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等等就要離開了，疏樓龍宿房門並未關上只是半掩，穆仙鳳來報說可以啟程時，看見眼前景象，正欲敲門的手卻遲遲無法敲下。

捧著茶相對而坐的兩人明明無半句言語，茶香浸染的氣氛極其和諧，穆仙鳳看著眼前畫面有些陶然，舉起的手復又收回。

「仙鳳？怎麼站在門邊？」劍子仙跡發現了門邊那道紅影，出聲喚道。

疏樓龍宿也放下茶碗，看向穆仙鳳。

穆仙鳳這才走進房裡，朝著兩人一福。

「主人，先生，都已經收拾準備好了，可以啟程了。」

「嗯，這裡先收一收吧，把茶帶上。」後面那句卻是對著劍子仙跡說的，吩咐得理所當然，把餘茶飲盡，疏樓龍宿放下空碗，執扇起身，率先走出去。

「仙鳳麻煩妳了。」

「先生客氣，勞您稍待仙鳳了。」

穆仙鳳貼心地拿了條手巾包住茶壺免得燙手，交給了劍子仙跡，朝著穆仙鳳點頭一笑，劍子仙跡快步跟上疏樓龍宿。

馬車內部裝飾得非常華麗，基本傢俱一應俱全，儼然是個小型房間，疏樓龍宿早已坐在裡頭等著劍子仙跡，見他來了，說了句好慢，隨即把矮几上的空杯子往前推了一點。

劍子仙跡輕笑，上了馬車，替疏樓龍宿又倒了一杯茶，這才放下茶壺，在矮几旁坐下，剛坐下就被疏樓龍宿踢了兩下，順著他的意往後退了些，就見疏樓龍宿自矮几下抽一個多層食盒，放到桌上，一層層打開，每層都放了數個一口大小的精緻糕點，花朵器物，栩栩如生。

劍子仙跡見狀不禁挑挑眉，倒還真沒想過疏樓龍宿這麼喜歡吃點心，不過想當然他這個動作是入不了疏樓龍宿的眼的，就見他頗為自得地吃著點心配著茶，想起了方才一同用早膳時他吃的並不多，標準的正餐不吃吃點心。

穆仙鳳來後默言歆便啟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穆仙鳳本來就是坐在外面，疏樓龍宿這次沒對馬車裡只有他與劍子仙跡兩人發表微詞。

劍子仙跡靜靜坐著，待疏樓龍宿茶杯空了就再幫他斟上，疏樓龍宿對此似乎很滿意，把最後一個甜點推了過去。

「給汝。」

「謝謝。」劍子仙跡倒也不拒絕，伸手拿起那個雕成梅花的甜點，桃紅色的外皮裹住杏黃內餡，根根分明的蕊心又是另一種豔黃，尖端還不忘點上一點芝麻，顯得更加逼真，不禁讚嘆：「仙鳳真是好手藝。」

「就叫汝不要說廢話，不吃還吾。」也不避諱劍子仙跡在場，疏樓龍宿倚上一旁的長軟墊，支著額，握扇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將扇柄尾端的墜飾搖出一聲又一聲的珠響。

「既是龍首賞賜，劍子怎敢推卻？」劍子仙跡將那朵梅花放入口中，預料外的濃甜衝擊味蕾，向來就不太吃點心，就算吃也不會吃得太甜，可糕點已入口，這下劍子仙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顯得有些好笑。

旁邊傳來的輕笑聲引去劍子仙跡的注意力，就見疏樓龍宿眉眼都透出笑意，那張雖美卻總是冰冷的容顏倏地有了生氣，左頰畔更浮現一朵小小梨窩，劍子仙跡見了有些怔忡，過了會兒才將糕點胡亂嚼了兩口吞下。

「如此表情，是嫌棄吾家鳳兒的手藝麼？」疏樓龍宿笑意更深。

「劍子豈敢。」想喝點茶沖去點甜味，不過早先煮好的那壺茶早已給疏樓龍宿飲光，矮几上除了那個空食盒也就沒有其他東西，只得看向疏樓龍宿，瞧見那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語氣不覺帶上幾分寵溺：「吾還真不知道你如此嗜甜，能否請好心的龍首賞在下一杯茶？」

