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蒼趕到時,正看見龍宿把劍子的都身子扶起來,攬進自己懷中。
“這——”蒼也楞了一下,“你真的殺了劍子?”
“不錯,”龍宿并未看蒼一眼。
“其實,吾預感到你會這樣做。”蒼倒是平靜,“現在,你要怎麼辦?”
“怎麼辦?吾沒有想過。”龍宿抬起頭,有些茫然。
“劍子已死,你想怎樣?從此忘記他,再無瓜葛麼?”
“吾怎會忘記他。”龍宿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都劍子,“忘不掉啊,忘不掉。以前吾怨他時,尚且忘不掉,現在,恨已了斷,更忘不掉。”
“那你還動手?”
“這是吾的事,汝不會明白。”龍宿搖搖頭,“正因為愛他,才會如此。吾沒辦法忍受這愛恨煎熬,吾也希望把恨放下,一心一意,只是愛他。”
“那就一定要通過這種方式?”
“沒有一個了斷,吾總是不甘心。這樣不好麼,吾不恨他了。”
“可是他已經死了,你愛或不愛,又有什麽意義?”
“有,吾自己心裡明白。”
“那劍子你打算怎樣處理?燒了麼?”
“他?”龍宿似乎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他……吾需要汝的幫助。”
“什麽?”
“讓他的魂魄順利入輪回。”
蒼剛想說什麽,突然一道閃光,龍宿和蒼一時睜不開眼,待龍宿反應過來時,劍子竟已經不在他懷中!
“襲滅天來,汝這是什麽意思?”定睛一看,竟是襲滅天來突然搶走劍子。
“哈,龍宿,吾助你殺了劍子,你總要有些回報吧。”
“把他放下。”龍宿語中含著怒氣。
“你既然已殺了他,還管他這麼多做什麽?”
“即便是吾殺他,他也是吾的,生生死死都是吾的,誰敢動!”龍宿厲聲喝道。
“龍宿,你以為你還是昔日的龍宿麼?”襲滅天來絲毫不打算放下劍子。
龍宿猛然想起,自己現在處於弱勢。可惡,龍宿咬了咬嘴唇。
“汝要劍子做什麽?一個死人,對汝又有什麽好處?”龍宿強忍著衝動說道。
“你竟然不知?”襲滅天來有些意外。
“知道什麽?”龍宿心中有了陰影。
襲滅天來沒有回答龍宿,而是閃電般抽出一道咒符,貼在劍子身上。咒符瞬間發出耀眼光芒,又黯淡下去。
“襲滅天來!”龍宿脫口喊出。
龍宿認得這方法,這是把剛死之人的魂魄釘在尸體上,使其魂魄不能離體,更不能入輪回。
“為何禁錮劍子之魂魄!”龍宿怒火中燒。
“劍子的魂魄,怎能白白浪費。他的精魂,是多少人夢寐以求,這次,吾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龍宿聽不明白他說什麽,但是直覺不是好事。
“汝若敢動他,天上地下,吾決不放過汝!”
突然,一直無聲無息站在旁邊的蒼動出手了,極快的掠到襲滅天來身邊。可是,襲滅天來似是早有準備,比他更快,幾乎是同時,襲滅天來化光而走了!
蒼也一道光跟去。龍宿身上還拖著鎖鏈,走不了,龍宿焦急萬分,從地上撿起劍子的古塵,狠狠一砍,鎖鏈斷裂,可是早已失去兩人蹤影。
龍宿不能追去,只得在原地等。龍宿氣急敗壞,真想拆了襲滅天來,可是襲滅天來說得沒錯,他早已不是當年龍宿。
過了一會兒,蒼回來了。
“未追上。”蒼搖搖頭。
“怎會,汝竟然追不上?”龍宿激動了,“襲滅天來到底要劍子做什麽?快說。”
“這個,回去再說。”
蒼好不容易先穩住龍宿的情緒,先把他帶回來。
“汝該說了吧。”龍宿耐心已經被磨光了。
“你真的不知道?”蒼的神情有些古怪。
“到底吾該知道什麽?”
