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幾日,就在外面鬧得滿城風雨之時,龍宿卻閉門不出。龍宿這一行為,更增加眾人猜測。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此事龍宿壓也壓不住。面對質問,龍宿無法回答,只能避而不出。
“主人,東主請您過去一趟。”下人來回報。
“悅蘭芳?”龍宿的手撐著頭,皺了皺眉。
“是,東主派的人,正在外面等著您。”下人畢恭畢敬的。
龍宿厭煩地翻了個身,轉過去。
“告訴他,吾身體有恙,改日再去。”
下人不敢說什麽,領命出去了。整個部族之中,敢對東主之命如此怠慢的,也只有龍宿了。可是,龍宿這特別地位,又能保持多久呢?
東陵的部族顯然有些急了,他們不知龍宿的意圖,怕這後面又更大的陰謀,於是想及早將劍子這邊解決,進而發動了前所未有的攻勢。此時,雙方優劣立顯,劍子一方到底不敵對方人多勢眾,接連後退,現在死守不出。
“現在,該如何?”藺無雙明白,劍子既然敢造成現在這種局面,就絕對不會只是被動挨打,他必有他的盤算。
“這嘛,”劍子拍了拍藺無雙的肩,“全看你的了。”
“看吾?”藺無雙看了看劍子拍在自己肩膀的手,不明白。
“是啊,這件事我辦不了,只能靠你了。”
下面通傳,有人前來求見。龍宿一見信物,冷哼了一聲。
“讓他進來。”
人進來了,龍宿讓其他旁人退下。
來人把頭上帽子一摘,正是藺無雙。
龍宿看了他一眼,竟笑了,只是那笑讓人發冷。
“吾果真是料不到,汝竟還敢來。”
“吾來這,是向你解釋。”藺無雙一字一句地說。
“哦?解釋什麽?”龍宿走到琴架前,坐下,手覆上琴弦。
“關於那消息走漏一事……”藺無雙有些猶豫。
琴音從龍宿指下流瀉出來。
“那件事,吾與劍子也未料到。”藺無雙別開了眼,看向別處。
龍宿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藺無雙,汝不善撒謊。”
龍宿這樣說,藺無雙并未反駁。讓他說違心之言,本就勉強。
“說吧,事到如今,汝還來做什麽?”龍宿氣息平和,看不出情緒波動。
“吾來是想……”難得藺無雙也吞吞吐吐了,“想……”
“藺無雙,這樣說話,不是汝的風格。”
“吾想請你再次出兵相助。”藺無雙終於說出這句話。
龍宿的琴弦瞬間繃斷了。藺無雙一抬頭,發現龍宿臉色已經明顯變化。
“好,真是好啊。”龍宿滿臉笑意,只是那臉色都青了,“之前騙了吾的人馬,轉眼便出賣吾,現在惹了大麻煩自己搞不定,於是再來借第二次。用吾的人去打他的仗,是什麽樣的神人,竟有如此精明的頭腦啊!”
“這,前來求助,的確是吾與劍子商量過的。”藺無雙不得不說。
“不如就說是劍子的主意,”龍宿把琴推到一邊,站了起來,“怎麼,爲什麽不是他來,而是讓汝出面?”
“以現在的情況,戰事離不開他,只能藺無雙跑這一趟。”
“呵,他是料定,吾拿汝這種人沒辦法。”
不管龍宿說什麽,藺無雙都不多話,等他說完再發表意見。
“只是,汝和劍子是不是糊涂了,今日汝換做吾此時處境,汝還可能再犯一次錯嗎?”龍宿語氣一變,聲色俱厲。
“這并非犯錯,而是出於最大利益的考量。”
“於是,汝要開始說服吾了嗎?”龍宿表現得不屑。
“聽聽又如何?”藺無雙依舊沉穩。
“好,吾倒是要看看,汝如何說。”
“現今,東陵部族既然發現你有參與動作,必不會善罷甘休。他現在集中兵力對付吾,便是想及早解決,防止咱們聯手對他不利。若是吾的部族敗,他們很快便會將矛盾對準你,這樣,你豈不是大大地被動。”
“若不是汝兩人,吾又怎會參與到這事之中,說來說去,全都是劍子!”龍宿顯然非常氣憤。
“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不如往遠處看。此時,你可以有兩種動作,第一,按兵不動,可是這樣一來,并不能解決東陵對你的威脅;第二,相助吾的部族,咱們聯手,吾相信未來的修羅道,將是另一種格局。
“嘖嘖,這番話,這個用詞,真是像極了他啊。”
“道理的確是沒錯。”
“錯,道裡也錯了。”龍宿一口否決,“吾并非只有兩種選擇,吾還有第三種。”
藺無雙臉色變了變。
“哪一種?”
