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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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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22 奉君终 一至五 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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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让我发出来试试,于是欠人一篇长篇,欠人一篇中秋贺文,欠人一篇洛水后续,三债一起还=。=
是说,三天两万字,实话是我快吐了,假话是我已经吐了呐……


第一章

江南素以才气著称,水媚风轻,养得一干儿女皆是温文俊秀,一腔吴侬软语唱起歌儿来端的是软糯动人。歌姬起了调,调子是柔柔的,声音是轻轻的,只有乐师怀里一把琵琶拨弄起来脆生生的。声调又细又软,丝一般半空中打个旋儿,和琵琶都染上几分艳气,堂下嘈杂,叫好声迭起,便让歌姬垂了眼,状似羞赧。
这里是北地洛阳,尽管国中大都航路不息,天南地北人客齐聚,但大多说着官话,一点江南女儿的柔细声调好听归好听,真要问方才唱的是什么,座中不知几人答得上。
借着羞赧的动作,歌姬低下头掩住叹息的动作,又瞄了台下的乐师几眼。乐师埋首弄弦专心准备下一曲,并未注意她。她讨了个没趣,取过后台的茶碗抿一口,清一清嗓。
一个杂役打扮的少年蹿上来,手中一个托盘,盘里一张纸条教纹银压着。少年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凑到她耳边没好气道:“那边那个点曲的,出价二十两,姑娘看着办吧,想唱就唱,不想就罢了。”
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白衣男子站在人群中,衣着朴素,形容严谨,全不似混迹秦楼楚馆之地的浪荡子,男子见她看来,略坐直身向她致意。
歌姬复又敛了眸,取了折子下字条来看。
勾栏、赌场向来是最为奢迷之所,歌姬十三岁登台,至今已近四年。她有如花貌,也有流莺嗓,只要一日这些在,绿玉镯、翡翠簪,顷刻间便有少年公子、风流国士双手送上。但有人家财万贯挥金如土,虽一掷千金她不惜,有人掏尽身家凑上几两买她一曲,已该感念知遇之恩。
却是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歌姬“咦”一声,那人任谁都能看出并非显贵人家, 二十两对他应也算出手阔绰,却只买一曲当地最寻常的民歌小调,是否太过挥霍?她犹豫了一下拿起那封银子提着裙摆下台,行动间一袭石榴红裙飘荡,摇曳生姿。那人一愣,待她走近下意识朝她笑笑,笑容中几分不解。
“方才可是公子点曲?”
男子点头。
“汉广?”
“正是汉广。”
她把玩着那封银子,片刻,斟酌了一下语气道:“相公厚爱本不该拒,但奴家看公子非是豪奢之人,出重金买市井之歌不智,还请相公三思。”
若说男子的点曲惊到了她,那么无疑,此刻男子也被她惊了,原本严肃正直的脸色换上明显惊愕的表情,闷了一阵才慢吞吞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实际上这曲子是我朋友爱听的,总对我说夏日才子佳人泛舟湖上共奏这曲的种种,我就起了点好奇,偏又待不到夏天,这才决定花钱买一曲,也好缅怀下与我朋友的故事,”说话间似乎想起什么,神情逐渐柔和下来,末了一声长叹,“我和我那好友很久没见了。”
歌姬不再多问,心道自己果然不该多事碎嘴,凭地使人感伤,就点点头与他道了歉,转身便待登台。忽地一道光影自眼前闪过,她尚来不及反应,已被一道大力推向一边,同时耳边再次传来那名男子的嗓音。
“小心!”
语气急促略尖,像是被什么骇着。歌姬感觉一把火被这声音一催猛然自体内蹿起,烧得她呻吟一声朝声音的方向倒去,却被男子半身一侧,闪到旁边人身后去了。
场内忽地安静下来,歌姬本是众所周知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虽是贱籍,人前也是洁身自好,但今日不知为何闹了如此一出,心里竟是半点也不在乎,俯在桌上动也不动,只将一双眼向着那方:“相公让奴家小心什么?”
男子探出头:“没什么,只是看姑娘神色不对,所以下意识嚷一声,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歌姬体内一把火烧得更旺,渐渐觉出些昏沉。她手臂一撑站起来,踉踉跄跄行了几步,那眩晕也不见少,就又停下来扶着额头喘气,不愿说话了。
男子本已躲回人群中,见她动作又从旁人身后露了头出来:“姑娘安好,可有哪里不适?”
歌姬没有说话。
她原是想摇头道声好的,但自那火蹿起后,她听得清、看得清、想得清,身体手口却都像不是自己的,丝毫不听使唤,偶尔动了也不是她的意识——倒仿佛那些都是别人的,自己成了看客。
“姑娘?”
重叠的声音犹豫着自身后响起,歌姬一听便知是乐师与方才传话的少年来了,头颅却自发转了过去。
“无事,只是有些头痛,你们过来搀我坐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同时一种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自己将目光粘在那两人的心口方位。饥饿的感觉升腾而起,她开始觉得自己肚子空得像很久不曾进食,迫切地想找些吃的。
最好是红色的、带着腥气和体温的……
少年和乐师全不知她的想法,听见她呼唤纷纷向她靠拢过去。
再一点……
再近一点……
一只胳膊横到她面前,雪白的衣袖垂下来,晚风一吹,薄纱轻抚过她的脸颊。潮水般涌上来的饥饿的感觉退缩了一下,歌姬稍稍清醒了些,顿时被自己方才的念头惊得说不出话。胳膊的主人看上去也有些犹豫,男子有一刻没说话,只是用胳膊将她挡着,却时不时仰头看一阵楼上,半晌咬咬牙,缩回胳膊反将手摊开在她眼前。
“我扶姑娘吧。”
白色的衣袖映着肉色的手掌,隐隐可见手腕处青色的血管,歌姬咽了口唾沫,才褪去些的饥饿感又控制了她。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
面前的手掌明显颤了一下,男子仰头去望楼上,这一次看得格外久,久到歌姬体内原本不知为何犹豫怯懦了的火焰再度狂燃,控制着她一点点坐直身子。
冷不防男子收回视线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本是平常,歌姬看在眼里却莫名起了些惊惧骇意,她顾不得饥饿跳起来想跑,半空中却不知哪来的风将她挡下,越是发力越是聚拢,骇得她不敢动了。
