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他好奇的接过,问。
“缚龙索。”他喝茶。
“哦?”他皱皱眉头,“分明是冰蚕丝,吾儒门天下遍地都是。”
“这是西陲边境的奇珍,好友的见识越发浅薄了。”他挑衅道。
“吾自然明了此西陲奇珍,只是此物由好友带来,难免让人质疑其真假啊。”他不甘示弱。
红衣少女上前接过,捧着回屋收好,回想其两人方才的话语却忍不住笑出来:“明明一个费尽苦心赠宝物,一个欢喜万分迎归人,都是先天人物了,怎么还那么别扭的像孩子…… ”
十一,一如初逢
右脸,疼?
剑子愣在原地。
周围的雪落声音格外清晰,冷风穿透衣帛撩起一片鸡皮疙瘩,右脸颊上,那人冰凉的手留下火辣辣的一阵疼。
剑子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这场雪中格外清晰。
疼。
来自脸颊和手掌上的疼,火辣辣的烧着心。
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应是如何反应之时,身体已经有了动作。
周围的风景变成模糊的影子,整个世界只有那个甩手离去的人的背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远去的人并未走远,来不及回神之间,已被白色身影卷在其中。
又是拥抱,死死的拥抱,顾不得任何情愫顾虑,狠狠的,包裹着炽热的气息,要把人紧紧嵌在身体里,烙在灵魂里,再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距离和障碍!
怀中的人直觉性的要挣脱,却来不及动作。
“我怎么能放你走了这么多年!”
那声音像是低哑的咆哮,瞬间扯开心口上的伤疤,迸出灼热的血花。
来不及反抗,容不得反抗,舍不得反抗。
怀中的人不由安宁下来,默默的,任由他的禁锢。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来不及想,紧紧抱着这人,恨不得将他揉嵌到自己的身体里,让两人互为血肉合二为一,自此永不分离。
积攒了千百年的回忆洪水一般汹涌扑来,太多,太快,太浓厚,甚至让人来不及看个清楚。
……………………
“吾对汝的信任已到谷底。下次不用联络,再会!”
“龙宿!龙宿啊!……再会是吧,哈!”
“啊!好友,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
“走拉走啦!”
“怎么是你?!怎么真正是你?”
“无奈呀!!”
“沉住气,沉住气。剑子,…… 不管未来发生何事,这都不属咱们的范围。汝还有他事需要关切。”
“吾明白。”
“赌咯,赌上男人最艰难的任务。”
“好一个男人最艰难的任务啊。”
“告辞,请了”
“告辞,不送……”
“江湖岁月催。”
“儒门深似海。”
“珍重。”
“问侠峰之行,好友不去,当真是可惜了。”
“儒门又到多事之秋,能留在疏楼西风已是勉强……”
“无奈呀,只好吾游览一番勉为其难回来对你指教一番了。”
“那吾便在此静待剑子大仙回来吹嘘炫耀了。”
“不如吾将好友喂胖,吾等一同研究一下脸型与胖瘦之间的必然联系……”
“唉,好友啊,只怕汝不能如愿呀,好友的方正脸型,得天独厚如鬼神之笔,正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像,强求不来啊……”
“耶……好友手艺见长啊,华丽无双的称号之前应该再加上心灵手巧兰心惠质才能表现好友风采之万一啊。”
“嗯……好友见笑了,比起好友周游天下、食得百家的经历来说,区区一块糕点怎么能担得起如此谬赞…… 仙凤,快给剑子大仙上两个馒头。”
“宫灯帏不日而成,到时吾十里宫灯迎接好友临访,那么……暂别了。”
“哭吧。”
…………
“不,不够久,最好能和我一样久。”
“然后?”
记忆无声的澎湃而过,影像分离声音,一切都那样熟悉,又那样模糊,一切静默的奔流中,唯一清晰屹立着的只有两个人紧紧拥抱的身影,纹丝不动,天长地久。
“让我……一辈子……你……”
怀中人的人身体轻轻一颤,有点费力的歪过头来,平视剑子。
剑子第一次这样近的看着他。
琥珀色的瞳仁在月下格外幽深,深若潭水,静静沉淀着,不见一丝波澜。
禁锢不由一松,剑子有点茫然,一丝迟疑:“你……”
话未出口,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却有了动作,剑子只觉后颈一钝,瞬时,眼前一黑。
倒下的一瞬间,看到那人的脸,秀眉微蹙,光洁的额头上皱起几道淡淡的纹路。
月下,雪地上,紫衣人静静站着,后背直挺,微微低下的头,视线正对地上晕倒的来人,神情冷淡中带着几分思索。
“若雪,再把他扔到山下么?”半晌,他歪头望向白色小兽,冷峻的容颜上多了几分孩子气的苦恼。
小兽抱头埋在雪地上,不情愿的呜呜几声。
他弯腰扯扯剑子的胳膊,轻轻叹口气:“他可真够沉的。”
依稀记得,多年前,有人抚过自己的脸颊,指尖温热,声音却那么颤抖,
“让我喂胖你,可好?”