「吾看汝嘴甜才賞汝一個梅花糕，龍首龍首的叫也不怕咬到舌頭。」疏樓龍宿哼了聲，坐了起來，敲敲矮几桌腳，便見矮几旁的地板彈起，地毯滑落後便看見一個小隔間，當中置著數個瓷瓶。「自己拿。」說完就躺回軟墊上。

劍子仙跡伸手拿了一個瓷瓶，拔開瓶塞倒了一杯，瓶裡裝的是泉水，清澈甘涼，倒是很不錯，於是飲完一杯，劍子仙跡也替疏樓龍宿倒了一杯。

「龍宿喝嗎？」

鎏金眼瞳掃向劍子仙跡，瞧著那張俊顏上的笑，瞧了許久。

薄紅劃開一抹弧，疏樓龍宿伸手，接過那杯泉。

一飲而盡。

疏樓龍宿倚在軟墊上看閒書，劍子仙跡坐在一旁行氣療傷。

馬車走得雖快，但因為車裡鋪上許多軟墊，倒也感覺不到什麼顛簸，劍子仙跡行氣完睜開眼，一個盒子就遞到他眼前。

「謝謝。」劍子仙跡很是乾脆地接下，打開盒子只見一粒墨黑藥丹，也沒過問那究竟是什麼，就拿起吃下了。

一瓶水又遞了過來。

劍子仙跡接過瓶子，倒了杯水喝下，沖去嘴中苦澀，再替疏樓龍宿倒了一杯，疏樓龍宿未取便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隨即門板被敲了兩下，跟著響起默言歆的聲音。

「主人，到了。」

到了？他們有走這麼快嗎？劍子仙跡想著，便見疏樓龍宿接過泉水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這才吩咐：「先去抱樸宮。」

劍子仙跡聽了才知道他們是到了分岔路，正想開口說不用了，便聽得默言歆說了聲是，馬車又開始往前行走。

「龍宿……」才剛開口就看見一隻完美無瑕的手抬起，劍子仙跡瞬間興起了想握住他的手瞧瞧他的指尖是不是真的是透明的的想法。

「吾睏了，汝少囉嗦。」說著就把手中那本書往劍子仙跡懷裡扔去，疏樓龍宿躺了下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就睡下了。

這信任關係還真不是一日千里可以形容，昨日連同處一室都頗有意見，現下居然肯在他眼前毫無防備地入睡，劍子仙跡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把書放到矮几上，稍稍收拾了下，再把綁束起的窗簾放下，深色窗簾遮去大半陽光，馬車陷入一種曖昧的幽暗裡。