男子这才收回手,垮下肩夸张一吐气,又回头向四周道:“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好心想扶这位姑娘一下,还没碰到她,她就跳起来了。”
便有宾客取笑道:“傻小子,谁叫你穷酸小子也想吃一口天鹅肉,这是人家姑娘嫌弃你。”
一个人开了头,一时间趣味相投的热闹着起哄,男子也不怒也不恼,微低着头听他们说话,倒真有些傻小子虚心受教的意味。几个人登时来了精神,纷纷围了过来,正要说话,只见一名女子从二楼下来,杏眼桃腮,一身大红衣裳,衬得脸更白、眼更亮,整个人说不出的顺眼好看。
女子下了楼不看旁的,排开众人径直走到男子身旁俯身叫了声先生,称是她家主人有请。
众人一片哗然,这才知道这女子不过是个女侍,想一个侍女就好看成这样,这家主人定是显贵人物。而那白衣男子既然会被这家主人邀请,自然也是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个微服出巡的王爷皇子什么的,因为在自家任性随意惯了,才不知外面的人情世故,结果却被说成了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小子,这么一想,霎时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好在男子似乎没有追究的打算,与那女子寒暄几句过后,指着歌姬道:“那我就上去了,劳烦仙凤代为照看阵这位姑娘。”说罢率先施了个谢礼,匆匆上楼了。
是贵人,肯定是贵人。
说不定真是个王爷皇子什么的。
才不会,王爷皇子就算出来也肯定有侍卫跟着。
大部分恩客都好奇聚在一起议论,只有歌姬一人在一旁变了脸色。她偷偷望了眼那人之前看的地方,可二楼是馆里招待贵宾之处,布置力图华贵豪奢,罗幔华帐层层堆叠,哪里是她望得穿的,只得移回眼。说也奇怪,那阵风抚过去的时候,本是轻飘飘的好似力道全无,可体内高涨的火焰被它一抚就彻底没了气势,只余她自己慌乱中听着心跳咚咚作响。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念,又说不清这样究竟是怎样,昏乱中被那柔软力道熄灭的火死灰复燃,渐渐地又动不得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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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剑子仙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默言歆已在道口候着,见他上来二话不说引他向内,越往里走,暗香越浓,最后默言歆在一处屏风前站住了,自己不再向前,只朝他一躬身:“先生请。”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人影横陈,摆的是极为闲适的形状,他不动,隔着屏风道:“我还以为你不帮我了。”
那头哼一声,默了一阵又“噗嗤”一声笑,他在外面听着了,想自己方才躲女人的模样怕是都被龙宿瞧见了,才把人乐成这样,一时间好气又好笑,没好气道:“很好笑吗?要嘲笑我也暂等片刻,先谈正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正事啊,”刚才还万分开怀的声音顿时沉下去,“吾不听可以吗?”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对不远处的默言歆摇摇头,只做自己没听见,自顾自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扫兴,”那头低低抱怨一句,“还能来做什么?剑子仙迹是喝花酒听艳曲,龙宿难道会是来陪酒唱曲的?”说话间,人已经起身转出来,剑子仙迹定睛一看,只见龙宿脚下紊乱,一步三摇,赶紧上前把人扶住,却被龙宿顺势将他手臂一握,笑道:“汝看吾这步子走得比下面那个如何?”
剑子仙迹一蹙眉,想问龙宿之前是否饮多了酒,还未张口就发觉并无酒气传来,再细看龙宿神情,金眸闪亮,一派活泼灵动,全无酒醉之态,便反应过来是被龙宿拿来开了玩笑,心中一叹,松手挣脱出来退后两步正色道:“同一件事取笑一次足以,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正事,你再不正经,今日就罢了。只可怜我千里迢迢从南边赶来洛阳,进了城连脚也不歇就赶来见你,你倒好,丢我一个在下面对着那条蛇也就罢了,还拿那些本来没什么的事取笑我。我算明白了,你平时果然是贼喊捉贼,真正无情无义的是你,误交损友的是我,我看我还是走了吧。”
说着袖子一甩就真要走,那点袖尾立时被龙宿捉住:“哎呀,误会,误会!吾哪敢对我们的剑子大仙无情无义,汝快快随吾入座,里面茶酒齐备,吾是绝对的真心实意。”
“真的?”他微微侧过脸。
“当然是真的,吾什么时候骗过汝了。”
“这可不好说,你的事只有你最清楚,”他慢悠悠道,满意的看见龙宿苦了脸,“不过最为你的好友,大公无私的剑子仙迹,我就勉为其难再信你一次。”
“是是是,多谢汝的大公无私,汝对龙宿的好,吾一定结草衔环倾力以报,”龙宿扭曲着脸回他,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先笑出来。剑子仙迹本也忍得辛苦,见龙宿笑了,自己也是不禁,二人笑作一团,谁也接不出下话,这才挽了手,互道过寒暄问候,一同往内室去。
屏风那面是简单的几案躺椅,剑子仙迹眯着眼睛细瞧,见那躺椅上的软垫略有些凹凸,想来龙宿在自己来前都是躺着的,便睇他一眼:“懒惰。”
龙宿全不在意,招呼他坐下后又懒散躺下去:“无妨,与其终日劳碌不得其索,浮生偷欢、忙里偷闲才是真正惬意的人生。剑子汝看,懒睡之人由此望下,众生万象尽收眼底,岂不好过辗转三千棋局,费尽心机运筹盘算?”
剑子仙迹心中不妙,拢了拢眉:“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是说汝的来意与吾的来意。”
“哦?”他起了些讶异,转瞬按捺下去,扬起一方眉脚只作不解,“我是何来意?”
龙宿轻声一笑起身斟酒,水声潺潺,待杯满收势,一滴水酒顺着壶嘴滴落,正落在杯沿,便沿着那弧度滑入杯中,引得杯面一荡,龙宿端了酒杯递上:“酒啰,酒友啰。”
他垂眼看了看酒杯并不接:“你的话,话中有话,我是否该考虑拒绝?”
龙宿见他不接,手臂一转自己就着杯饮了,末了满上放在桌上:“酒友既好友,有肉同食,有酒同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难道不是汝的来意?剑子啊剑子,龙宿已当汝作好友饮了酒,汝就看可敢做龙宿的好友?”
哎呀呀!
剑子仙迹心中阴阳怪气一声叫嚷,抬眼正见龙宿含笑看他,下意识侧身一避:“这嘛……”
“怎样?”
