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龍宿將那些被他藏起來的畫，一幅一幅的都取出來掛在牆上。牆上掛不下了，便攤開鋪放在房內的桌椅上。
千姿百態，卻又是同一個人。
只見龍宿坐在那些畫中間，神情淡漠的舉著水煙筒。

劍子無法忍受那房間內略顯黑暗而壓抑的氣氛，伸手將房門退開了些，故意弄出了很大的響聲。
他問龍宿：“這些畫，畫的可都是他？”
龍宿說：“是。”
他整張臉都被隔在了煙霧的背後，是如此的疏離。
劍子幾乎是在用哀求的語氣問他：“我要怎樣做，才可以讓你忘記他？”
“忘記？”龍宿撫著畫像上的人，低聲笑了起來：“吾不可能會忘記他，吾會傾盡吾之一生，去愛他。”
“那我呢？你可曾有想過我的感受？！”
“汝？”龍宿的眼睛轉向他，可劍子覺得那卻也并不是真的看著自己，這樣的感悟讓他覺得如鯁在喉。
“汝不承認汝自己，沒有人可以幫汝，也沒有人可以逼迫汝。”
“我不管他是什麽前世，我是我，他是他。“
劍子低下頭，啞聲道：”我的心眼很小，容不下這樣的一個影子。”
“吾不會逼迫汝，汝自然也沒有資格逼迫吾，劍子。”

“不要這樣喚我！我討厭這個名字！”
他低聲吼著，像一頭受傷的動物，胡亂的發著脾氣。龍宿並未在意他的失禮，只是朝他淺淺一笑，又將頭轉向另一處。

“算了，我放棄這個問題。我今天並不想惹你不快。“劍子苦惱的搖搖頭。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師父。“

“師父？”龍宿吐出一口煙，笑著道：“噢，這是倒是個十分令人懷念的稱呼。也罷，不過汝走出這疏樓西風，便無法再回頭了，汝要想明白。”
“我既然決定離開，自然已是下了決心。“
“出去之後，汝亦不可荒廢。不要失了吾疏樓西風的顔面。“
“我一出了這門，以後便與疏樓西風無半點瓜葛，亦不會再提師父名號。請師父放心。“
龍宿微微一愣，依舊是笑著說好。
這樣乾脆的態度又讓劍子覺得難受，他並不是在期待龍宿有著怎樣過激的表現。
但是這樣的龍宿，又不是他所想要的姿態。
仿佛他對自己，真的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感情。

龍宿的煙抽的很厲害，抽完了一筒又去填了一筒來接著抽。劍子看著他填煙筒，安靜的讓他幾乎是快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在想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龍宿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道：“汝還記得汝幼時與吾三擊掌發願，說要伴吾一世。”
劍子心裡明明就是記得的，可是卻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小孩子的話，我記不得了。”
龍宿笑笑說：“沒關係， 咱們就重新再來三擊掌吧。”

他將手伸到劍子面前。
“第一下，就算汝還吾對汝當年的收留，救命之恩一筆勾銷。”
“好。”
“這第二下，是吾對汝這一世師徒情分，亦一筆勾銷。”
“……好。”
“這第三下……”
龍宿沒有接著說，他亦能懂龍宿想要說什麽。
龍宿看著他，眼瞳清澄，可他的眼睛卻逃開了。
這是件奇怪的事情，明明一切都是他挑起來的頭，如此的毅然決然，卻在最後一道坎上面又是他先跨不過去了。
可是龍宿卻不允許他這樣的逃避，執起了他的手，硬是壓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甚至猜想這樣做的龍宿又會是怎樣的心境，會不會和他一樣也有那樣一絲無法斬斷的戀戀不忘的感情。

“結束了。”龍宿退開一步，回到那個滿是畫像包圍的房間里，仿佛是與那些東西成為了一體。
劍子轉過身，他不想再去看那樣的畫面。他往外走了三步，又停下來，輕聲言道：“或許有一天你我不再糾纏與這個癥結………”
他說出口，又覺得自己愚蠢的很。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天呢，他與龍宿，都不可能會是那個委曲求全的人。
“罷了，再會。”
“再會。”

再也不會了。

他走出疏樓西風，天上飄起了小雨。不算大，但卻將他的心裡也打的潮濕了。
他想，原來並不是每個決心擺脫陰影的人，接下來都會遇上晴空萬里。


龍宿看著外頭的雨，從毛毛細雨漸漸又下的大起來。他敲了敲煙管，將仙鳳喚來。
他想了想說，鳳兒，封宮吧。
仙鳳問道了他身上濃重的菸草香味，抬頭打量了下他屋裡的情形。聞言也並未出聲，只是輕輕咬住了下唇。
龍宿轉過身說，吾有些倦了，汝也退下吧。