“這便是……與東陵的部族合作。”龍宿也同樣精於算計。
“可是,東陵的部族不會再相信你,畢竟,你的五萬兵馬,現在還在前線與他們的人廝殺。”
這句話正中痛腳,龍宿勃然大怒。
“這便是汝與劍子的算盤是嗎!出賣吾,讓吾別無選擇,便只能幫助汝了是嗎!”龍宿聲音很高,似是壓不下這怒火,“好一個劍子啊!”
藺無雙無言以對,低下了頭。
龍宿冷眼看他。
“哈,汝覺得對吾抱歉嗎?”
藺無雙還是低著頭,說不出話。在他心裡,的確對龍宿有很多歉疚。他是個重信義之人,此次劍子對龍宿所為可說是不義,他極難接受,可是為顧全大局,也只能如此了。
“吾一時心軟,竟讓吾惹了滿身腥臊,哈,該說吾有眼無珠嗎?”
藺無雙聽了這話,抬起頭來。
“事已至此,不如再試一次。劍子絕非有意坑害,而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如此。現在,只要你肯出手,吾相信他絕不負你。”
“汝讓吾憑什麽再信他?”龍宿似是覺得可笑。
“憑你的眼光。”
“事實已證明,吾這次走了眼。”
“不,還未到最後,不必這樣早下結論。”藺無雙趕緊說。
龍宿以扇遮面,上下打量藺無雙。
“汝總是這樣相信他?”
這句話,有多種意味,是一種考驗。
藺無雙聽到這句問話,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回答:
“吾相信他,一直。”藺無雙的話,堅定無比。
龍宿聽了再沒說話,而是走到桌案後面,坐了下來。龍宿拿過煙,皺著眉頭,吞云吐霧。不一會兒,滿室煙霧繚繞。
藺無雙站在一旁,也不出聲。他知道龍宿在考量,他就安靜地等。龍宿的煙抽了很久,也沒表態,藺無雙明白,這個決定對龍宿來說,很難。一步壓錯,就永難翻身了。
龍宿坐在那裡,良久。
藺無雙覺得還是很有希望,因為龍宿自己會算。現在有劍子牽制東陵的部族,對龍宿來說也是最好的可乘之機。誰人沒有野心,面對東陵這樣的部族,龍宿難道真不動心嗎。
龍宿突然站起身來,也不理藺無雙,直直走了出去。藺無雙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而是在這裡等。
龍宿一路走得非常快,也不停下,周圍人紛紛向他行禮,他也不看一眼。他急急走路,最後停在了大殿外。
吱呀一聲推開門,龍宿邁入了空蕩蕩的大殿。
殿中有人,是悅蘭芳。
龍宿從下往上,微微仰視著坐在殿上的悅蘭芳。在他的記憶裡,悅蘭芳似乎很久沒有在那個位置上出現過了。
“汝來了。”悅蘭芳看見他,也不驚訝。
“汝果然在這。”龍宿走了進去。
“汝找吾?”悅蘭芳靠在椅子上,眼看龍宿一步一步走上來。
“借吾精兵五萬。”龍宿開門見山。
悅蘭芳上下打量龍宿。
“汝在開玩笑?”
“吾可像在說笑?”龍宿此時表情非常嚴肅。
悅蘭芳嘆了口氣。
“龍宿,吾懷疑,吾是不是太寵汝了,寵到過分的地步。”
龍宿站在悅蘭芳旁邊。
“吾自有吾的用意。”
“說到這用意,汝是否可以解釋一下,現在外面傳的那件事,到底是怎樣?”
“吾以為汝真的對一切不聞不問了。”龍宿不忘小小嘲諷悅蘭芳一下。
“這麼大的事,吾便是想不知曉,也不行啊。”悅蘭芳顯得不在意。
“這件事,吾也是出於部族的利益考量,汝放心,吾自有計較。”
悅蘭芳聽了,倒是曖昧一笑。
“果真是爲了部族?”
“為何這樣說。”龍宿皺眉。
“莫不是,爲了某個男人嗎?”
“汝這是什麽意思?”龍宿語氣明顯不悅。
“吾見過那人,”悅蘭芳面對龍宿的表情有些輕佻,“談不上俊俏,倒是也有他迷人之處。”
悅蘭芳眼見龍宿表情變得精彩。
“什麽時候汝對吾的私事這樣感興趣?”
“這是私事嗎?已然不是了吧。”悅蘭芳搖搖頭。
龍宿深深看了悅蘭芳一眼,袖子一甩,走到殿下。
“這一切,汝不必多問。”龍宿一轉身,直指悅蘭芳,“吾再說一遍,借吾五萬精兵。”
“龍宿,汝是不是該弄清,汝在跟誰說話,”悅蘭芳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吾還是東主。”
“所以,吾才向汝借人馬。”龍宿才不理會悅蘭芳臉色。
悅蘭芳看了龍宿一會兒,仔細觀察他的表情。龍宿側過身,一臉俯仰無愧,由著他看。
“汝真的決定了?”悅蘭芳問道。
“不錯。”
“可是吾不能借你。”
“為何?”
