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星現於天邊，光耀四方，晝夜不減。大災。天道人心紛亂。
天道中，上次與劍子交鋒一事已傳開，眾人認定劍子禍星本質不改。此白星異象更使人心浮動，劍子，不可不除。
天道當機立斷，陳兵修羅道，以武力相脅。天道明令，交出劍子，無論其是生是死。若不肯，天道便揮師修羅道，生死相拼。
修羅道嘩然。眾人並不十分明瞭其中因果，只知日前天道進犯修羅道，今日又咄咄逼人，實在欺人太甚。劍子乃是東主，天道這樣無禮要求，讓人無法忍耐。眾人期望劍子出來領導，卻不見劍子蹤影。當下諸多猜測。
劍子不在修羅道，天道卻欺到頭上來，情況分外嚴峻。暴躁卻無人領導的修羅道是危險的，每天都有各路蠢蠢欲動的勢力湧動。
不能坐以待斃，眾人需要迅速做出應對。
這時，朱武帶領魔族人馬趕到，給了眾人一線希望。魔族是戰之一族，最能與天道抗衡。修羅道上下將目光對準朱武，非常希望他能夠出面控制局勢。
但，劍子的部族上下卻並不願意受朱武統領。這裡是一個權力更替的關鍵問題，不能如此輕易就交了出去。於是，劍子這一方商議之下，一致請求釋放藺無雙。
對於這種情況，朱武明白。自己是外來，不可能讓所有人聽從自己號令。現在天道的威脅已迫在眉睫，內部不易爲了爭個首領而產生分歧。劍子的人馬，還該劍子那一方的人來領導，雙方合作才是正途。劍子現在傷重，無法勝任，那就只剩下藺無雙了。於是，朱武也贊同釋放藺無雙。
可是，即便上下都呼喚藺無雙，有一個人不答應，那也是不行。那個人，自然是九禍。朱武想了想，還是自己去說。
朱武站在九禍的門外，倒是不敢貿然進去。上次的事情，他還未向九禍好好做個交代，恐怕九禍氣難平。
朱武敲了敲門。
“九禍。”
朱武等了一會兒，門上映上了九禍的影子。九禍站在門後面，卻不開門。
“何事？”
朱武聽九禍還願意說話，心道還好。
“九禍，開門讓我進去。”
“我上次說過，你既然去了，就不要來見我，你忘記了麼？”
朱武心一沉，這筆帳果然還是沒有了結。
“九禍，你心中還是怨我麼？”
“怨，或者不怨，又能怎樣。”九禍倚在門後，門上映出她的輪廓，“你終究還是做了。好在，現在的情況與我所想雖然略有不同，但是也相去不遠。你現在可以累積聲望與勢力，這一戰過後，你的地位將會大大不同。這也是魔族之幸。所以，我也並無可怨。”
朱武聽了，有些不是滋味。
“九禍，你心中只有魔族麼？”
內中的九禍似是頓了頓，等了一會兒才說。
“我的心中還有很多，只是，魔族為先。”
“你從沒想過我麼？”朱武盯著門上的影子，“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朱武靜靜地等著，等著九禍給她一個答案。這一等，又過了許久。
“我明白你心中所想，我也給過你機會。”九禍幽幽地說道。
“何時？”
“當我腹中懷有你的骨肉之時。”九禍的聲音有些變化，“我本想，若是生下一個可以將魔族託付的繼承人，那我便隨你離去，過著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日子。可是，你不要。”
朱武一聽，腦中嗡地一下作響。
“你是說，是我的任性，將我二人的前途葬送麼？”朱武顯得有些難以承受。
“是我們都太固執，不肯讓步。”此時的九禍，經歷了許多，只剩平靜。
聽到這句話，朱武知道，九禍看破了，卻已不能回頭。朱武突然覺得恨，一種無力的惱恨。
“九禍，我們還有機會，是不是？”朱武還是不願意放棄。
“我不知道。”九禍的聲音透露出疲累。
九禍是真的不知道。兩人將來如何，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決定。
兩人一內一外，心中是同樣沉重。
“若是沒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九禍再次出聲。
朱武如夢中驚醒，他總算想起來，他來這是做什麽。
“等一下，我想同你商量藺無雙之事。現在情勢——”
“不用與我商量了，”九禍打斷朱武，“魔族已經交給你了，一切皆由你做主，我再不插手。需要做什麽決定，你盡可以用我的名號。”
“九禍？”朱武很是意外。
