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請不要追殺我~謝謝UUbbbb
(貳) 「唔……嗚……呵……嗯……」
小屋內,一抹黃褐身影趴在桌上,背後白髮三千抖動個不停,手指成拳,狠狠往掌裡掐,眉頭深鎖,眼角含露,俊美五官全皺在一塊兒,顏上染滿紅暈,薄唇抿個死緊,精巧喉結微顫,不時發出悶悶哼唧聲,偶爾夾雜吸氣喘息聲。
「何必如此強忍?小心傷了無人賠啊……」
耳邊聽得輕飄飄傳來一句,小心翼翼維持的呼吸頓時走岔,重重咳了幾下,眼角瞧見那人表情,連忙收臂攬袖將臉埋更深,唇咬的更緊,卻管不住細微聲音溢出,低低切切地迴盪在靜謐室中。
「嗯……呼……嗚……」好難過……
「夠、了。」聲音冷硬,咬牙切齒一字字自縫裡慢慢發出。
「哈……呼呼呼……哈啊……你、你說……我……」
「我說夠了!」突然一聲暴喝,木桌頓時應聲碎裂,揚起一陣塵埃。「出去!」
「哎,你別……啊呀!」才扶著門板穩身站立,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白影激射而來,連忙抬手一攔,觸感略軟帶濕,原來是沾水巾子,還想要說些什麼,偏首瞧著那人一臉鐵青,豎目瞪眼,感覺頰上肌肉又開始微微抽蓄,眸子不自覺成了月彎,閃爍著燦爛光采。
「滾!」
一聲令下,黃褐身影快速奔出,還順手帶上門扉,咚一聲,將飛枕阻在門裡,之後立於庭園中,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哈哈哈……!」
「哼!」榻上之人聽著外頭飄來張狂笑聲,似是不耐,卻閉口不發一語,只是眉間成峰,目光如劍,冷冷瞪視著床邊慵懶假寐的貓兒。
昨兒個夜裡,好心帶牠到浴池洗淨身上髒污,豈知貓性難料,說變就變,竟明目張膽搶了他的衣服去,還東藏西躲讓他找。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當他使計將那盜匪逼進屋內,再也無所遁逃,冷笑一陣,正得意昂首地掀簾入內之際,卻撞見該來卻不該出現的人!
一踏入內劍子仙跡便後悔了,腦中一瞬,若是時間可以倒轉,寧可在池中淹死外頭凍死算了。
只見送飯來的魚婆抱著那貓兒,恰巧轉過頭來看向他,四目對視,兩人各一句「晚安……」與「你再跑……」就這樣給硬生生哽在喉中,接下來便是好長一陣沉默。
並非是那魚婆樣貌驚人,生得嘴歪眼斜,兇神惡煞之樣,也不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之貌,而是因為狂風熾燄般闖入的道者,現下是……未著片縷……!
是的,咱們天下無雙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道家先天武林棟樑,正如白魚泥鰍一般光溜溜赤裸裸的露著身子,大剌剌的僵立在原地,宛如石像冰雕一般動也不動。
話說那貓兒叼走新衣物不說,還順道拖走換下來的舊衣,當劍子仙跡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那偷兒強匪已不知去向,只剩裸身泡在水中的自己,獨自沐浴在月光之下,顯得更加淒涼。
深秋風寒,陣陣冷風吹來,身體不禁顫抖起來,抱胸環顧四周,竟一件遮蔽衣物也無留下,怒火中燒,趕忙跨出池子,就著明亮月色找尋貓跡,一時之間腦中只想著,若等會兒逮到這廝,非得扒了貓皮不可,倒忘了要先顧上自己,以致就這麼精光赤裸在園中奔來跑去,與貓兒大玩官兵捉強盜。
說起來,在自己庭中裸奔也沒什麼大礙,既不妨害風化,也無損於道德,反正四下無人,老天也管不得私人喜好,再說劍子仙跡本就性情豪邁,不拘小節,所習道法崇尚自然,縱使將天地為房屋,屋宇為衣褲,也無不可。
只是,前提是「無人」才能成立。
如今一掀簾成千古恨,千金難買早知道,縱有萬座金山銀礦,也為時已晚,一世英名,盡毀於此刻。
然後,尷尬無雙。
「……………」這是無辜的魚婆。
「……………」這是石化的某道者。
「喵哈~~~」這是正在打呵欠的罪魁禍首。
良久,像是過了一甲子般的漫長,才有人打破凝重尷尬氣氛。
魚婆不愧是老江湖,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放下手中抱的貓兒,面不改色地繼續擺著膳食碗筷。