左右無事，方才也行氣過了，見疏樓龍宿睡了，劍子仙跡乾脆也靠在牆上小眠了。

當馬車再度停下時，車內小憩的兩人都緩緩張開了眼睛。

「主人，到山下了。」車外傳來默言歆的聲音。

「到此便可，言歆多謝。」不待疏樓龍宿開口，劍子仙跡便搶先說道。

疏樓龍宿懶懶地看了他一眼，枕上自己手臂，瑩白肌膚輕易看出他是好生將養的。

「嗯，那吾不送了，請。」

「這幾日麻煩你許多，來日得空，劍子必定叨擾。」

疏樓龍宿輕輕地哼了聲，閉上眼似是又睡了。

劍子仙跡輕笑，收拾了東西，推開車門下了車。

「回去多小心，告辭。」

「先生也一切小心，仙鳳恭送先生。」穆仙鳳向劍子仙跡盈盈一拜。

劍子仙跡微笑擺擺手，轉身上山去了。

待劍子仙跡身影消失眼中，兩個小僕才駕著馬車離開了。

疏樓龍宿看著那夾混在公文裡的信箋。

只比他的手大了點的硬紙片，上頭拓印了一朵桃花，除此之外，再無隻字片語。

一旁為他研墨的穆仙鳳瞧疏樓龍宿注意力放到了那張信箋上，手中動作未停，說道：「今早仙鳳去替您打掃完房間後發現的，就落在窗臺上，主人對這東西可有印象？」

「沒有。」疏樓龍宿果斷說道，卻沒放下那張信箋，左瞧右看了好一會兒，放到了一旁，繼續批公文。

「喔……那主人，要拿去扔了嗎？」穆仙鳳研好墨，又去替疏樓龍宿倒茶。「還有，這信箋無緣無故落在您房間窗臺上，小院裡的守備是不是出了問題，要不要讓言歆增……」

不待穆仙鳳說完，疏樓龍宿就淡淡地回了句不用。

「院裡守備沒有問題，吾自有分寸，這些公文先拿去處理。」

「是。」疏樓龍宿都開口了，穆仙鳳再擔心也沒用，乖巧地應了聲是，拿著疏樓龍宿處理好的公文出去了。

待那紅影離開視線，疏樓龍宿自公文堆裡抬起頭來，又拿起那張信箋。

「哼，跟吾炫耀。」疏樓龍宿狀似不屑地嘀咕了句。

銀紫薄唇卻是勾勒出一抹淡淡弧度。

穆仙鳳看著那憑空多出來的精緻食盒，不知道該不該尖叫。

「汝發什麼呆？」剛回到房裡的疏樓龍宿看見穆仙鳳站在窗邊彷彿石化一般，走了過去，隨著她的視線看去，看見了擺在窗臺上的食盒，伸手欲拿。

「主人，這食盒來路不明，不能妄動呀！」穆仙鳳及時回神，趕緊伸手抓住疏樓龍宿伸出去的手。

「擔心什麼？」疏樓龍宿睨了穆仙鳳一眼，不顧她的阻止，把那食盒拿走。

「主人！」雖然得到的是一個少大驚小怪的眼神，穆仙鳳仍是著急得不得了。

拿著食盒到桌邊坐下，疏樓龍宿將食盒打開，裡頭只有一塊切得方正的糕點，散著淡淡的杏花味，微微挑眉，正要伸手拿取，穆仙鳳已經撲了過來把食盒給搶走。

「主人不許吃！」穆仙鳳都急紅了眼，拿著食盒退得遠遠的，一副疏樓龍宿敢搶她就要跟他拼命的模樣。

疏樓龍宿揉揉額角，這妮子也太疑神疑鬼了……算了，要是換成默言歆大概早把那塊杏花糕給吞了。

「這杏花糕沒問題。」

「主人又知道了？主人想吃鳳兒給您做去，這東西來得突然也來得奇怪，主人怎麼能碰？」

「這杏花糕是劍子送來的。」疏樓龍宿看了穆仙鳳一會兒，總算開口。

「劍子先生？」

疏樓龍宿朝她招招手。

穆仙鳳乖乖地走了過去，被疏樓龍宿拉著在他身邊坐下，才剛要起身，疏樓龍宿已伸手摸了摸她髮上金簪。

「主人？」

「知道為什麼吾叫汝只要進吾屋子，這金簪就不可離身麼？」接了兩個小僕在身邊後疏樓龍宿就各給了他們一個東西，穆仙鳳是一對金簪子，默言歆則是一對琥珀玨，吩咐不可離身，特別是到他房裡來時。

「鳳兒不知。」反正主人說什麼，她和默言歆照做就是了，只要對她家主人無害一切好說話。

「那汝知道為什麼吾不在吾院裡安護衛麼？」

「主人還說，言歆都在抱怨了。」

「傻丫頭。」疏樓龍宿以扇敲了穆仙鳳額頭一記，順手把食盒給拿走。「吾院裡有陣法，吾房間就是陣眼，金簪和琥珀玨是入陣的法器，汝跟言歆少瞎操心。」況且他又不是不會武功，這兩個小僕都不覺得自己想太多嗎？

「是喔。」穆仙鳳伸手摸摸自己頭上的金簪，她跟言歆確實從未想過是這樣。「那劍子先生為什麼……」

「這是道門的陣法。」疏樓龍宿丟給穆仙鳳一個「汝今天怎麼變得那麼笨」的眼神，拿起杏花糕吃了起來。

「您沒事拿道門的陣法來用做什麼嘛……」穆仙鳳小聲嘀咕著。

既然是道門陣法，那自然就困不住劍子仙跡囉。

「那汝去藏書閣幫吾找本佈陣的書來。」最好儒門找得到佈陣的書啦。

穆仙鳳吐吐舌，起身朝著疏樓龍宿一福。

「鳳兒這就去幫主人泡茶，主人稍等。」說完就快步出去了。

疏樓龍宿看著穆仙鳳的背影，淺淺一笑。

花若‧回十四


劍子仙跡落地同時，敏感地發現陣法有些不一樣，未及細想，陣法已啟，金光閃過之後，便是煙霧繚繞，花樹繽紛，夾道一條小徑不知通往何處，一派春景看得該是心曠神怡，劍子仙跡卻忍不住一個苦笑。