回转身:“酒只有小小的一杯。”
“这个龙宿自然明白,吾也只是个很小很小的要求嘛,绝对难不倒好厉害的剑子仙迹。”
他想了想,这才将酒一口闷了,翻手亮了杯底出来:“酒尽了,说吧。”
龙宿又是摇头:“剑子汝又冲动了,人情嘛,需要时再取用就好,欠着啦,欠着啦。”话落大力摇头,待停下来不给剑子仙迹说话机会,立刻摆出副学究的正经架势,手往他肩上一搭:“沉住气,沉住气,人生的乐趣在于等待,没有悬念就没有趣味,生活总要有点情趣啦……”他本笑着说话,话未说完就被剑子仙迹一眼瞪个正着:“听你话中之意,似乎最近日子过得没有激情,想来一定是多吃少动无所事事的无聊生活,既然如此我为你找些情趣全当运动可好?”一时惊得笑不出了,一个“莫”字连道三声才寻回日常的语调:“好友的心意吾心领就是,汝吾经久不见,如今好不容易将好友盼来,只待吾尽地主之谊,汝莫再劳动,安心享受,否则传出去岂不被人取笑做主人的太过小器。”
此话一出,对面人便似满意了,不再与他争,微微侧过脸,一双眼珠若有似无盯着楼下,口中道:“既然龙宿这么说了……”他见了模样,勾唇“哈”地一笑,也向楼下去了一眼,随即起身理顺衣襟袖口,取过扇子当胸一晃:“行吧。”

歌姬的神智已渐入昏茫。她支肘抚额,觉得脑中两个声音打成一片,片刻惊异自己今日怪异,片刻觉得周遭似有火烧,定要跑出这勾栏院才痛快,但抬头对上那光鲜侍女的冷眼又感觉腿软。她半瘫在桌上,正对着楼梯方向。那个白衣男子一出现她便看见了,霎时又起一阵恼怒恨意,直欲扑上去撕咬一番。正待动作,一人跟在男子身后下来,那人好像被什么罩着,看不清眉目,只见得紫光泛泛一团。明明不知那是什么,恐惧却开始攀升,初时只是隐约一点,随着那人接近,渐渐如藤蔓般纠缠住五脏六腑、身体发肤,缠得她禁不住发颤。就在这时,那原本只是囚禁她的无形之力骤然收紧,身体被压得发痛,疼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穿破身体而出,又横冲直撞不见门路。内外交加,她被这两股力道撞得站立不稳,腿软瘫下去,一只手握住她胳膊将她扶起来,她回头睁大眼。
是那侍女。
“忍忍,他们自会救你,”侍女柔声道,声音轻轻柔柔似春风拂面,歌姬忽就感觉一颗心有了着落,似乎不再那么痛,她点点头,咬牙看着那两人走下楼梯。
体内冲撞的力道越来越强,每一次冲击都好像要冲破身体一般。
两人看似走得不紧不慢,速度却丝毫不慢,不消片刻已从楼上回廊到了楼下大厅
自两人下到一楼,那折腾她的力道就不再动了,在她体内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力道一止,烧灼她的邪火也就熄了,歌姬整个人霎时完全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被鬼凭了,而那两人多半正是自己的救星,慌慌张张把头一抬,一双眼死死盯着来人,生怕一个眨眼人就没了。就这么一个动作,那二人已到了他身前,歌姬瞪大眼,身体因紧张再度发起抖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
眼看着白衣男子已从她身旁走过,看也不看她一眼,那紫色光影也已经过去了一半。
不、不可以!
救、救我!
张口想叫,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声不得,她正惊惶,堵塞感猛然漫遍全身,这次是七窍皆受堵,听不得看不得呼吸不得。身体开始扭曲抽搐,心肝脾肺都因无法呼吸剧烈地疼痛起来。
窒息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将死的一刻,堵塞感又如来时般眨眼间尽数消散,早已习惯的糅合了酒香的脂粉香气伴随着热闹人声包裹住她,她眼前一黑软倒在地,喘息一阵才渐渐看得见光。不远处白色的衣摆飘荡,轻薄的雪纱夜风中翻飞不止。
原来……也没有太久……
她想着,略微转动头颅。
“!”
二度睁大眼。
这一次她看清了,先前的那团紫光是个紫衣的男子,男子背对她,手臂弯曲似怀中有什么,许多细长带甲的尾巴自他手臂处垂下来。像是知道她在看,尾巴一齐动了动,一个脑袋从男子肩胛处探出来:倒立的瞳孔,冰冷的目光,鲜红分叉的蛇信……她不可置信地摇头再看,却发现眼前无数人无数只脚来回无章,原来自己早被人围住。
那自己方才看见的是什么?
嘴唇再也忍不住哆嗦起来: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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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看吧,让你仔细点你不听,这下把人吓着了。”
不远处的暗巷之中,剑子仙迹回头半真半假埋怨龙宿。
龙宿鼻端哼了一声,把手中之物往他那方一抛:“对吾如此不满,它咬汝时把它拿了就是,小小蛇精,捉鬼降妖好厉害的剑子大仙自然是不放在眼里。既然当时自己不动让吾动手,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小小蛇精?
剑子仙迹看看蜷缩在墙边的大团物事,又看看那东西屁股上堂而皇之的一地尾巴,觉得自己都替这蛇不平。他眯着眼睛又细细点了一遍,不错,是九条。这才搔搔头犹豫着道:“呃,龙宿,那是条九尾……”
“九尾蛇又如何?”龙宿又睨他一眼,神色较之方才更不屑,“连吾都着了汝的道,相信莫说九尾,就是十九尾对无所不能的剑子仙迹也不过个崽子。”
“我可没那么厉害,”他垮下肩,不满地在心中嘀咕,“要真无所不能还能让你胡来?”
剑子仙迹是真的没想到。
原本孽物附身,有些法力的人只消封闭它的出路再一道力打出来即可,若是龙宿这类灵物,连出手都可以省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原本想得好,自己封了几处出口,只在一处布上收妖法器,再让龙宿把蛇精叫出来,这事也就结了。哪想龙宿竟跟着他一起下来,直接拽着蛇精没藏好的一条尾巴将它生生拉出来。待他觉得不对劲回头去看,被穆仙凤和被附身的女子煞白一片的脸吓了一跳,再回神,那蛇精已气息奄奄瘫在龙宿手里了。
他蹲下身,蛇精蜷成一团在墙角瑟瑟发抖,伸手试了试鼻息,总算还有一口气在,忙掏出几粒丸药嚼碎了塞进它嘴里,蛇精眼睛睁开一条缝,吐出信子舔他手掌。“还有力气吗?”他轻声问,又从怀里拿出个竹筒,“还有力气就进来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蛇精又舔了他一下,九尾直竖,身形渐淡,最终烟一般悉数飘进竹筒。剑子仙迹忙盖上盖子,咬破食指沿着筒身密密画满,片刻里面不见什么动静,这才长舒口气站起来。
“刚才还说我太冲动,现在看谁才是没耐心沉不住气的那个?这蛇精是我师尊好不容易寻到的宝贝,就是跑了要追也生怕伤了这祖宗,知道我欲往洛阳,特地交代无论如何活蹦乱跳的带回去,要是被你不知轻重弄没了,我就只有把你打晕带回去顶替了,”他顿了顿,语调一变神情古怪道,“那你可就惨了,我师尊对你可是垂涎已久。”
龙宿微微一愣:“垂涎吾什么?”刚问完就似想起什么“啊”地一声,“不可,这绝对不可!”