“唉……”蒼背過身去,“你可知,劍子當年,為何如此執著于滅天?”
“那是他的理想。”龍宿被勾起以往的記憶,“吾不能明白,為何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修羅道與天道,一直戰事不斷。修羅不滿天道,時時挑釁,已是平常,可是像他這般執著于征服天道,還是少見。”
“難道不是野心?”龍宿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吾想,他自己也困惑過吧,為何總有滅天的慾望。”蒼轉過身來,面對龍宿。
龍宿覺得,這恐怕是一件大秘密,他靜等蒼說下去。
“劍子最初是誕生在天界。”
“什麽?他竟出生在天界?”這是龍宿萬萬沒有想到的。
“傳聞,他靈氣成形之時,日月無光,天邊災星現。天界感受到異樣,眾人趕往聖地尋找原因,還未接近,便遠遠感受到強大的神力威懾。這不是好兆頭,一時間人心惶惶。”
“汝說的真的是劍子?”龍宿覺得如此不真實。
蒼未回答龍宿,只是繼續說。
“眾人擺了天演陣,算了他的命格,發現他是不折不扣的災星,攜毀天滅世之力降生的災星。得此結果,眾人懼怕了。”
“天道中人一向過得安逸,不愿冒險,當時,大多數人同意在劍子未降世之前便毀去他。”
龍宿聽得心驚。
“待眾人再次集結前往劍子降生之地時,發現他的靈氣比其他元靈孕育的都快得多,短短幾日,竟已經可以看出實體。但是當大家接近并看清楚他時,一些人動搖了,包括一步蓮華。”
“為何?”龍宿忍不住問。
“當時的劍子已成人形,一身潔白,纖塵不染,比在場任何一人都更似謫仙。空氣中,淡淡的仙氣流傳。雖然意識還處於混沌中,但是在眾人靠近時,周圍便有一股怯意的波動,似是受了驚嚇。面對這樣一個人,怎樣都無法把他與毀天滅地的妖魔聯繫到一處。”
龍宿沉默了,他幾乎可以想象那個場面。在以前,劍子常常會給他一種很遙遠的錯覺,好像和他并非同一世界之人。
“當時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主張留與不留的,各占一邊。最終,一步蓮華等人力排眾議,保下了還在混沌狀態中的劍子。”
“那他真的是天界眾人?”
蒼還是沒有回答龍宿,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
“雖然決定留下劍子,但是劍子帶給人的恐慌還是沒有消失。當劍子降世那一天,眾人都在緊張的等待。然而,在劍子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神力終於顯現,直沖上天。極旋的氣流衝擊著聖地,天地動搖,在那孕育的其他元靈皆受到威脅。那一刻,在場之人再不能放任這樣一個威脅降生,於是,聯手將剛剛要離開靈床的劍子制住。一步蓮華也無奈,這種情況,已不是他能控制。當時,劍子下意識抵抗,靈力四竄,多位法力高強之人聯手才勉強制住。眾人趁他還不成氣候之時,引了天滅劈下,劍子頓時雷灰飛煙。”
龍宿聽著驚心動魄,手心都是冷汗。
“然後呢?”龍宿聲音有些嘶啞。
“眾人見事情成功,而且也已疲累,皆各自散去了,。只有一步蓮華悄悄留下。他總覺得劍子無辜,明明還未明事理,便被掐殺,連魂魄都不存,未免可憐。於是他在眾人走後,擅自收集了部分散在空氣中的魂魄碎片,帶回去為他修補。經一步蓮華修補之後的魂魄,并不完整,已不具那種驚人神力。一步蓮華覺得他不構成威脅,便放他入輪回去了。”
“於是,他便入了修羅道?”
“是。不過,想必他入輪回也是很辛苦,當一步蓮華得知他出現在修羅道,已千年過去了。天道之人也早已把他遺忘,畢竟,在天道中人漫長的生命中,劍子那小小插曲,幾乎不值一提。”
“這便是劍子執著于天道的原因?”
