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記事(四) 夜黑風高,濃濃雲霧掩去皎潔明月,鄉間小徑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路旁叢叢樹木高聳直立,遮蔽遠方村落屋舍燈火,晚風吹送,傳來沙沙嗚咽聲,更添詭譎氣息。
林間徑上一抹紫影緩緩行進,腳步虛浮,單薄身影搖搖晃晃,顛顛倒倒,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卻又掙扎往前,不肯半途停下休憩。
平日晶亮有神的琥珀雙眸,此時華光半掩,藏於細長羽睫之下,疏樓龍宿勉強撐起沉重眼皮,透出一絲金芒在外,雖然無月光照明輔助,僅能瞧見三步距離,但已足夠避去凸起小石、雜藤蔓草,預防跌跤摔傷。
這般一路踉蹌,並非是身上染病或是受傷,而是長途旅程太過勞累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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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前,與兩位好友於宮燈幃飲茶聊天時,忘了是誰先提起,三人已有好些時日未曾一同出遊,憶起以往遊山玩水,談論所見所聞好不快樂,聊至興頭上,道家好友突如其來,說是某處正熱鬧,邀約兩人一塊同行,當下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自己竟是一口答允,隨意收拾了行李,三人便往目的地而行。
一路行來看遍名山勝水,湖光景色,登高山,觀海潮,拜訪古蹟名剎,尋問新奇異事,十分悠閒暢意。
三人走走停停,累了,席地坐於草地裸石上,歇腳喘息;渴了,山泉清涼甘美,飲之止渴;餓了,掏出隨身乾糧就口,食之充饑,其間儒道兩人雖想打些山珍野味來解饞,卻因佛門好友一臉肅穆而作罷;倦了,偶有山間小屋可棲,多半將就於樹旁山洞裡,佛道兩人隨意慣了,闔眼就睡,醒來精神飽滿,反觀儒者睡得極不安穩,總要疲累至極才能睡去,醒來又腰酸背痛,神情憔悴。
道者看著心疼,好幾次想將人攬擁於膝,讓他靠著自己安眠,卻因佛家好友在場,不好表現太過明顯,只得替他垂肩按摩,舒筋緩疼。
行經李家村,莊裡正逢中元普渡,村民們見佛劍一行人,想是佛門道家高人到來,即為邀請主持法會,三人商討後答允,留下幫忙處理事項。
晚間村民熱情款待,眾人飲酒作樂,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好不熱鬧,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餐後稍作休憩,時辰將近,便往村郊廣場協助。
主持法會這種事,向來不是儒門所長,疏樓龍宿自逕找了個空位坐下,看著自家好友上場大顯身手,又是誦經施齋,又是舞劍念咒,兩抹白影在高臺上飄來晃去,看得儒者眼茫茫,視花花,加上連日來積壓的疲憊被晚間小酒引出,夏夜清風送爽,輕柔吹拂,眼皮逐漸沉重下墜,不自覺倚著柱牆打起盹。
不知睡了許久,突然有人搖著肩,輕聲呼喚。
「...龍宿、龍宿?」
「嗯...?」揉揉眼,看著面前一臉擔憂之人,問道:「結束了嗎?」
「還沒,尚要六個時辰,睏的話,我先送你回客棧歇息吧。」
「喔...」看著四周忙得不可開交的人影,儒者勉強笑道:「汝去忙吧,吾自行回去即可,不必擔心。」
「可是...」劍子仙跡才要再勸,那廂又傳吆喝催促聲,只得無奈笑笑。突然靈光一現,輕擊雙掌。「你等我一下。」
疏樓龍宿望著道者跑向佛者,在耳邊不知說了什麼,佛者朝自己微一點頭,又回過身忙去,劍子仙跡喜孜孜的奔來,抓住自己的手,把念珠往腕上一套,又把錦囊繫在脖子上,瞧了瞧,笑逐顏開。
「好了,這樣就萬無一失。」
「什麼萬無一失?」茫無頭緒,搞不清楚這人在做什麼?
