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藺無雙等了半天,看見劍子大搖大擺回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藺無雙這人,即使擔心,臉上也看不出什麽。
“劍子,你回來了。”
“哈,我們回去吧。”劍子招呼藺無雙。
“你看上去心情不差。”
“收穫頗豐,收穫頗豐。”劍子笑著說道。
“怎麼?”藺無雙覺得不同尋常。
“沒什麽,回去再談。”
二人回落腳處,藺無雙再問,劍子卻不肯細說,藺無雙疑竇大起。
隔日。
對於昨夜不速之客的小插曲,龍宿早忘在腦後。盛典結束,龍宿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龍宿打開門,清晨總是有些清冷寒意。龍宿覺得很失望,因為今日也看不出會有什麽驚喜。
今天該接待各個部族使節,重新確定各族勢力。修羅道就是這樣,有著永遠止不住的征戰和殺戮,各部之間你爭我奪,今日華城,也許明日就變焦土。每三十年一次的齊聚最重要的意義,便是重新劃分版圖,確認各部領土。
龍宿心裡對這樣的修羅道充滿嘲笑:只會窩裡鬥,怪不得永遠打不過天道。一群烏合之眾,難成氣候。
龍宿收拾了下,去了議事廳。這種事本該是東主來做,可他知道悅蘭芳是不會去的。事實上,自從登上東主之位,悅蘭芳卻幾乎完全廢了。大事小情也不露面,每天醉生夢死,和以前野心勃勃的悅蘭芳判若兩人。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他功體無損,龍宿幾乎要以為他真的是廢人一個。
龍宿不知他為何會性情大變,曾經,也問過他一次。
“得到手之後,再無目標,實在無趣得很。”悅蘭芳回答。
這一點,龍宿倒是多少也能體會。他現在便是如此,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得過且過。
整個部族沉浸在繁華盛世之中,龍宿卻知道它的核心在慢慢腐朽。
龍宿進入議事廳,眾人紛紛站起行禮。龍宿點點頭。
桌子上如預期般,堆了大量文書,均是各部族報表。龍宿的優點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做事認真。龍宿一份份報表看過去,不時批閱。
“這幾份,”龍宿接連甩出幾份報表,“讓這幾個聯名上書之人進來見吾。”
不一會兒,人便被帶進來了。龍宿連頭都未抬。
“一盞茶時間,說明汝們想讓吾知道的全部。”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終走出一人。
“是,那就容我來說明。我們幾個部族是在東部,地處偏僻,少有征戰。有一日……”
那人講完後,龍宿終於抬頭。
“也就是藺無雙的部族吞并了汝們這些臨近的部族?”龍宿發問。
那些人猶豫了一下,不得不點頭。
“那汝各個部族的標誌信物可被奪走?”
無奈,還是點頭。
“那修羅道的規矩,難道諸位不知?”
“我們知曉,部族之間征戰,成王敗寇的道理。我們實力不如人,被吞并本該無怨。可是對方所使手段,大大違反了修羅道的規矩。這樣輸給他們,我們并不能心服,還請東主還我們一個公道。”
“哦?”龍宿稍稍有了點興趣。
“藺無雙偽造東主信物,冒東主之名向大家借兵,假稱與天道對戰。修羅道與天道常年不和,時有摩擦,征戰也有過數回。我們幾個部族地處偏僻,兵力也不強盛,本有些懷疑東主怎會調我們的人馬。我們也曾派人出去打探,可是還未收到消息時,就又連接三道令符急催。那令符我們左看右看不像有假,為怕誤了東主的事,也為表明我們的誠意,我們就相信了他,各自抽了兵馬出去。”
“如此的話,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龍宿點點頭,“只是汝們怎麼會看不出令符有假?”
“我們地處偏遠,消息不靈通。新東主上位是近些年的事情,新東主的信物我們也沒仔細看見過。但是想到在修羅道中怎會有人膽敢假冒東主之名傳令,於是也就輕信了。”
龍宿聽了,在腦中想了想,竟然笑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計策。”龍宿說道。
下面幾個人面面相覷,想發作,卻又不敢。
龍宿看他們臉色發青,覺得挺有趣。
“兵不厭詐,兩族交戰時使些計謀手段,實屬平常。汝技不如人,計也不如人,輸人又輸陣,還有什麽好說?”
“可是,可是,”下面的人看龍宿口風不對,有些急了,“這實在有損東主的威信,此後若是大家紛紛效仿,那東主的詔令還有誰人敢聽?”
龍宿沉思了一會兒。
“不能只聽汝一面之詞,”龍宿轉向旁邊人,“讓這藺無雙來見吾。”
藺無雙來得有點慢,龍宿就做他的事,也不急。藺無雙到時,龍宿正處理好今天的文書。
龍宿一抬頭,就看見面前站著的男子。
“藺無雙?”