劍子仙跡傻愣愣的杵在門前,動也不動,直到魚婆離去前,意味深遠的睨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慰。
「年輕人……氣魄很好……但身體要顧啊……」末了,不住搖頭嘆氣。
「不……我…我……」張口欲辯,牙關打顫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字句來,只能伸手空抓,眼睜睜看人走遠。
猛地一回首,瞧見那貓兒眨著眼,賊呼呼的衝著他一笑,頓時血氣上湧,筋脈不知爆了多少,倏地腦中一白,眼前一花,世界頓時旋轉了起來。
意識消失前,口中不斷叨念。
「你…給…我…記…著……!!!」
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 ※ ※
「哈哈……嗚呼呼呼……嗯、好……你、你……啊哈哈………」
黃褐人影趴在揩來的桌案上,笑得全身發顫,眼淚直流,手掌更不時拍著案面,試著這新桌子的堅硬度。
對面之人翻了翻白眼,悻悻言道:「我說慕藥師,你要笑就笑,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要是有人經過,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要不你再滾出去,等笑夠了再進來,行嗎?」
反正都笑過一輪了,不差再多笑幾聲,就當日行一善,看老天有沒有收到他的功德,好早點免去這纏身楣運。
「這可是你說的,哈哈哈……」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那就不必客氣,免得憋著難受又傷身,立即捧著腹肚,揚聲大笑,一點情面也不留。
相較於對面醫者笑到一口氣喘不過來,道者僅是靜靜看著書,似是視若無睹,不想搭理,讓那人逕自去笑個夠,只是指尖微抖,一本書被翻來覆去,頃刻徒增了數十年歲月,零零落落,眼看就要衣不蔽體,毀屍滅跡,從此只留在後人腦海中。
半柱香過,慕少艾終於收起笑意,拍拍自己發疼臉頰,取來熱水毛巾敷面,含糊不清的問道:「最近感覺怎麼樣?有覺得好點嗎?」
聞言冷笑幾聲,訕訕答道:「你說呢?」
原先經過數日來的調養,內傷已化去大半,逐漸恢復到以往體力,若不是昨日那件烏龍事,令他風寒加身,心靈大受打擊,造成如今欲振乏力,只得臥在榻上供人笑話,早就生龍活虎,再現先天風采。
哼哼,真是好、好啊!
「噗…咳、咳……」假意咳了幾聲,回應道:「其實這樣也好,你瞧你這氣色不是挺好看的?原先糾結困住的血路,這麼一攪和,倒是暢通了不少,再飲幾帖藥,將剩餘瘀血化開,順便去去風邪,約莫三五天,就能準備幫你接上斷臂了。」
「喔,真的嗎?」聽聞能夠恢復原樣,臉色驀地溫和起來。「一切有勞了。」
「自是當然,藥師我會盡力而為,好好養身蓄積體力吧,這接骨可是頗費精氣的。」
點點頭,兩人又討論些近來鎖事,不自覺時間匆匆流逝,轉眼又是夕陽西下。
「喵哈~~」一直靜默在旁的貓兒站起身,緩緩伸個懶腰,踱步至道者身旁,伸舌舔著修長手指,引來四目觀注。
「怎麼了?」
「怕是餓了吧。」慕少艾自懷中取出油紙包,捏出一小塊糕餅,托在掌心遞向前去。「來,天下第一名廚做的蓮花糕,嚐嚐。」
金眸大眼瞧了瞧,見藥師一臉笑意,眨眨眼,湊鼻嗅了嗅,伸舌舔了一角,似覺滋味不錯,低頭吃了起來,十分津津有味。
「哈,天下第一名廚?你這貓兒倒是真有口福,竟能和武林名宿素神人吃到一樣的高級糕餅,等下拎去紅燒清蒸,應該是死而無憾了吧?」
尖尖貓耳挑了一下,對道者嘲諷不為所動,抬首望著醫者,舉掌輕輕碰觸臂肘,搖搖長尾,露出討好笑容,慕少艾見了趣意盎然,又拿了一塊糕點遞上,看著貓兒吃的開心,自己不由得也笑逐顏開。
「嘿,劍子,這貓哪裡來的?」
「宮……呃、撿來的。」本來想答某好友住處,但又不確定是否從那兒來,只好先照實回答。
「哪裡撿的?」等會兒回程路上也去找找,看能不能拎一隻回家和阿九作伴。
「離這裡十多尺遠的河邊。怎麼,你想養嗎?」
眼光倏地一亮,應道:「喔,你肯割讓嗎?」
「你家不是已經養了一堆?」不嫌多嗎?
水裡有會解答的魚,陸上有會製藥的猫,天上有會拉琴的鳥,峴匿迷谷活脫脫就像一座神奇動物園,個個都有一技在身,還會說人話,不知道這隻住久了會怎樣?