“入了輪回,前世的記憶便不在,可是吾認為,劍子的靈魂已被打上烙印。雖然他在天道中時意識混沌,但是最後睜開眼睛的一刻被那樣對待,他是已經記在靈魂深沉了吧。對天道有恨,也是他不能控制的。也許,他自己都會覺得奇怪,為何會對天道有如此強烈的執著。”
“哈,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龍宿不知是哭是笑。
“你不要怪他。”蒼神色複雜地看龍宿。
龍宿只是苦笑,擺了擺手。
“那襲滅天來要劍子的尸體,又有何用?”
“這……”蒼略猶豫了下,“他大概是想煉化吧。”
“煉化?難道——”龍宿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沒錯,若是將劍子的魂魄煉化,變成只承載神力的初始的精魂,便可吸收為己所用。襲滅天來,打得便是這個主意吧。他被藺無雙所傷,急需快速恢復的方法。”
“怎能讓他得逞!”龍宿一聽便坐不住了。
“冷靜下來,憑你,是無法阻止的!”蒼制止了他。
“放開,怎能讓他把劍子的魂魄煉化。”龍宿說著要掙開蒼。
蒼冷不防點住龍宿穴道,讓他動彈不得。
“汝——”龍宿怒瞪蒼。
“唉,你既然如此在意劍子,又何必殺了他。既然殺了他,又何必再牽掛他。”
“吾說了,汝不明白,”龍宿只能眨眼,“吾只要汝放開吾。”
“放開你也沒用,憑你現在,阻止得了襲滅天來麼?”蒼搖搖頭,“吾這次是不會插手的。”
“汝不是天道中人?阻止襲滅天來,不是汝的責任?”龍宿意外,他本以為蒼必會出手。
“也許有一日,吾也會厭倦、膽怯。”
“爲什麽?”龍宿剛問出口,便突然明白了什麽,“汝有了真心牽掛之人,便不敢了麼?”
這一次,蒼沒說話。兩人相對沉默,龍宿閉上眼睛,良久,終於睜開。
“無論汝是否出手,吾都要去。”
“你這是以卵擊石。即使劍子的魂魄保住了,再入輪回,也不知已過去了多少個千百年,他也必定不會記得你。”蒼勸說龍宿。
“當初,吾初識劍子,他默默無聞,不顯山不顯水,吾從未把他放在眼中。”龍宿并未接蒼的話,反而看著遠處,靜靜訴說往事,“然而,有一次,吾無意中發現他竟有壓倒性的力量,這讓吾吃驚,也讓吾開始留意他。汝是知道的,修羅崇拜強者,而吾,很少見過如他般強大之人。”
“吾猜測,這是由於他還是帶著前世的神力入輪回。”蒼斷言。
“也許吧,總之,當吾意識到,他是想要征服吾之時,已經晚了,他已經做到了。”龍宿微微笑了,“吾從未如此傾心於一個人。他是強者,少數能得到吾之承認的強者,吾當時覺得,也許,他是唯一配得上吾之人。也只有吾,能與他比肩。”
談到劍子,龍宿的眼中都煥發光彩。
“然後呢?”蒼忍不住問。
“然後?”龍宿有一絲茫然,但是很快恢復過來,“後來的事情,汝不是都知道了麼。”
“是啊,你們後來的事情,吾都知道了。”
“但是有一點,汝還是不知道。”
“是什麽?”
龍宿看著蒼,又好像沒看,他的眼光似是穿透了蒼,回到了遙遠的過往。
“汝不知道,吾有多愛他。”龍宿輕嘆,“連吾都不知道。”
蒼的心弦似是被撥動了一下,陣陣激蕩。外表總是那樣高傲的龍宿,竟有如此深沉的感情。
“所以,”龍宿聲調一轉,“放開吾,吾一定要去阻止襲滅天來。”
也許,當心中有情,便容易被情感動。蒼發現,他無法拒絕這樣的龍宿。蒼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踱步,不時看看龍宿。他心中無法平靜。
“好,吾放開你。”
[ 此帖被三脚猫伯爵在2009-06-26 15:51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