「你八字輕,現在正逢七月鬼門開,怕是平常虧心事做太多,夜半獨自走在路上鬼纏身,有了佛劍加持的念珠和我畫的平安符,那些孤魂野鬼就不會找上你啦。不錯吧,能得兩大驅邪寶物,這世上唯獨你才有此好運。」
「是喔。」斜眼不信,訕訕一笑:「驅得走孤魂野鬼,卻趕不走死皮賴臉的黏人鬼啊。」
劍子仙跡聳肩笑笑,當做聽不懂,忙推著人回去:「快回客棧吧,越晚天越黑,小路不好走,小心點。」
點點頭,隨意揮揮手示意,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返回下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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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還有月娘幫忙照路,不知打哪來的一陣風,將雲霧堆砌成團,遮去月芒星光,以至於現下四周黑漆漆,望前不見燈光,瞧後不見星火,不禁懊惱方才忘了討盞燈籠,只得自己慢慢摸索,緩緩移動。
晚風輕柔的吹拂,帶走暑氣悶熱,眼皮越發越沉重,若不是堅持一定要沾床才肯睡,不願屈就倒臥路旁染塵埃,早就找個地方躺平見周公去,哪還這般辛苦死撐活受罪。
雖然不悅自己弄的一身倦累,但對於此次出遊,倒是樂此不疲。想想三人確實已是許久沒這般悠閒,平時只是坐在家裡談天說笑,鮮少一同走訪各處,難得有機會出外踏青,順便增廣見聞也是不錯,只是下回定要那兩人投宿旅社,別再夜寐荒郊野外,縱使觀星賞月不錯,但是惹來蚊蟲叮咬與夜不成眠...想想還是作罷。
笑了笑,足下蹣跚零亂腳步未曾停歇,胡思亂想間,突來一陣冷風,偏僻鄉野小徑常有驟風,疏樓龍宿亦不以為意,繼續前行,驀然,耳邊傳來輕聲呼喚聲。
「...宿...龍宿....」
柳眉微蹙,沉甸甸的思緒不及翻起,停步回眸探視,黑壓壓的看不見任何影子,瞧了半天,也無聽見聲響,想是自己太過疲倦而聽錯,聳肩舉步再行。
須臾,後方又傳輕飄呼喚聲。
「...龍宿...龍宿....」
聲音若即若離,似遠似近,疏樓龍宿止步不前,豎耳傾聽,果然聽見微細聲響,倏地猛一回頭,只見不遠處,一抹白影靜悄悄的跟在後頭,隱約可見青火繚繞,儒者頓時睜大雙眸,瞪向來處,才要張口驚叫,卻見白影乍然咻一聲消失眼前,再眨眼,什麼也沒有,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怔愣片刻,心疑自己是否疲勞過度而產生幻聽幻覺,眼望四周,察無所獲,心裡頭有些毛毛然,低頭望著腕上念珠與胸前錦囊,在心底安慰著自己,幾次深呼吸,搖搖頭,繼續往客棧而行。
「...宿...龍宿...龍宿...別走....」
聲音又飄蕩傳來,一聲比一聲悽厲,一聲比一聲慘絕,儒者雖是因疲乏勞累而心生不耐,加上幾次怪異讓他忐忑不安,卻也好奇究竟是何事,鼓起勇氣回頭再探,忽地金眸張大,臉色刷白,倒吸口冷氣。
只因前方白影又現,搖搖晃晃向自己飄來,越靠越近,慘白長衣上血跡斑斑,再往上瞧,青色臉上掛著紅豔血痕,一口銀牙發亮,半舉臂膀向自己招手,含糊不清的呼喊著名字。
「...龍宿...龍宿...過來...過來...」
饒是江湖人敬重尊崇的儒門先天,此刻見了這等詭異景象,也管不住心臟從瞬間凍結到瘋狂跳動,像要蹦出口似的,俏麗容顏血色盡失,張口結舌,好半晌才找回聲音,即刻完全不顧平日雍容形象,驚聲尖叫吶喊出口,順帶發掌擊向白影。