那人的表情在笑,泪水滚落,却又说不出的让人心酸。
这次,他又来了,明明勒的自己好痛,可是他的话语,却让自己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痛楚,来自于身体之外的刺痛,扎着自己那颗清冷的心。
“劫数。”他叹口气,弯腰将这人架起。
雪细微了很多,蒙蒙的撒落碎粉,一紫一白的身影在前面缓缓走着,若雪跟在后面,碧绿的眼睛幽幽发亮。
* * * * * * * * * * * * * * * * * * * * *
剑子醒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是新鲜的药草味道。
剑子有点茫然,普通的木屋,背后的感觉告诉自己正躺在柴木上,可是自己被什么东西绑着,动弹不得。
自己好像被关在柴房之类的地方……
不过现下顾不得这个,剑子整理思绪——
他来过梦弥山,却以为那是一场梦。
他来求一场梦,却发现这是……
他摸摸脸颊,这终于不是梦了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得到这样的结论:自己踏遍苦境雪岭的苦苦寻求,根本就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误会??
……本以为自己这几年受的苦是应该,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活该吧……
如果没有人进来的话,剑子可能会被自己得出的结论整到精神崩溃。
还好,人来了。
是他。
深紫色厚披风,里面是印着淡紫色暗花的白色袍子,银紫色的长发柔顺的批下来,比起以前,肤色白皙,或者苍白了不少。
他还端着一碗东西,闻起来,不像莲子羹。
看着剑子睁圆了眼睛,死死的观察他,他没有丝毫慌乱,道:“果然醒来了。”
言罢,走近剑子,半蹲下来,靠近剑子许多。
眼见他靠近,剑子欣喜之余又带隐忧。
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说实话,单单他看自己的冷清眼神,就让终于发觉自己心思的剑子黯然很多。
可是,还是那句话,只要他好好的,怎样都好…… 只是,他凑上来要喂给自己的是什么?
“这是?”他有点不安,挣了两下。
“药。”他说,顺势给剑子倒了进去。
“什么药?”剑子一愣。
“消除记忆的药。”他说,动作利索的捏住剑子的鼻子。
剑子没再反抗,一双眼睛瞪着他,没有丝毫愤怒和怨恨,只有不解,和几分忧伤。
他的手都捏的酸了,可是眼前的人死活不肯咽下,嘴唇已有紫绀之状,眼睛还那样愣愣的看着他。
他叹口气,松开手。
剑子一口将药水吐出,眼泪鼻涕一并不由自主的喷了出来,形状狼狈不堪。
他有点过意不去,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
好半天,他才平复过来气息,对他强颜一笑。
“上次是你把我扔到山神庙的?”他笑着问,气息还有点喘。
他略微一思索,点点头,“嗯。”
“这次为什么不把我扔过去?”他笑的很友善,苍白的肤色让人觉得有点对他不起。
“太沉了。”他的诚实也很有杀伤力。
“罢了……”他叹息道,“你不想见我,我也是活该……”
剑子的伤感叹息让他平淡无波的神情多了几分异样。
“若非如此波折,我也不会想起,原来,我与好友早有一世之约。”他忽然笑的春光灿烂,话也说得道貌岸然。
那人却没接招。
没有反唇相讥,没有顺杆打蛇,没有任何反应,两人之间瞬间冷清的尴尬。
佛剑曾经说过,能听懂他的冷笑话的,天下间唯有博学多识的疏楼龙宿,对此,他深以为然。
可是眼下,眼前这人显然已经对冷笑话有了正常的反应。不知为何,对此,他有点失落。
有点不安。
那人看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褪去愧疚之容,又带上之前的疏冷之色。
他说:“汝找错人了。”
剑子一愣。
他又说:“那药还有一份,汝待会儿喝了,自行下山吧。”
剑子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眼前的人,的确是几年前山中一梦时候的人。
神情疏冷,瞳仁幽深,额无龙印。
“龙宿,玩笑也要分时候开的。”平生第一次,剑子的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那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莫名的,心,越来越不安。
“龙宿?”他轻声重复一句,反问道:“与吾很像么?”
“嗯,”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阴晦,“连说话习惯都很像。”
“哦,”他凝神思索一会儿,又问,“然后呢?”
“几乎一摸一样。”
“汝多久未见他了?”
“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这个数字让他有点意外,接着问,“汝找了他二十年么?”
“不,”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沉痛,“错过了二十年。”
“哦,”他的声音虽然依然清冷,但也有了几分惋惜之色,“汝可真倒霉。”
剑子苦笑,这些话,真不像龙宿会说,或者应该说的话。
半蹲的姿势让他有些累,所以他不一会儿便站了起来,随意的拍拍身上,然后给他解开绳索,道:“不送。”
剑子一愣。
那人转身出门。
剑子急忙伸手拉住,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
那人安之若素。
半晌,剑子颓然放下手。
那人推门离去。
他是谁?
