心苦練的人又多半是實心憨厚的,真要學上一招半式總得花上大半時間。可這季長風也著實是個異類,非但記性強、悟性高,真讓他練起功夫來,不論是內功心法或是外家劍術,他能死死地練上五、六個時辰也不曾分心……就是再怎麼艱難的武功也架不住這樣苦練,自然有成。

道尊對這個小弟子很是滿意,滿口的讚譽有加,儼然當成了下一任接班人的勢態;其他師兄們可慌了,這季長風是個悶葫蘆,武功好雖好……可要當家作主的人,沒點手腕哪怎麼成呢?哪天被連人帶整個道門賣掉了都不知道。更別說這個最小的師弟是個來路不明的……年資又最幼,真讓他當上了道尊,那其他師兄們的臉面要往哪兒擺?

眾人雖是想方設法地要拉他下馬,但武力上是別提了,連人家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要想攻心計嘛,這傢伙像是個假聖人一樣,半點破綻私欲都沒有,就是想教壞他、陷害他也無從下手。又和儒門的下任主事走得近……靠山硬得很,眾人也拿他沒轍。

那些個師伯們別無他法,只得閒來無事就驅使小妖精怪偷偷地來闖雪山的結界,想捉住劍子作為威脅。可不要說闖進結界了,連結界陣勢的三丈之內都踏不進來,劍子隨便動動手指就打發了。

這種種的破事,他自是不好稟告師傅,幸好季長風對這種事情也是遲鈍,只單純以為是妖怪來尋釁,見劍子能夠應付自如,便不再過問了。只是瞞不過心思細膩的楚瓊華,只得照實全說了。

楚瓊華那邊自然也遇到了些麻煩。眼見道門眾人的這些無聊小動作頻頻,楚瓊華心底實在覺得好笑。當然不是怎麼大的威脅,頂多只能算是一整群嗡嗡亂飛的小蟲子;要打死也不是,不打死又很煩。

他楚瓊華是什麼人?那是儒門天下裡翻滾打爬出來的人精,季長風不懂,那還情有可原,他本就是諸事不上心的人,又討厭人情世故。可眾師兄們的美麗誤會……就純屬被門板夾了腦袋。

道尊他老人家再怎麼喜歡長風,那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欣慰而已。道尊是隻久居上位的老狐狸,別的沒有,看人的眼光可精準毒辣得很……道門交給誰都行,就是絕不能交給季長風。如果單純論修道練武,季長風倒是根上好的苗子,沒什麼執念也不在乎身外物;可若是要爭權奪利,季長風恐怕連下場競爭的意願都沒有,漏夜地拔腿逃了。

這種人,說好聽點是無心無欲;說難聽點就是無情無義了。他不會在意是誰坐在道尊的位置上……搞不好連道門存不存在都不是很在意。誰還敢期待季長風能管好底下這票子牛鬼蛇神?就算是路上撿個還在流鼻涕的娃娃從頭開始慢慢奶起,也比等這顆榆木腦袋開竅來得快多了。

當然季長風是不管這些的,只是如常地過他的日子,只顧著藏也不曾藏私地把一身絕學都教給自家弟子。季長風性子直,這樣的人學不來裝腔作勢的劍招,總是實打實地出手。這套太極劍法傳到他的手裡,改良得更加簡潔俐落,劍招沉穩精練,卻隱然有石破天驚之氣勢。

盡得他真傳的劍子雖不敢說已有青出於藍的架式,到底跟那群陣法一般、劍法更加一般的師伯們周旋周旋是沒問題的。他們就不要真殺上山來惹動了他的脾氣,否則管他什麼輩分倫理,照樣一個一個讓他們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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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6

劍子肚裡這一長串的心思龍宿未必捉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從劍子遲遲不回答的沉吟之中也能猜出一二,「……你不下山嗎?」

「才不呢。」

取笑地舉手捏了捏龍宿臉頰,為著那柔軟滑嫩的手感心醉不已,「你倒是說說,當掌門人有什麼好的?你看瓊華哥累得那樣,我師傅也常常替門裡去出任務……一忙起來,那可是幾宿都不能闔眼呢。」

龍宿難得地不掙開劍子魔掌,只是露出了一個略有些悲感的笑容,「……就可惜了你一身的好功夫。」

「哪裡可惜?」

明明是那樣粉嫩稚幼的臉蛋,卻偶爾會露出超乎年齡成熟的惆悵神情;劍子不愛看這樣子的龍宿,那會讓他恐懼龍宿隨時都會離開自己,「我這身功夫可是要用來保護你的啊!有沒有很感動?」

被人像大狗一樣埋在自己頸間又蹭又嗅,向來怕癢的龍宿又笑又躲,「有啦、有!我都要感動得哭了……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劍子立刻仰高鼻尖,擺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得意表情,順帶又往軟玉溫香蹭了一蹭,「龍宿,你好香……」

龍宿卻幾不可見地頓了一頓,又是那樣無辜的笑臉,「那麼好偉大、好無私的劍子大人,我們可不可以吃早飯了?我快餓扁了啦!」

「好好好,馬上來!」龍心大悅,劍子當下愉悅地哼著小曲兒,轉進後頭的廚房忙活起來。

直到完全看不見劍子的背影之後,龍宿才允許自己露出脆弱茫然的表情,麻木地盯視著自己的雙手。

……時候已經、到了嗎?劍子已經長大到……會被自己的香氣影響的時候了嗎?

