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誰解琅玕夢裏聲
小陽偶有日暖,又雲淡而天高四曠,水閣古園,景物此時極佳。儒門天下秋仕中,龍宿與書監司起坐午棲之處,便選在了這裏。一來借景舒心,二來龍宿身份尊貴又需低調,疊疊園深,正可隔絕了一眾欲窺之心。
一干排鋪雖然謹慎,但儒門天下一向慣於此道,龍宿倒也不覺。日來只與書監司參祥秋仕諸事,恍眼已有半月餘。
秋仕時到近日,大小事項停當。這日午飯依然擺在古園。飯後一盞香茗,書監司微呷了一口,忽然笑道:“大公子,到此後一直以來操煩公務,想來還不曾去過隔壁花齋吧。”
“一牆之隔,徒嗅香氛而思雅意……”龍宿眼睛一亮,“莫非先生有意去賞花消遣一二?”
書監司點頭道:“本來不曾動念,但日來聽說花齋主人大設賞菊之會,並從外購得‘紫針’與‘天孫錦’各數品,價值千金。吾意在擇一日前去,大公子可願同行?”
龍宿訝然道:“果然是名品。但此時名菊多是有價無市,能購得數株,這花齋的主人倒也有些門路。”
“據說是自一處仙谷購得……”書監司想了想又搖頭笑道,“世俗之人,但凡未曾見未曾想得之人事,無不愛以‘仙’字稱呼,或許只是什麼得自然之氣眷顧的靈山秀水吧。”
龍宿悠悠道:“仙人本是凡人做,兩者之間本也無什麼大差別……先生欲在何時移步賞菊?”
“便在近日吧,需先與花齋主人打過招呼,摒辭其他遊人一日才好。”書監司頓了頓,雖未見龍宿露出不虞之色,仍是添了一句解釋,“如今時事紛亂,大公子矜貴年少,還是要顧慮謹慎少生事端。”
龍宿點頭道:“吾明白,一切有勞先生費心安排了。”
書監司搖頭一笑:“非也,既在天章古聖閣地界,需是要百里聖儒來做這個東道,才不失了主賓之禮啊!”
龍宿聞言,同是莞爾。
一旁侍童又來換上新茶細點,還未沾唇,忽然牆外隱約一陣紛亂,漸漸聽得許多人嘈雜喊聲,不知頭緒。
書監司微一皺眉,向外掃了一眼,早有伶俐儒生快步離開,少時回復道:“是隔壁花齋走水[注一],借了風勢,一時壓制不住。”
書監司訕笑一聲:“莫不是專要來掃賞花的興致?大公子請少坐,吾前去一觀。”
龍宿道句“請便”,見書監司率一眾門人匆匆去了,亭閣之中,只余幾名童子環侍,便揮手道:“汝等且退下,吾一人清淨。”
玲瓏樓臺間,清淨風來,耳邊愈發聽得一牆之隔處,人群往來嘈雜救火之聲。龍宿斜依錦靠,手中端著茶盞卻送不到唇邊,只盯著那一帶磨磚粉牆出神。忽地下了什麼心思般,長身而起,悄悄掩到窗邊只將身一晃,再看時,便已掠至牆瓦之上,借著濃密樹陰遮掩身形,向花齋中望去。
眼見之下,才覺出花齋火勢,著實不小。若大一片錦繡園林,一派狼籍之態。秋令花卉不在少數,各依其性植於不同花圃之中,本是善於照料。但此時火起,則不免四顧不及,摧香碎玉。
龍宿張眼打量,心底低歎聲:“好一場祝融天災!”一時倒也不知自己能做何事。若要救火,以自身功力,難能足夠;若要救花木,那千株百朵零散植根泥土中,更是無從下手。瞠目於牆頭,更加不知所措。
恍神之間,其實也不過片刻。龍宿再望向火場,忽然發現園林一角,多是櫻株山丹之屬,花期早過,又於下風,一片獵獵火舌,洶湧卷去,眼見便要將花木連同房舍一併吞入。
驚“哎”了一聲,龍宿還未有反應,忽見火浪之上,騰騰而起一片極細密的水霧。看似輕薄一層,火勢一觸,卻立刻退縮下來,如遇玄冰。
龍宿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確實不曾走眼。那一片水霧茫茫,如綃如紗,而其中竟有點點淺紅零落,漸漸隨風而舞,愈發看得清晰了。
“是櫻花!”龍宿啞然,萬不曾料到竟會見到無數春櫻粉瓣如雨飄零。然而火舌遇花則退,想來也不是普通的櫻花了。
詫異間,火勢消去不少。但因是在花園深處,反而無人顧及得到這般奇景。龍宿心思所至,腳下已動,輕飄飄落至花齋園中無火的一處朱亭,展目向櫻雨深處看去。
