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汝现在还不需要知道。”
“那我……”
“汝好好休息。”
…………
“谢谢……”
“不需要谢，只是，汝救过一个人，而已。”
十四，故人
他的针落的快，每一针落一个位敷一种药，没一会儿又接着换针，每个间断，每针上药，交错来回，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而一旁，剑子的手一直握着，自始至终，如之前一般，没有一丝动摇和松懈。
只是他已经睁开了眼。
针影交错间，龙宿的脸格外清晰。
平静的神色，传递来的却是深刻的痛。
很痛。
痛得剑子只能默默静坐着，没有力气挪动丝毫。
不知多久，或许那人施针来来回回已是一个多时辰，龙宿身上的针没多过七枚，可那人已经落了七八百针。床边的针囊摊开，里面满满的，全是换下的银针。
龙宿体内的劲道随着渐渐平复下来，剑子缓缓舒出一口气，身上才有了酸瘫之感。
自己的眉头都已经皱的酸硬，而龙宿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今晚从未发生过什么，自己只是安然入睡一般。
鼻腔向上用来一股刺激的味道，激的眼睛好酸。
耳边，那人道：“没事儿了，他只是太累。”
记不得自己是否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然后，门一开一合，残雪来不及进门，便已消融。
屋里很暖，剑子的手也很暖，只是握着的这只手，却还是很冰。
透骨的冰凉，冻到剑子的心里。
他记得龙宿已是嗜血者，嗜血者体温很低，即使这种认知也不能让他心里安抚半分。
他还记得他走啦走啦的时候，龙宿一脸无奈却又甘心的被他拉走，被他握着的手，
只觉温润，带一点点凉。
而不是现在这般，彻底的冰。
这一夜，剑子握着龙宿的手，眼睛愣愣的看着，坐到僵直。
不知多久，外面门被推开，屋里又多了几分药苦味道。
那人端着药进来，无意随口的一问：“好点儿了？”
“嗯。”剑子低低回应一声，虽然表面看，他的状况还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他能感觉到，现在的龙宿放松下来，完全不像起先那样，让他骨子里血液里都能感应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那人点点头，又毫不客气的一蹭剑子，“劳驾，让让。”
剑子一愣，立刻明白，饶是如此，还是有点儿不甘愿的挪了挪，让出自己的位置。只见那人坐在床边，动作熟练的单手扶起龙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腾出手来扶着龙宿的下巴，温柔而又利索的一抬，一捏，缓缓的把药喂了进去。
那一刻，剑子看的心酸不已，双手握的不由紧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与自己十指交缠的那只手微微一颤，然后又是安静的由他握着。
这时，他听到那人说：“好了，先出去再说。”
原来不知不觉间，药已经喂完了。
剑子看着似是沉睡的龙宿，一时无语。
那人见他如此，笑了笑，拉拉他，小声道：“你看着，不怕他心乱了？让他好好睡会儿吧。”
“而且，相信你也有很多话要说。”
剑子点点头，把他的手放进被子，掖好。
恍然，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好好睡吧。”
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冷，剑子一言不发进了自己的房间。
或者应该说，那人的房间。
那人随着进来，笑了笑，捻了捻灯芯，漆黑的屋里莫名多了几分温暖。
剑子这才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一眼看来，竟是愣了。
一灯如豆，映着他笑意盈盈的脸，果然是神庙中雕刻那般，圆润的脸颊，朱唇饱满
，杏眼明亮，眼角却一点上挑尖翘，俨然多了几分风流之态。
剑子愣着，一时竟说不出话。
那人对着剑子含笑不语，只是上下打量，半晌开口道：“看完了？”
剑子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是你。”
那人笑着点头：“呼呼，当然是我。”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所以剑子也跟着笑了：“能见到你，真好。”
他点点头，笑着说：“哦？你……”
话未完，剑子的笑容已经隐去：“真的，但现在，我却高兴不起来，他一直都这样么？”
他点点头，神色认真的回答：“嗯，一直都这样，不过现在好多了，再过两个时辰就缓过来了。”
看着剑子神色来不及放松又立刻紧绷起来，他笑着说：“哎呀呀，干坐着没说头，我得整理一下药草，你一起来吧，边整理边说。”