聽見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他毫無顧忌的癱坐在座椅上。那是一種很難看的坐姿，與他一貫的優雅做派半分都不符合。

他看著天花，輕聲道。
汝從前常說，山中不知年月，可是吾如今卻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無論汝是劍子，或者是劍子仙跡。
這番耗費心神的感情，吾已經追不動了。

to 荷顏：糖……抱歉暫時兜裡也沒有糖誒QWQ
不但你討厭笑瘋，其實我也很討厭笑瘋！！！（討厭你還這樣寫！）
其實這裡的劍子確實是一點都不瞭解龍宿
愛一個人有時候也並不是因為瞭解啦。


to chixianger：劍子仙跡確實是跟現在的劍子完全不一樣的一個存在啦。比較前者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的打磨
現在的劍子跟前一世的劍子比起來完全就是毛頭小伙，所以做出一些事情也是理所應當~

最後會讓大家看到大家希望看到的劍子仙跡

to enya552002：劍子可能真的沒有辦法理解這種感覺？因為在他認為前世和他確實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對他來說就完全是一個陌生人啦
有不願意也是肯定的

to 轩辕非雪：哈哈，確實已經快要完結了
嗯……劍子這裡是有點欠扁……

to 轩辕非雪：嗯，近兩日會大結局，所以抓緊寫完了XD
劍子還沒那麼容易就能抱到美人歸啦


to enya552002：所以這果然是太容易得到的就不容易珍惜啊！
等回頭後悔的時候也就來不及啦。
快點將佛牒借來，拍拍拍這個no zuo no die的劍子吧！


to 荷顏：快啦快啦 其實已經差不多是接近尾聲了呢。
最後當然還是要看劍子用愛挽回龍宿的心囖
不過 也要給劍子一點教訓對吧哈哈哈

24.



這世間天大地大，可以任一個人漂泊到任何的地方。但就是這樣大的天地，卻是哪裡也留不住一個失了回家之路的人。如同一株飄萍，最終也不知自己會漂往何方。
劍子當年自疏樓西風中離開，似乎是將是自己的某一部份都留在了那裡。這样的缺失讓他變得沉默，不再如同那時一般熱愛與人交流說話。
健談的口舌依舊在，只是那樣的心卻沒有了。
他遊走了許多地方，總是尋在那遠僻靜的山野間落腳。他迫使自己儘量的遠離那些人間的溫情百態，怕自己多看一眼都會忍不住要想起龍宿。

春日爛漫，冬日雨雪。
不知是飄過了第幾個年頭。

他在山楓紅盡的日子裡遇上了走出門來買點心的慕少艾，劍子看見那一抹明黃色，轉身就想逃走。
“噢，小子。”慕少艾左手提著一只竹籠，右手拿著一杆煙，不快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看到老人家拔腿就跑，你很沒有禮貌哦。”
劍子眼見自己跑不掉了，這才有些認命的回過頭：“慕前輩，久見了。”
慕少艾眯著眼睛打量著他，挑起的長眉一抖一抖的不知是在想什麽。片刻又道：“這家的桂花糖糕很好吃。既然你來了，老人家今天就做東，請你嘗一回鮮吧。”

兩人在街邊的茶鋪坐下，那裡的人似乎都已認識了慕少艾，朝他笑著打招呼，又殷勤的取出藏著的好茶來沏了一壺給他。
劍子拿著茶杯，在手中轉來轉去：“慕前輩……”
“夭壽，不要叫吾前輩，把人都活活喊老了。叫吾藥師就好。”
劍子嘴角微微一抽：“好吧，藥師。”
“真好，乖。”慕少艾滿意的點點頭。
劍子覺得自己連額頭的筋都抽起來了。
“你把我喊住，似乎並不只是爲了請我吃東西吧。”
“是嗎？有嗎？老人家像是這樣目的不純的人嗎？”
劍子看著他，十分誠懇的點了點頭。慕少艾嘖了一聲，取了一塊糕，放在他面前。
“吃吧，你不用對吾如此戒備，吾從來只救人不害人。”
慕少艾自己取了一塊也咬了一口，半晌又說：“這裡的糕確實十分好吃。你吃完了再替吾捎給龍宿一份………“
聽見這個許久無人提起的名字，劍子心裡一顫。
“藥師，我多年前已離開疏樓西風。“
“哦，吾知道啊。“慕少艾毫無驚訝的依舊嚼著嘴裡的糖糕。
“龍宿……和你說過？”
“那倒不是，只是疏樓西風封宮了，吾想大多應是與你有所關聯。今天見到你，便也明白了。“
劍子茫然的看著他：“封宮？“
“是啊，已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慕少艾垂下頭，臉上似乎依舊是笑著的，眼睛卻不在笑了。
“玉衡不在之後他堅持了這許多年，終究還是這樣做了。 “慕少艾歎了口氣：”老人家的這個老朋友阿，竟然會選沉眠避世這條路………“