水霧如煙,櫻雨似幻,波及範圍竟似在不斷擴大。不消一刻,龍宿立足之處,已仿佛可嗅淡淡水氣與櫻香。有些恍神的伸出手,龍宿一時竟忘了其中異常,只覺得雨潤花嬌。而霧雨及身,一片透體清涼。淋漓之中,片片櫻花嬌柔,輕拂過指尖臉頰,冰涼一沁,便悄然化去了。
“術法?”龍宿終於有些警醒過來,一磨身躍上亭尖寶頂。這才見到十餘丈外櫻花繽紛迴旋的中心,一名疏麗公子散坐樓閣之上,素鬢朱顏,髮髻松綰,披一件碧羅襴衫。而無邊櫻雨,正是由他手中灑金摺扇輕揮間灑落。
見有人窺視,羅衣公子輕瞥一眼,回腕旋扇,花雨瞬間如潮紛湧,一裹而散,人也同時不知其蹤。儒家偏輕術法,如此玄術龍宿還是首見,驚訝之餘,只覺得雖是驚鴻一瞥,那名羅衣公子眉宇間淡漠疏離的氣質,卻感熟悉。一時站在那裏蹙眉回想不得,而火勢漸弱,想書監司若回來後不見自己,難以搪塞,只得懷著滿腹疑問抽身離開。
而幻櫻飄落肌膚上的沁涼觸感,仿佛仍在。
秋雨瀟瀟。
瀟瀟秋雨中,萬點金芒流離迸射,將一碧一赤兩道妖光圍困于中,金鐵交鳴,掌風叱呵,不絕於耳。
苦境三教聯手緝拿數樁滅門血案兇手,近月來查搜大江南北,四方武林,卻一直未見其行蹤。直到數日前,無染諦鏡與雲笈觀改以追氣搜形之法,才追查出念九劫與雪霏霏匿身之處。
這一來,方知二人並非凡身,而是近乎妖形鬼體的非人存在。連番緝拿下來,因為儒門弟子不擅伏魔術法,力有未殆,只得暫退居輔助之位,而由無染諦鏡修行法僧與雲笈觀門下道子協力,強拿二凶。
三教之人一路追拿,但念九劫與雪霏霏炎刀冰劍之威,難能小覷,數次短兵相接,倍感棘手。而刀劍觸身之傷,極為霸道。若無較強功體護身者,一旦傷及,立時慘虧。
雙方往來僵持,延續至野阪荒坡。纏鬥雖久,念九劫與雪霏霏因非肉身,體力耗損較之佛道門人,大有便宜。但無染諦鏡降魔聖光、雲笈觀三清法陣,點點清聖之氣,對於二人來說卻是不可不防的利器。雖然念九劫與雪霏霏原身隱而不現,佛、道法力加諸其上,只能傷而不能殺,但是久持之下,依然大損原神。到此地步,饒是二人藝高心狂,也不得不伺機尋找退路,以免折於此地。
佛、道眾門人在炎刀冰劍之下同樣吃了不少苦頭,漸漸轉以輔合陣式,佛光太極,彼此消長,輪流以莫大法力專攻念九劫與雪霏霏周身。全力壓制之下,妖氛難騰,眼見慈光如海,便要將紅、碧兩道妖光完全裹於其中。
念九劫運足真元以抗聖光,沉聲向雪霏霏道:“再不動用妖元,脫身難矣。”
雪霏霏在宏大法力壓迫之下也感吃力,卻仍是冷哼一聲:“你之修為不在我下,為何不動?”
“你我同時出手如何?”
雪霏霏瞥他一眼,心思連連轉動。但佛、道門人再施壓力,迫在眉睫容不得她多做盤算,只一點頭道:“可以。”
兩人言語說定,覷準時機方位,一聲呼嘯,赤焰陰冰,交匯成一股陰陽合和之氣,硬撞三清八卦陣門中心。這一全力施為,刀劍相輔加成,威力大出諸人預料。雲笈觀門人稍有一滯,兩股正邪之力已經轟然相撞,一時間亂光四射。
陣腳一松,刀劍合流便要外闖。雲笈觀主事道子見二人要走,顧不及身後陣盤,挺身一擺雲拂,足踏罡步,“九曜之行”,硬拼去勢。
三股力道迎頭撞上,念九劫最是見機,拼受一掌之威,身隨勢轉,已被彈出戰團,順勢一溜翻身,化做妖光飛遁而去。而雲笈觀道子與雪霏霏全力一對,主事道子一聲慘哼,人頓萎於地,眼看不治。雪霏霏也被他這豁命一攔,身形微滯,無染諦鏡佛僧已團團圍上,運動降魔法陣,兜頭壓下。
佛光綸音,滾滾密合周身。雪霏霏心頭如遭重撞,一張口,卻無物可吐,只能連連踉蹌。而佛、道諸人因走脫了念九劫,愈發對她全力施為。梵唱之聲,壓得雪霏霏一時幾乎透不過氣來。
雪霏霏怒極,拼力穩住身形,不氣反笑,聲音如淒厲鬼哭,厲聲喝道:“禿驢妖道,今日逼我至此,我記下了。且叫我再來,拿你們全門血祭,以償此恨!”