再次覺得疏樓龍宿不來道門還真是有些可惜，疊陣對一個道徒而言雖然算是基本功，但是疊三個以上可就不是一般道徒做得到的事，更何況現在……少說也有五個陣啊。

不過還好主陣仍是疏樓龍宿原先佈下的那一個，劍子仙跡古塵出鞘以為法器，正欲破陣，一陣簫聲嗚咽傳來，劍子仙跡一愣，只得收起古塵，準確地朝著簫聲來處一揖。

「龍宿，劍子知錯了，這個給你帶來一套閒書好打發時間，讓吾出陣吧。」

簫聲停了下來，一聲輕笑傳入劍子仙跡耳中，不過多時，煙霧散盡，花樹凋零，花樹間的小俓越縮越短，終於消失，懸於天上的太陽出現一道黑痕，隨即如鏡面破碎，光芒閃過，又剩最初的主陣法。

劍子仙跡踏著七星步，走出了陣法。

銀白月光灑了院落一地沁涼，疏樓龍宿坐在亭中鋪了雪白毛氈的貴妃椅上，一管裝飾華美的簫在手中轉著，鎏金眼瞳笑看著有些無奈的劍子仙跡。

「這位道長好興致呀，深夜來訪吾儒門天下，有何要事？」

「是吾不好，吾應該投遞拜帖的。」

「汝少裝蒜，明知道吾在說什麼。」疏樓龍宿哼了一聲，隨即拍了拍手，在院外等候多時的穆仙鳳端著茶點走了進來。

「仙鳳給先生請安，先生好久不見了，何時改行當樑上君子了，怎麼也不通知仙鳳一聲呢？」

苦笑更甚。

「好了吾錯了，下次不敢了，仙鳳饒了吾吧。」

穆仙鳳一邊擺佈茶點，一邊抱怨：「仙鳳怎麼敢跟先生置氣？仙鳳絕對不會告訴先生，仙鳳瞧見那些東西出現時有多驚恐的。」

「吾只是怕打擾到你們。」不是沒想過要投遞拜帖，但見到那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潮，劍子仙跡再看看自己所要給予的物品，本想請人轉交就好，只是突然發現道門陣法的氣息，好奇前往一觀，見那院落空無一人又安了陣法，推測是疏樓龍宿的住所，心想反正都到了就乾脆直接把東西留下。

主僕倆頗有默契地雙雙瞪了過來。

「好了好了，茶吾來煮，算是賠罪，可以嗎？」

「這本來就汝該做的不是？」見穆仙鳳把茶點擺佈好了，疏樓龍宿揚手示意她退下。

「那你說，劍子仙跡該如何表示？」

疏樓龍宿把手中那管紫金簫扔了過去，劍子仙跡雙手穩穩接住。

「還吾兩曲，簫一曲……」鎏金眼瞳流轉，薄唇劃開淡弧。「琴一曲。」

「是、是。」劍子仙跡拿起紫金簫，正欲吹奏，又聽得疏樓龍宿開口。

「書先拿來。」

劍子仙跡輕笑，放下紫金簫，也不見他袖袋有多大空間，一抽一放，一個放了十來本書的書匣子就從劍子仙跡袖裡到了桌上。

微微挑眉，疏樓龍宿沒說話，隨手抽了一本翻閱著，好似還頗有趣，還真的一頁頁看了起來。

劍子仙跡見狀便先煮起茶來，不多時一碗熱茶就放到了疏樓龍宿手邊，這才拿起紫金簫，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一翻，白玉琴便出現手中。

琴聲悠揚，茶煙裊裊，伴著疏樓龍宿沉浸書香。




花若‧回十五


劍子仙跡獲得了可以自由進出疏樓龍宿所住院落的特權。

當初為求住得舒適，院落闢建的範圍很大，除了疏樓龍宿的主臥室，還有書房及兩個小僕的房間，花園造景也是極為優美。由於後來默言歆堅持住在院落之外以求方便顧守，原先留給他的房間就成了劍子仙跡來訪時可以暫居的客房。