「啊──!鬼啊!走開!哇啊──紫龍捲怒濤、冰馳名封、一蕩山河滿江紅...嗯...嗯...萬化千影、紫龍宿、吞日龍吟...還有...還有...龍騰怒潮!」
閉眼胡亂發了幾十掌,一時間塵沙飛揚,茫茫然看不清環境,良久,才撫著心口氣喘噓噓地偷偷睜眼觀看,眼前已無朦朧白影,大地又覆清明,月光適時撥雲灑落,照亮林徑小路,疏樓龍宿見機不可失,連忙施展高等輕功,一路奔回村裡客棧,見了燈火人煙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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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沐浴過後,整個人放鬆心情,躺臥至平坦床舖上,雖嫌硬了些,卻已是近日來最好的安眠處,略微調移姿勢,闔眼捉過薄被,任濃濃睏意侵襲而來,不一會兒即刻沉沉睡去,甚是香甜。
夜深沉,正逢好眠時刻,疏樓龍宿深陷仙境溫柔鄉,不知道和姬旦大人下到第幾局棋,也不知陪姜太公釣了幾簍魚,瞧他笑的十分歡愉開心,想必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只是好景不常在,好事不常有,夢裡周公突然變成猙獰惡鬼,悽厲慘叫追著自己,姜太公驟然臉色一變,揮動魚竿將自己打落水池,又推落大石壓身,驚慌忙亂的掙扎,任憑他怎麼呼喊也沒人來救援,最後精疲力盡的沉入湖底,冰冷池水淹沒身子,大量湖水湧入口鼻,讓他無法呼吸,十分難受,不由得伸直雙手想要攀附些什麼,突然捉住一物,緊緊纏上,再也不肯放。
稍微安心後,附帶也放鬆身體,想要移動變換姿勢,卻無法移動半分,心下不由得生疑起來,感到身上依然沉重,壓的自己無法幾近呼吸,胸口氣悶,努力吸氣吐氣,卻擺不開那股壓迫,眉間緊蹙,檀口微啟喘息,額上冷汗直冒,欲舉手推開,卻發現就連雙手也無法動彈,僅能彎曲指間,轉動手腕而已。
剎那間,突然靈光乍現。
難道是...鬼、壓、床?
驀然心跳漏了半拍,睡意全無,倏忽睜眼張目,卻見滿室漆黑,連個光線也無,低頭向前望去,烏七嘛黑看不清是什麼,不禁心跳的更快,汗流的更兇,腦中閃過臨走前拿到的念珠與符紙,想要拿來驅邪避凶,卻發現兩樣東西皆不在身邊,方才昏昏欲睡時順手擱在浴盆邊,此刻要拿已是不能,只得懊悔怨憤,怪自己太大意,以為有人煙氣息的地方就沒事,真是失算。
當疏樓龍宿自我反省懺悔之際,身上沉甸物體似乎有了動作,往前移動了幾分,加重了重量,似乎相當滿意的蹭了蹭,揉亂寬鬆衣襟,儒者驚嚇不已,呆愣瞪著空氣不言不語,僵直身子不敢亂動,只敢細細小小的呼吸,心裡祈禱這隻『鬼』趕快離開。
隔了許久,雙方皆無任何動作,疏樓龍宿暗自放心鬆懈,緩緩呼出一口氣,突然一條濕黏物體貼上胸前,徐徐緩緩前進後退,在單薄白皙膛上遊移滑行,像蛇一樣曲曲繞繞,儒者嚇出一身雞皮疙瘩,渾身顫慄不住發抖,細膩皮膚更是敏感,頓時隨處染上嫣紅,只是礙於暗黑無人瞧見罷了。
靈動物體左彎右繞來到凸起處,輕輕碰觸,即刻快速挺立僵硬,在外圍緩慢繞行幾圈之後,忽地往中心勾挑,揉搓擠壓,身體主人經不起刺激,嚶嚅喘息聲溢出口,詭異物體更是賣力挑逗,點起火源。
黑暗中俏臉燒紅一片,火辣辣的熾人,又驚又羞,腦中亂轟轟,迷迷糊糊中想起一事──
這...今日不但是被鬼壓身...還被鬼給輕薄了?這傳出去還得了?!