聽她語氣淒絕,似有放手一搏之意,兩方門人立時警覺。而雪霏霏反手一劍,倒插自己腹中,瞬時一團詭迷血光升起,夾帶童子嚎啕之聲。音波所至,人鬼辟易。佛道聯手之陣,金光騰滅,最後隨著一聲震天巨響,崩化為金沙消散。
雪霏霏臉色越發青白,顯然已是血氣極虧,但仍騰身借翻湧的血光脫身出陣,反手冷劍一劃,無數陰冰夾著森森鬼氣,向仍在氣血翻騰的諸人罩下,這才厲笑著飛身遁走。
鬼嘯聲中,雪霏霏最後挾恨一擊,在場眾人一時難能自救。
眼見殺劫將臨,陣圈之外,無染諦鏡與諸佛僧同來的神淵長身上前,口誦“阿彌陀佛”,將身繞的菩提掛珠甩出。瞬間佛光結如傘蓋,將陰冰劍氣堪堪托住,一摶而消。而雪霏霏此時,早已去得遠了。
戰事告一段落,佛、道兩家各收拾人手,諸多受創。更有數名重傷佛僧道子,急需回轉療傷。神淵所修習乃是慈悲法門,不曾參加捉拿之事,此時只得全力先以佛法將傷者簡單護持,待回轉後,請教無染諦鏡與雲笈觀主事者再另做定奪。
荒坡血戰,卻又何曾波及天章古聖閣。
晚照庭院,朱霞流麗,古聖閣中,虛無高據敞軒,拍案搖頭晃腦道:“石帆山下白頭人,八十三回見早春。自愛安閒忘寂寞,天將強健報清貧。枯桐已爨寧求識?弊帚當捐卻自珍。桑苧家風君勿笑,它年猶得作茶神……好茶啊好茶,再來一杯!”
百里雲生果依言持壺為他斟上,笑道:“好友,八十三回見早春,汝豈不是自伏低小?如何,也要該是百八三回吧。”
虛無斜搭他一眼:“我見你在這裏發呆整個下午,還好原來還是會說笑的!”
百里雲生苦笑一聲:“久候音訊不至,自然愁上眉頭。”
“何事?”虛無轉念一想,道:“是了,除了眼下沸沸揚揚的緝凶外,還有何事能讓你記掛於心!天章古聖閣受令以來一直不見動靜,想是與你在等的音訊有關了?”
百里雲生頷首:“正如好友所言。依照時間推算,消息該在今日傳來,卻直到現在也未見無染諦鏡或雲笈觀之人登門,不免有些擔心是否出了差錯。”
百里雲生素來自詡紅塵瀟灑,虛無難得見他焦慮的樣子,故而自下午起,便生生賴在他十步之內賞這難得一見的奇景。但到此時,也不得不拿些言語寬慰於他。畢竟於公務之上,百里雲生務求盡責的個性,身為老友的他知之甚深。
但不過才兩三言語,忽聞龍宿在廳外笑道:“吾适才散步回來,見一位佛者正伺門人通傳,不知可是百里聖儒要見之人?”
百里雲生起身見禮,將龍宿讓入內坐了,笑道:“如大公子所言,想必是了。”
果然不過片刻,言中倫已將人引至軒中,見在坐眾人環稽首道:“貧僧神淵,自無染諦鏡來。”
百里雲生輕舒一口氣:“吾便是天章聖儒,佛者可是為緝凶之事而來?”
神淵道:“雲笈觀與無染諦鏡依追氣搜形之法,果然將兇手匿身之處查出。”
“結果如何?”
“吾方本有勝算,但行兇之人動用自身精氣,強行衝破法陣離開。雲笈觀主事道子兵解,此外仍有傷亡。”
百里雲生一怔,歎氣道:“竟然如此棘手!可還有其他收穫?”
神淵道:“此外空藏佛者有言傳於聖儒,行兇之人為一男一女,性屬陰陽,卻法陣難降,不傷刀兵,可見不是凡身肉體。其來歷還需向非人族類查詢,或許能有收穫。”
百里雲生聞言,點頭道:“儒門子弟薄於術法,緝拿之事已偏勞諦鏡與雲笈寶觀。那探詢二凶根底之事,就交于天章古聖閣吧。”
神淵低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此為解蒼生之難。修行之人,不敢辭勞。”
“是佛者慈悲。”百里雲生道,“有勞佛者轉告無染空藏大師,近日之中,吾必設法一查兇手來歷。此時情況未明,還請多加小心,以免刀兵侵擾祗園淨地。”
“二凶受創頗深,近日間難以再出沒,聖儒請勿多慮。”
百里雲生點頭稱是。
神淵此行目的已成,便起身告辭。百里雲生使言中倫代為送客,轉向龍宿道:“大公子,古園花齋賞菊一事,只好暫時拖延了。”
龍宿一直在旁聽他二人交談,雖然近日來不曾過問緝凶之事,但眼下情況,也多半明白,笑吟吟道:“賞菊不過一時之興,豈可因私廢公。百里聖儒為公事操勞,吾當自便。”
百里雲生也笑道:“卻總是唐突了書監司一番美意。待吾改日選上幾株名菊逸品,忝為賠罪吧。”
龍宿此番偷閒而來,本是想請問兩日前花齋驚鴻一瞥之人,百里雲生可曾知曉。但此時賞花之事已被帶過,不好再提,便盡了杯中茶起身道:“虛無前輩,百里聖儒,後堂之中還有些瑣事待辦,吾便告辭了。”
百里雲生起身相送,回頭便見虛無擼著鬍子笑嘻嘻看著自己:“雲生,你何時與魔族中人打起交道了?”