「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保護你的……」

不斷地低聲喃喃複述著,不知道到底能夠說給誰聽──也許,只能說給殘酷的命運聽。

-----

元宵這日反倒越發地冷,直讓人光是呼氣也要結凍。劍子暫且偷懶一日,沒到外頭練劍,只是窩在屋裡陪著龍宿下棋。

落了一只黑子止住龍宿攻勢,劍子笑開來,「龍宿,我又贏了喔!」

「嗯。」龍宿卻只是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居然又拿起了一個白子隨手便放到棋盤上。

「……龍宿、龍宿!回魂啦!」

「……啊?」

直到劍子快要靠在耳邊大吼,龍宿這才回過神來,望望自己下得一塌糊塗的棋局,自己都忍不住好笑,「抱歉,是我走神了。」

「你才知道喔?自己磨著我說要下棋的,結果下沒半局就開始神遊四方……想什麼呢你?」

龍宿淡笑不語,只是示意他靜心覺察。劍子這才注意到屋裡暗香浮動,鼻端盈滿著悠然清香。

「唔,哪來的花香……莫非是主屋側邊的那株臘梅開了?」

「是呀……昨兒夜裡就開了喔!好漂亮、又好香呢……」忽地警覺到自己說溜了嘴,龍宿趕忙露出撒嬌笑容,「劍子,抱我去看吧?」

忍不住扁眼瞪人,卻又禁不住那樣漂亮的笑臉討好,「半夜不睡覺到處亂跑……莫怪你長不大!」

「好嘛好嘛,別生氣了,生氣會老得快喔!」

「我這是年輕力壯!哪裡老了!?」

叨唸歸叨唸著,劍子還是替龍宿穿上了大衣裳,披上披風,抱著人沿著廊下走去。踏著沙沙新雪,遍地輝映著燦然雪光,宛如水晶琉璃妝點,空氣清冷乾淨,萬籟悄然,彷彿天上人間。

越走近,那似有若無的暗香便越來越明晰。遍地銀白雪堆之中,獨立著一樹欲焚天際的火梅,開得那樣狂野不羈,是少見的傲骨姿態。

龍宿仰著頭看,掩不住讚嘆口氣,「好美。」

他羨慕,羨慕那種理所當然的狂放姿態,不管不顧地綻放滿枝狂花;縱使只有花開一瞬的燦爛……就值得一生沉寂等待。

「不就是梅花嘛,每年都會開啊。」

劍子實在不懂,為什麼瓊華哥跟龍宿就能對著梅花長吁短嘆半天。在他眼裡看起來,花就是花。美則美矣,趁它尚在枝頭綻放的時候,把握時機讚賞它的美麗;若是花季過了謝去,也是天道自然循環,何需感嘆?

龍宿輕嘆,「來年不似今年花啊……」

「我才不管其他的花怎樣咧,我只要我這株曇花好好的就好了。」將人抱高一些,臉對著臉調笑似地問著,「哪,龍宿,你什麼時候才會開花啊?」

「我嗎?」失笑了起來,「我不會開花的。」

從不曾和龍宿談論過類似話題,劍子當下也被勾起了滿腔好奇來,「不會開花?為什麼?因為你是公……我是說,雄性?」

「這倒不是。」龍宿偏偏頭,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妖族沒什麼性別之分的,開不開花跟那個也沒有關係。總之……我不能開花,開花就是死了。」

「啥!?」劍子嚇了一大跳,「開花就是死了?這麼嚴重的事情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你沒忘記我是什麼吧?」龍宿仍然是淺淺笑著,劍子卻覺得那笑容如此淡漠疏離,「我是『七夜曇』喔。」

││七夜曇,毒花、妖花、災花。花開時毒漫千里,絕色絕艷、芳香馥郁,令望者聞者皆棄械束手,神迷投毒而死。

劍子卻沒有如龍宿預想的那樣害怕地鬆開手,反倒是將他摟抱得更緊,「那些不實的傳言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龍宿,是我的龍宿。」

「沒有不實啊。」

望著劍子的金色眼眸依舊那樣清澈,卻透著徹骨冰冷,「我若開花,那便是眾生傾滅的災殃……七夜曇本來就是災花,不然為什麼你們要這樣仔細地守著我,不讓我出去害人呢?」

「不要胡說!」

劍子抱擁的力道越發加重,幾乎要掐痛了龍宿,「不許你說……不許你說『龍宿』的壞話!我和師傅、瓊華哥……花了這麼多心力守著你,是為了保護你!不是為了怕你去害人!」

「有害的秧苗……要趕緊趁它還小的時候剪除,你們人類不是都這樣說的嗎?」淡淡揚手,指向身側那株臘梅,「若是喜歡的,就問也不問地搶回家。你們人類……真的是很自私呢。」

劍子雖想要抗辯,一時間卻是啞口無言,只能任由龍宿推開自己下了地,「龍宿……不是這樣的,你明明知道……」

「你們只是貪求我的價值,所以才保護我。」

「我沒有!我對你、我對你……」

劍子急急地想喊出自己的真心,然而那抹紫影卻不願再聽,只是露出淡漠笑容,閃身消失在雪地之中。

「龍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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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進入解謎區了,我就暫且不回文以免破梗,請大家跟著我一起解謎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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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7