思及此,思緒轉換清明,連忙念起佛經誦咒,試圖驅魔除邪。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
往生咒一念,不管是何方孤魂野鬼,應該都會盡速離開,要往生極樂也好,繼續飄泊無依也好,就是不要再苦苦糾纏。
只是這隻鬼似乎道行高深,區區往生咒尚不能使它脫離,還低聲竊笑,藐視佛法,儒者傻眼無奈,只好再誦一曲大悲咒。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
「噗...嘻嘻...哈哈哈....」
天啊,這是什麼鬼...任憑他念了好幾回的佛經,完全沒有效果便罷,還越發猖狂,越笑越大聲,疏樓龍宿只覺哭笑不得,卻又不敢吭聲,顫聲繼續再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這回沒有笑聲,也無動靜,儒者心下一喜,以為心經有效除魔,便扯喉朗聲念起,不料還沒誦至一半,溫溫熱熱的物體堵上嘴,密密實實的給封了幾來,濕黏靈活的在口裡翻攪侵略,順帶抽走胸腔內的空氣,儒者悶得難受,不住扭動身子,壓身的鬼僵直了身體,更是加強力量,制住不安份的纖軀,兩者纏鬥良久,才略微分離喘息。
「呼呼...嗯...呼...哈....」
單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羽睫半闔,一雙琥珀金眸漾出水來,亮若寒星,小巧櫻唇紅腫豔麗,被唾液浸染的晶亮,雪白粉腮嫣紅如桃,宛若夕照彩霞。
趁人急喘全身無力之時,鬼手悄悄下探,神不知鬼不覺挑開腰間衣帶,倒順著滑嫩大腿移遊向上,擒住股間嫩芽,指尖逗弄輕搓著,惹來上方抽氣呻吟,卻不忘繼續口誦經書,邊喘邊念,一篇經文念的七零八亂,下頭魔手自是依然故我,樂此不疲。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啊...不...不要....啊啊──!」
突然弓起身,手指緊捉被褥,眼睛瞪大直視前方,一片白熾閃過,卻在光芒消散時刻,瞧見鬼的方位,頓時五指成拳,猛力一記揮去,鬼影倏不及防,粉拳命中目標,伴隨一聲『唉唷』與『砰通』,成功解除鬼欺身。
「哎唷...別打別打,是我啦。」在地翻滾幾圈,閃過枕頭與掌氣,手指一彈,點上燭火照亮暗室,卻惹來更多拳頭掌氣。
「有鬼、有鬼啦!滾開啊──!」死命抵抗掙扎。
「喂...喂喂...什麼鬼?...龍宿,你是睡瘋了不成?快醒醒...」
「走開啊啊啊──!紫...」
不等出招,白影人立即翻身上榻,將閉眼慘烈抵抗的麗人壓的緊實,在肩上咬了一口,儒者吃痛瞇眼瞪視,兩人對看許久,才緩下緊繃身心。
「...你是睡到瘋了不成?」唇角隱隱抽痛,疼得他齜牙咧嘴。
「誰睡瘋了!誰叫汝大半夜的裝鬼嚇人...汝臉上這青青紅紅的是怎樣?」怎麼幾個時辰不見,臉上就弄得花花綠綠,經過昏黃燭火一照,活像鬼怪一般,怪不得人錯認。
仔細一瞧,嘴角那個烏青不談,頰邊幾撇刮痕與些許擦傷,額上像是撞樹撞出好大個膿包,鼻間還有些許紅塊,似是流過血,衣襟上紅紋斑斑,袖口也染上紅點痕跡,種種跡象組合起來,就像是...
「劍子,汝該不會是一路跟吾回來的吧?」
「是啊。」怕你太累睡在路邊所以又跟上,預防萬一。
「那,汝是不是有拿著燈籠?」
「有啊。」天那麼黑,不拿盞燈是要怎麼走?
「汝是不是有叫吾的名字?」
「有啊。」點點頭,怨道:「叫了你好幾聲,你都不回頭,還越走越快。」
儒者突然大聲喝道:「那汝幹嘛叫的那麼悽慘!還突然消失不見!害吾以為遇見鬼,當然是越走越快...」腦中閃過影像,忽地想起一事,頓時抿唇不作聲。
「...所以你就出掌打我?」天知道,那每一掌都是十成十的功力,要不是閃的快,現在大概就和眾鬼一起到法會吃喝享樂,然後等著被佛劍超渡吧。
「哎...反正汝武功高強,吾也沒打到...就扯平吧...?」
「呵呵,好說好說。」
墨瞳中掠過一絲涼意,青紅臉上掛著微笑,呵呵讓人不寒而慄,疏樓龍宿被瞧得頗不自在,嘿嘿乾笑幾聲,金瞳飄浮上移,口氣輕柔繼續詢問。
「既然汝要一同回來,幹嘛又走了幾步躲起來?」這般裝神弄鬼在搞什麼?嚇人嗎?