兩人沉默之際，劍子喝了口茶。那茶泡的濃極了，十分的苦，從他的嘴裡沁到心裡。
“他何時會醒來？”
“吾不知道，那個地方已不是吾可以走進去的了。”
“你也進不去的地方，我又怎麼會進得去。“
慕少艾喝了口茶：“如果是你的話倒也說不定，畢竟他是那樣在意你。“
“他真正在意的是劍子仙跡。”
“有區別嗎？”
劍子低下頭，看著自己在杯中的倒影：“連你也相信這個傳說嗎？”
“傳說？”
“你們都說我便是劍子仙跡，究竟有什麽依據？”
“沒有。”
又是同樣的回答。這樣的答案令劍子幾乎又惱怒起來，想要起身離開這個地方。
只聽慕少艾又說：“其實連吾對你的來歷剛開始也是無法相信。吾看著玉衡在吾面前化灰，如今再來告訴吾他入了輪回，這聽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啊，吾看到他願意用自己的經脈救你的時候，吾就 真的信了。“

這話如同極冷的寒風，從劍子腦子里呼嘯了過去，幾乎是凍住了他的思緒。
“你說……他用自己的經脈？救我？”
“是啊，那年你筋脈重創，縱使以吾之力也無法替你續上。若不是那隻龍瘋了一樣的逼迫吾割了他的筋脈給你，你早就死了。”
慕少艾想起來，又嘖了一聲：“這樣搏命的事，就算今日想起來依然覺得心裡懸的慌啊。怎麼，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沒有！從來就沒有！
原來還是有這樣的事，他怎麼什麽都不知道？難怪那段時間的龍宿會終日都臥著，明明是割斷了經脈的重創，他爲什麽要騙自己說只是生病了？
連同他當年的體質變化，根本就不是因為那顆丹藥，也不是因為什麽機緣巧合。
全部都是因為，龍宿的………

龍宿，爲了這樣的我，你值得嗎？
他震驚著，久久都不能回神。


慕少艾不在意他的失神，言到：“吾想，能讓他那般豁命的人，這世間不會存有第二個。或就算咱們都錯了，那又重要嗎？”
“你要記得，他如此待你的心啊……”

“你爲什麽要在今天告訴我這些……”
在他做了這麼多覆水難收的事情之後，這每一句話都讓他覺得是一種諷刺。

他根本就不懂龍宿。

慕少艾看著他，并沒有回答他。只是慢悠悠的站起來拍了拍劍子的肩：“你大約不知道，他很喜歡吃甜食，若是醒來看到這個糕一定會高興的。”
劍子看著慕少艾伸手將剩餘的糕點全都仔細的包起來，塞在了自己手裡。
“人嘛，總是要充滿希望才好。”


劍子想，他不知道的事，究竟有多少？而他所不瞭解的龍宿，究竟還有多少？
腳下的歸途，因心中這樣的困惑而似乎變的短了。

他記得第一次看到這片土地的震撼，那在腳邊流淌的白雲與遠處聳立的翠峰，仙鄉般的奇美景象讓他眼前都亮了起來。
可是如今，這些卻都不見了。

那些美景都被覆蓋在一片迷霧之下，灰色而壓抑的。
他循著舊路到了那座山峰前，終於明白了慕少艾說的封宮的意思。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整座山如淹沒在了這灰色的霧中，死一般的寂靜。

劍子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繞著山峰飛了兩圈，隨後落在原本該是疏樓西風大門的地方，對著那山石大聲喊。
龍宿！是我！
劍子回來了！
那聲音在山間迴響又迴響，直至最後被吞沒在了那片黑壓壓山中。
劍子不死心，又大聲喊。
我現在知道你喜歡吃甜的了，你看我給你帶了糕點。
我不再故意跟你置氣了，好嗎？
我也不會再反駁，你說我是誰，我便就是誰。
龍宿！你醒過來好嗎？

他站在那裡很久，山風將他的手腳都吹的冰涼。但除了回聲之外，再沒有任何人來回應他。
甚至，連一隻飛鳥不曾從他頭頂飛過。

這座曾經的仙鄉，是真的沉睡了。

縱然劍子再大聲的喊叫，哀哭，它也不會再醒了。

給大家準備了不同體驗的結局



25.  