剑子被他的反应一逗顿时乐了,便学龙宿之前拍他那样,揽着他的肩膀也拍一拍:“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好友要认命。”
“老人家是长辈,与长辈动武有辱斯文,但先机若失……哎呀,兹事体大,兹事体大,”龙宿自言自语般念了几声,一把扇子扇得飞快,片刻把剑子仙迹搭在他肩上的手一按,“好啦,知道啦,都听汝的,下次会对它轻拿轻放,所以汝的师尊汝自己管好。”
剑子仙迹正听得有趣,冷不防被他把手一按,心神一散一声笑没忍住泄出来,眼见龙宿看过来,只得作势咳嗽两声道:“别紧张,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相信师尊他老人家短时间内还不想惹上龙首这个麻烦……如何,玩笑还好笑吗?”
龙宿“切”一声:“汝说呢?”
他眨眨眼:“不好笑也是因为你爱紧张,你应该这么想,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有佛剑分说。”
这下终于连龙宿也笑了,边笑边拍着他的手背道:“剑子、剑子啊!”“剑子”什么?剑子仙迹其实很有兴趣一听,无奈龙宿却只是这样意味深长唤了几声,就拿扇子敲敲额际道:“汝不提佛剑分说吾都忘了,在汝之前三日,探子来报,佛剑分说入白马寺修佛。”
“佛剑也来了?”剑子一愣。
“觉得奇怪吗,吾听说汝进了洛阳城时和汝一样奇怪,不过听说汝是追着蛇精前来就没有多想,但现在又开始奇怪了。”
龙宿敛容收笑正色道:
“是说剑子,或许汝该与吾一说,是何人何事让汝‘欲往洛阳’呢?”
对面,剑子仙迹默默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如果我说我是受邀赴会而来,你信吗?”
“什么会?”
“谷雨后二十日,洛阳花会。”
“剑子,”龙宿眉头一皱,语气加重了些,“现在吾也是在和汝谈正事。”
剑子仙迹露出“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就算你不信也没有办法,我的确是为了这个来的,花会当然可以不来,但这次的邀请人却让我不得不来。”
“今年我收到了两封拜帖,一前一后,第一封来自素还真。”
龙宿点头:“这封拜帖吾也收到了,还是老样子‘天下真花独牡丹,今花期又至,劣者不才,诚邀各位前辈前往观视,谷雨二十日,洛阳满城芳’,年年不变,没什么意思,这几年汝连吾的拜帖都不接,素贤人要请动汝之大驾,区区洛阳花会何足道哉,那么后一封呢?”
后一封?
剑子仙迹的神色骤然诡异起来。
“第二封的署名是一个死人的名字,一个被我亲自杀死、亲自盖棺、亲自入葬的死人。我这么说,你又相信吗?”
静默良久地蔓延开,剑子仙迹轻轻舒了口气,不管龙宿相信与否,埋在心中的话得以出口,都让他感觉放松一些。他抬起头与龙宿对视,龙宿也看着他,面上眼里难得的都没了笑意,原本明亮的亮金色眼瞳转为高深莫测的暗金。他看了那眼睛一阵,忽而龙宿肩一垮,别开眼叹息:“吾就知道汝来找吾不会有好事,随吾来吧,这里不是说故事的地方。”

我初入江湖那年,武林中还没有素还真,佛教唯万圣岩马首是瞻,道门无上道、道境玄宗分庭抗礼。临行的时候师尊赠我一句话:情生智隔,无不可过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劝我出门在外要豁达心胸,低调行事,真诚待人,不要为私情所控,行冲动无脑之举。那时的我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今日不知明日生死,而笑封君则是无上道年轻一辈中的精英之士,武林中颇有声望,前途不可限量。后来我偶然结识了笑封君,我慕他人品、武学,所以谈话间多投其所好,一场酒喝下来大家就已经好友相称了。
笑封君待我很好,我要闭关修炼元功,他就跋山涉水为我寻来所需之物,又指点我功法技巧。恩人、知己、前辈、导师,所有这类词汇加在一起不足以表达笑封君在我心中的地位,江湖中我最钦慕的就是他,觉得师尊所说与我自然相知之人定就是笑封君这样。
我就是怀着这样感激又激动的心情入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只是为了为我费尽心思的笑封君,我也一定要修成至高武学。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我功成出关时,听到的不是师尊与笑封君的祝贺,而是无上道被灭、笑封君入魔的江湖传言。
可想而知,这个传言我不相信,所以我去了无上道,发现无上道真被灭了,千里孤坟,是一群正巧有事出山的弟子立的碑。我在里面没有找到笑封君的碑,就想起了他入魔的传说。询问幸存的弟子后我知道了一个叫幻姬的魅族魔女,据说一切的事都是她做的,所以我找上了幻姬。
笑封君果然和幻姬在一起,我在幻姬的门前见到了笑封君,幻姬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他已与我半身融合,从此二体一人,要杀我就必须杀了笑封君,你敢杀了笑封君吗?”笑封君拿剑指着我,他已经认不出我了。我试过唤醒他,但无论是驱魔道法还是封印魔性之法都没有用,他的心已经是一颗魔心。
“所以那一天我杀了两个人,笑封君和魔女幻姬。”
剑子仙迹闭了闭眼,自嘲般一笑。
“我靠笑封君的帮忙练成元功,而死在这套元功下的第一个人就是笑封君。”
龙宿本来沉默着任他回忆,听闻这句叹息一声,将剑子仙迹的手握住:“汝没做错,他心已入魔,就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况且师门兄弟死尽,他又被魔女所迷,就算汝不杀他,他也迟早被人所杀,倒不如死在汝手上……若有一日汝如他一般拿剑对着吾,纵使痛心,吾也会杀了汝。”
“这我知道,”剑子大力回握住他的手,“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没后悔过杀死了笑封君,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我所认识的笑封君是个心志坚定的人,纵然大道幽深,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入魔,并且魔气入心?这个问题我从笑封君坟前思考到现在,依然不得其解,在我闭关期间笑封君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本来我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毕竟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无上道幸存的弟子失去门派庇佑,也都先后殒命,人死则休,当年的事也没有调查清楚的必要了。可就在一个月前,我收到了那封署名笑封君的拜帖:‘杀人元凶你敢来见我吗?谷雨二十,英雄大会——曾死之人,笑封君’。”
他喃喃道:“他是在我怀中断的气,我为他换的寿衣,我为他准备的棺木,亲自将他的棺木下葬,然后立碑。我确定他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也都死了,可是为什么还会让我见到这个名字……”
龙宿又是一声叹息,张口欲言,却被忽起的叩门声打断。
“主人,天色已晚,请问是否要为剑子先生收拾客房?”