“好了，晚了，你走吧。”九禍似是無心再談。
“九禍。”
朱武還想再說什麽，已是沒有機會。九禍的影子從門上遠去了。
燭火滅，滿室漆黑。
藺無雙從牢中出來時，外面有人在等他。
“是你。”藺無雙並無意外。
“你終於平安歸來，吾很歡喜。”蒼說道。
“讓你擔心了。”
“吾並不擔心你的性命。”
“吾明白。”
蒼有太多事要與藺無雙說，這段時間，真是波折不斷。兩人離開這裡，找了個安靜地方說話。
蒼將天道與劍子衝突一事告知藺無雙。關於這件事，蒼猜測起於九禍，但是他也不知詳細緣由。
“劍子重傷？”藺無雙十分詫異，在他印象中，幾乎沒有見過劍子受傷，“情況如何，傷有多重？”
“這……”蒼略猶豫了一下，“就吾當時所見，性命垂危。”
“他在哪裡？快帶吾去。”藺無雙聽了蒼的話，心急如焚。
“慢著，”眼看藺無雙瞬間變得激動，蒼不得不先按住他，“吾認為，先不要去。”
“為何？”
“現在照顧他之人，該是龍宿。”
“龍宿？”藺無雙又是沒想到。
“不錯，劍子定要見他，吾只能送他去。”
“龍宿，龍宿……”藺無雙喃喃地念，“他果然還是無法割捨龍宿。”
“現下當務之急，是修羅道與天道的爭端。藺無雙，你的責任到了。”
藺無雙猛然驚醒。
“現在情況如何？”
“天道已經陳兵在交界處，言明不交劍子，便要攻入修羅道。”
“欺人太甚！”藺無雙聽到這話，氣憤非常。
“這——”蒼覺得很為難，“這其中的誤會難解，唉——”
“天道從不曾信任，如何不誤會？”
蒼無言以對，所幸藺無雙也並未要蒼說什麽，只是自己抒發不滿情緒而已。
“不用說劍子如今傷重，即便他無恙，又怎能將他交給天道。”
“是。”蒼無奈。
“但是看這次勢頭，不交劍子，天道不會善罷甘休。”
“是。”蒼更加無奈。
“迫不得已，難道只有一戰了麼？”
這一次，蒼不能再說是了。
“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先不要輕舉妄動。”
“吾又如何想動。劍子與吾經營許久，只爲修羅道有一天能夠真正太平。無論是劍子還是吾，皆不願與天道相殘。可是，吾不動，難道天道也能不動麼？”
“吾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要輕啟戰端。”蒼還是勸說藺無雙。
藺無雙深深看了蒼一眼。
“吾瞭解。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吾不會先出手。但是若天道進犯，吾也必須要應對，斷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你能儘量控制，自是甚好。”
“你很不希望雙方一戰。”藺無雙看著蒼。
蒼心中一驚，以為藺無雙有所察覺。
“吾知道，你和吾同樣。”沒等蒼說話，藺無雙自己說了下去。
蒼看著藺無雙，藺無雙此時的煩心都寫在臉上，無暇考慮其它。
同樣麼？蒼側過身，不再面對藺無雙。
也許吧。
藺無雙離開後，蒼獨自站在原地。他有滿腹心事，擾得他心不能靜。
若是修羅道與天道真的交鋒，自己要站在哪一邊？這真是最難的選擇。事到如今，已經不能置身事外，只希望兩邊不要真的勢如水火。
蒼想到一步蓮華，不由得擔心起來。那一日之後，不知一步蓮華如何了。天道之人，有沒有為難他？
蒼雖然掛心一步蓮華，但是卻不能去天道探看。上次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劍子，恐怕已經被天道視為背叛。回到天道，將難脫身。
唉，好友，你自己要保重啊。
劍子自從上次短暫的清醒之後，就一直昏睡著。龍宿坐在床邊，不時拉他的耳朵，劍子就是不醒來。
龍宿雖然做著這些小動作，但是心中卻不輕鬆。這個情況不同尋常，劍子不該這樣沉睡不醒。龍宿探看劍子，總覺得他體內有一種陌生的東西在流轉。這是自己之前輸給劍子的真氣麼？龍宿覺得不像，又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麽。
龍宿推開門，看見外面一片霧白，原來是上霜了。
山中清冷，凝露成霜。
龍宿把門關上，走回床邊。龍宿把劍子的被子拉上來，給他蓋得嚴嚴實實。碰到劍子的鼻尖，龍宿發現劍子的臉冰涼。