“正是。”
龍宿不由得細細打量他,神情有些冷漠,端正的五官顯示出堅毅的性格,那雙眼睛……龍宿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眼睛,那樣一雙眼睛,真讓人忽視不得。
“汝的眼睛很特別。”龍宿不由得說道。
“天生如此。”藺無雙回答。
“可通六界,識陰陽?”龍宿很有興趣。
“是。”
“那汝能看到吾的魂魄麼?”
藺無雙看了看龍宿,搖頭。
“你神力高於藺無雙,藺無雙看不見。”
龍宿點點頭,也不提了。
“可知吾為何喚汝?”
“大概猜得出。”
“那汝又作何解釋?”
“兩族相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不算多麼光彩,但是吾也不認為有錯。吾無意冒犯東主,這樣做只是計策而已,他們連東主信物都分不清真假,輸了就是輸了,焉能怪別人。”
其實兩方都有些道理,是否追究,只在龍宿一念之間。
“說得倒是不錯,”龍宿翻著文書,“藺無雙,汝的部族這幾年動作頻繁,一連吞并了周圍數個部族,迅速擴張,倒是很有辦法。”龍宿這話好似無心之言。
“這也是局勢所迫,實屬無奈。”
龍宿也未置可否,繼續看那文書。
藺無雙看著龍宿,他摸不透龍宿在想什麽。龍宿到底是會追究還是不追究,他看不出。
“藺無雙,”龍宿突然放下手中的東西,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汝做族長多少年了?”
“七十年有餘。”
“人總是剛上位時最有雄心壯志,為何汝做了這么久族長,安安分分這麼多年,現在才想起來開疆擴土?剛剛吾看了汝這些年的事跡,汝和汝的部族并不像現在這樣具有攻擊性。汝看起來像是保守之人,若說這些是汝的成就,吾很難相信。”
藺無雙聽了,臉色有些變化,欲言又止。龍宿緊盯著他,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裡。
“吾已不是族長,族長已由更適合之人接任。”藺無雙終是決定坦白。
龍宿了然,早料到是如此。
“是誰?”
藺無雙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
“劍子。”
“劍子,劍子。”龍宿在口中不自覺念著這個名字,腦中迅速回憶,直到確定完全沒有聽說過。
龍宿有點興趣了。
“讓他來見吾。”
“可是,他這次留在部族沒有來。”藺無雙撒謊時,表情總有些不自然。
龍宿看了他一眼。
“無妨,讓他現在立刻前來,吾等他。”
直到最後藺無雙退出,龍宿還是沒有表示是否追究,看來是要等見到劍子再說了。藺無雙嘆了口氣,怎麼也要讓劍子露面了。
龍宿一連處理三天事物,總算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今天,龍宿沒有再去議事廳,而是牽了匹馬,出門去了。
龍宿并不是散心,而是有事要辦,但是他不喜歡策馬疾馳,弄得一身塵土,所以他還是慢悠悠溜達。
龍宿趕了兩天路,總算是到了。這是林子深處的沼澤地,龍宿看了看周圍,不由得心生厭惡。他不喜歡這樣陰暗潮濕的地方。可是沒辦法,那東西就躲在這裡。
龍宿找了個地方,隱了氣息等著。龍宿一向不是有耐心的人,可是這次從上午等到傍晚,竟是一動不動,半點聲息都不露。只是愈發陰沉的臉色顯示出了心中的不快。
突然,一聲奇怪的嘶鳴劃破寂靜,一個東西從林子深處直衝上天。
來了!
龍宿心一動,立刻縱身躍起,追趕那東西。
那東西小小的,身子像個小獸,背上卻有翅膀會飛。這便是龍宿的目標,飛天麒麟。
飛天麒麟飛得極快,龍宿運起全身功力,勉強一點點接近。突然,另一道氣息竄出,龍宿回頭一看,竟然還有別人!
令龍宿驚訝的是,那人身形移動速度極快,龍宿幾乎看不清他。那人的目標似乎也是飛天麒麟。
龍宿趕了兩天路,又整整屏息等待了一天,當然不能把這飛天麒麟讓給別人。龍宿暗暗加快速度,眼看就要追上那飛天麒麟。
飛天麒麟越飛越高,龍宿也追得越發困難,好在,只有一臂之距。龍宿伸手要去抓,突然,疾速的氣流劃過,正撞在飛天麒麟身上,那飛天麒麟晃了晃,被撞了出去,換了個方向飛。
龍宿氣壞了,剛才出手時氣一滯,身形緩了下來,與那飛天麒麟的距離又拉遠了。龍宿恨恨地回頭,剛好看見那人向飛天麒麟奔過去。龍宿手上聚集真氣,一掌轟過去。
龍宿這一掌,用了七成功力,目標之處盡毀。可是待煙塵漸散,無論是那半途殺出之人還是飛天麒麟,都不見影子。
龍宿心下詫異,難道這一掌未中?怎可能,在那種情況下,那人竟避得開自己的攻擊?即使勉強避開,也不可能這麼快逃得無影無蹤。而且,飛天麒麟呢?剛才被掌風掃了麼?