“好友何出此言?”
“你一力攬下查訪鬼魅根源之事。需知他們既非凡身肉體,極有可能便是出身魔界冥族。苦境正道與魔界刀兵長歇百餘年,彼此少有干涉來往,你若無魔族相識之人,要從何查起?”
百里雲生揚眉一笑:“吾豈識得魔界中人?此事少不得要借他人之力,助吾東風了。”
“你指何人?”
“此人你也曉得,”百里雲生眼角眉梢愈發笑意盈盈,“便是飛仙谷主,芳主華顏。”
一言既出,虛無一口茶頓時嗆住,拍胸連咳數聲,才能說話:“芳主華顏?你是指那個芳主華顏?”
百里雲生袖中取出一塊帕子遞過去,好意讓他擦拭水漬,邊笑眯眯的點頭:“就是那個芳主華顏。”
虛無好容易將氣喘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之前怎麼不曾聽你說起。你認得她?”
百里雲生莞爾:“哪里,芳主仙姿國色,吾也只是慕名而已。想是有此福氣的人,非是吾而是長鋏啊!”
“那你如何知自她處可得魔界助力?”
“自是源于對好友的關心。”百里雲生整得一臉正色,“以長鋏師承一脈的嗜武成癡不解風情,竟有窈窕淑女肯屈身青睞,實在叫人放心不下。不免先為他調查一番,以免誤入銷魂迷陣,壞了一世英名啊。”
虛無無力之極的放手:“從來不該指望你會做出正常人的舉止來!你這一去,莫要將莫老弟論斤論兩賣得皮骨無存才是。”
“耶,長鋏既是武癡傳人,為拯民生除惡,自然不惜一切代價。”
虛無哼一聲:“你之前不是還勸我說,男女之事,旁人插不得手的,怎麼如今倒要先自踐前言了?”
百里雲生擺手:“好友,汝豈不聞,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吾正是順應聖人之言。”
虛無被他噎得無言以對,只得連連搖頭道:“與你這尖酸書生鬥口,是我失智,是我失智!罷了,此事放開。芳主在正道之中也頗有聲名,她如何與魔界之人有來往?我倒是從來不曾聽說。”
“此事吾自有算計。”百里雲生神秘一笑,道,“好友,此外吾有一事相托。”
“你說你說。”虛無雙手一攤。
百里雲生道:“吾此去飛仙谷,若是一切順利,怕是少則也要耽擱數日才回。天章古聖閣中,雖有法朝官與文武修儒坐鎮,但大公子周身,還要偏勞好友為吾多加關注。吾日來不知為何,胸中總有揣揣之意,不知是預兆何事。”
“這你放心,我雖然算不上高人,平常手段在我眼皮下想弄起來也要有些難度。倒是你這一去,路上不知是否平安,才要多加小心。”
百里雲生笑道:“好友若還稱不上高人,那吾也只好自詡凡夫了……多謝好友為吾分憂。”
二鼓敲過,天章古聖閣內外已是一片靜謐。若無他事,多已在準備就寢。
龍宿一早已由童子服侍著飲過雪耳湯,用桑薑膏擦過牙上床。但因午時困倦,小憩了數刻,此時在枕上不免翻來覆去,只不著睡意。
萬籟俱寂之中,只他一人百無聊賴瞪著帳頂,數那金彩繡線垂絡的影子。而房中愈是無聲,愈聽得窗外秋風蕭瑟,穿枝卷地而來。
“明日起身,院子裏兩棵梧桐的葉子該落了大半了……”龍宿茫茫然想著,忽然就來了興致,翻身坐起來,撐開了半邊羅帳。
牆角的夜燈被青紗燈罩籠住,依稀只落下一片暗光。這樣一來,院中花木沐于月光,影子更加清楚的映在窗紗之上,隨風起伏搖動。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龍宿輕巧躍下床,靸了鞋,蹭到窗邊,一轉身又興致高昂的搖頭吟道:“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澹,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
這一番即景生情,龍宿扶著窗賞那秋聲,卻不覺悠忽已至三更。殘燈照不盈室,他身後大片昏黑朦朧,忽然竟泛起點點微光來。
不曾分神,龍宿不覺那點點光斑竟是由自己身上浮出,漸漸凝聚而成片片櫻瓣,於黑暗之中,更顯得淡緋紅嬌嫩非常。
清淡花香溢於室內,使人眉眼微餳,神思茫然。
龍宿的頭略向下垂了一垂,耳聞一縷樂音,於風聲之中,嫋嫋傳來,一時不知是何曲,只覺得心神立時沉醉其中,幾欲隨聲而去。
“箜篌……是瑤琴姑娘麼?”