劍子的嗓子啞了，失了曾經的溫厚動聽。他毫不在乎，對著高山日夜的傾訴，直至有一天他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從地上站起來，嘴角噙著血，變成如同這嶙峋的山石一樣的沉默。
是的，已沒有人在乎他說什麼，他也已經不再需要會說話了。

劍子站起身離開，跌跌撞撞的如同一抹失了指引的遊魂。
腳下的路很長，卻不知要通往何方。他漫無目的的行走，直至那滿天飛霜落在了他頭上，將他的頭髮也染成了白色。
他沒有發現，只聽見耳畔有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仰起頭，那些冰涼的雪花會擦過他的臉，觸感像極了是龍宿的長髮，微涼而輕柔的從他頰上擦過去。他張了張嘴，似乎是在喊龍宿的名字，白茫茫之中似乎有人回過頭來，那人有一雙珀色的美麗眼睛。

“劍子，汝願意陪吾一世嗎？”

願意，我願意！
他溫柔的笑著朝著那人張開了雙臂。
龍宿，你終於原諒我了嗎？

一支箭從他頭頂飛過，刺入了他朝他迎面撲過來的白虎的喉中，同時刺破的還有他未完結的美夢。
他雙腳一軟，跪了下去。
漫漫長路上，龍宿從來沒有入過他的夢。
他那麼難得做了一次夢，爲什麽又要來打斷他？

“喂，你這樣也太危險了，怎麼看著那東西撲過來也不知道要跑？ “
“喂！你看著我幹嘛，嚇傻了？”獵戶被他眼睛直直的盯得有些發毛。
“爹，你別推他了，這老人家好像就是個傻的。”

老人家？誰又是老人家？

“啊……還是個啞巴？爹，他看著也怪可憐的。”
“………這麼冷的天，先帶他回家避一避吧。”
“欸！老人家，我們是要幫你啊，你別跑啊！”
“老人家！”
………………
“算了算了，已經走遠了，追不上了………”


不可能，這真是笑話。他劍子百年的修為，早就脫出了常人的衰老病死。怎麼可能會是老人家呢？
他還要耗他的一生去等著龍宿醒來，所以絕對不可能。
劍子發力狂奔，直至見到面前出現一片湖泊。他戰戰兢兢的低下頭，那湖泊映出他的倒影，帶著一頭和雪一樣白色的頭髮。

他看著那個影子，半晌后裂開嘴笑了起來，從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
龍宿，現在的我，是不是更像那些畫像上的人了？
這可就是你心裡最喜歡的那個樣子？

那就讓我們在你記憶裡的開端，重新開始吧。
我會在那裡，一直等著你。


在那座無名小山的山頂上，相隔千年又住下了一位白衣白髮的道士。
山上的精怪們覺得他像極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此處飛升的道士，也像極了當年龍神身邊的那個孩童，靠近了發現似乎又不是。那白髮的道士不會說話，卻有一雙十分溫柔的眼睛，總是朝著他們微微笑著。
年輕的女妖們很喜歡這樣溫和的他，總會在夜裡靠近他的小院，偷看他站在星空之下的身影。

他總是遙望著同一個方向，眼中存的是那比夜月色更深更沉的柔情。
星辰斗轉，他徹夜的望著。


那一定是他心愛之人所在的地方。


--------  完 ---------

to  夜笼庭：是啊是啊！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

to 荷顏：好了，我們這波虐劍子也虐的夠了~
愛的呼喚什麽的人家也呼喚了，只是龍宿聽不見啊
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呢……

to 轩辕非雪：很虐嗎！還好吧！！！！
龍宿才不會捨得揍他呢><
看得到吃不到到時可以考慮的懲罰方式


to enya552002：因為劍子上輩子確實是個很好的人！所以龍宿真的是很喜歡他啊><
龍宿其實愛的就只有一個劍子仙跡，他覺得劍子是劍子仙跡的轉世，所以他會去愛劍子這件事沒有什麽不對的。
但是對劍子來說，只要他想不起來以前那些事情，劍子仙跡就是一個陌生的人。
又因為他抗拒劍子仙跡這個身份，以至於一直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b

果然，還是只有打醒這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