这才惊醒过来,想起剑子仙迹食宿之事,便咽了到口的话转而道:“好友多思无益,既然毫无头绪,不如静待对方动作,说不定只是汝的仇家从哪里得知了当年之事,冒名骗汝入局又兼乱汝心神,汝关心则乱当心大敌之前露了命门。这样吧,我让仙凤收拾客房,这段时间汝就在吾这里住下,吾这里都是跟随吾多年之人,没有隔墙的耳朵,遇事也方便照应,汝说可好?”
剑子仙迹思索一阵轻轻向他点头:“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该多想,但愿事情真如你所说的简单。我是追着那九尾蛇一路到了洛阳,食宿之事还未来得及准备,你愿意让我投靠当然最好,一切就劳烦你了。”话是这么说,人看上去却仍有些担忧,龙宿只得摇头:“唉!看汝这样,吾今夜叹气的次数真是比往常一年还多。仙凤汝剑子先生答应了,汝挑间走动便利的给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看了剑子仙迹的脸色一眼,狠心一咬牙,“罢了,天色已晚汝也不用急着收拾,今夜他与吾一处,汝白天再慢慢打理就是。”
穆仙凤应了声喏立时去了,龙宿回转头,正对上对面人略带古怪的询问眼神,便抿了抿唇:“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吾,吾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唉,麻烦,汝果然是个麻烦!”
沉默地看着龙宿扇柄抵着额头,埋头嘀咕他一阵,剑子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大概是所谓的一个人有了麻烦说出来,麻烦就会减半吧,”他想,随即放松心情平和缓下语气道,“那么之后就麻烦你了,龙宿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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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剑子仙迹自认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吃得下睡得着,所以如果他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原因一般不在他。
从吹灯一刻算起,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因为龙宿的动作被惊醒。说实话龙宿的动作并不大,大概是怕惊扰他,翻身时力道放得十分轻,但再轻的力道,有人在靠近你的地方辗转反侧一个武人也不可能全然不知。龙宿背对他侧身躺着,剑子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拍拍,轻声轻气道:“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快睡吧。”
龙宿转过来:“抱歉打扰到汝。”
剑子笑:“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把事情告诉你,害你烦躁了。”
龙宿道了声无妨,调整了下姿势侧身与他对视,一双眼黑暗中隐隐透亮,睡意全无。剑子又拍拍他:“无妨就快睡,我想开了你倒烦恼起来了。现在才刚过谷雨你就这样,等到谷雨二十,不需谁寻仇问罪,我也为你担心死了。”龙宿听他说话,只觉得那声音既轻又软,仔细听来似乎还带着丝笑,十足哄孩子的腔调,便也不当真,只是皱眉。剑子没办法,只得顺着他道:“那你说吧,这大半夜的你都想了些什么?”
“吾在想,”龙宿斟酌了一下道,“世间是不是真的有死而复生的事。生命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它只有一次,就算是吾等这样的天生灵物也一样,生命或许比他人长,但没了也就没了,而看似漫长的生命是将一切赌注压在这一生。常人的生命短暂,但他们有来生,一碗孟婆汤下肚就可再入轮回,而吾从出生起听说最多的就是珍惜性命,因为没有了就再不会有了。因此大家才都想成人入世,虽然长老们总说红尘可怖吞噬生灵,但命只有一次,不见识一下最繁华热闹的红尘总是不甘心。直到见识了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我们涉足红尘,因为红尘真好,一旦见识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他顿了顿,又道,“应当说是有那个人的红尘真好,就是汝师尊的话‘无不可过去之事,有自然相知之人’。有灵之物千差万别,但有一点从来不变,就是情生智隔。当汝遇到那个与汝自然相知之人的时候,汝就再也别想脱这红尘。不过汝也不会想脱,汝的相知之人在这里,汝会舍得走吗?所以情之一字才会是可死不可怨的,怨他,谁能做得到?就是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连走连怨都舍不得,怎么会舍得死?但若有一天必须用汝的命去换他的命的话……就有了长生不死之梦……”
剑子仙迹听得发愣,按理说这种时候是该笑话龙宿伤春悲秋缓和气氛才是,他卜张口,却猛然想起龙宿偶尔会与他说的话——
吾何时当真与汝制过气了?
一时间话卡在喉头半个字也吐不出,脑中疯狂转动的只有一个念头。
龙宿,我是与你自然相知之人吗?
剑子想问,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何须问,就凑近理了理他的额发:“你这样说不对,世间风光再好,若无知己为伴,也不过陌路擦肩之景,所以两个知己分别时,应该是不忍自己独活也不忍对方独活,这就是遗嘱之说。如果一方长生不死的话,不是让早晚会死的另一方死不瞑目吗?”
龙宿垂眸不语,半晌笑道:“汝说的不错,但吾就是舍不得他死,也舍不得先他去死,便总妄想求个两全的办法。不过倒也无妨,情生智隔,情生智隔,若是事事看通看透,情之一字也不会被归为魔障了,所以汝那个死人好友吾还是很有兴趣一会。”
“无妨,如果真是鬼魂现世,日后你自然有机会见到他,”剑子说到这儿,又下意识紧了紧眉头,俄而像是想起什么一拍额际,“哎呀,说到闹鬼,我们今晚那一闹应该明天就能传到你师尊耳里,他老人家肯定知道是你,想好说辞了吗?”
常人渺弱,而修仙的人物无论根基深浅都多少有些法力神通,便有心术不正者利用神通手段诈骗财物虚构信仰,更有甚者害人性命,又有化作美女迷惑君王者,可乱一世朝纲,故此类败类一出,人世便乱。而各族各派虽术法精妙,却少有可查人心之术,况且人心易变,今日淳朴良善之人,他日不定就成了为恶一方的恶霸。饱受清理门户之苦后,各派执掌索性聚在一起约定,各自约束门人,如非必要,不可在常人面前露法,违者视其轻重受门规之罚。这也是剑子仙迹眼见蛇精凭了歌姬,只压不伏处处忍让的原因。
而他与龙宿今夜那一出,原本是可以不惊动旁人,不痛不痒便把蛇精收了,却被龙宿捣乱吓着了人,这就要受罚了。
剑子有些担心。龙族生自帝王家,便与人间帝王家一样崇尚帝王术,也学皇家外儒内法的那一套。龙宿此番闹的事,道主那里是打个哈欠挥一挥衣袖的大小,但龙首这边就难免有些惩戒。
就不知儒门对扰民之事的刑罚是什么。
他这边想着,龙宿自己却没什么顾虑,听他问话不甚在意道:“不用想它,只要不超出分寸,师尊最多也就责吾一句行为不端,再让抄些仪礼注疏……嗯,不过不知会不会亲自过来,若来了,汝倒是应当避嫌。”
剑子被他一提,也想起这层,垂了眼略一沉思,道:“那我明日外出一趟,你不是说佛剑分说去了白马寺吗,我明天就去找他,正好问问他的来意,顺便在四周转转,若是故弄玄虚引我上钩之徒,应该会有动作。”
“那汝自己保重,万事小心。”
“这是自然,”他随口答应着,又伸手去拍龙宿,“好了,行程定了话也说完了,你可以睡了吗?”