「……他真的很疼你們兩個啊……」劍子仙跡第一次隨著穆仙鳳來到客房時，終於忍不住嘆道。

看看這房間，不但不小還一應俱全，一個房間就比他家還要大，他是要感嘆儒門財大還是他道門太窮？

「先生怎麼一副有感而發的樣子？主人對仙鳳和言歆本來就很好呀。」穆仙鳳燦爛笑開。「先生先休息一下，晚餐時仙鳳再過來請先生，先生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色？」

「都好，仙鳳的好手藝吾豈敢挑剔？」

「嘻，那仙鳳先告退了。」穆仙鳳盈盈一福，離開了客房。

劍子仙跡開始在房間裡走動起來，明明是間僕人房，裝飾擺設卻絲毫不馬虎，就算兩個小僕再怎麼自貶，對於疏樓龍宿來說，他們兩個，就是不可或缺的家人吧。

天氣很好，劍子仙跡將窗戶打開，清風吹來，頓覺舒心。

往外望去便能看見兩人方才所在的涼亭，疏樓龍宿仍是坐在那裡看著書，專注的模樣引得劍子仙跡一笑。

看來他帶來的書疏樓龍宿很喜歡嘛，他都看著他那麼久了還不見他有反應。

下次來時，再多帶一點閒書給他好了，不然整天看公文也是很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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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並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願意成天讓那些公文困住他的腳步，不過是出於一份責任感罷了，想出門時疏樓龍宿還是不會客氣地，把事情扔給底下的人就玩去了。

和疏樓龍宿不同，劍子仙跡基本算是無事一身輕，雖然能力卓著，但基本上他並不屬於道門任何一個分支，要是沒有像上次血妖那類大事，他就是待在他的豁然之境，閒得慌時就出門遊歷，走過的地方自然多，於是疏樓龍宿就常常叫他帶他去走走看看。

單獨出遊和結伴同行，就算是舊地重遊也別有一番風味。

雖是這樣說，但疏樓龍宿總不能每個月都出遊，劍子仙跡又三不五時就會去個證道會，於是還是劍子仙跡來找疏樓龍宿的次數比較多，只是一個道門人常來儒門容易招來閒話，疏樓龍宿最後就乾脆尋了個地方，建了個別苑。

由於別苑的用處就是用來招待朋友與渡假的，於是不但劍子仙跡有間房，疏樓龍宿還心血來潮地多闢了間客房，再加上他的主臥與兩個小僕的房間，宮燈幃佔地之廣，令第一次到來的劍子仙跡咋舌不已。

「汝好似有意見？」三角亭中一樣有張鋪了雪白毛氈的貴妃椅，疏樓龍宿半坐半臥，手中一管水煙管，煙霧裊裊，卻不見他抽幾口。

「劍子豈敢？只是讚嘆而已。」

疏樓龍宿哼了一聲，坐直了身，將煙管交給一旁候著的默言歆，穆仙鳳隨即把點心盒遞了過來，等疏樓龍宿揀了個點心才將點心盒放回桌上。

「先生麻煩您。」穆仙鳳巧笑倩兮，將茶具推到劍子仙跡面前。

「是、是。」劍子仙跡看似無奈，眼底卻透著笑意，接過茶具，開始煮茶，不多時茶香四溢，疏樓龍宿吃完手中點心，一杯茶也正好擺到他面前。

疏樓龍宿拿起那杯茶，薄唇揚笑。

儒門天下的名聲漸漸地大了起來，疏樓龍宿也就更忙碌了。

雖然見面的次數少了，劍子仙跡還是偶爾會到宮燈幃小住幾天，順便打掃一下，每次打掃時都不禁覺得穆仙鳳真厲害，以往和疏樓龍宿主僕同住宮燈幃時，穆仙鳳可是天天都把宮燈幃掃得乾乾淨淨。

