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 孤燈新歌
落下孤燈。
冰峰上獨立于世的居所。終年風雪。
尋上門來的江湖人呼喝著殺過來。羽人梟獍一身白衣,站起身來,踱步而行。
“別汙了我的亭子。”
在沒有懸念的後來,刀光閃過。紅血漫天。高山上凜冽的風一下殆盡濃重的鐵腥味。和著白雪墜落的鮮血裏,忽然多了一抹暖黃。
羽人手握著染血的刀,有些詫異地望著仿佛憑空出現的藥師。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
他的笑容恬淡,甚至有一味的悲傷。羽人聽見他開口,那輕緩的聲音連呼嘯而過的風也不能埋沒。
“刀者,方才的你,下了一場紅雪。”
羽人心下觸動,後來他做了一件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救了藥師慕少艾。有時他會逃避現實地想,如果那日沒救他,那今天他就不會因爲自己而死。
他從來不知,慕少艾是故意的。
在見到羽人第一眼,慕少艾笑了。
峴匿迷穀。
“哎呀呀,稀客呀,羽仔。”慕少艾手持茶壺,將煙筒擱下,笑了,“終於想起藥師這把老骨頭了嗎?”
羽人對於他的話不予置評。
“慕少艾。”
只語三字。不再說話。有時,僅如此便足夠。
“羽仔,你老讓自己喝苦茶,你永遠不會知道甜的滋味。”
遞過茶。慕少艾徑自抽了兩口煙,看雲霧繚繞。羽人接到手來,小心抿了一口。慕少艾的眸底,狡黠一閃。
“羽仔,我不過‘失手’加了兩顆冰糖,何苦這麽防我?”
“不需要。”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你慕少艾前科太多,且除了毒藥外什麽都能往羽人的杯子裏添,全然沒有顧忌。上回若非朱痕良心發現,慕少艾連“神醉夢迷”的研究品都想添進去。甚至被抓到後,他還能一臉無辜委屈地說“這只是實驗階段,沒那麽大的功效……”
朱痕白了他一眼,一口氣悶在胸口:“慕少艾慕姑娘啊,你對鳥人好,也不能好到什麽都給他吃,他遲早會被你補出問題來。真是的,越來越象有心上人的姑娘了。”
慕少艾一笑:“我對朱痕好友也是很好……”
朱痕立刻退避三舍:“免了免了,你的好我受不起。”
慕少艾含笑看著有些怔忪的羽人,很難得看見這樣的他,不,應該說,除了自己,還沒有人可以看見這樣的羽人。
“羽仔羽仔。時至午時。留下來用膳。”不是疑問,是肯定。
已經沒有羽人回絕的餘地了。
“啊!慕少艾你又虐待童工!”剛從外面回來的阿九大聲抗議,多一個人份,他就得多在廚房裏折騰,不幹!
“我還沒有讓你去做飯,你就這麽積極,藥師我很感動,應該順水推舟的……”說話間,緩緩又抽了兩口煙,任阿九在那裏抗議半天口水都幹了才又開口,“但你羽叔叔的身體是藥師我用千種藥材養來的,用你的焦飯麵糊招待,糟蹋藥師我的辛苦,那藥師我何妨再辛苦一回?”
“莫非今天天下紅雨,慕少艾你竟然肯下廚?”阿九吃驚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慕少艾自從撿他回來後就十指不沾陽春水,還理直氣壯地反問,藥師我撿你回來是幹嗎的?
“錯。今天下的是紅雪。”
若有所思地看了羽人一眼,慕少艾笑吟吟地走進廚房。
“羽叔叔。”阿九一屁股坐在羽人身邊,但不敢太近,羽人很少讓人靠他太近,仿佛一接近就會被割傷。相較惡鬼一樣的養父,自然是可愛得多的阿九開口:“羽叔叔用刀很厲害,對不對?”
“尚可。”
“那羽叔叔教阿九學刀好不好?”
“阿九你學刀做什麽?”雖然慕少艾從來沒有說過,但羽人多少知道阿九身上的頑疾,以及慕少艾極不願意他涉足江湖的心情。
阿九只是眨著天真的眼睛,他養父的考量並不在他小小腦子的範圍裏:“因爲朱痕叔叔說,我家慕少艾遲早會爲江湖所累,我想保護他,保護少艾。”
保護少艾。
一直都在笑著的慕少艾,如同冬日暖陽。見了他的人便有了依賴之情。沒幾人能體諒他的爲難和苦,他也,從不提。
如今。聽見這四字。如雷貫耳。羽人忍不住轉向那簡單的居所,已有嫋嫋青煙緩緩冒出。保護少艾。羽人不由握緊手中的刀,到底從何時起,有了保護那個人的心情?每當他笑吟吟地找上落下孤燈,羽人從未拒絕過他。
究竟是爲了什麽?
“我不需要朋友。”
“太晚了。來不及了。”
一錘定音的笑容。
[ 此帖被枯鱼炖蘑菇在2012-02-27 23:45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