龍宿半合眼簾,猶喃喃這一聲,才在恍惚中開了房門,循聲而去。
夜半人寂,鳥雀也無聲。踩著一地清碎月影,龍宿徑向花園方向走去。
眼中所見本是秋夜伶仃,但不知自何時起,已身似在早春夜中。春花如潮,片片淺粉緋紅,皆是櫻花,團團簇成漫天花雨。纖瓣空隙之中,濃青天色,一輪紅月高懸。這般景物不知是空是幻,龍宿聽弦音移步,恍惚間忘卻身在何處,如履高唐。
飛花深處,有人坐彈箜篌。繡帶臨風,華裳高髻。龍宿茫然步近,猶豫著開口:“瑤琴姑娘?”
瑤琴指下未停,紫色光輪自五弦翻飛而起,如煙般籠住龍宿,曼聲道:“隨我來。”
龍宿心中竟沒有半分猶豫,緩緩點頭。瑤琴飄身而起,且彈且走。龍宿亦步亦趨隨在她數步之內,逶迤而去。
紅月下,櫻花旋舞,箜篌流轉,透著無邊的妖異與美麗。
深夜草阪之上,瑤琴懷抱箜篌靜坐,五指輪弦,卻是雙目閉合,鬢邊隱現汗意。紫色流光自琴弦發出,遙遙透入虛空,似牽似引,隨著樂音明暗波動。
此處草阪位於天章古聖閣五裏之外,四下無人,僅有樹木環繞,正可為遮掩。
紫光抖動越發激烈,瑤琴閉目施為,全力專注。忽然數瓣櫻花自她身後樹影中飄出,看似輕柔,卻兀地一轉,紫色光束頓時被全數切斷。瑤琴悶哼一聲,身子平平被倒震出數尺,唇邊已隱見血絲:“主人?”
樹影后露出半幅碧羅衣袖,修長指間持著灑金摺扇一點:“已被驚擾,退。”
瑤琴旋步而起,抱琴微一躬身:“是。”
櫻花之影一聚旋散,兩人已是行蹤杳然。
“大公子!大公子……”
一片燈光閃動,人聲嘈雜,漸入後園而來。
龍宿悚然一驚,挺身坐直,才發覺自己竟在花園極偏僻的小亭之中,伏在石桌上睡去了。甫一起身,夜露透衣,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那一干人等也已擁至亭外,書監司為首,急忙上前道:“大公子,汝無恙否?”
龍宿愣了愣,才發覺不只書監司,天章古聖閣文武修儒,甚至虛無在內,竟都到位。數名儒生掌著燈火,立於四周:“書監司,諸位,怎會在此?”
書監司以手揉額,也不知是寬慰還是憂慮:“大公子,服侍汝的童子在後廂熏衣,去房內添香時見門戶大開,大公子不知所蹤,怕生意外,於是急報於吾等。大公子為何不在寢中,而在此處?”
龍宿一臉茫然,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道:“是了……吾一時沒有睡意,在房中閑坐,隱約聽到樂音傳來,便循聲到了這裏……不料竟睡了過去……是吾孟浪,勞諸位為吾擔心了。”
“無事就好,它事龍宿公子不必掛懷。”虛無笑眯眯添話,“虛驚一場,總比真要出了什麼事端好。雲生才離開不過數日,想來也沒人敢挑上古聖閣的場子。”
龍宿面有赧色,隨口支吾。言中倫與武修儒行中慮也上前開慰一番,童子送來寒氅與龍宿披上,一行人簇擁著送他回房去了。
小驚之後大家各自散去,也已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四下無人之後,龍宿掩了門坐在床前,將燈轉亮,才慎而重之的攤開一直握住的左手。
指掌修潔,此外空無一物,但龍宿卻曉得,掌心之上,雖只是淡如夢幻轉瞬即逝,那股如水霧化在手中的觸感卻無比鮮明。
龍宿記得自己是在紅月櫻雨的迷夢中,握住了一片花瓣。
“櫻雨……花瓣……”龍宿低頭沉吟,化雨的感觸雖然短暫,卻與那日在花齋之中,碰觸術法幻化的櫻花時感覺相同。而在深秋仍化春櫻為術,有這種功體與嗜好的人,想來短短幾日中,自己難能遇到兩個。
“會是那人麼?”龍宿努力回想著花齋閣頭揮扇驅火的羅衣公子面目,忽然“啊”的一聲,雙手一拍,“難怪覺得眼熟!這人眉目間疏離氣質,與瑤琴姑娘倒是有七分相似。”
但想通這一節,龍宿卻連今夜之事,來意究竟是友是敵都未嘗清楚。唯一知曉的,便是方才那神遊身外的一夢,竟是似夢非夢,是假還真。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龍宿低聲嘀咕,卻又忿忿,“吾無它意,竟來此夢,即非惡意,也是欺吾之甚。但瑤琴姑娘也好,那人也好,究竟為何而來。難道竟怪吾先去招惹,於是惹火上身麼?”