“吾跟汝說過,吾與東陵部族,要保持平衡,不能起衝突。”
“難道這真的是汝內心真實所想?”龍宿逼問。
悅蘭芳顯然被問住了,而龍宿則是一臉看透的表情。
“汝應該明白,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將難收拾。東陵少主雖不在,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東陵一族仍不是易招惹的。”
“所以,現在正是一個機會。”龍宿目光閃爍著。
“汝有把握?”悅蘭芳似是動搖了。
“七成。”
“七成……”悅蘭芳口中念著,腦中算著。
“汝可以相信吾。”龍宿表現出成竹在胸,否則實難取信于悅蘭芳。
“可是,若是失敗……”悅蘭芳還是有所顧慮。
“若是失敗,由吾一力承擔。”龍宿斬釘截鐵道。
悅蘭芳也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
“若是失敗……龍宿,吾只能棄汝了。”悅蘭芳想了半天,終於被說動。
龍宿咬了咬牙。
“好。”龍宿一伸手,“籣印拿來。”
“籣印不能給汝。”
“沒有籣印,吾如何調遣汝的人馬?”龍宿瞪大眼睛。
“這個,汝自己想辦法吧。此事由你擔待,吾是不能插手,最多睜一眼閉一眼。”
這可如何是好?龍宿不是不愁的。可是他知道,悅蘭芳既然如此說,那便也沒什麽轉寰了,爭取他支持已是不易。
“好,吾自己想辦法。”龍宿會意,告辭返回。
藺無雙正在等著龍宿。
“汝可以交差了。”龍宿一進門便說。
“哦?”藺無雙提起精神。
“吾將帶領精兵十萬,兩日後出發。”
“這,”藺無雙喜出望外,“多謝。”
此時的藺無雙,對龍宿不計前嫌,真是諸多感動。
“行了,吾還有很多事要布置,汝先下去吧,等兩日後,咱們一同出發。”龍宿也不多說了。
“好,藺無雙告退。”
藺無雙下去之後,即刻寫了封信傳與劍子,言明龍宿已答應出兵相助,讓他早做打算。
龍宿見藺無雙離開,此時四處無人,他又有些犯愁了。這籣印是東主信物,憑它才能調遣悅蘭芳的人馬,現在沒有籣印,著實難辦。
龍宿在屋內來回走了幾圈,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沒有真的,不會做假的嗎?他是龍宿,他手中所持之物,誰敢上前仔細驗證是真是假?反正悅蘭芳必然不會出聲,應該不會被看穿。
龍宿果然動作迅速,他分別集結了自己的餘部和悅蘭芳的人馬各五萬,轉眼間便整裝待發了。此次行動,還是秘密進行。
大軍行進,就比較緩慢了,不會像藺無雙來時那麼快。藺無雙跟著龍宿的隊伍行進,心中無時無刻不希望快些到達。
“汝急什麽,咱們已經很快了。”龍宿飲了一口酒。
現在是夜裡,大軍已在原地安營扎寨。
“吾是怕劍子那邊挺不過,再生變數。”藺無雙的擔心毫不掩飾。
“汝對劍子不是一向有信心?”龍宿調侃道。
“吾對他當然有信心。”藺無雙很是認真。
“真好奇,汝這信心從何而來。”龍宿似乎饒有興趣。
“這些年來一起出生入死,吾了解他。”藺無雙將手邊杯中酒一飲而盡。
“呵,說來,劍子的確比汝當年有作為得多。”
“是,在這方面,吾不及他,所以將族長之位交給他。”藺無雙毫不諱言。
龍宿點了點頭。
“汝……有異樣嗎?”龍宿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
藺無雙正覺奇怪,不明白龍宿之意,突然,他感覺到身體發生了變化!藺無雙覺得體中氣力迅速流失,身體好像降到冰點一樣僵硬,竟讓人無法動彈。
“龍宿?”藺無雙大駭,他不知龍宿為何要這樣做。
龍宿站起身,走到藺無雙身邊。
“來人啊,把藺無雙給吾拿下。”龍宿揚聲說道。
外面衝進人來,把藺無雙壓在地上。此時的藺無雙不能動彈,任人宰割。
“藺無雙,汝知道汝比起劍子,差在哪裡嗎?”龍宿從上到下,俯視著藺無雙。
藺無雙此時已無心去想龍宿的話。
“汝比起他,就少了滿腹黑水,和一腔九轉心腸啊。”龍宿大笑。
藺無雙的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把他帶下去,用八重鎖鏈牢牢鎖住。若是讓他跑了,汝這些人,統統提頭來見!”龍宿命令道。
眼看著藺無雙被帶下去,龍宿終於露出久違的笑意。
[ 此帖被三脚猫伯爵在2009-06-26 16:1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