「哎呀,不同不同啊。」
水裡的那隻三不五時會抬槓,陸上那隻時時刻刻想討糖,天上那隻整年繃著臉皮不理人,哪有現在這隻乖巧,給個糕餅就眉開眼笑……嗯,除了阿九,沒想到世上還有貓會笑的,真是稀有……
「喂,我說慕藥師,別睜著眼就睡著了,淨作白日夢,你想帶牠回去,還得問問人家肯不肯吧?」舉手在醫者眼前晃晃,好心出言提醒。
「怎麼,你捨不得?」揶揄笑笑,訕道:「該不會是睹物思人吧?」
「怎會,只是好心提醒你。」挑眉聳肩,淡淡回應:「這小傢伙命硬,些許帶著煞氣,怕是藥師先生八字不夠重,萬一發生了意外……哎呀呀,瞧我說這是什麼話,還是不要好了,我還等著先生來替我醫治呢。」
嘴角微微抽搐,啐道:「哼哼,那還真多謝關心哩。」
「不用客氣,應該的。」笑容滿面。
白了一眼,低首看向小傢伙,吃完了糕點還意猶未盡,舔著掌心殘餘碎屑,對於上頭劍拔弩張的冷嘲熱諷,全是充耳不聞,無所感應。
慕少艾又捏了一塊糕餅,拎在金瞳前晃著,喚道:「還要嗎?跟我回去,每天都可以吃到比這更好吃的點心唷!」
貓兒仰著頭看向醫者,瞧著美味的糕餅,眨眨眼,偏頭望向道者,道者一副「不干我事」模樣,逕自看書不理會,又轉回凝視醫者笑臉,歪著頭,似是十分苦腦,慕少艾見狀,更將糕點移向前,試圖吸引誘惑。
須臾,貓兒站起弓身,狀似要撲,慕少艾大喜,連忙向前要抱,豈料那貓兒颼一聲,如風般快速叼走手中糕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返回,蜷縮在道者懷中蹭著,不願離去。
劍子仙跡挑眉,才要說話,那貓兒已撐起身子直立,將糕餅抵在道者唇邊,示意要他吃下,貌似想撒嬌討好。
「呃……」兩人均是一愣,望著貓尾搖搖擺擺,一時之間無人言語,只有貓兒抓著衣料的嘶嘶細聲,十分安靜。
突然──
扣扣扣,嘎咿……
「藥師先生,藥煎好了。」進來的是魚婆,看著兩人一貓就著奇異姿勢不動,也不打攪,將碗放在桌案上,又關上門離去。
「哈、哈哈哈……」劍子仙跡手臂一撈,摟著貓兒哈哈大笑。「好、好啊!」
「呿,貓和主人一個樣,淨是會捉弄人。」撇撇嘴,伸手揉亂一頭貓毛,順帶輕敲解氣。「喂,劍子,你確定這貓不是……?」
「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然這樣好了,這傢伙借你,你幫我上門問問,可好?」
搖搖首,聳肩應道:「不了不了,等你傷好了,自己再去問吧。」
「呵,再說吧。」將糕餅遞回,看著貓兒吃的開心,眼神溫柔了幾分。
「隨你,反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捧來湯碗,遞上。「喏,喝吧,我吩咐過魚婆了,這藥三餐飯後睡前各一碗,去寒補身,不出三日必可生龍活虎,重現光采。」
望著黑漆漆深不見底的湯藥,吞口口水應道:「呃,有必要喝這麼多嗎?」
會不會病好了以後,一身白變成一身黑,以後劍子仙跡改名為劍子闇蹤好了……不行不行,這好像和人撞名了,該改什麼好呢?
「不喝拉倒,你想一輩子當獨臂俠也沒關係,只是不知道佛劍聽了會是什麼表情,『那人』見了又會是什麼光景……?」
「好吧好吧,我喝就是。」打斷碎碎念個不停的噪音,認命伸手接過碗,盯著碗中深不見底的藥汁,眼角瞟過藥師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瞥過貓兒一臉期待的模樣,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氣將藥飲下,氣勢磅礡。
「呼呼,不愧是劍子仙跡,連喝藥的氣勢也是天下無雙,希望晚點喝宵夜那份時也是如此豪氣啊。」
翻翻眼,接過遞來茶水,略略沖淡口中苦味,冷言相應。
「好說好說,我累了,請吧。」言下之意就是……滾吧!
「那就告辭了。」嘿嘿笑了笑,低首摸摸貓兒,叮嚀道:「小貓兒,記得半夜叫你那飼主起來喝藥啊,藥師我把這監督責任交給你,可得要好好盯著唷。」
「得了吧,還不快走,別打擾病人休息。」扔過晾至一旁許久的書冊,好氣又好笑地出言趕人。
見那貓兒點點頭,還搖搖長尾揮別,慕少艾揚笑揮手,轉身闔門離去。
戳戳柔軟腹部,喃喃唸道:「你啊,到底是像誰?這般黑心黑肝的,非得整我才高興?」
貓兒嘴角隱隱又揚,似笑非笑,劍子仙跡腦中一閃,想起某好友所言。
--莫看白衣似雪,皎潔如霜,實是滿腹墨水,川匯不息,正所謂滿肚子黑水,心肝黑到底。
還真是……好個現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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