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不知是不是因為床鋪的緣故,龍宿這一夜睡的並不踏實。接連不斷的噩夢糾纏著他,卻又似乎無法從中擺脫。
“龍宿,龍宿醒來……”
睡夢中他被人推醒,他瞪著眼睛驚魂未定的望著眼前披著衣衫坐在他身側的劍子,在夢中下意識抓緊被單的左手疼的如同是在刮骨,龍宿卻沒有立刻鬆手,而是閉上眼維持這樣的姿勢又躺了片刻,适才緩緩起身。
“幾更天了?”
“才剛打過五更。原本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但看你惡夢連連,吾只得喊醒你了。”
“多謝汝。”
“你吾之間,不必言謝。”
龍宿聞言點了點頭,靜了一會兒朝著劍子伸出手。劍子會意,轉身走出去,直待龍宿等的有些納悶的時候方才回來,伸手遞來的卻是一方用熱水打濕的布巾。
“這是何意?”龍宿詫異。
“既然睡不著,那便擦了臉起來吧。賴床鋪上抽煙,這習慣不好。一來對身體有礙,二來容易引火。”
見他不接,劍子便抖了抖布巾湊上去:“當然你若是想要劍子幫你擦,劍子自然也是樂意效勞的。”
“劍子仙跡汝!”龍宿一把搶過布巾擰在手裡:“收起汝的多管閒事!”
看著龍宿一臉吃了癟卻無處發洩的表情,鮮活的模樣倒是讓劍子心中忽然一掃方才的陰霾,覺得十分快活。
龍宿梳洗完又開了門,托著煙斗神色如常的慢慢從屋子里走至桌旁。簡陋的木桌旁只放置了一張條凳,劍子叉腿坐在上頭,占了一大半,見他過來便無所謂的往邊上挪了點地方,看了一眼龍宿后,又在方才自己做過的地方撣了撣,龍宿猶豫了一下還是挨著劍子坐了下去。劍子側過頭上下打量了龍宿一番,覺得他套在身上的衣服看著有些面善,有點像是他藏在包袱里那套嶄新的道袍。
未等他來得及開口問,只聽龍宿說:“這山野鄉間吾的衣服太引人注目,便在汝的包袱里隨手翻了一下。不過借汝半套白布褂子一穿,吾想汝是不會介意的吧。”
劍子想哭啊,他那還未上過身的新衣服啊!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不想哭了。
兩人身形有差,龍宿略一傾身就能看見他裡頭的那件內衫,自鎖骨向下的白皙皮膚漸沒在紫色的緞子裡,配著龍宿現在打理的十分隨意的頭髮……
還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劍子回過頭去,拿起茶杯放在手上轉啊轉。窺看好友衣衫不整的樣子想入非非,若被龍宿知道定會一掌將自己從凳子上掀出去,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忍不住。
劍子站起身,提著茶壺替龍宿也倒了一杯茶鄭重的放到他面前,然後儘量讓自己的面部維持一個正經而嚴肅的表情。
“汝看著吾做什麽?”
“沒什麼,吾平時好像從沒見過你這樣梳頭,覺得有點特別。”
“吾的頭髮?不過是因為手不方便,想偷懶罷了。”龍宿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劍子聽罷點點頭坐了回去,半晌又說:“現在沒有外人,你不用太介意,這樣隨意些也挺好的。”
“嗯……”龍宿似乎完全沒有聽他在說什麽,兀自吐了一口煙,態度顯然是在敷衍。劍子意外的沒有追究龍宿的走神,他看著墻角邊上的架子上晾的那幾匾籃的菜,直到那綠將自己的眼都給撩花了,這才又開口道:“龍宿,你的毒……”
“劍子,吾想回去一趟儒門天下。”
劍子不可置信會過身的看著他,摸了摸他的額頭:“龍宿,你發瘋了嗎?”
“吾沒有。”
“你可知道現在你去儒門天下,就等於是去自投羅網。”
“吾會小心的。再說,汝不是也答應過助吾么?”
“不錯,可吾答應的是護你性命無虞,不是答應帶你去走龍潭虎穴。”
“劍子,此事十分緊要,吾……”
“在吾看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怎麼幫你解毒!”
龍宿看了他一眼,擱下煙斗順手拿起將茶杯塞在他手裡。
“劍子,汝不覺得汝激動的有些過分了嗎?難道汝覺得吾是行事輕重不分的愚魯之人?”
“抱歉……”劍子愣了愣,他最近總是控制不住對龍宿過度釋出過多的情感,幸而龍宿此刻似乎并未有太多餘的精力來追究他再三的失態。
“吾身上所中之毒與鳳兒的生死,此刻恰好是一對相互牽制的籌碼。若吾先設法解了此毒,恐怕到時候他便會用鳳兒來對付吾,而他大約也正是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將鳳兒從吾身邊擄走。”
劍子皺眉:“所以只要你身上的毒未解,你覺得他便不會對仙鳳姑娘出手。”
“至少性命應是無虞吧。”龍宿執起煙斗,抽了幾口:“吾也沒有十分確切的把握,但是他能拿鳳兒來做賭注,吾卻不能啊……”
“吾該說你們師兄弟二人做事實在是真有默契嗎?”
“或許,不過汝這麼說吾可不會很高興。”龍宿敲了敲煙斗:“在替吾解毒之前必須要將仙鳳先行救出。而吾想潛回儒門天下,正是要查證吾之前的一些猜測,便於吾知曉從何處下手。”
龍宿說罷,望向劍子臉上帶笑:“所以,如何?”
劍子哀歎了一聲,伏在桌上:“吾在想是不是吾因為以前拖你下水太多次了,所以才被你一逮到機會就不留餘地的報復。”
“難得劍子汝竟然也會有這樣的覺悟,吾要開始對汝刮目相看了。”
龍宿笑著也跟他一起伏在桌上。劍子側過頭,朦朧晨光描繪著龍宿的眉眼,他想若不是此番勞什子的事情,能與龍宿在此處小住一段時日,倒也算得上是歲月靜美現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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