門外童子送來驅寒姜湯,聽龍宿一人在房內嘀嘀咕咕,怯聲道:“大公子,請用薑茶。”
龍宿腦筋正想得打結,十分不耐撚熄了燈,合身倒上床扯過被連頭蒙住:“吾睡了,下去!”
一陣悉悉卒卒之後,奉茶的童子退去。龍宿卻仍橫在床上,十分煩惱。但他思度瑤琴也好,羅衣公子也罷,都是自己無意中沾惹,竟是不好意思開口去向儒門諸人求助。轉念道:“今日之事,似無惡意。之後吾自己多加小心便是了,料是無礙。”這才轉頭睡去。
一路蜿蜒入青山深處,十丈秋霜竟似被隔絕在外,但見花木妍麗,和風送暖。
百里雲生依勢尋來,雖已略有耳聞山中奇景,此時仍是不由得讚歎道:“隔斷紅塵三十裏,白雲楓葉兩悠悠。好一處佳谷!”
眼見飛仙谷界碑已到,百里雲生不敢貿入,就在谷口處負手而立,賞那山景。足足大半個時辰後,才聽到谷中有人聲走動,漸漸兩名垂髻少女結伴而來,見谷口有人,“咦”了一聲。
百里雲生上前道:“吾乃儒門天下,天章古聖閣百里雲生,有事欲見芳主,可否勞二位姑娘通傳?”
兩名少女對視一眼,背身竊竊道:“名字聽來耳熟,莫不就是那個莫長鋏的朋友?”年紀稍長的那名姑娘便轉回身道:“請稍等,我們進去為你通報。”
百里雲生含笑謝了,卻也聽到二人那句私語,心中暗道:“長鋏,但望能托汝之福!”
這一等又是一刻鐘有餘,才見那兩名姑娘複出來,其後卻又隨了一素衣名女子,體態打扮,與二女大不相同,冷淡淡道:“這位就是百里先生?”
“正是。”
素衣女子正眼也不看他,漠然道:“儒門天下名動中原,但谷主言不曾與先生相識。谷中鄙陋,不敢邀入,先生請回吧。”轉身便要離開。
百里雲生吸一口氣,這般冷遇倒也不出意料,只在心裏恨恨一句“莫長鋏!”仍是笑言道:“芳主雖未謀面,但吾久仰仙姿,特為拜會而來,姑娘可再與吾通傳?”
素衣女子未料他仍是不肯作罷,腳下一頓,再看他一眼已略帶了幾分詫異,皺眉道:“既然先生有意,一定要見谷主,那就請按谷中規矩來吧。飛仙谷非是俗人任踐之地,小設考驗。先生如能通過,自然可成谷中座上之賓。”
“情理之中。吾雖不才,也可一試。”
“既然如此,隨我來吧。”
素衣女子轉身向谷口一側走去,百里雲生緊隨其後。不出數十步,轉過一帶石障,眼前豁然一派姹紫嫣紅,四時花木,竟相怒放。
還未及脫口讚歎上兩句,素衣女子已向前方一指:“就以此為題。”
百里雲生望去,見不遠處,數莖枯荊之中,簇擁一叢牡丹,朵朵大如紅玉盤,好生豔麗:“自然隨姑娘之意。”
素衣女子道:“九步為限,先生請自斟酌。”
百里雲生一愣:“姑娘還未出題目,叫吾如何作答?”