疏樓龍宿後來也發現了這件事，若是挪得出時間，就會留訊息給劍子仙跡，約定見面的時間。

其實若真要見面，把劍子仙跡叫去儒門天下就可以了，只是兩人都知道，疏樓龍宿真正想要的，不過是一點悠閒的、真正可以做回疏樓龍宿的時光。

於是劍子仙跡在外遊歷時，總不忘給疏樓龍宿帶份紀念品，若是點心類的，便是直接送到儒門天下給他，然後過沒多久，他就會收到疏樓龍宿通知他多久之後可以到宮燈幃的訊息。

如此來往也過了許多年，好像並不常相處，但是相處的一點一滴，都銘記在心。

那一年春，疏樓龍宿約了劍子仙跡見面，地點卻不是宮燈幃。

劍子仙跡依著疏樓龍宿傳來的地圖，來到了一座粉色繽紛的山頭。

真是好一座櫻花山啊……劍子仙跡看著那開了滿山的櫻花，注意到一條小棧道，上頭滿滿的櫻花瓣，不仔細找還真看不出來。

茂密櫻林慢了腳步，劍子仙跡走在棧道上，彎過一棵又一棵花似雨落的櫻樹，倏忽止步──

那站在花雨繽紛裡的，是人？是仙？

還是舉手投足，無一不魅的妖精？

難得發現了一個好地方，疏樓龍宿自然是通知劍子仙跡快來看了。

眼前美景難得地讓自己放下防備，疏樓龍宿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劍子仙跡的視線，轉頭瞧見來人，淺淺笑開。

「好個劍子大仙，汝又姍姍來遲。」

劍子仙跡回過神來，走到了疏樓龍宿身邊，難得地沒有回嘴。

「怎麼了？」遲遲等不到劍子仙跡開口，疏樓龍宿問道。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劍子仙跡環顧四周一下，視線回到疏樓龍宿容顏上。「很美而已。」

「那當然。」似乎沒發現劍子仙跡話中有話，疏樓龍宿笑意更深，神色頗為驕傲。「好歹也是吾發現的。」

「說得是，你怎麼發現的？」此處離宮燈幃尚有一段距離，從儒門天下過來也會繞一大圈，怎麼想都不會是疏樓龍宿慣行路線。

疏樓龍宿燦爛一笑，倒很坦白：「也是偶然，難得可以出來，吾就多繞了一些路，就繞到這裡來了。」

「言歆和仙鳳沒跟著來？」

「沒有，吾打算多出來兩天，讓他們先顧著儒門天下了。」

「言歆肯？」疏樓龍宿是很任性自我沒錯，但要是遇上固執起來的默言歆，最後也只能敗下陣來，對於疏樓龍宿單獨出門這件事他從來就不贊成。

「當然不肯。」疏樓龍宿笑得更燦爛。「吾跟他說吾會帶仙鳳去，剛下龍門道就讓她拿著吾的手諭回去了。」

交給默言歆的工作都是非常及時性的，就算他想追來也無法，雖然回去後會有好一陣子有背後靈附著的生活，不過至少現在可以玩得很開心。

「有你這麼一個讓人操心的主子，言歆還真是辛苦。」

「什麼話？要不汝讓他黏黏看。」

「這就不用了，劍子無福消受。」劍子仙跡趕緊賠笑。

一白一紫兩道身影在櫻花林中穿梭著，繞回棧道上，拾階而上，山頂有座小草亭，不過似乎因為年代久遠，傾塌一角，看起來有些危險，兩人互看一眼後，劍子仙跡很是認命地走上前去，拂塵一揮，法訣念畢後，宮燈幃裡那座三角亭赫然出現兩人眼前。

就連那張貴妃椅都在。

疏樓龍宿滿意一笑，走入亭中坐下。

「劍子，茶呢？」

「茶是沒問題。」劍子仙跡揚袖，茶具便出現眼前。「點心你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哼，吾早知道汝靠不住。」疏樓龍宿說著，跟著一個揚袖，那豪華的三層食盒也跟著出現。

最好他靠不住還能搬出這麼多東西來啦。劍子仙跡橫他一眼，繼續他的煮茶大業。

疏樓龍宿把那個白眼當作沒看見，開開心心地吃著點心，等著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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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櫻花林坐了一下午，最後免不了是劍子仙跡用道法把三角亭搬回宮燈幃，再用縮地術讓兩人在黃昏時刻回到宮燈幃。

穆仙鳳不在，晚餐自然是兩人自己準備，疏樓龍宿原就有一身好手藝，若非覺得劍子仙跡做的菜只是能吃而不是美味，早就讓他去準備了，不過受惠的劍子仙跡也沒有拿喬地枯坐著等吃飯，還是挽袖去灶間幫忙，洗切備料這種事還是可以的，也不用看疏樓龍宿因為犯懶就直接拿著紫龍切菜剁瓜，它會哭的！