「...我沒有要躲起來...」神色複雜,說的甚是無奈。
「嗯?」不然咧?
「那是因為...」躊躇囁嚅一陣,眉頭皺得打結,見儒者張著大眼等著回答,才施施說道:「夜太黑,我沒注意到路上陷阱,腳一滑就摔了下去...」
這村莊居民素來以獵補為生,路上設滿洞窟陷阱,左一個右一個,若是大白天視線良好情況下,一般人是不會輕易踩中掉入,可是夜裡沒了月光照映,燈光昏黃不清,加上外人不熟悉環境,是故一連摔下數次也是情有可原。
「哈...汝的意思是,本來要上前會合,結果才叫了幾聲,沒注意腳邊有陷阱,咚一聲就掉下去,而吾回頭剛好看見汝摔下去前的那一刻,就當是遇上鬼了...哈哈哈...」
腦中想像道者一臉不甘的從洞窟爬起,走沒幾步又跌了下去,摔得鼻青臉腫,之後因為臉上太過慘烈,加上自己驚嚇過度,把那人要求自己去扶他的言語當成鬼魂在招手,慌張之餘賞了幾十道掌氣,閃躲時又跌入洞穴,弄成現下狼狽不堪。
太過誇張的經歷有些不實,卻是真的發生,無怪乎儒者笑的闔不攏嘴,淚水直流。笑了半晌,眼角瞟見道者臉色陰晴不定,忙揩去淚水,取來藥盒處理傷口,綻笑賠罪。
「呵...咳...可是,既然路上這麼多陷阱,怎麼吾一個也沒遇上?難不成這佛珠有加持過,十分顯靈,既能驅邪,也能避凶,還真是個寶物。」想想,明天就和佛劍說聲要了這串珠子,改天再沏上好茶款待他,再找些佛劍有興趣的佛典經書當作回禮,嗯,就這麼辦。
瞇眼瞧著儒者喜上眉梢,冷笑幾聲,應道:「是喔,既然如此神聖,你還是不要放在身上好了。」
「咦,為什麼?」通常不是越能保平安的東西越該放在身上嗎?
「因為啊...」一個俯身,將人欺壓在下,在耳邊輕輕吐氣。「佛祖如果跟著你,會把我們收走的。」
「呃...汝...汝可以不要...這樣作...」就不會遭天譴了。
「可是,我不是佛劍,不吃素,道家崇尚自然,順心而為。你也不念佛,書上不是說『食色性也』,既然是天性,那麼咱們就順天而為囉。」
「胡...胡說八道...」麗顏又染紅霞,眼睛轉了轉,趕緊更換話題:「劍子,汝辛勞了一晚,應該很累吧?難得能睡床舖,吾們早點歇息吧。」
「還好,多謝關心,我已經睡飽了。」
事實上,劍子仙跡跟著疏樓龍宿一路回程,原先打算將人安全送達後就要回轉,只是不巧中途遇上烏龍事件,摔了一身傷不說,腳也扭到,同行之人被嚇跑,只好自己慢慢走回客棧,苦不堪言。
累得半死走到臥房,想起隔壁好友睡得香甜,突然有股不平衡的慍火,轉身踏入儒者臥室,見那人沉睡中掛著笑靨,一時醉心不已,又忘了心頭火,俯身吻上許久未碰的柔軟雙唇,一觸即無可自拔,吻到好夢之人缺氧皺眉,才不捨放開。
正要起身回房,一雙柔荑就纏了上來,緊擁不放,劍子仙跡倒也不惱,笑嘻嘻的脫鞋上榻,直接疊在那人身上,本是一時興起惡作劇,不料睏意來的兇,頃刻就闔眼睡去,忘了身下那人被壓的呼吸困難,喘不及氣,偏又動彈不得,以為是鬼壓床,致使後來如何驚慌失措,也就不必再提。
望著紅豔豔的小嘴,忍不住又偷了個香,續道:「你比我早回來,應該也休息的差不多,所以...活動一下筋骨吧。」
「吾不...嗯啊..汝睡飽了,可是吾還沒睡足啊啊...難得有床可躺,讓吾再睡一會兒吧...」
「放心,晚點會讓你睡個夠,等你睡飽我們再上路。」
「可是....」還有佛劍耶...?