言罢，罩上琉璃灯罩，开门出去。
他镇定的笑容让剑子陡然放松下来，自嘲似的一笑，跟了出去。
没想到，竟是他，
真是没想到。
他说自己养了一只猫，一条鱼，一只鸟，然后辛辛苦苦给他们抓药扔馒头做心理辅导；
他说自己这辈子就喜欢躺在花丛里，看着美人望着日落，磕磕烟筒看素还真忙上忙下；
他说自己最大爱好是捡东西，家门口也能天上掉下个帅哥来，再不济也能捡个零部件；
……
他言语行事永远都带着笑，总是笑得那么轻松温暖，除了他家养的那只木讷闷骚的鸟，恐怕没人不会被他的笑容感染，
剑子不是他家的鸟，所以此刻，剑子微笑着帮他挑拣药草里的杂物。
“哎呀呀，你麦笑了，”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谁家笑得像你家这样丧气，活像欠了一屁股债似的。”
“抱歉得很，”剑子一声苦笑，神色却随着舒展一些。
“算了，起码一开始你笑得还很真诚，我也不和你计较了。”那人低头笑着分拣药草。
“你什么时候到的？”一时沉默，他问。
“一个多月前。”剑子有一下没一下捡着药中的草根泥巴，回答道。
“他居然会留下你，哎呀呀，”他口气里带着一点意外。
“如果可以，我宁可希望，那是因为他怨我。”剑子苦笑一声，一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他抬起头来，双眼探究似的看着剑子半晌，低下头道：“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他还要起来运功，你快去做饭吧。”
说完，又从怀里抽了一张纸，嘱咐道：“用这个搭着煮。”
他的回应让剑子有点疑惑，但眼下情况又的确如此，遂站起来，回了句： “嗯，好。”
走到门口，忽而想起什么，又添一句：“少艾，你也怨他么？”
灯光下，那人之前流畅的动作一顿，又一颤，却没再回应。
剑子推门出去。
外面，雪已停。
按照少艾的方子煮上药膳，剑子又去了龙宿那边，确切说，窗下。
幸好，没多久，龙宿如往日准时醒了，推开窗户，倚在窗边，却意外看到一蓬白色毛松松事物，一愣，禁不住想笑。
“进来吧。”笑容淡的看不出来，他说。
“嗯，”剑子答应着，撑着窗沿就要翻身进来。
“走门！”龙宿轻声一喝，自己的床挨着床，这老道一翻窗岂不是要翻到自己床上来了？！
“好，我不过急着进去罢了，外面怪冷的。”剑子很有诚意的解释着，低声一笑，绕开走门去了。
才怪，刚才的话里分明带着遗憾的意味，龙宿一哧，转而看到窗下碎雪铺成一个浅浅的人形，又是一叹，真真是个傻子。
剑子进屋的时候龙宿已经回复往昔的平静，正朝着外面迷蒙晨色发愣，听到声响转头过来，像是确定一般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
“龙宿，”看到他这般情景，昨夜的挣扎懊恼也在瞬间风过水无痕，剑子此刻才真的放松下来，无视边上的椅子，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拉过龙宿扶在窗沿的手，放在手里，来回轻揉。
还是好凉。
龙宿象征性的往回一抽，没有挣开，也就任由着他这样来回搓着。
清晨的冷风穿进屋里，拂着脸颊，凉凉的感觉其实很舒服，
但是，手中的暖，让他眷恋。
身上的疲惫渐渐消去，接着来临的是懒散感觉。龙宿任由剑子握着发了一会儿呆，
终于转过头来，懒懒开口道：“吾不想出去了。”
“不行。”剑子笑着，把龙宿轻轻往自己这边一拉，趁他微微一起身的当，靠过去
，把他的头发拢过来，一时找不到梳子，就以指为梳缓缓梳理着。
龙宿看了两眼，又靠回去，阖上眼。
“弄好了再起来，唔？”
“嗯。”
慕少艾推门进来催人的时候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这算是什么情况？一个一直清冷沉静偶尔开口就让人倒抽凉气的人，如此安然靠在床上，又顺势倚在那人身上，
任由他上下动其手？
这是，何等打击人的清晨恩爱图阿……
等不及自己做什么反应，那边一直阖眼小寐的人已经抬眼，看过来，然后笑道，“回来了？”
一笑一问，少艾顿时觉得春光明媚，世界真美好，哎呀呀，美人果然就是美人，一颦一笑皆是世界万相，佛曰：色即是空，果然是大有妙处的。
跟着笑着，走到床边，才看到眼前这两人的神色，一边想笑又不好意思，另一边想怒却又忍不住笑，这是怎么个状况？
狐疑间，斜倚着的美人开口解释：“阿呆，汝又不小心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啊？？
一个声音两处惊诧。
床边的色狼一声喷笑：“阿呆？少艾，你的这个名号算要跟你一辈子了！”
好容易走到床边的人却一脸委屈：“老大，不要再叫我阿呆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龙宿笑着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汝也不想这样……到时候了，吾也该起了。”