灶間不大，但容了兩人還是綽綽有餘，黃昏時分的暖橘陽光自窗間撒落，映在疏樓龍宿專心的臉上，一人備料一人烹煮，華麗的扇子就算換成鍋鏟，在疏樓龍宿身上也硬是找不到半分違和感，做好前置作業就在一旁等著遞盤子端菜上桌的劍子仙跡看著疏樓龍宿的一舉一動，心底泛出一股陌生的感覺。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原來那刻所感受到的，即是永遠。

在宮燈幃過了幾日悠閒至極的生活，疏樓龍宿總算想到要回儒門天下去了。

「好想念鳳兒做的點心啊……」疏樓龍宿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他的扇子，頗為嫌棄地斜了劍子仙跡一眼。

「不會做點心是吾的錯嗎？」劍子仙跡佯裝訝異，換來疏樓龍宿扇子一拍。

「當然是汝的錯了，劍子，汝要立志成為一個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的男人啊。」

劍子仙跡沉默以對，繼續喝他的茶，疏樓龍宿見劍子仙跡不理他，乾脆把那整壺茶都拿走，一杯接一杯地喝完後，起身離開。

經過劍子仙跡身邊時卻被拉住。

疏樓龍宿訝異地回頭看他。

「吾送你。」他們離開，向來就是各自離開，不會跟對方多說一句，但此刻，劍子仙跡很想與疏樓龍宿共行一程。

即便是短暫的一程。

眼中訝異更甚，疏樓龍宿正想開口，只見劍子仙跡揚袖一揮，桌上茶具就不知道給他收到哪裡去了，被拉住的手緊了緊，劍子仙跡牽著他，一同離開了宮燈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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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宮燈幃，劍子仙跡也沒有放開疏樓龍宿的手，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疏樓龍宿沒有拒絕，沉默地與劍子仙跡並肩而行。

直至岔路。

「回去小心，保重。」

「嗯，汝亦然。」

「最近吾想去參加一個論道會，會去很久，等吾回來再去拜訪你。」

疏樓龍宿覺得有些奇怪，看了劍子仙跡老半天也想不到到底哪裡奇怪，心不在焉地聽著他說話，哼了兩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那吾走了。」又看了劍子仙跡一眼，見他點頭表示，疏樓龍宿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一旦邁步就不會回頭，縱然身後視線膠著，疏樓龍宿也只是緩了步伐。

風吹來，劍子仙跡眼前似有櫻花錯亂，模糊了疏樓龍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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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想著那一日分別的場景。

通常他離開後，劍子仙跡幾乎也是立即離開，但兩人還是第一次一起走到那岔路，而且還是被劍子仙跡牽著手。

疏樓龍宿已經很久沒有與人這樣親近過了。

穆仙鳳小時黏人，他也不放心兩個孩子，出入哪處都是一手牽一個，小小的柔軟的手握在掌中，有一種暖暖的感覺，不過兩個孩子大了之後，一來於禮不合，二來也不用他這樣瞻前顧後，倒是就再也沒牽過他們兩個了。

至於想牽他的手，想當然也是沒有，撇開他的身份不說，敢無視他一身氣勢與他對看的人都少了。

疏樓龍宿看著自己的手，白淨勻稱、比例恰當的指與掌，右手稍微粗糙了些，因為長年握筆的關係，有了一層薄繭。

和劍子仙跡完全不一樣的手。

那股餘溫彷彿自腦中流出，在手上成形，溫暖包覆。

疏樓龍宿閉上了眼。

嘆息。

劍子仙跡此次參加的證道會是道門百年一度的盛事，不論是哪境哪派分支都要派人參加，也因如此，劍子仙跡難得地打算待完全程，也順便見見幾名好久不見的朋友。

由於一場論道時間都會拖很久，一天便最多只安排兩場，劍子仙跡只揀些有興趣的聽，邊聽邊和幾個也是不喜歡上場辯論的朋友私下討論。

算算時間，約莫再過十天證道會便能結束，從這裡過去宮燈幃，還要去幫疏樓龍宿買些點心，劍子仙跡便傳了訊息給疏樓龍宿，約他十二日後再在宮燈幃一敘。

傳完訊息，劍子仙跡離開房間，正準備前往道心湖看看今日論題，剛踏出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嗯？」劍子仙跡按上古塵，凝神以待，遠處的腳步聲沉重而來，待見來人，不禁訝異。「笑封君？你怎會變得如此？發生何事？」