黑暗中,一雙反射著粼粼極光的眼睛睜開。

分明是那樣惡意的笑容,瞳孔卻是那樣的清澈,邊界有著極純淨的淡淡嬰兒藍,充滿興味和歡欣。像是孩子一樣,純真得那麼殘酷。

「我聞到了,七夜曇的芳香。」

輕輕一振衣袖,原本束縛著他的手銬腳鐐便像是泥做的一樣全數碎裂,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從長久被禁錮著的王座上站起身,「真稀奇呢……世上最後一株的七夜曇?呵呵……」

或許他該去看一看,多麼有趣呵。

-----

季長風猛地一捉前襟,強忍住湧到喉頭的甜腥,「結界,被破了。」

「什麼?」楚瓊華一愣,也管不得還身處儒門的繼位大典之上,急急地站起身,引起眾座嘩然,「汝說什麼結界!?」

「雪山、結界。」不過是這麼短短幾個字,季長風卻說得極為吃力,嘴角一絲控制不住的嫣紅緩緩流下。

「長風!」楚瓊華大驚失色。

「你不要動……不要慌。」力持沉穩的傳音入密,季長風安撫著楚瓊華,「我先去看一看,你隨後再來。」

楚瓊華不願意,「吾跟汝去!」

「不可以!」季長風意外嚴厲地喝住了楚瓊華的衝動,「這是你的繼位大典……最少你必須先把大典完成,我去就好。」

「吾……」

還想抗辯,轉眼看見禮官呆愣在一邊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唱典,而首座上的師尊面沉如水,顯見已是不太高興,只能強自忍耐下來,「……吾知道了,汝不要逞強,吾隨後便到。」

季長風點點頭,趁著眾人忙著注意主位的楚瓊華之時,悄悄地退席化光而去了。

而被留下的楚瓊華早已是心亂如麻,只能魂不守舍地隨著禮官指引完成了繼位大典。明明心急如焚,但一波波上前祝賀的賓客偏偏像是多得像是望不見盡頭一樣,只能強自按耐著隨口敷衍。

……為什麼不安的預感這樣強烈?

從不信神的自己,此刻卻也只能祈禱,望上天垂憐那個可憐的孩子。

──望上天垂憐那株,想要當人的妖花。

-----

離了劍子眼前,龍宿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最終還是只能回到自己的本株中潛修。

植物系的妖怪,本株是不能隨意移栽的,那會元氣大傷。可他不能留在這裡……劍子很快就會找來的。

妖族的感應通常特別靈敏。有一種災殃的預感懸在頭頂,揮之不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他隱約感覺得到,瓊華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就快要消失了。在那之前……無論如何都要遠離劍子,絕對不能留在劍子的身邊。

心緒一陣激動,那股原本淡然如水的芳香便立刻清晰起來。

……不要,不要是現在。他沒有對劍子動心、他沒有……

「龍宿。」

不過是一聲呼喚,卻立刻讓他起了渾身顫慄。他固執地不願現形,劍子也不在乎,就這樣坐在他本株旁邊。輕輕地撫著他的枝葉,像是總習慣地撫著他髮頂那樣,口氣依舊溫和寵溺,「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不過我知道……你剛剛說的,都是騙我的。」

龍宿不回答,只是將自己的靈識埋得更深,試著不看不聽也不想;卻阻止不了那人的聲音不斷傳進耳中、聽進心底。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就像我喜歡你那樣。」清朗的少年聲音,溫暖真摯的心意,「我喜歡你,龍宿,我喜歡你。」

不要!不要再說了……他不要聽……

「你不用回答我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我、師傅、瓊華哥,我們都很喜歡你,是因為喜歡『龍宿』才願意陪在你身邊保護你,跟你是什麼一點關係都沒有。對我們來說,你是龍宿,就只是龍宿而已。」

不是的,因為他是七夜曇,就因為這樣,大家才會關心他、保護他……如果他不是七夜曇的話……

「龍宿?」

劍子可以感覺得到,龍宿的元靈還在,估計是鬧彆扭不肯現形跟自己見面。劍子不捨也不願逼他,只道:「等你想清楚了便趕緊回家來,外頭很冷的,你……」

──回家。劍子說了『回家』。

龍宿幾乎忍耐不住眼淚,正想開口的時候,一陣椎心的霜寒冰冷感直直地穿刺過心口,讓他幾乎沒有被凍結。

什麼?那是什麼?

強大的視線感穿透結界壓制而來,劍子也跳了起來,「怎麼回事?」

然而下一秒,季長風多年精心佈置,縝密可比天羅地網的結界竟應聲破開,碎裂如紛飛蝶翼般翩然消散。結界的風水石和佈置之人的本命息息相關,季長風肯定受到重創,就連劍子也躲不過,生生地嘔出了一大口鮮血,染紅了如雪的白衣。

「劍子!」龍宿大吃一驚,當下也管不得那麼多,趕忙現形扶住搖搖欲墜的劍子,渡入妖氣護住他心脈,「振作一點!」

「我果然沒有猜錯,真的是七夜曇呢。」

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身量極高,縱然用了那麼粗暴的手法破了結界,渾身卻不帶半點殺意,眼神甚至是和善溫柔的,「我原本以為,這世間已經再不會有七夜曇了。」

