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曲 得失之間
有得就有失。選擇,就必須承擔選擇的後果。
認萍生很清楚這點,所以他的選擇慎重而緩慢。但每下一步就落子無悔。
但當看見無極真正的屍體的時候,他緊握住了拳頭,細心保養的指甲紮進掌心裏。很疼。他卻面帶笑容。
“羽仔。你失手了。”優雅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來,不若責備但包含危險。
羽人梟獍神情自若:“抱歉。”
“羽仔。”認萍生笑笑,“六翼刀法,應該是不會出錯的。”
“但你中意她。”羽人梟獍坦然道。
認萍生一怔,臉上漾開芙蓉花一樣的笑容:“原來如此。教主見諒。”南宮神翳的眼色一暗,冷冷地扯出一個笑容來。
“那真是用心良苦。”南宮神翳瞥了一眼低頭沉默不語的羽人梟獍,示意醒惡者不要有所動作。認萍生笑吟吟的,手裏握著水煙管。
“教主要如何處置?”認萍生的眸色如水,蕩漾著不動聲色的殺機。南宮神翳一笑。醒惡者已經了然,指著羽人梟獍,道:“他死。”
認萍生的手臂一震,看著咄咄逼人的倆人,笑容卻未有片刻的動搖。醒惡者看著這樣的他,卻暗自上手,運氣於掌心。
認萍生皺眉搖搖頭:“教主是剪我的翎羽,本座可以為你出生入死,但羽仔,不行。”
南宮神翳挑眉一笑:“不行?”
“不行。”認萍生慢慢地走向南宮神翳和醒惡者,“本座的雜碎事情很多。羽仔很好用。”
“要這樣的人,我們可以派其他的人給你。”
“你們的人除了教主,誰的武功能勝過羽仔,我便用他。”認萍生找到最合理的理由,笑容更甚,“敢問,教裏誰能勝他?姬小雙?還是你,長老?”話間挑釁味十足。醒惡者冷冷一笑,並不理會。
“萍生。”南宮神翳看著他,“你與我進來。”認萍生一頓,轉頭對羽人梟獍輕輕一笑。羽人皺緊的眉頭沒有片刻鬆弛,按住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認萍生只有苦笑了。他倒真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不如從前了。羽人雖然總是不贊同他的做法,但鮮少違逆。在這樣的時候,他偏偏不肯放手。
“羽仔。”認萍生輕輕地笑了,吹了一口氣。羽人一驚,已經是來不及,軟軟地倒了下來。認萍生伸出的手恰到好處,將他扶住,攙到椅子上坐著。
“就等我會吧。”
聲音很輕。不可抗拒。認萍生從懷裏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喂他服下,看著他幾乎瞪裂的眼睛,一怔,竟然露出屬於慕少艾那種無奈而縱容的笑容。
只是抬袖之間,巧妙地遮掩而去。再站起身來,認萍生依然是認萍生。他一揮衣袖,粉末紛紛揚揚,看向南宮神翳的目光沒有絲毫慚愧:“本座的人不多,教主不會對他不利,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南宮神翳見他說到如此地步,也不好相逼,點了點頭。
認萍生滿意地笑了:“本座對於自己的毒還是很有自信的。我想,長老也是吧。”
醒惡者冷笑:“笑話。”
“教主,請吧。”認萍生一伸手,長袍廣袖,斂眉含笑。
自然有一派仙人姿態。但所有認識他的人,心底卻不會這樣想。
環伺平樂居的是一整片的竹林。
昔日。酒醉長歌,美人在側。今日。卻潛伏著殺機。
“教主不信認某。”認萍生淡淡地說。
南宮神翳反問:“是萍生你該讓我相信嗎?”
“這是素還真的離間之計。”認萍生平靜地說,“何況無極是教主賜給認某的不是嗎?”
“無極確實是吾賜給汝的。”南宮神翳危險地眯起眼睛,“但萍生,她卻是你的棋子。”
“何以見得?”認萍生平視著南宮神翳。
“一個女人遇到一個男子,尤其是你這樣的男子,總是不能抗拒的。”
“教主你說笑了。”認萍生輕輕地笑了,“認某當真要做出一番大事。必定不會用女子。”
“哦?”
“因為她們太多情。不能委任於大事。因為她們是用來疼愛的。不是用來差使的。美人……”認萍生頓了一頓,“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犧牲的。”
“所以無極洩露教中機要與你無關?”
“不。有關。”認萍生搖頭,“認某管教不善,讓其盜用本教機密。罪責仍在。願受教主責罰。”話畢,人已單膝跪下,雙手作揖捧於頭上。
“萍生,你倒是好巧的心思。”南宮神翳笑道,“你可以留,但羽人梟獍不行。”
“教主。”認萍生的眉目彎起來,“我可以不留,但羽仔一定要留。”
“你……”南宮神翳運功於掌,真當此時恨不得一掌了結此人。但見他眼波流轉,風流自得的神韻,偏偏動不了這手。
認萍生的笑總不是為他。
就如同吸食大煙,明知道是害了身心的物,卻割不下丟不掉。
【屬下見到了一片血紅。認萍生的手裏拿著刀。】
寰宇奇藏的話,一次,一次,如同毒咒,摳,食著南宮神翳的腦子。
殺。
殺了他。
就不再有憂慮。
只是……認萍生看著他,笑容清清冷冷的,也從不是為了他。
“汝當真要與吾作對?”
“萍生沒有。”認萍生坦然地看著南宮神翳,“萍生只是想留住羽仔。”
“他於你很重要。”
“是……”認萍生不否認,眸光放柔,“他是認萍生唯一不能動的人。”
認萍生忽然對無極的死豁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是無極你的選擇嗎?
那麼……羽仔就是我的選擇。
依稀裏。無極看著忠烈王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跪拜的姿勢虔誠得如同信徒。卻是在求死。
【我死,可以救先生。】
【為何你會有如此想法?】
【因為我已經暴露。但先生沒有。】
【……無極姑娘。風塵女子有如此膽魄,讓笏某佩服】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既然我已經為先生妝扮過一回,那麼請讓無極斗膽以士的身份再換取一些成功的幾率。】
【你……罷了,我現在再說什麼也不過是侮辱姑娘你的決心。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我有一小妹,寄在笑蓬萊,為人乖巧處事玲瓏但年紀尚小,王爺若憐,可否將她接出風塵之地?】
【我允你了。】
【多謝王爺。還有……無極是家妹之名。我原名,雲歡。】
羽人梟獍不看醒惡者,遠遠地看著雲歡安然地睡著。沉浸在一個永遠醒不過來的夢裏。
他記得這個女子的。他能記得的女子不多。一個是母親,另一個便是西風,這是第三個他能記得的女子。總是帶著笑,處事得當,善解人意,絲毫不以淪落風塵為恥為痛,盡心盡力,哪怕知道進翳流是條無生之路,也不見她皺過半回眉頭。她本來已經可以活著出去了,偏偏又選擇了死亡來換取認萍生大業的成功。
女子……當真有如此的女子嗎?
與那個逢人賣笑的母親不同,雲歡就如不得棲身淤泥裏的荷花,卻開出高潔的花朵來。
“萍生。汝說過,選擇了就必須承擔後果。”
“那麼教主你的選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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