證道會第一天他就覺得奇怪，就算證道會的規模再小，就算身在集境，但也從不缺席的笑封君卻不見人影，問了幾個相熟的朋友也都不明所以，再者此次集境的道門耆老幾乎都沒來，眾人雖議論紛紛，但因為接下來還有正事，便也都略過不提。

渾身染血的笑封君一臉冷然，沒有回答劍子仙跡連串問題，握劍的手緊了緊，在劍子仙跡接近那刻，穿身而過──

毫無防備就突受重創，白衣染豔，劍子仙跡張口想問，卻是一口鮮血先吐了出來。

「為什麼要殺她？」笑封君眼神瘋狂，終於開口，扔來的疑問卻只是讓被問的劍子仙跡更加疑惑。

「咳……誰……」

「去地獄陪她吧。」笑封君抽劍，自劍子仙跡胸口帶出一蓬血霧，鮮血自劍身滴滴落下，分不清是血色印上笑封君的眼，還是他眼裡的怒紅染上了這個世界。

刺出第二劍卻是落空，笑封君神色不悅，看著古塵橫在身前，冷然笑意轉成狂亂笑聲。

「你敢反抗……你敢反抗！」雜亂無章的劍氣如網，鋪天蓋地地朝著劍子仙跡罩下，即使傷重也是勉力抵抗，劍子仙跡的反擊似乎讓笑封君更加憤怒。「你們這些偽君子！我要殺了你們！我要你們通通為幻姬陪葬──」

幻姬？劍子仙跡還想細問，笑封君攻勢已起，只得分神回擊，知道自己久戰不利，此刻想逃大概也逃不出去，劍子仙跡虛晃一招，覷空迅速化出一面氣牆。

一擊不中，笑封君看出氣牆存在，正欲擊破，劍子仙跡已念畢法訣，結界瞬間成形，總算暫時解除危機。

「你以為這個小小的結界就可以阻擋我嗎？劍子仙跡，你怎麼總是那麼天真？」就像以往他問過他，道魔如何自處時，那簡短兩字無逆一樣。

他與幻姬的相愛何處有逆？為什麼要拆散他們！

結界外的笑封君瘋狂地攻擊著結界，劍子仙跡只得把握時間為自己療傷。他們兩個鬧得這麼兇都不見有人過來，再看看笑封君全身染血，想來是一路從道心湖殺往此處客居，不留活口，他與幻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突然如此大開殺戒？

思考未果，結界已出現裂痕，劍子仙跡只得收納心神，專心療傷。

胸口重創好不容易止住血，但勉力提運真氣所造成的氣血翻湧卻無法平復，劍子仙跡連行氣一個小周天都有困難，還想思考脫身之計，結界裂痕卻越來越多。

劍子仙跡不禁苦笑。

這下可好，他每次遲到都會讓疏樓龍宿冷嘲熱諷好幾天，這次如果永遠不到，恐怕疏樓龍宿就要找上道心湖，把他的屍體拖出來鞭屍了。

看著神色瘋狂的笑封君，劍子仙跡只能握緊了古塵。

耳朵似乎傳來清脆聲響，濃濃的血腥味再次傳入劍子仙跡鼻間。

「死來──」

Quote:

引用第24楼悄悄說蘇三于2014-04-27 13:19发表的  :
才剛開始看到甜文，現在劇情也轉得太快了吧！這樣我心臟會無力耶！劍子己經心動了..那龍宿應該也快了

悄悄說蘇三
前面有很甜嗎XDDD
生活中總要有點大起大落~~OK的O3O
都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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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5楼荷顏于2014-04-28 22:18发表的  :
咳，居然斷在這．．．＞＿＜
雖然知道劍子會沒事，但總是會小小擔心一下
會是倆人心有靈犀，龍宿跑來搭救？？
看著劍龍有點緩慢的修成正果進度
實在急煞人～～～＞＿＜

荷顏
不能讓劍子過太好(喂
人蔘贏家是容易招妒的(被毆
他們在一起大概會有一千年(?)
現在這個進度應該剛剛好啦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