素衣女子“哼”一聲:“若連此題目也不識,試此何用?”轉身飄遁而走,臨了又留言道:“蘭蕙梅蓮之輩,莫芙蓉躑躅之屬[注二],先生好自為之。”
百里雲生見她身影一閃即沒,知再問無益,只搖頭苦笑了聲,提腳邁出一步。
腳方落地,巽地風來,砭骨生寒,一時間四顧茫茫,只唯風聲。
向東方水位跨出一步,風勢不弱反盛,一時險些將人吹翻。百里雲生低喃一句“錯了”,心中默念,轉取金生方位,再踏一步,立時衝破風幕,卻起金刃之聲。
“果然如此!”百里雲生兩步邁出,已有了算計,不再多慮,依一木二金,三水四土五火之勢,逆五行相克而行。五步邁出,又入天水搖搖之境,而牡丹鮮麗,便在左手邊數步之遙。
百里雲生偏要舍左趨右,繼續提步,清脆一聲如薄冰迸裂,左手邊花影頓失,竟是鏡中迷影而已。
“七步了。”百里雲聲笑道,腳下不停又進一步。
“八步之後,你未必能過。”素衣女子聲音又傳來,人隨聲現,掌影翩翩,四面八方罩身而來。
“八步。”百里雲生頓身接掌,一觸之下,才發覺掌中不含傷人之意,僅是試探。
素衣女子之意確實不在傷人,掌力被阻,立刻順勢托出,指氣並立如劍,掃向已在近前的花叢之中。
“九步。”百里雲生身形也急而動,快如疾電般兩道人影一交而分,一聲哢響,一聲帛裂,萬勢止息。
百里雲生露於青紗罩衣外的一截素綾衣袖,半幅被素衣女子指力齊齊截斷,雪白綾綃,飄飄而落覆在牡丹一旁的枯枝之上。而若大一朵紅花,也由莖處折斷,被百里雲生伸手拈住,向素衣女子笑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焦枝牡丹[注三]執花中大節,豈可損傷,此朵絹花制得甚妙,足可把玩了。”
這一場變數迅速,只在起伏之間。素衣女子大出意料,極動容的瞥一眼百里雲生,還未開口,忽然有霞光自遠升騰而起,花香四溢,一名女子聲音自霞光中透出:“芳華誰是主,天地自無情。不見千秋色,空留萬古名。”
素衣女子與身旁二女立刻斂容:“谷主。”
那聲音道:“百里聖儒才名遠溢,小小九錫之陣如何能在先生面前搬弄,華顏獻醜了。”
百里雲生望聲笑道:“芳主惠質蘭心,花九錫之陣[注四]別出心栽不失雅趣,是吾該拜下風才是。”
“九錫花陣,險在七意在八而難在九也。先生能連破三關於一式,是吾創陣之來僅見。儒門鴻學,果然不凡。”
“是芳主雅意,才容吾獻拙。”
那聲音曼吟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先生一花一詩,已透吾意真髓。如若不棄,請移步一見。”
百里雲生莞爾:“這正是吾意。”
“心玉,引百里先生入綠水朱華吧。”
素衣女子薄心玉應了聲“是。”轉向百里雲生道:“百里先生,既過九錫花陣試練,便是飛仙谷座上之賓,請隨我來。”
百里雲生微微頷首:“姑娘請帶路。”
靜室幽暗,火取香爐上焚著的菊花漸漸只剩餘燼,兀地微風拂動低垂紗幔,散坐身影隨聲而現:“你回來了,外面情況如何?”
瑤琴立於階下,道:“天章古聖閣並無異動,前夜之事應該還不足讓他們生疑。主人,可要再選時間行動?”
“不必了。天章古聖閣中不缺高手。再以術法行事,一旦被人發覺,必然牽動族內關注,得不償失。”
瑤琴面有豫色:“但他乃是難得一見的屬性相合之身,若是錯失,主人之後的計畫如何進行?莫非主人要改向尋找極體靈魄之女麼?”
“極體靈魄之女,僅在記載之中存在。未曾見過,發現的機會渺茫。吾必須要在長老們公開試練之前,取得烙骨大法,才有保障。”
瑤琴到:“那主人依然要取他的屬性相合之身了?”
“已不可再擅用邪能術法,需借他力進行,你明白吾之意麼?”
瑤琴點頭:“他之身份在儒門舉足輕重,若不想因此驚動族中勢力,勢必不能再輕易露面。我已有計劃,但還需主人適時助上一力。”
“吾知,你去吧。”
“是。”
瑤琴施禮退出,垂簾之後,握著摺扇的手輕輕擊打桌沿,此後又是一片靜默。
微吟一聲,躺在石床上的雪霏霏漸漸有了蘇醒的跡象。
瑤琴坐在床邊,停止撥弄懷中箜篌,於是籠罩在雪霏霏周身的淡紫霞光也慢慢褪去,蟄伏回五弦之上。
“你該醒來了。”
雪霏霏的右手五指一動,忽地一屈一抓,淬陰冰風,循聲疾射而出。
瑤琴似是早已料知,將身一旋,堪堪避開這擊:“對待救命之人,你就是如此態度麼?”
雪霏霏翻身坐起,卻也不急著發出下一擊:“是你救我?”
“你被佛家聖光所傷,是我用邪琴術法為你洗去聖氣,調固陰元。”
雪霏霏冷哼一聲:“既知我是被佛門中人所傷,你還敢救我?”
“我非苦境之人,而是冥族。”瑤琴微微一笑,“說來,與人類相比,你之出身,更貼近的是冥族不是麼?”