突然,龍宿敏銳地察覺背後有些異樣,立刻轉身。那人竟無聲無息站在那裡。
是他!看見那張臉,龍宿立即想起那夜,站在悅蘭芳門外之人。
果不其然,飛天麒麟已在他手上。
龍宿看看他,又看看飛天麒麟,氣不打一處來。龍宿實在沒有想到,竟能有人從自己手上搶東西。
“這飛天麒麟,要抓牠的翅膀才行,若是抓牠的身體,牠會咬你。”那人把飛天麒麟拎起來,晃了晃。
龍宿黑著臉,不說話,實則暗暗提氣,準備打上一場。
那人突然動了下,龍宿心中戒備,卻見他手一揚,將飛天麒麟拋了過來。飛天麒麟一獲自由,便要飛走。龍宿一見,手疾眼快,縱身跳過去把牠抓住。
終於到手了!
龍宿飛天麒麟在手,有些困惑。他不是為飛天麒麟而來麼?
劍子站在那裡,欣賞龍宿的表情變化。
龍宿見他總看自己,再想起他那晚的眼神,一瞬間便明白了。龍宿仔細打量他,倒也不太令自己討厭。
“行了,汝如愿了,給汝一個機會。”龍宿看著眼前之人,不由得輕輕笑了。
“什麽機會?”見龍宿笑了,劍子也勾起了嘴角。
“就是……向吾報上汝的名字。”龍宿下巴一揚,分外驕傲。
劍子心中一動,他發現自己面對這樣的龍宿,總有些忍不住衝動。
“不划算,我的名字你總會知道,這樣浪費一個機會,不划算。”劍子笑著搖頭。
“哦?汝想怎樣?”龍宿未料到他會拒絕,倒是有興趣看看他有什麽花樣。
劍子突然動了,比剛才還要快得多,快到龍宿來不及反應。龍宿感覺到自己的腰被從後面握住了,心下一驚。
好快!自己竟然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被人侵到背後,這是多麼危險。龍宿剛要轉身,突然覺得嘴角有什麽東西極快地掠過。
被親了!
龍宿心中一怒,反掌擊去,可是那人卻翩然離開了。
“來日方長,我們改日再見。”只餘回音飄蕩。
龍宿站在原處,表情陰晴不定。這人的能為,自己竟然看不清。只憑身法輕盈迅速,無法斷定他的實力,但是能在自己身邊來去自如,總歸是不差。修羅道中何時出了這麼一個人物?
龍宿想了好一會兒,對其好奇愈增。等回去讓人去查一查吧,龍宿心想。
龍宿把飛天麒麟拎起來看,小東西有點像幼貓,看起來倒是惹人愛。龍宿帶著飛天麒麟離開了。
回去后,龍宿也未歇息,直接去找悅蘭芳。
“吾帶牠回來了。”龍宿一進門便說。
悅蘭芳依然躺在床上,見龍宿進來,撐起了身子。
“汝回來了。抓到了?拿來吾看看。”
龍宿走過去,把飛天麒麟交給悅蘭芳。悅蘭芳接過,看了一眼。
“不錯,就是牠了。”
龍宿并不知這飛天麒麟怎麼用,只見悅蘭芳走下床,取過一個碗放在桌子上。悅蘭芳一手抓住飛天麒麟,另一手在牠咽喉上一劃,血便流進碗中。小東西被悅蘭芳掐著,只能微微吱兩聲。
龍宿看著,覺得有些噁心,於是轉過身去。
悅蘭芳取好了血,那飛天麒麟也已經枯了。
“好了,衣服脫了吧。”
龍宿聽了,依言陸續脫掉衣服。
悅蘭芳走到龍宿面前,把碗遞給他。
“把它喝了。”
龍宿端著碗,血腥味刺鼻,讓他想要嘔吐。
悅蘭芳正在寬衣,看龍宿猶豫,不由得催促。
“快點。”
龍宿也沒有其他辦法,一咬牙,閉著眼睛喝了下去。
飛天麒麟血剛一下肚,龍宿覺得腹中有一圖火騰地燒起,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燒傷。龍宿突遭灼燒一般的痛楚,有些受不住,悶哼兩聲,用手撐住桌子。
悅蘭芳走過來,揽住了龍宿。這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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