龍宿想了片刻，輕手輕腳躺到床上，挨近劍子，拉過被子蓋住兩人。龍宿歎了口氣，把劍子攬過來，緊緊抱住，讓他貼在自己身上。
劍子的身上果然冰冷，龍宿看著他蜷縮在自己懷中，頭埋在自己胸前。龍宿一隻手扣住劍子的後腦，心中滋味複雜。那樣強的一個人，現在卻如同病貓一般，劍子已經不是原來的劍子了。可是，這樣的劍子，讓龍宿覺得自己是他的唯一，他離不開自己。這一刻，在這樣清淨的地方，他與劍子只有彼此，兩人從來沒有這樣靠近過。
龍宿有些迷茫了，不知自己到底希望他醒來，還是永遠這樣下去。
突然，劍子動了動。龍宿感覺到，劍子的手腳將自己縛緊。
龍宿低頭看劍子，他竟是一臉安詳又舒服的樣子。看了一會兒，龍宿突然笑了出來。
白擔心了。這個禍害，命硬得很，替他擔心真是浪費。
劍子真正完全清醒，是在五天之後。龍宿一看到他的狀態，就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沒有事了。龍宿給他檢查了一下，氣息平穩，心跳有力，意識也很清醒。
劍子看著面前的龍宿，覺得有些恍惚。之前那些恩愛與決裂，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難道說，自己已經經過了一個輪回麼？
龍宿看到劍子的嘴動了動，似是想說話。
“汝若是敢說一句話，吾就把汝扔出去。”龍宿隨手在劍子啞穴上一點。
劍子顯然是沒有料到，露出迷惑的表情。
“汝說的話，真真假假，吾已不願意再去分辨。索性，吾也就不聽了。”龍宿說道。
劍子聽見這句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原來，自己並沒有什麽輪回，還是這一世的事。
劍子能夠明白龍宿。他不願意聽自己說話，是不想相信，也不想不信。
劍子費力地抬起手臂，去拉龍宿的手，仔細的摩挲，並仰頭看著他。龍宿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
“不必相謝。”
劍子每一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也可以在床上自己坐起來了。龍宿估計，再過個三五天，他應該可以下床走動走動。劍子的底子不錯，既然這條命保住了，恢復起來會比常人快得多。
劍子不說話，龍宿也很少開口，可是兩人卻沒什麼交流的困難。彼此已經太相熟了，只看對方的眼神，便能明白意思。
晚上，龍宿仰面躺著，感覺到身邊的劍子笨拙地湊過來。劍子側過身，把一隻手臂搭在龍宿的身上，攬住龍宿。龍宿面無表情地把劍子的手臂推開，劍子鍥而不捨，再放上來。龍宿眼睛也不睜開，伸出兩根手指，狠戳劍子身上的傷口。只聽悶哼一聲，劍子老實了，再不敢動。
劍子躺在床上，看著龍宿走出門外。
與龍宿在這裡，幾乎已經忘了那個紛擾的世界。這種日子，是兩人都不曾想到的，可是如此的平靜和默契，令人貪戀，誰也不忍打破。
或者，就一直這樣下去，可不可以？劍子認真地想。
龍宿坐在湖邊，看著遠處。
龍宿之前經常在這裡打發時間，可是自從撿了劍子回來，就沒什麽機會過來了。
劍子，真是個麻煩的東西。龍宿禁不住想。
劍子不但麻煩，而且無賴。龍宿似是又想到了什麽，臉有點微紅。嗯，果然，真是太無賴了。
龍宿只稍坐了一會兒，並沒有多久，就打算回去了。如果很久不回去，准能看見那人用十分哀怨的眼神看你，就像你冷落了他八百年一樣。龍宿知道，他現在還不能隨意下床，該是太無聊了。
龍宿站起來，剛要轉身，突然天邊一個黑點引起了他的注意。龍宿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發現是一種飛禽。這種飛禽龍宿很熟悉，是劍子他們傳送消息用。龍宿幾乎沒有多想，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對準目標一扔。石子準確地打在那飛禽上，小東西從天上跌下來，落進湖裡。
龍宿面無表情，轉過身，回去。
[ 此帖被三脚猫伯爵在2009-06-26 16:33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