獵獵天風夾帶著強烈神威撲面而來,讓龍宿抵抗不了地下意識跪倒。妖族懼神本是天性,即使龍宿不曾被族裡長老教養過,仍是憑藉著與生俱來的本能知道眼前之人的危險。

劍子卻有些失神,望著眼前這張俊美面容,心底莫名地混合著驚訝、痛苦、狂怒、怨恨……腦中原本紛亂的記憶飛快地整理重組,在他能意識到之前已經脫口而出:「棄天。」

「唉呀呀,我要好好說說刑天神官,怎麼沒把你的記憶洗乾淨呢?」惡意地笑了一笑,像是孩子捉到了無力反抗的蝴蝶,正興高采烈地準備拔下那對華美翅膀。

劍子晃了晃腦袋,結界被破的內傷讓他有些昏昏沉沉,卻意外感覺到某種奇特鬆懈感,氣海不斷翻湧著,像是解開了多年的禁錮。

「這是什麼樣的緣份呢?你們又湊在一起了。」棄天還是帶著那樣和藹的神情,伸出手,「這一世,你仍是要護著他嗎?」

來不及答言,劍子只覺一股極大的力道將自己往外推去,幾乎要衝碎了他全身的骨頭,直到撞上身後的山壁才停止下來。

「咦?人類的身體真脆弱,碰一碰就是死了。」棄天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可不能這麼快就死掉,這樣就不好玩了,仙跡。」

││仙跡。

這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所有前世今生的糾葛。劍子仙跡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位身份崇高非凡,卻是人人畏懼的敗德惡神,「棄天,你不是被天帝給封印起來了嗎?」

「我逃出來了啊。」理所當然地答話,像是述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覺得不好玩,就逃出來了。啊,對了……」略收了收手掌,龍宿竟就這樣被他抓握在掌中,「我找到了七夜曇,所以這是我的。」

「放開他!」

劍子怒斥一聲,口中飛快地唸誦了幾句咒語,棄天當即痛苦難當地退了兩步,手中的龍宿也落在地上,被劍子奪回懷中。

「可惡的天帝……可惡!」

他原本以為只要除掉那可惡的天帝,他就可以自由了!沒想到天帝居然還留了這一手,表面上是將這劍子仙跡貶入凡塵,讓他以為天上再沒人能是自己對手,實際上卻保留了仙跡的大半靈智,甚至連束縛住他的咒語都沒忘!

棄天露出憤恨神情,「我不原諒你們,絕不原諒你們!」

陰暗神威夾帶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強大到幾乎連靈魂都要被壓碎的威勢饒是尚具仙體的劍子也承受不住,只能下意識地將龍宿緊緊塞在胸口,想替他擋去即使一絲一毫的傷害也好。

然而預想中的傷害卻遲遲沒有加身,劍子遲疑地抬頭一看,眼前的龍宿脫去幼童模樣,化成了清麗無雙的少年面貌,將雙手高舉向天,那樣狂烈的暴風竟生生地被止住在龍宿面前一尺左右。龍宿原本白皙的兩頰交錯描繪起深紫得接近黑的毒紋,逐漸漫延開來,連他站立的雪地也變黑,空氣中瀰漫著令人頭昏的劇毒香氣。
纖細而妖異的毒花。

縱使地位崇高強大如棄天之神,也被如此狂烈卻又魅誘的毒香迷惑,滿眼的渴求迷離,「你終於覺醒了,七夜曇?」

「我不叫『七夜曇』。」龍宿只是淡淡一笑,「我有名字的……雖然,你也不配知道。」

話聲方落,滿地的毒紋也繪製完成,將棄天密密包圍其中動彈不得,空氣因為寒冷和劇毒而森寒著,令人幾乎無法呼吸。

劍子見機不可失,立刻掐動手訣催起火光燦然的法陣將棄天困住,「天譴日就快結束了……你還是得回到你的牢籠裡去。」

「是啊。這是我永遠擺脫不了的宿命……」

再次被困,棄天卻似渾不在意,只是悠然一笑,「然而一朵開花的七夜曇……你可知他會有怎樣的下場?天下所有眾生都會為了得到他起而爭之……你又有多少本錢和天下眾生鬥呢?」

劍子不為所動,只是專心致志地加快法陣催動。棄天也沒有掙扎,只是哼笑數聲,隨著法陣封印再次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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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2-08-02 13:44 | 25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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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引用第64楼疏风挚于2012-08-02 14:38发表的  :
七夜昙开花后真的会死吗?昙花一现?不要啊!!!!剑子先生,加油....

弃总,你怎么又出来打酱油了,乖,回去继续蹲牢去,别出来拉仇恨...


七夜曇開花之後不會死,只可能生不如死.....
看過『香水』那部小說沒有?

Quote:
引用第65楼阿水H20于2012-08-07 23:14发表的  :
刚刚开头就看到倔强的龙宿呐(=@__@=)~~先生你不要大意的亲上去吧╭(╯3╰)╮~~看到小龙宿刚刚冒出来的一段果断想抱抱捏捏(可是先生一定不愿意╮(╯_╰)╭~~)两人在雪山上的时光最是美好~可是- -总会有的奇葩的家伙来捣乱(弃总:我不来剧情怎么发展下去!= =)感觉先生和龙宿在前世还有一段情呀~~星星眼~唔。。。。。为什么看到弃总被封印了还是心不安呐~~咕,感觉有大事发生= =


道友這是從頭到現在的評論嗎XD?