翌日。
剑子仙迹醒时房内已只剩他一人,摸一摸身旁被褥,早已凉透,龙宿已走了多时。他一惊,暗道自己竟沉睡至此,连龙宿晨起收拾也未惊醒。方这样想,一扭头就看见床边案上龙宿昨夜换下的衣裳摆在那儿,顿时松了口气道:“至少比他换了衣服我也没醒要强。”
他这一嘟囔声音不大,却立刻有叩门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穆仙凤的声音:“先生醒了,可要起身了?”
剑子应了一声,穆仙凤就推门进来,背后两个使女捧了几色用具,进来后不用穆仙凤召唤,各自将手中器具放下便退下了。穆仙凤这才进了里屋向他一福身:“先生这一觉睡得久,凤儿一盆水劳烦下面烧了三次。”
他神色一窘:“这你要怪龙宿,昨夜他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肯睡,害得我也跟着睡不着,这才起晚了。”
穆仙凤只是笑:“主人不惯和人睡。”
剑子仙迹心中一动,想龙宿昨夜因他之故起了心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抛却的,不如说给穆仙凤知道,也好方便开解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无谓,龙宿若是像他这样容易开解的,昨夜就被他说动了,就是告诉穆仙凤也于事无补,徒增一人忧心,便草草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转而问穆仙凤道:“我醒来不见龙宿,他人呢?”
“今天一早龙首就派了礼监司过来,这时候还在训话呢,”穆仙凤道,俄而掩唇一笑,“本来不至于训这么久,只是主人听一阵就打欠,而监司一见他打欠就上火,一来二去就拖到这阵了。我本来以为主人是一大早起来挨训,心中有气故意戏弄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话音未落,剑子仙迹就皱了眉:“他去会见监司怎么不更衣?”边说边拿手一指床边衣物,一指就是一愣,自己默默收回手垮下肩:“我真是睡糊涂了,应该对龙宿说声谢谢才是,他在哪里,我去救他。”
“偏厅,”穆仙凤也不多话,径直回答他,“其实也不是麻烦的事,主人命我另拿了套衣物去隔壁房,主人说若是换成剑子先生也会顾虑他,他这是应该的,不必多说什么。”
剑子本在漱口,听到这话顿时把茶吐了:“你主人的思想真是要不得,这种事他觉得应该,我可不能觉得应该……我昨夜和龙宿说好今日出门去见佛剑分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帮我带话给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是应该的,世上的道理是你对我好,我就当你作朋友;而不是我当你作朋友,你就要对我好。我顾念他,他记得我的好,因此同等对我,同理他对我好,我也要感谢并报答他,人情就在施恩与报恩的过程中积累,久而久之就成了好友。可如果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对他的恩义当作了理所当然,那他就体会不到对方的情,只会记得自己给出了多少,等到日久生怨,这对好友、夫妻甚至血亲的缘分也就走到了头。所以这声谢我必须让他知道,如果用说的见外了,那就要做给他看。”
穆仙凤又笑:“先生的话凤儿一定带到,主人今日一定是冲撞了哪路神佛,先听礼监司传来的龙首的一顿教训,再被监司教训了,这儿监司还没训完,先生的下一场就已经侯着他了。”
剑子也笑:“无妨,他要是在你传话的时候和你抱怨,你就说是我说的,教训他是爱护他。至于监司那边,你这就带我过去,我去了监司自然就走了。到时候让他睡一觉再把我的话说给他,省得我说了这么多,他一觉睡醒还以为是梦。”
穆仙凤答应下来,看剑子仙迹梳洗得差不多了,就着人收了器具,自己领着人往偏厅去。刚走到花厅,已隐隐有声音传来,语气听来颇有些不悦:“龙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回答的声音倒听不见,不知是声音不高,还是自家主人终于熬不住睡着不说话了,不一会儿那声音又道:“你是未来龙首,一言一行都代表儒门,这样漫不经心成何体统,如何为儒门天下表率?”身后剑子仙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位监司好大的火气。”她回过身:“礼监司专司门中礼乐祭祀之事,对言行举止难免苛责些。”
这时离偏厅已经近了,穆仙凤没有收敛声音,声音便漏到厅里,礼监司声音又起:“谁在外面?”
穆仙凤对他使了个眼色,率先进到门前一福身:“我来禀告主人,剑子先生来了。”
像是证明她的话一般,剑子仙迹大跨一步站到穆仙凤身后:“龙宿好友我来看你了,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看起来在商量要事?”
龙宿屋内本半倚着椅背恹恹打欠,见他们这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一脸惊喜起身绕过穆仙凤将剑子仙迹的手一拉:“何事重要得过好友光临,吾与监司不过闲来无事聊些闲话,倒是好友终于省得屈尊来看望龙宿了,快快入内,吾为汝引见吾门监司!”说话间已将剑子仙迹引到礼监司面前,“监司,这是吾在外结识的好友,名唤剑子仙迹,道门道主的高徒,汝应当听过,”又转向剑子仙迹道,“剑子,这是吾门礼监司花伴月,今日代吾师尊前来检查吾的学业功课。”
剑子正与花伴月见好,听他如此说,顺势笑道:“哦,那果然没什么事,龙宿的学业功课自然是门门优秀,无可挑剔,不消一刻就检查通过了,监司我说的对吗?”
花伴月虽之前正教训龙宿,但见剑子仙迹来了,外人面前不好说他不是,便点点头顺着龙宿的话道:“龙宿是未来龙首之选,确实如剑子所说,他这次的功课也完成得很好。”
“那就好,”剑子仙迹做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奉师命前来洛阳求助龙宿,一路上都怕他有事抽不开身,如今听到监司这么说,看来是时间恰好,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说着大力按住龙宿的手,“好友这次就全靠你了!”