“你知道我的來歷?”雪霏霏半是狐疑。
“雖不盡知,所去亦不遠。”瑤琴盯著雪霏霏道,“陰魂之身,非人非鬼。雖然附於邪劍之上使你威力大增,但你非修行之人,無肉體的魂身,還要壓制鬼氣週期反噬,很麻煩吧。”
“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雪霏霏作勢要起身離開,瑤琴不去攔她,只道:“與你談一個彼此有利的交易,你可有興趣?”頓了頓又道,“你若肯一聽,必然會有十足的興趣。”
雪霏霏頓住身形,不由不打量起瑤琴來:“既然如此,你說吧。”
瑤琴伸手一引,邀她坐回床上:“我想請你為我擒一個人。”
雪霏霏看她一眼:“你既然是冥族之人,又有辦法治我之傷。捉人這樣的事情,難道還做不到麼?”
“自然是有不得親為的難處。並且此人要完整無損的擒來,若有傷害,就不妙了。”
“唔?”雪霏霏輕哼,“幫你捉人,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瑤琴輕笑一聲:“你肯幫我擒人,我便助你得回一個肉身。這個好處,你可知足?”
雪霏霏一愣:“你有重塑肉身之法?”
瑤琴搖頭:“非是重塑,而是為你取得一個肉身。這其中的區別,你可明白?”
雪霏霏皺了皺眉,雖然覺得不雅仍是問了出來:“你是指要我借屍還魂?”
瑤琴失笑:“你一定要這樣稱呼,也無不可,但我習慣稱之為‘奪宅之術’。尋一功體適當,屬性相合的女身,用秘法將你的魂體融入,便可重生。”
雪霏霏聞言低忱起來,思索了片刻道:“你我素味平生,忽然提及此事,過急了。”
“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瑤琴頓了頓道,“你若懷疑此術的可行性,我可以先為你施上一法,以示誠意。”
“怎麼說?”
瑤琴道:“我為你療傷之時,發覺你腹中有一子,雖然不足月就死於胎中,卻被你順勢煉成嬰元,以增實力。你被佛門聖光所傷,嬰元劇動,難以再與自身融合。你若有意,我可為你施法將嬰元取出,先行合入適當人身。只不過嬰元非是魂體又未成型,與人融合,會削弱五成實力。”
“你可讓他成形?”雪霏霏又驚又疑,“此話當真?”
瑤琴點頭:“若是你所需的女身,需你自行尋找。但若是嬰元,我此時便有適當之選。”
雪霏霏默然尋思一會兒,問道:“你要捉之人,是誰?”
“龍宿。儒門天下千金之子,也是未來之主。”
雪霏霏咬牙:“原來是三教之人。”
“你考慮得如何?”
雪霏霏道:“你先為嬰元施法,如果所言不假,我便允你。”
[注一]走水:古代避諱說“失火”,稱為走水。
[注二]蘭蕙梅蓮之輩,莫芙蓉躑躅之屬:出自《花九錫》開卷詞“花九錫亦須蘭蕙梅蓮輩,乃可披襟。若芙蓉躑躅望仙山木野草,直惟阿耳,尚錫之雲乎!”,用以暗示考驗的題目。
[注三] 焦枝牡丹:野史之中。武則天在位時,曾於冬天下旨百花盛開,將聖旨懸掛在御花園。一夜之間,百花齊放,惟獨花王牡丹嚴守時令,不聽人皇旨意,不曾開花。武則天一怒之下,下令將長安的牡丹謫往洛陽,並用火烤焦花枝。之後牡丹在洛陽落戶,有“甲天下”之稱,而焦枝牡丹又被譽為執花中大節之品。
[注四] 花九錫之陣:《花九錫》是唐朝羅虯所著的中國第一部插花專著。古代皇帝尊禮大臣賜九錫(車馬、衣服、樂則、朱戶、納陛、虎賁、弓矢、斧鉞、秬鬯)。羅虯為花王牡丹也立九錫,分別為重頂帷(障風),金剪刀(剪折),甘泉(浸),玉缸(貯),雕文台座(安置),畫圖,翻曲,美醑(賞),新詩(詠),用以尊崇花藝。花九錫之陣分為九步,前五步分別是重頂帷(木),金剪刀(金),甘泉(水),玉缸(土),雕文台座(火);第六步“畫圖”為鏡像影射,所以破法在相反方向;第七步“翻曲”,原意為以樂增加花之偉麗,引申為攻擊;第八步“賞”為鑒別真假牡丹(絹花與焦枝);第九步“詠”,為贊詠花卉。因為第七步的攻擊突如其來,第八步的鑒別要深知花意,第九步的詠花則要由佈陣人自由心證,所以說“險在七意在八而難在九”。百里雲生一舉突破攻擊折絹花和誦出詩句,所以華顏稱他“連破三關於一式”。這個花九錫的陣法是我自己編的,本身也沒有什麼攻擊格鬥的作用,而是用來測驗要入飛仙谷的人是否在花卉知識上足夠博學與有見地。
2007-5-6 般若蘭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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