多謝道友賞文,總之現在已經快收尾了,所有真相都會一起水落石出。
只是我個人的惡趣味,不喜歡說得太過明白~
等結局之後若還是有不懂的地方,儘管問不要客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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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2-08-08 10:16 | 26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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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8

一天,十二個時辰。

再次渡過日與夜的交替,兩人卻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感慰,只是更加地憂心忡忡。

「……龍宿,你還好嗎?」

「沒事的,我……」龍宿才想答話,喉間又一甜,頓時嘔出滿掌碧綠色的精氣,卻還是勉強勾起一個笑紋,「我比較擔心瓊華跟長風。」

棄天如此粗暴地破壞結界,連自己都受了不輕的內傷,想必師傅的傷會更重……劍子凝重了神色,卻還是一心不亂地守著陣眼。

當初親自領軍屠戮了七夜曇一族屬地的人……正是棄天。當時天帝沉痾不起,棄天曾代為掌管三界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時,棄天狂於與魔界的爭戰,竟要求七夜曇一族全數獻上自己內丹,做為天軍們制器練毒之用。

這道諭令一發,震驚天界。然而還不等眾人上書請命,棄天已經領了浩蕩軍隊,親臨七夜曇的屬地將全族給屠殺殆盡了。

當時身為三軍之首的太上老君首徒仙跡非常不滿,領兵抗令,差點被棄天斬殺於陣前,是天帝親自連下八道金牌將仙跡給硬是保了回來,這才免遭魂飛魄散的命運,只是仍被剮去仙體,打落凡塵歷劫。

「現在想想,當初棄天會那麼執著要毀了七夜曇,除了七夜曇是少數能夠治癒天帝的靈藥之外……恐怕也是因為,連他自己都抵抗不了七夜曇吧。」

龍宿只能虛弱地苦笑幾聲,「我該覺得榮幸嗎?」

動用本命毒對七夜曇是很大的損傷,更別提他是自己硬解開楚瓊華對他下的封印的。龍宿覺得又累又冷,眼前是一片撲天蓋地的絕望,「他們要的不過是我……我去。」

「不行。」劍子沙啞著嗓音,卻不肯退讓一步,「跟你沒有關係,這不是你的錯。」

「若不是因為我……」龍宿閉上眼,偎近劍子身側,「我不想……眼睜睜地失去你……」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你的。」

這棟木制小屋看似不起眼,卻是用道門不世出的法器作為陣眼守護著的,外頭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怪他壓根不放在眼裡。

但是劍子的仙體不過初初覺醒,半點修練也無,勉強與棄天一戰雖是成功將棄天封印,已經耗去大半真元;又讓他這樣持續守陣十多個時辰……委實是太過耗損,終究不免力倦神疲。

更令人擔憂的是……他們這裡出了這麼大的狀況,兩位師傅不可能毫不知情;可是兩人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來,恐怕也是遭遇了什麼麻煩,才沒辦法分神來救。

「把他交出來!」

「七夜曇……我要七夜曇啊!」

「快把他給我們!」

屋外的嘶吼從不曾間斷過,尖爪不斷不斷的搔刮聲幾乎讓人精神耗弱,饒是再好脾氣的人也會被惹得發火。劍子皺起眉,正打算掐動手訣剿滅這些不知好歹的小妖,龍宿卻按住他的手,「不要妄動真氣。」

劍子想抗辯,龍宿卻忽地靠近,輕輕吻住了他。還來不及感到什麼旖旎心思,只覺得一陣清涼的真氣渡進喉間,舒緩了交相煎熬的內傷。

「龍、唔……」

龍宿不讓他開口,只是溫柔而纏綿地含住那厚實唇瓣,持續地替他療傷,推動劍子沉寂已久的氣海緩緩運行起來。

七夜曇是以療傷法術見長的妖族,龍宿雖不曾在族中長大,可是不妨礙他用天生的能力治療劍子││七夜曇的內丹,本就是最上等的靈丹妙藥。

劍子受的內傷沉重,連帶原本氣海的禁錮也搖搖欲墜……若是不仔細處理,一旦讓氣海承受不住地爆裂,恐怕會就此成為廢人。

「龍宿不要……」

如水芳香逐漸繚繞起來,劍子只覺得意識一陣恍惚,想要抗拒,奈何已經失了先機,軟倒在龍宿懷中。發動了妖力的龍宿面容顯得那樣精緻絕麗,最後映在劍子眼底的,卻是一個略帶悲感的笑容,「我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

-----

楚瓊華揮劍斬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妖異,手臂已經麻木得幾乎不像自己所有。季長風的情況並沒有比他好多少,甚至受的內傷還比他沉重許多。楚瓊華心底陣陣焦躁,手底的劍招也越發不留情。

可即使過劍下必死,妖異們依舊奮不顧身地不斷撲上,像是不知道後退,也不知道害怕一樣。

因為那朵綻放的、芳香馥郁的七夜曇,對他們來說是無法抗拒的誘惑,即使一滴淚、一點血……都是令人上癮的毒物。

季長風離去之後,楚瓊華越想越心驚,根本無心應酬那些錦上添花的祝賀,當下不管不顧地甩下眾多賓客,直追著季長風往雪山上來,眼前的景象卻悽慘得叫他幾乎沒有當場心跳停止。

重重疊疊、密密麻麻,數量多到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妖異們圍繞著小屋不斷叫囂,有些耐不住的甚至飛到鄰近的人家獵食起來,悽厲的慘嚎在月夜下不斷迴盪,宛如人間煉獄。

明明只隔著這麼近的距離,卻無法探知屋內的情況。

那兩個小傢伙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下在龍宿身上的血封會突然破解開?七夜曇淒艷迷離的芳香不斷瀰漫擴散,只會一直引來更多更強的妖物!

