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快要回去了。”天將亮時,劍子在龍宿耳邊說。
龍宿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沒理他。
“喂,我快要回去了。”劍子拍了拍龍宿的臉,非要他聽清楚。
“回去就回去,鬧什麽鬧。”龍宿眉頭擰在一起,睜開眼,沒好氣地說。
“我不是回驛站,而是回我的部族。”劍子認真解釋。
“嗯?回部族?”龍宿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我也離開很久了,部族周邊又蠢蠢欲動,需要回去收拾。藺無雙在催我了。”
龍宿看著劍子,倒是沉默了。
“我想走之前,把你功體之事解決,否則過段日子你發作時可要難熬了。”
龍宿也不知想什麽,轉過身,背對劍子。
“再說吧,吾最近沒有這個時間與精力。”
劍子看著龍宿的側臉,心裡卻是明白。這運功之時,就算是把自己完全交付對方了,自己空門大開。龍宿這是信不過自己。
劍子雖明白,但是自然不會說破。
“汝這一走,要多久?”龍宿又轉過來了。
劍子一聽便笑了。
“怎麼,我還沒走呢,就惦記我何時回來了?”劍子刮了下龍宿的下巴。
“誰管汝。”龍宿白了他一眼。
劍子又側躺下,把龍宿往自己身邊攬,龍宿懶洋洋地推了推他。
“我自是捨不得你,定會儘快回來。”這話卻不是調笑的語氣了,說得極認真。
“汝本就不屬於這裡,不回來也沒什麽。”龍宿這話說得清清淡淡,確實聽不出什麽留戀的味道。
“龍宿,你還真是薄情啊。”劍子苦笑。
“汝也未必多情到哪去。”龍宿這話說得毫不客氣。
劍子表情僵了一僵。
半天沒有人說話,龍宿抬起頭。
“汝還不走?天快亮了。”
劍子看看外面,的確快大亮了。劍子坐起身,什麽也沒說,開始穿衣服。
龍宿繼續閉目培養睡意,也不管劍子如何。
“那,我走了。”劍子站在床前,伸出手想摸摸龍宿。可那手停在半空,又收回了,終是沒有落下。
“嗯。”龍宿答應了一聲,也未睜眼。
劍子嘆了口氣,轉身輕輕離開了。
龍宿翻了個身,面朝裡,從頭至尾也未再看劍子一眼。
“總算可以平安回去了。”坐在馬上,藺無雙終於鬆了口氣。
“你倒是高興。”劍子看著藺無雙這樣緊張,覺得有意思。
“這裡是非多,好在你這次還算安分,沒惹上麻煩。”
劍子忍著笑。若是讓藺無雙知道,自己去招惹了龍宿,他該什麽表情呢?
“不過那龍宿也是奇怪,竟真什麽也沒追究,就這樣放行了。吾本以為這關難過。”藺無雙還是不太明白。
提到龍宿,劍子表情收斂了,若有所思。
“怎麼了?”
“藺無雙,這次的事,一定要在一個月之內解決。”
“一個月?怎可能。”藺無雙一愣,“你想做什麽?”
劍子一拉韁繩,停下了,回首遙望遠處。
“劍子?”
劍子轉回,笑著搖了搖頭。
“走吧!”
天道。
善法天子率領大日殿一行人在山下等著。
“圣尊者為何這樣久還不下來?”周圍人問。
善法天子只仰頭看山頂,搖搖頭,不說話。
眼前忽地一亮,聖光降臨。
“聖尊者。”善法天子走上前去。
“天子。”一步蓮華微微頷首。
“這次怎么這樣久,是否有異象?”
一步蓮華走過善法天子身邊。
“無,一切一如平常。”
善法天子點點頭。
“這就好。”
待眾人回去,一步蓮華獨處,他的表情凝重起來。
天邊異星顯現,再現奇象。這一回不同尋常,曾幾何時,似乎見過如此天象。
當時引起的騷亂,雖年代久遠,但一步蓮華仍歷歷在目。還是先查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一步蓮華覺得此事重大,還是找人商量一下。
天波浩渺乃獨立六道之境,絕塵絕跡,少有人來。
一步蓮華踏上天波浩渺。
“嗯?不在?”一步蓮華仔細感覺,的確沒有主人氣息。
“唉,好友,吾正需要你啊。”一步蓮華無奈。
一步蓮華手一抬,清聖之氣四溢。一轉身,化光而去了。
“安排好了麽?”劍子看著藺無雙從外面回來。
“無問題了。”藺無雙點頭。
“很好,”劍子點點頭,“他們是臨時結成的陣營,終究有利益衝突。從他們內部製造矛盾,進而分化,對我們大大有利。信任還不穩固之時,離間之計最是有效。這一番下來,他們那淺薄的信任又能支撐到何時?若他們崩散,也就不構成威脅了。”
“只是……”藺無雙欲言又止。
“只是什麽?”劍子抬頭。
“只是這樣做,似乎不太磊落。”藺無雙有些猶豫,但還是說出。
劍子啞然失笑。
“藺無雙,過了這麼久,你還是沒有改變啊,依舊正直又古板。”
“吾還是覺得,戰場上明刀明槍決一勝負才是正途。”
劍子搖搖頭。
“所謂兵不厭詐,戰場之上你來我往,本就沒有是非對錯。用些小計謀,便可兵不血刃,不好麼?最大程度減少傷亡,也是你最初向我提的要求,不是麼?”