龙宿望了花伴月一眼,转回与剑子仙迹道:“三教交谊甚厚,汝又是吾的好友,汝有麻烦,龙宿当然相助,有什么事就说吧。”
花伴月听说剑子仙迹身份已知道不可久留,此刻接了龙宿的眼色,知是让他避嫌,立时道:“剑子你既然有事与龙宿相谈,花伴月就不打扰了,我检查课业已毕,也该回去向龙首复命了。”便辞了龙宿、剑子、穆仙凤去了,走到门口不忘回身瞪龙宿一眼:“龙宿,帮忙归帮忙,别忘了龙首给你的功课。”
龙宿答应着,待花伴月脚步远了,身子一偏倒回椅子上:“呼,终于走了!剑子,这次必须谢过汝。”
“举手之劳,不过报答你不更衣之情,”剑子仙迹随口道,忽见龙宿歪在椅上,半张脸掩在扇后又是打欠,拢眉道,“你要不要回房再睡一阵?”
龙宿想了想向他一点头:“也好,吾先回去,汝是此刻就去找佛剑分说吗?”见剑子仙迹一点头,又道,“方才礼监司传话时曾说闹鬼之事已经传开,因昨夜馆内尚有高官名流,就有人重金礼聘白马寺高僧前去作法事驱邪,汝直接往那里去吧,吾猜佛剑分说也在那儿,吾去睡了,让仙凤送汝出门。”
说罢招呼穆仙凤过来交代一番,起身理好衣领袖口,径直入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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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子仙迹一脚踏入门槛,就有沙弥来挡,说的是内有公务,闲人免进。他一阵好笑,正想着见到佛剑分说后定要拿公务嘲笑他一番,就听见里面熟悉的女声传出。
“呀,是你。”
他抬眼一看,却是那晚的歌姬,便笑道:“是我,我听说这里闹鬼了,过来看看,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吗?”
女子迟疑了一下,略点了点头,支开沙弥放他进入。那沙弥也不多话,见她肯了反身退回门边。剑子仙迹一阵惊奇,想:“白马寺是皇家朝圣之寺,其中众人虽是和尚,年少些的却也常给人脸色,这位小师傅倒是难得。”这般一想,又转向他道:“我欲见佛剑分说,敢问他人在此处吗?”
那沙弥望了他一眼,似乎惊讶他知道佛剑分说,却也如实道:“佛剑大师人在楼上,若要见他,让金妍华妃带你上去吧。”说着手一指,剑子仙迹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指到了那歌姬身上,顿时一惊,喃喃道:“金妍华妃,我记得你不是叫这个名字?”
金妍华妃道:“名字可以作假,就像容貌可以作假,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既然认识佛剑分说,迟早也会知道,此刻告诉你也无妨。”便将手在脸上一拂,竟揭了张面皮下去,剑子仙迹一愣神的功夫,在他面前的女子已不复美丽容姿,只是张平凡的脸,原来只有那声音是真的。不过虽是平凡的脸,却自有端庄和善之气,见之可亲。
剑子仙迹一阵无言,半晌方道:“你敢当着这里众人揭下面具,可见你也是修佛之人,那么容我猜测,昨夜不止我在做戏,你也同样吗?”
却不想金妍华妃竟是摇头:“那晚我虽知有妖物潜入,但它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无法察觉它的深浅,所以是真的被它凭了。而九尾蛇周身含毒,我被它所凭就受它身上毒气影响,神志为毒气所迷,直到妖物离体才清醒过来,所以只有你和你朋友走后的那一声有鬼,是我做戏。”
“这样吗,”剑子仙迹心中默默琢磨一阵,抬头看向楼上,“如此我大概就明白了。金妍华妃,佛剑分说是在楼上那个位置吗?”
他伸手指向那天他与龙宿所坐之处,果然看见金妍华妃点了头:“不错,佛剑分说是在那里。”
剑子仙迹敏锐地感觉到金妍华妃说到佛剑分说时神情十分奇怪,似乎有些扭曲的恨意。他暗暗吃惊,兀自在心中琢磨一阵,却想不起佛剑分说何时有过得罪这女子或与洛阳宗寺交恶的事,忍不住抬头看了金妍华妃一眼。他与金妍华妃不熟,也和洛阳宗寺并无交情,不好向他们发问,只得装作不觉,邀金妍华妃带他上楼会见佛剑分说。
好在金妍华妃虽对佛剑分说似乎有些抵触,但也未做过分表示,听他要求并不多话,转身领他上去了。
刚上楼,正巧碰到楼上一群人下楼,双方见面皆是一愣,剑子看见那头熟悉脸孔,心中一喜:“佛剑你果然在这里。”佛剑分说却镇静得多,只是对他点点头算是致意:“昨夜之人果然是你,那么另一个就是龙宿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详情我已听金妍华妃说过,以你们的功体出手压制九尾蛇,不至于惊动众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问得焦急,想是剑子到来之前一直在心中盘桓,剑子难得有些愧疚,便免了多余旁话,径直道:“昨夜的确是我们,也没有出什么事,是龙宿忽然发难惊动了人。我本来也奇怪龙宿为什么会用哗众的手段,不过现在差不多明白了,这里面应该有些误会,所以正要上来和你们解释,既然众人齐聚,不如到楼下入座听我慢慢说……”

我名剑子仙迹,昨夜闹事的那条九尾蛇是我师尊从江西带回的灵兽,本来是想驯服它看守丹房,不料它竟趁看守之人睡着时偷溜出来。师尊怕它在外作恶,就命我务必带它回去,我一路追捕它,最后一站就是这里。而昨夜与我一起的人叫做龙宿,说他是人也不对,众位圣僧既然已经到过二楼,想必也发现遗留的龙气了。龙宿是生活在洛河水脉的龙族,也是龙首的亲传弟子,性格贪鲜好奇,一年中大半时光都在陆上度过。我是在龙宿游历到扬州时与他巧遇结识,关系一直不错,昨夜我追到这里,立刻察觉到了龙宿的气息。唉,错也在我!我那时想着龙宿是龙,世间游鱼、爬虫莫有不听他的话的,而我要抓的是一条蛇,我与龙宿关系也不错,就想捡懒让龙宿帮我把蛇精擒了,所以金妍华妃被蛇精所凭时,我没有立即出手,就是顾念人多,怕犯了门派戒律,想要留给龙宿,毕竟他出面的话就简单了。
之后的事情众位圣僧也知道了,我被龙宿的侍女穆仙凤请上去,在上面说了几句再一起下来,其间没有觉得龙宿哪里奇怪。果然就和我想得一样,蛇精一见到龙宿就害怕得盘成一团。它有九条尾巴,盘的时候散开了,有一条从金妍华妃的身体里露出来,一般人看不见,但我和龙宿都看见了。那是我没有觉得龙宿反常,所以也没有多注意他,自顾自准备装蛇精的容器,结果当我找到容器再回头时,龙宿已经拉住蛇精那条露在那面的尾巴,硬生生把蛇精从金妍华妃体内拉出来。唉!金妍华妃,灵肉分离之痛很难以忍受吧,都是我的错。
啊,你说没关系,我代龙宿感激你的宽宏大量。
圣僧你问龙宿为什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这个我正要说,佛剑分说可以为我作证,龙宿虽然是龙,但他在儒门天下长大,向来待人温和有礼,并不是逞凶斗狠之徒。这件事本来我也不知龙宿是怎么了,但今天金妍华妃向我摘下面具坦诚身份时我算明白了。我初来洛阳人事不知,没有察觉,但龙宿是在洛阳长大的龙族少主,洛阳周边的事,人的、妖的怎么会有能瞒过他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金妍华妃你修行人的身份,只是你与他毫无干系,所以不曾做过什么也不曾探你底细。但昨夜你为蛇精所凭时要咬我,被龙宿出手阻止,想必他那时和我刚才的想法一样,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和我一样是假装不知的做戏,所以恼你戏演得太过……众位圣僧要是不信,依然可以让佛剑分说作证,龙宿就是这样脾气,对他的朋友不敬就是对他不敬,对他不敬就是冒犯他,所以才用了那种手段惩戒金妍华妃。事情就是这样,这件事是龙宿不对,他因术法扰民之事今天在家受罚,如有需要我过几日带他一同来向诸位请罪。