……更讓他心急如焚的是,龍宿會發動妖力只有一個原因──他在治療某人。而這個某人,毫無疑問的只會是劍子!

一種奇怪的尖銳感忽然狠戾地戮刺進心頭,逼得楚瓊華險險禁受不住地跪倒。季長風飛身過來,千鈞一髮之際格擋開了差點招呼在楚瓊華身上的利爪,俐落地幾劍解決了那隻妖物,「瓊華!?」

可楚瓊華卻沒有心思應付季長風的疑問,只是滿頭的冷汗涔涔,「龍宿笨蛋……不要做傻事!」

芳香。

原本似有若無的奇特芳香忽然濃郁強烈起來,是一種讓人心神俱迷的香氣。但這卻只讓兩人齊齊變了臉色。季長風再也顧不得其他,硬是壓抑著內傷掐動五雷訣,喚來純淨的天雷轟開了阻擋在小屋之前的所有妖異,讓兩人得以順利靠近木屋。

一開門,楚瓊華跟季長風都沒了聲音。

龍宿已經是成年人的模樣了,一頭美麗的銀紫長髮曳散著,眉目精緻殊麗如畫,正淺淺地對他們笑開,「瓊華、長風……你們沒事,真的太好了。」懷裡躺著滿身血汙的劍子,季長風卻能一眼看出劍子的修為大不同以往,渾身流竄著充沛的真氣,而龍宿的手掌,正按在他的氣海之上不斷地灌入精氣。

雖然不斷流著淚,龍宿卻笑得那樣美麗,溫柔地凝視著懷裡那張年輕稚氣的面容「對不起,我沒辦法完成對你們的承諾。我還是……」

他不想壓抑,也不再否認了……他是愛上了,愛上了一個親人般的少年。再也無須壓抑……就算綻放的瞬間只有短短一刻,但是為了劍子……值得、很值得。

楚瓊華氣急地喝止了龍宿的道歉,「不要說對不起!我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

「我愛你們。其實我、我真的很喜歡人……」龍宿閉上眼,將淚濕的面頰貼在劍子臉上,「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下輩子是人……」

只是一個普通人,不當妖花。

「龍宿不要!」

楚瓊華和季長風一起叫了起來,但是龍宿只是為難地看了看他們。然後再不遲疑地將自己的內丹生生地逼了出來,那是一丸靈透的淡紫色光球,就這樣餵進劍子口中。

龍宿的本體,那株七夜曇終於開花了,雪白的花瓣重重疊疊,馥郁芳香得令人無法呼吸,在月下漂蕩著。

像是一切都停格了,整個雪山籠罩在一片難以言喻的迷離香氣之中。所有的人類、妖物、一切眾生,都讓七夜曇綻放的甜美氣息征服。這瞬間,整個雪山都失去了聲音。

晨曦流洩的薄光之中,龍宿逐漸透明的面容依舊帶著笑,那樣幸福而滿足的,「劍子就……拜託你們了。謝謝,再見。」最終化為銀紫色的光點,飛散消失。

「龍、宿……」楚瓊華跪倒在地,覺得全身上下的疲憊痠痛在一瞬間全湧了上來。

到最後,竟然還是這樣的結局嗎?世間最後一株的七夜曇,最終仍是獻身給了殘酷的命運嗎?

那馥郁到令人失神的花香,在雪山漂蕩了一天一夜。世間籠罩在芳香的呼吸中,所有爭執和醜惡,妖異的執念和欲望,都在七夜曇的最後一次芳香中,暫時地洗滌了。

兩人早已都是一身傷痕累累。季長風梳理完劍子的奇經八脈,將全身亂竄的真氣通通歸引入氣海,再重新將劍子的氣海給封上。縱然有龍宿的內丹相助,劍子的傷勢可算已經好了大半,仍舊是力倦神疲。

楚瓊華容色慘澹,縱使季長風勸說數回,仍是執著地不斷灌入真氣,試圖保存住已經開始凋敗的七夜曇。

「瓊華……你明知道,這樣做,只是徒勞無功。」季長風看不下去,略顯強硬地將人拉開,「再這樣下去,他元神終究會散的。」

楚瓊華不肯放棄,「難道不能幫助他化人嗎?只要化體借胎……」

不捨地將人抱擁入懷,輕輕拍撫著安慰,「我們加在他身上的封印確實能保持住他元神一段時間……但他和這人世並沒有塵緣……」

「怎會沒有?我們不就是他的『緣』嗎?」楚瓊華喃喃輕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結緣,吾願替他去結這一世塵緣。」