“話雖如此說,可是……”藺無雙的心思始終轉不過來。
“好了,你既已把一切交我,那便聽我的吧。”劍子擺擺手,“正是因為你的路走不通,才讓我來的,不是麼?”
藺無雙辯無可辯。
“對了,現在是什麽日子了?”劍子突然問起。
“朔日,怎麼了?”
劍子在心中算算,日子快到了。
“藺無雙,我要離開幾日,這裡交你了。”
“離開?”藺無雙驚訝,“怎麼又要離開,發生什麽事?”
“耶,一點私事。”劍子轉過身,打算混過去。
“這邊事情還未了,發生意外該如何處理?劍子,你絕不能走。”藺無雙急急反對。
“唉,事情都安排好了,餘下交給你就行了。我很相信你啊。”
“劍子,這種時候,你無論如何不能走!”藺無雙決心不讓他過關。
“藺無雙,你要相信,輕重我分得清。我扔下這邊,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劍子突然正色道。
“什麽比現在的事還重要?這一切,豈不是你的理想?”
“呵,他日,你自會明白。”
藺無雙是攔不住劍子的,劍子還是上了路。算了算時間,還有幾日餘地。
龍宿發作的日子快要到了,劍子要趕在那之前助龍宿補平功體上的缺陷。龍宿之所以會有這缺陷,該是他之前練功時操之過急,鋌而走險強行衝破禁制卻弄巧成拙,真氣阻塞於筋脈要穴不散。龍宿的功夫本就易發生偏差,一步踏錯便是走火入魔,真不該如此沉不住氣。
劍子策馬狂奔,連趕了幾天路程,終是到了。再算算,至少有三日時間。
劍子沒有多耽誤,立刻去了龍宿住處。避開其他人,劍子輕悄悄落入龍宿的院子。
無人。
劍子以為龍宿暫時出去,於是在屋裡等,等了一天一宿也不見人。
奇怪,這個關頭,他去了哪裡。難不成他還是去找悅蘭芳了?這樣想著,劍子皺眉。悅蘭芳之功體還不如龍宿,不可能幫得了他。
劍子不得不再探悅蘭芳之處。
遠遠地,劍子從悅蘭芳的窗子向內望。看不真切,不過龍宿似乎的不在,因為半天聽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聲音。
一道劍氣衝出,劍子心一動,翻身避過。再穩住身形時,眼前已多了一人。
悅蘭芳打量面前之人,不同於一般宵小。
“報上名來。”
劍子見悅蘭芳親自出面,有些頭痛。
“我只是誤闖,無惡意。”
悅蘭芳冷笑一聲。
“無惡意?汝這氣息很是熟悉,讓吾想想……汝不是第一次來這了吧。”
劍子心一動。這悅蘭芳并非像他表現出的這麼荒唐無用,上一次他果然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時隔這麼久竟還記得。看來他做東主也有道理。
可是劍子此時并沒有心思和他蘑菇。
“我為尋龍宿而來,他可在這?”
“龍宿?”悅蘭芳眉頭一挑,“汝找他何事?”
“我……只是私事。”劍子猜測,悅蘭芳也許會知道的下落,“請問,龍宿去了何處?”
“呵,私事?”悅蘭芳打量劍子,“吾并不認識汝,怎能輕易將龍宿去處告訴汝?”
“我和龍宿約好,這幾日見面。”劍子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悅蘭芳神情莫測,搖了搖頭。
“不對,若是龍宿答應見汝,即使有事離開,也必會想方設法通知汝。汝對他去向毫不知情,說明他并不想見汝。”
劍子聽到這話,心中突然被敲了一下。難道龍宿果然是為避開自己?想到這一點,劍子不由得有些心涼。
悅蘭芳看著劍子表情變化,若有所思。
劍子左思右想,不對,這該是龍宿的本能反應。
龍宿發作之時,只能任人宰割。他不信自己,也不見得會相信別人,恐怕早已躲了起來,想獨自熬過吧。如此看來,他也不會告訴悅蘭芳。
“如此,那我也不打擾了,告辭。”劍子想通以後,便想走了。
“站住!”悅蘭芳一聲喝道。
“還有何事?”劍子耐著性子。
“汝鬼鬼祟祟兩次來探,吾怎能如此輕易放汝回去!”
劍子一聽,有些不耐。他不愿意再在這浪費時間。
“你想怎樣?”