剑子愣在原地。
他保留了龙宿说话的习惯,却完全改变了口气,他保留了龙宿的外貌形态,却没了内力功体。
若是真正的龙宿在他后颈如此凌厉一劈,他怎会小半时辰就醒来?
若是真正的龙宿……
想起那人疏冷的态度,有礼的举止,自始至终都不着痕迹的保持距离,剑子的心都有点凉了。
他到底是谁?右手抚上左胸,锦囊还散发着当时的温度。
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空洞许久的心得到了填补,茫然无错的思念瞬时也得到救赎。
看他行事,听他言语,让他不自觉的做出两人私下相处时候的反应。
终于不是梦了,几年来找寻路上一直在梦和回忆中进行的排演如今变成了现实,可为什么,此刻,荒谬的像一场梦?
一个不像龙宿的龙宿,或者,一个龙宿一样陌生人?
面对困惑而心慌意乱不是自己的作风,事关龙宿更不能放任自己沉于抑郁,剑子慌乱一瞬,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行让自己进行回忆——总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龙宿?与吾很像么?”
“嗯,连说话习惯都很像。”
“哦,然后呢?”
“几乎一摸一样。”
“汝多久未见他了?”
“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汝找了他二十年么?”
…………
两次相逢,那人表现无不冷淡漠然,为何却就着这个话题询问了下去?
“汝找错人了。”
一句话,甚至不需要回答,只需要拂袖离去就可以了。
他却顺着问了下去,就像……
他心中也有类似的疑问,
或者说,自己的疑问勾起了他的疑问。
这…… 剑子忽而一愣,龙宿多年未肯露面,众人皆认定他是刻意退隐,或是秘密疗伤,却偏生忘了第三种可能性。
原来,身体比理智更直接的分辨出他。
单手撑起,触到的除了干硬的柴火,还有一样冰凉滑润的东西。
低头看,缚龙索。
天快亮了,太阳快出来时候的梦弥山格外冷,又格外晴朗。
雪已经停了。
他站在雪松旁边,冲着东方,发呆。
忽然什么东西环在他的双臂上,一个圈儿,轻轻一收,将自己套在其中,不紧不松,力度拿捏的非常得当。
他回头,看着来人,神色平静。
“缚龙索,本就是给你的。”那人手持绳索两端,笑着说。
他歪歪头,默默凝视来人,没说话。
那人走近,抱住他,轻叹一口气:“可套住的,却是我。”
他一愣,什么东西在心灵幽暗的深渊轻声翻滚。
“黎明来之前是最冷的时候,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那人的声音很温柔。
“等,”他回答。
“等什么?”
“等一个答案。”
“等到了?”那人松开怀抱和缚龙索,凝视着他。
“汝确定?”他反问,口气依然波澜不惊,接过绳索。
“是的,你是,”那人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我感激上苍,让我没再错过你。”
“可吾完全不记得汝。”他平平阐述。
“没关系,”他突然笑了,笑得真诚而深情,“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汝是谁?”他问,他的笑让他莫名的不安。
“你的爱人。”他拉起他的手,包在手中。
“哦?”他皱皱眉头。他记得刚才他还称他为好友。
不安的抽抽手,却发现他的包容温柔而不容撤离。抬眼,面对的那双眼睛,似海之浩渺,满满的,全是他的身影。
其中到底有何等波折?他开口想问,话到唇边却咽了下去。
忽然想起,两次相遇,他哭了。自然而直接的流泪,在他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泪水炙热烧心,他铭刻于心。
清冷的心里突然温软了很多,他垂下眼波,道:“吾会忘记的。”
他说:“没关系,我帮你记得。”
他抬眼,坦然望着他:“那汝已找到吾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眼神,清澈,坦然,清冷而从容。
一如当年两人初识之时,他星光下闪亮的眼睛。
那时的他,心绪莫名翻涌,脱口而出:“不,不够久,最好能和我一样久……让我争取这辈子能够了解你。”
命运给了他们一个恶作剧,让他们兜了一个圈回到原点。东方微霁,一片雪色闪耀中,他认真的看着他,手中的冰冷正慢慢变得暖热。
时间开了一个玩笑,最终还他一个最美的礼物。
他笑着说:“让我们再爱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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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终于写到起初设定宛若时候的目的之一了~~~ 终于让剑子先生说出这句话了!!(觉得耳熟的请自动忽略= =)泪啊!!先生!小水还是很爱你的呀!让你有生之年凭着厚脸皮终于赖上龙大了!!!以后虐的我们慢慢来,起码,此刻,你可以圆满升仙了…… (汗,我在说虾米…… = =)
宛若终于进行到计划中可以算是暂时结尾的一段了,情不自禁的废话一番……大家不要理我……
容我妖孽完龙慕一百问再回来吧…… 小水快被考试逼疯了……(所谓考试复习期间还满脑子全是填坑的人……= =)
所以大家原谅水吧……原谅这段文的质量吧……考试制度戕害人啊…………
[ 此贴被珊瑚海在2007-05-16 01:50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