化體借胎,去妖成人。

龍宿,汝要相信;七夜曇之所以存在,絕不僅僅只是為了被毀滅而已。

吾們也很高興,能夠遇見汝。

這次,請汝一定,一定要幸福。


-----

所以關於眾人傳說二十年前兩位師尊的一場大戰……其實根本是兩位師尊為了掩蓋真相這才自己放去出的謠言而已。化人了的龍宿不知道,被封印住記憶的劍子自然也不會知道。
從那之後長風便急速地衰弱,因為他大半的修為跟『氣』都拿去替龍宿化體借胎了。本來是瓊華要親自犧牲,但一來他曾借過龍宿的『影子』,血液裡帶著七夜曇的芳香,而他們並不希望龍宿跟七夜曇再有任何瓜葛;二來是因為瓊華畢竟才是入世人,他必須擔負著教養龍宿成人的責任,這才讓長風獻身。兩位師尊不是女人,沒辦法用育胎的方式給龍宿一個身體,只能拿自己的血肉去換。這也就是為什麼長風會早逝的原因。
而留在儒門的瓊華則是用盡心力死死拖了十幾年,確定龍宿已經可以獨當一面,這才安心離去,和一直等待著自己的長風相會。

……兩位師尊對不起,我是後媽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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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08.08 七夜曇 01~18  6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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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曇] 19

急急地搭上馬車往回程趕,一路上龍宿的神情都凝重而嚴肅,害得一邊的劍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龍宿在雪山上大哭了那一場,嚷嚷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然後便說什麼也不管地執意下山,非要即刻趕回去不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一回到儒門天下,龍宿也不等門人來迎,匆匆地飛奔進儒尊起居的宮室,連通報一聲也沒有便逕自闖入內室,嚇壞了一從宮人。

劍子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龍宿可管不了那麼多,顫抖地半跪在床前,握住那雙瘦骨嶙峋的手,「……師尊,宿兒回來了。」

「唉呀,宿兒,你帶了客人是嗎?」

聽說已經是病得認不得人的儒尊今日裡精神卻好像意外地好,半轉過頭,準確地面向來人方向,「你是……劍子吧?是劍子嗎?」

「瓊華哥……」雖是親眼所見,劍子仍舊震驚又不信,「你的、你的眼睛,怎麼了?」

楚瓊華在他印象中,總是那樣風流又華貴的俊麗模樣,半搖著摺扇,一身白衣傲骨風姿。如今的楚瓊華卻瘦得支離,那雙曾經顧盼天下的飛揚鳳目早已失去光彩,只餘木然的眼珠。

他從沒想過會目睹這樣的楚瓊華,禁不住眼眶一陣酸澀。

「這個嘛……這是逆天該付出的代價,不算什麼。」輕輕地摸索著撫上龍宿的髮頂,楚瓊華笑得滿足,「只要你們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吾和長風就很開心了。」

「師尊、瓊華……」龍宿再也克制不住地大哭起來,「為什麼、汝們為什麼要這麼傻……」

「傻嗎?呵,龍宿,汝是第二個敢這樣說吾的人。」楚瓊華露出懷念神情,「而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嘛……嗯,吾倆已是好久未見,當真是想他了。」

「瓊華……」

「不要哭,龍宿。」楚瓊華將人拉坐在身側,試著擦去龍宿的淚水,「吾說過了,汝是吾最寶貝的孩兒,汝的眼淚可是很珍貴的……」

「吾為什麼不能哭?」話雖如此,龍宿還是強忍住哽咽,將臉埋進那個從小就最依戀的懷抱之中,「師尊汝要拋下吾走掉了,吾當然要哭。」

「啊呀好龍宿,師尊當然也是很捨不得汝的囉……」

笑瞇了眼,招招手示意劍子也坐過來,然後將兩個孩子的手牽起握住,「只不過汝現在有劍子陪汝;而師尊吾也就可以放心,去見那個等了吾好久好久的人了。」

──那個深眠在雪山之中,一直等待著他的人哪……這回真的是讓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不要,吾不要……」

「瓊華哥!你不要亂說,你會好起來的,我跟龍宿去幫你找好大夫,只要好好調養,一定會……」

「劍子,汝也長大了呢。想必現在個頭比吾還高了吧?可惜吾不能再親眼看看汝。」

微嘆了口氣,將兩個孩子拉靠在自己膝頭,也不再糾結原先話題,只是溫柔問起:「哪,劍子,汝來給吾說說,咱們的雪山小屋還好吧?那可是汝師傅答應好要等吾去退隱的福山寶地喔!還有那株臘梅,沒給吾養得枯死吧?後山的梅花開了沒有……」

劍龍兩人自是不敢違逆楚瓊華,只得順著他的心意改變話題。直到用完晚膳,兩人才被楚瓊華軟硬兼施地趕回龍宿的寢宮休息。

當夜,楚瓊華含笑閉目,溘然長逝。

-----

滿林重疊梅花的深處依舊是遍地盈白,積雪得深了,就得格外仔細行走,免得不小心便陷入鬆軟雪堆中無法脫身。

雪山上的空氣乾淨得幾乎令胸口疼痛。本來嫌棄這長年空寂的雪山太過枯燥乏味,瓊華哥會住不慣。可是轉念一想,兩位師尊大半生都在江湖中打滾,恐怕不曾過過幾日平靜幸福的日子……