悅蘭芳劍一抖。
“既然來了,又何必走呢。”
劍子無奈,他不愿在悅蘭芳面前暴露實力,引起他注意。
“我今日實在沒有空閒,若東主對我有興趣,改日再來拜會。告辭。”
悅蘭芳只覺眼前一閃,竟是沒有看清那人怎樣離開的。再回過神,半點影子都無。
“這……”悅蘭芳也是吃驚,剛剛真是小看了他,“他到底是何人?和龍宿又有何關係?”
悅蘭芳獨自站在外面,臉色陰沉下來。
龍宿到底會在哪裡?劍子一直思索這個問題。龍宿若是要躲起來,必然是極隱秘的。劍子又回去龍宿的住處,把裡面來來回回搜了個遍,沒有發現密室暗門之類。
你到底躲在哪裡,龍宿……
時間將近,劍子實在忍不住了。難道,只能用那一招?
劍子無奈,此時顧不得了。龍宿未經歷過此事,不懂其中險惡,但是劍子卻是清楚的。放龍宿一人,實在危險。
劍子奔去城外,登高遠眺。
真的要這樣做麼?劍子不是不猶豫的。
若是用神力去感應出龍宿的氣息,不是不可,但城中其他高等修羅也會察覺,無疑暴露了自己。劍子現在還不想出鋒頭,讓人注意。
但,劍子看了看時間,來不及考慮了。
劍子閉目,迎風而立,集中精神,釋出自身神力。
悅蘭芳本躺在屋內,卻突然坐起身來。
是誰?
悅蘭芳感覺到有人在城的上空俯視,整個城都被一雙眼睛盡收眼底。悅蘭芳心中一陣躁動。
是誰,是誰在窺視?難道是……
悅蘭芳突然想起之前那人,難道是他,他能為竟有如此之高?
悅蘭芳手一揮,劃下結界,把自己從這窺視的視線下隱了去。
龍宿,汝招惹了什麽樣的人?可要自己善後啊。
整個城中,神力較高的修羅大多都感受到了劍子的窺視,人群有些騷動。劍子顧不得這許多,抓緊時間搜索龍宿。
那裡,是麼?
劍子似乎撲捉到一絲氣息,很像龍宿,但是龍宿應該沒有那麼弱。
不對,若是龍宿有意躲藏,該會注意隱藏自己的氣息。那裡只有微弱氣息流露,也許正是他。
劍子抓住一絲希望便不放棄,直奔目標而去。
這裡,竟是大冰窖。
劍子停在冰窖前,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氛流轉,是結界。劍子微微試探,攻擊那無形的結界,果然被全數反彈。這是很高級的結界。
劍子靜下心,感受結界中的情況。
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
龍宿!
果然還是熬不過麼?劍子能感受到裡面的人正痛苦著,越發焦急。
劍子抬起手,雙掌相對,聚集全身真氣,出手便是轟然一擊。結界遭受巨大摧毀,整個冰窖搖搖欲墜。
劍子揚手固定住這個空間,彎身進入。
龍宿正處於意識混沌之時,體內的劇痛讓他生生去了一半魂魄。此時的他,肉體已麻木,精神逐漸遊離。
“龍宿,龍宿,龍宿……”
周圍白茫茫一片,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龍宿茫然了。
劍子把龍宿扶起抱住,摸了摸他的臉和身體,已是冰涼,只餘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
“唉,你這是何必。”劍子看著這樣的龍宿,心裡竟有些刺痛。
劍子低下頭,磨蹭著龍宿的臉頰。
“沒事了,沒事了。”
劍子不愿把龍宿放下,就這樣抱著他。龍宿的衣服被脫下,劍子一手貼了上去,自身真氣源源不斷從手上流入龍宿體內。
過了半天,龍宿動了動,劍子笑了,總算有點反應了。龍宿本能地向溫暖處靠近,緊貼著他,劍子見狀更加摟緊了龍宿。
龍宿只覺得自己周身越來越熱,不復剛才之冰冷。
“龍宿,龍宿。”
又有人喚,是誰?
龍宿想睜眼,卻怎樣也睜不開。
熱流不斷涌入身體,全身血氣也逐漸暢通,舒服得很。
劍子見龍宿表情舒緩,就知有效。看他不再皺眉,自己心裡大石也落下。
真氣不斷地流入龍宿身體中,劍子讓龍宿的頭枕在自己肩膀上,緊緊攬著他。
龍宿覺得自己被一團溫暖之意包裹。
劍子一怔,他看見龍宿睜開了眼睛,只是愣愣地,似是沒有意識。此時龍宿還是迷迷糊糊的,腦中一片白。
劍子不禁笑了,低頭親了親龍宿的臉頰。
“睡吧,安心睡去吧,你可以依賴我,完全地依賴我。別擔心,一切交我。”
龍宿在一團混沌中,把自己的臉湊上去,和劍子挨蹭兩下,似是撒嬌一樣,然後又閉上了眼睛,趴伏在劍子懷中不動了。
劍子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這樣的龍宿,好生可愛。
龍宿再沒睜眼,睡得安穩,他體力消耗太多,一時半刻恐怕是難以恢復意識。劍子專心為他理順真氣,再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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