剑子仙迹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座上众人一片沉默,他一一扫过去,在看到佛剑分说的时候停下。佛剑分说接到他的注视一点头:“龙宿的确是剑子口中的性格。”
一听这话,剑子仙迹一颗心顿时放下大半。佛剑分说会这么说就说明他接受了自己的话,并且不准备责怪他和龙宿,如此一来,只要金妍华妃不追究,其他人也就不必在意了。
他又去看金妍华妃。
金妍华妃容色平静,其实剑子仙迹从一开始就发现金妍华妃对待这件事十分平静,从未有怨恨或憎恶的神色,她唯一露出几乎可以称作仇恨的表情是在……,剑子摇摇头,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正念着,忽听到金妍华妃的声音犹豫着响起:“这个理由我接受,我虽然只见过龙宿一次,但他的确不像是人,我愿意相信剑子的说法。不过剑子你说洛阳周边没有龙宿不知道的事是真的吗,即使是几十年前的事他也知道吗?”
他有些惊讶,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却也如实道:“我说的是真的,但几十年前的事龙宿是否知道我不清楚,不过如果是确实发生在洛阳周边,就算龙宿现在不知道,也一定有办法知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哐当”一声椅背落地的声音,金妍华妃已激动地站起来:“你说的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天助我也!大师你说得不错,这个世界果然有天助善人,不会让恶人一辈子逍遥!”她神情激动,却叫剑子仙迹看得愣了,不知现在是哪一出,有些无助地去看佛剑分说:“佛剑,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佛剑分说叹息一声:“这是佛牒之罪!”
“佛牒?”
剑子仙迹更愣,佛剑分说却不再说什么,闭着眼只顾念经,还是旁边一人开了口:“这桩往事大师不忍心说,就由我来说吧。”
洛阳白马寺是玄奘大师西行取经归来所建,玄奘大师前往取经的地方叫做西佛国,可以说没有西佛国就没有白马寺,而金妍华妃就是西佛国人士。当年天降佛牒在中原与西佛国交界,为此西佛国与中原曾展开一场辩论,约定哪方胜出,哪方取得佛牒。那次辩论中代表西佛国出赛的就是金妍华妃的父亲,金妍宗韦,辩论的结果如你所见,中原胜,西佛国败,金妍宗韦原为西佛国上师,论法败阵后在国中地位骤降,因为国人的怪罪,也为了取得更高深的佛法修为,金妍宗韦离开西佛国进入中原游历。洛阳作为佛法大都也在他行程之内,就预定落脚在白马寺。可就在信中约定说来的那天,寺里僧人在城门等了金妍宗韦一天也不见他的踪影。大家那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他路上有事耽误了,可是十天之后他依然音信全无,主持觉得不对,让寺中众人出去打探,这才在洛阳城外三十里的荒地里发现了金妍宗韦腐烂的尸体。金妍宗韦十天前如期到了,只是未到城门就被人杀害了。
那人讲到这儿,在座众僧齐齐念了声佛号,金妍华妃接过他的话道:“当我得知父亲身亡的消息时,立刻从西佛国赶来,埋葬了父亲之后我四处查探,但我一个外人,那些人见到我都十分防备,我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有收获,没有办法,我就乔装混入洛阳各处青楼、教坊,利用这种身份观察来往的官员和妖物,我的父亲是个武艺高强的人,能杀死他的一定是凡人高官,或者同样修行之人,”她喘了口气,时光的流逝似乎没能抚平属于她的这段过往,金妍华妃提起当年依然激动,“这些年来,我每隔六年换一家楚馆,同时也换一张脸,终于让我在多年前从一个快死的醉汉口中问出他当年曾藏在树上目睹了我父亲被杀的经过,但是当时他很害怕,几个凶手从杀人到移尸又都是背对他,没办法给我更多消息。我不死心接着查探,却再也没有得到过其它消息。所以如果你的朋友真的可以知道当年之事的话,我想拜托他……”
“稍等一下,”剑子打断她,“你说移尸?”
“是,移尸,”金妍华妃道,“我父亲是在离洛阳七十里开外的山坡被人杀害的,他遇害的地方,有一条小河……”

剑子仙迹昏昏沉沉走出来,觉得头像被重物击打过一般痛,他不停歇地揉着自己额角,可太阳穴处的青筋依然跳,终于放弃地一垮肩:“难道真要去找龙宿查这件事?这种麻烦又没有关系的事……唉,龙宿好友,现在我也开始头痛了!”
他喃喃自语,时不时摇头晃脑一阵,晃到一半却忽的盯住一个方向不动了。
那个方向是城中主街,来往人流川流不息,剑子仙迹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影。
“笑……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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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0-09-22 00:03 | 4 楼
xfcy230
紫金箫,白玉琴。
级别: 江湖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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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好不容易将文看完了,写的挺好,但是楼主大人能不能发的时候再排个版,看的好累啊。T  T

这是三先年轻时候的故事了,大师还在修行中,龙宿也还不是龙首,剑子看来更是个年轻的道士,复生的笑封君,华妃的仇恨,还有龙宿,等着看后续的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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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观清月一辉同,流云,鸣虫,闲思花影弄;
暮赏名剑两惊虹,古尘,紫龙,笑梦风尘中。
顶端 Posted: 2010-09-24 23:58 | 5 楼
染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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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提醒: (think)
注意字數(2010-09-29 22:23)
故事很精彩喔!
劍子已經在想龍宿是否為他相知之人,喔~~有愛中
樓主快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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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10-09-28 13:13 | 6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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