本来身子倦怠不想动弹，但让这两人一闹，也精神些了。
一起身，却见伸来两双手。
“龙宿/老大，我帮你梳洗吧！”两人不约而同地闪烁了星星眼。
接收到两人的殷勤盛情，龙宿忽然笑得明媚闪亮，一时间，竟晃了两人的眼睛。
“呵呵……快滚！”
恍惚间，两人已一脸傻笑被赶了出来。
“呃……你一直叫龙宿老大？”门外，剑子忍笑开口问。
“我倒是想叫美人……可是老大不准……”少艾委屈嘟囔两声。
“唉…… 龙宿平日最讨厌别人拿他容貌说事儿，你这样叫他没给你两巴掌算是客气了……”剑子有点同情的安慰道。
“呃……你好像也很有经验的样子啊……”就算是心情低落，少艾也没忽略任何言语透露的信息。
“你的也字用的历经沧桑啊……”察言观色方面剑子毫不逊色。
两人对望一眼，长叹一声，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门开了，龙宿简单着装，看到门口落难兄弟后更是越发神清气爽，一指少艾下令：磨药去，少艾迈出的左脚立刻收回；再横剑子一眼：煮饭去，剑子伸出的双手赶紧背好。然后神色淡然一步一步的走过两人让出的道，回头补充一句：不许跟来！ 两个忍不住又想跟上的人马上立定站好，不敢再动弹半分，只好眼睁睁看着人影远去。
半晌，木头人一号慕少艾歪头问道：“以前老大就这样对你么？”
木偶人二号剑子仙迹委屈回答：“以前都听我的，就算不听也让着我，就算不让也能被我拖走，可现在……”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慕少艾眼中的同情越发浓厚：“现在觉得，你还真是…… 活该……”
“……”
即使是清晨屋外冷风嗖嗖嗖，厨房里面还是昏暗闷热许多，当然，平日专注盯粥的人边上又多了一个皱眉看药的，情况又胜平日诡异百倍。
粥的火候差不多了，剑子看了看少艾，见他点点头，便把砂锅端了出来，放在一旁晾着。
“少艾，”剑子神色严肃了很多。
“嗯？”少艾拨了几下柴火，下决心似的放下火棍，抬头看向剑子。
“你的试探有结论了么？”剑子微微皱眉问，“虽然我不介意你继续考验下去，但是我等不及了。”
“还能再试探什么，”少艾轻松笑了笑，却泛着几分苦笑的意味，“我从没见过他那么放心的把自己交托给另外一个人，就算他把你忘了，但他还记得你，他都认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罢，拍拍身上，站起来，平视剑子道：“昨晚试探的也差不多了，老实说，今早我也打算找你摊牌。”
“老大的病，你了解多少？”
“我没问过，你的药里也看不出，但是多少，凭着观察，我心里算是有数。”
“观察？比方说？”
“比方说今早，你故意耍宝，逗龙宿开心。”
“……你眼睛真毒”少艾轻叹一口气，“这样你也看出来了，难怪会这么配合。”
“不是说我眼睛毒，”剑子微微笑道，“我只是比较了解你，你义气，你逍遥，绝顶聪明，唯一能让你犯傻的，只有你的善良和体贴。”
“……哎呀呀，老人家脸皮薄，再说就这张脸就可以烙蛋饼了……”少艾习惯性的回笑两句。
剑子手抱双臂，但笑不语。
两人对笑两下，神色不约而同的凝重下来。
“他失忆，你知道？”
“嗯。”
“他功体耗竭，你知道？”
“嗯。”
“好吧，基本上，他的问题就这两个，你都知道了就好办了。”少艾摊摊手，一个转身竟要出去的样子。
“慕.少.艾!”剑子上前拉住，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记得戏弄一下自己。
回转过来的脸上，不是意想中的戏谑之色，他的神情有点伤感和歉然。
“对不起，大概是以前落下的习惯，”少艾淡淡一笑，“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接老大了，具体情况，晚晚再说吧，老大的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对不起……”剑子松开他的衣袖，“是我失态了，不过……”
慕少艾前后的反应随着他歉然的神情一并划过，心里隐隐有什么认知，却说不出口。
“哦？你的眼睛当真毒的很呢，”见他神色，少艾也不打算隐瞒，微微笑道，“听你张口闭口，看来，我的名字应该叫慕少艾了？”
“或者说，药师慕少艾？”
他低头想想，笑了出来，“果然比阿呆好听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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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跑布市跑傻了，水被大水冲跑了，水想广州想肖了，水被大家写的好文刺激了，水被自己的条理闹糊涂了…………
总之………… 更新慢了 不能怪水…………Orz
[ 此贴被珊瑚海在2007-07-24 20:54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