「如今只有你們兩人,再也不會有多事的旁人來打攪了……請你們安心休息,那些紅塵俗事便通通放下,往登極樂吧。」

「汝這是什麼老套的祭詞!?」龍宿毫不客氣地鄙視他,「師尊可是統領天下文章的儒門之首,這汝也好意思在他面前說出口?」

「不然咧……?難道要我說『嗚呼哀哉,尚饗』?」

「……有什麼不好?雖然是拾人牙慧,總也算是千古名句啊。」

「那你自己來唸祭詞!」

「哼,唸就唸啊怕汝不成?」

兩人當下又開始鬥起嘴來,看似半點隔閡也沒有。但龍宿知道,很多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

當初他封印住劍子的記憶,就是不要他為了自己的犧牲痛苦難過,背負著罪惡跟愧疚渡日……前世種種他不過問,不論劍子前世是多麼清貴的身分他都不在乎,他只要今生的劍子好好活著。所以才不惜犧牲自剮內丹,把劍子初開的靈光給封印起來。

只是沒料到,楚瓊華跟季長風竟為他做到如此。他化人之後記憶全無,一切都從童蒙之初開始學習起……他也真的就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就是在師尊和眾人疼愛之下長大的儒門少主而已。

季長風的耗損恐怕比楚瓊華大得多,這才早早地便撒手人寰。而楚瓊華大約也是自知時日無多,才會這般急切地催促著要他上雪山去尋七夜曇……種種往事彷彿還歷歷如昨,卻已是天上人間走了一遭。再回首人事全非,怎不叫他唏噓感嘆?

「龍宿,你在發什麼呆啊?」劍子狐疑地將手舉到龍宿面前晃呀晃,作勢要捏他的鼻子。

龍宿當然毫不留情地一扇子拍上對方那張欠揍的笑臉,半點心虛也沒有,讓劍子在那裡裝腔作勢地嘶呼抽氣半天。

「師傅、瓊華哥,你們看看他啦!龍宿都趁你們不在就欺負我……嗚嗚嗚你們要為我做主……」

「汝是小孩子嗎?打輸了架就搬救兵,丟不丟人哪?」

「我哪裡是小孩子?又不像某人,養了幾十年才養大……」

「汝說什麼?」

「沒。我是說這梅花開得真好,你喜歡梅花對吧?龍宿?」那眼神裡蘊含著某種意味深長,輕輕笑開。

心跳幾乎要漏跳幾拍,仍是強自鎮定著神色,「不喜歡。」

「那你喜歡七夜曇嗎?」

龍宿猛地轉身來瞪視著劍子,想弄清楚那人在故弄什麼玄虛。然而回首卻只見劍子站定在一樹紅梅之下側首望著自己,寬大衣袖隨風輕輕擺動,那樣飄然若謫仙。

「龍宿,老實告訴你,我曾經很討厭七夜曇。」

像是屏息等待著什麼,又害怕結果只是一場空。龍宿終究不敢答言,只是華扇掩面,等著劍子繼續說下去。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討厭了。」

原本以為劍子會說出什麼讓人料不到的驚人發言。然而劍子只是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樣澄淨宛若清風明月。上前幾步,將那個呆愣的人拉進懷中,含笑的吻便輕輕落在對方唇角,寵溺而包容溫柔的。

「我終於明白了,『七夜曇』不只是一個傳說……」

──那是一份承諾。至死不渝的、永恆的承諾。而現在,將由我來代替逝去的那兩人,繼續守住這份承諾。

守住這株芳香馥郁,世間最後一株的七夜曇。




[七夜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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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12-11-23 18:14 | 28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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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清岚:

    "老坑終於出新芽"是什麼歡樂的形容詞啦,我還"老蚌生珠"呢XD

    你也知道你是後媽咩!?還是個挖坑老不填的後媽!看我不把你!*$#&@︿!....

    一定要圓滿的,不然怎麼對得起兩位師尊的犧牲呢....(苦逼臉看)



    to一入霹雳深似海:

    道友的ID太棒了XD
    我也歪歪過這句,不過我接的是"一入腐坑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喂)

    後來他相信了,唉,付出了這麼高的代價呢...




    to满七:

    就算是真相也不要說出來啊!!!!!!(哭奔)

    差別可大了,人總是有青澀的過去的,不要說兩年,就是半年前的文我再回頭去看都會覺得"這貨是誰!?"了,作者是種脆弱又禁不起打擊的生物啊(掩面)

    我會告訴你我現在每次回頭看舊文就想放火燒書撞牆而死嗎?我會說嘛!?
    ......只好跟著一起仰望清嵐。(那個"有時有貓"....到底是哪時呀?)

    再回到故事。
    其實這篇的主角英雄應該是兩位師尊才對,劍子從頭到尾都是打醬油的,如果你問我對這篇文哪裡最不滿意,應該就是這樣吧,因為捨不得折磨劍龍兩人,所以只好讓他們打醬油(咳咳)
    真愛當然要戰勝一切,不然咱們寫文是為了神馬?(笑)

    "尋仙"是什麼?是清嵐的坑吧?(喂)
    想當年我還雄心壯志地打算來補完師尊的故事呢,但是自從我的膝蓋中箭之後......(默)

    我說我肯定會填"尋仙"的,絕對不會棄坑的,你信嗎?(請看我誠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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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12-12-06 13:53 | 2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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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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