「噓,法會沒這麼快結束,照佛劍這麼受歡迎的程度,八成是忙得不可開交,等他忙完,我們也差不多了...」
「汝...哈啊...」遲早有一天會踢到鐵板的。
道者手一擺,掌風打落紅燭燈火,室內又覆一片漆黑,除了隱約傳出的呻吟喘息、哀求低泣聲外,只有床舖晃動的嘎吱作響,其餘什麼也無。
※ ※ ※ ※ ※ ※ ※ ※ ※ ※
「扣扣扣...扣扣....」
沉睡美夢時,最恨有人發出吵嚷雜音,硬生生將人從好眠中挖起,實在太不人道。
就像這陣把門當鼓在敲的敲門聲。
「扣扣扣...扣扣....」
翻過身,用被子矇住頭,想要裝作什麼也聽不見,不料敲門聲越敲越急,心頭火也越燒越烈,猛地掀被睜眼,本想衝到門邊開門破口大罵,卻在驟然起身時痛得全身發顫,想起昨夜旁邊那人無情對待,折騰到天將亮才放人休息,當下肝火大作,啪的一聲打在那人腹上,要他去開門把人趕走。
不料那人臉皮甚厚,應道:「這裡是你房間,我若這樣出去應門,要是被誤會了怎麼辦?...我是沒差,你如果也沒差,我就去開門。」
咬牙切齒瞪了好半晌,外頭敲門敲的像在做早課一樣,扣扣扣敲不停,敢情是做法會做到門上來了不成?
奮力起身披上衣,步履蹣跚走向門邊,猛地開門,正要怒目相向,準備破口大罵,見到來人卻又將話吞了下去,勉力平穩口氣問道:
「...好友,有事嗎?」大清早的有何貴幹?
那廂佛者微怔,好半晌才緩緩問道:「龍宿...你怎麼了?」
一臉倦容不說,眼皮嘴唇浮腫,微敞衣衫掩不住肩頸上青紅交錯,比起昨日更為憔悴不堪,不由得皺眉擔憂。
「啊?」腦中一片空白,呆茫茫與佛劍分說對望一陣,須臾想起對方問話,臉色不由自主漾起紅雲,支唔應道:「呃...昨天夜裡飛來一隻蚊子,吵得人難以安眠,打也打不死,趕也趕不走,折騰了一夜,所以...」
佛者點點頭,似是認同。「嗯,夏日蚊蟲多,多注意點也是好的。沒事就罷,清早打擾,還請見諒。」
「...喔...多謝關心...那...沒事了?」就這樣?
「不,尚有一事。龍宿,你可曾見到劍子?」
「...吾...不知道。」能說人在他床上嗎?
微睨一眼,眼角瞟見某物,眸色一沉,說道:「昨天劍子走的匆忙,古塵與拂麈不小心遺留在會場,還請好友交回予他。」
「喔,好...」好?不對吧?
略一思索,問道:「佛劍,汝自己交給他不就行了?」
「我想...你交給他比較快,而且,我想他也不介意你借去『打蚊子』,這『蚊子』還要除盡,才能睡得安穩...不是嗎?」
佛者嘴角輕微上揚,只是弧度小的讓人看不見,見面前儒者臉色忽青忽白,像在隱忍些什麼,隨及抱拳行禮離去。
「那麼佛劍不打擾了,請。」
「...慢走。」
碰一聲,門即刻闔得死緊,裡頭傳來兵兵碰碰,轟轟隆隆,偶有房客小二想路過,聽見細微慘叫聲,遠遠就避了去,沒人敢靠近,只是幾天內不時聽見哀聲呻吟聲,也沒人敢去詢問發生何事,只知道法會之後全由佛門大師全力加持,完美落幕。
至於其他兩人...隨著佛門大師的啟程離去,兩人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是回蕩在屋樑的悽慘聲音,恐怕又變成村中相傳的靈異事件之一了。
(字數7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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